郧中隐几个要跟从风串通越狱的事儿,急着进大牢见面,可王行答应通融探监的事儿迟迟没有消息,全念坤又去求他,回答说我再催一催。全念坤空手回来,郧中隐暴躁大骂:“别听他的屁话,总督老儿的表侄会是什么好东西?他在耍我们。”

    从风的事儿等不起,大家都焦躁不安,却又束手无策。

    这天,马翼飞伤愈出院回来,几个人商量上饭馆喝酒散心。店里因是生意淡季,顾客稀少,便直入常来的包间坐下。

    庚妹一双眼贼溜惯了,朝门外闲瞅,忽然走进两条汉子,觉得神色异常,便对三个说:“瞧,那两个是做强梁的,一准是约到一起要干勾当。”

    全念坤说:“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庚妹,你贼眼儿就是毒,一句话的事儿。”

    郧中隐说:“别瞎掰了,人家来吃个饭就是做强梁的?让你去做知县还不得冤死多少人。别狗拿耗子管闲事。”

    全念坤说:“中隐,人家是同行哩,这就叫贼喊捉贼,一句话的事儿。”

    庚妹没理睬全念坤,见郧中隐不相信,偏要证实一下自己的判断,瞅着俩汉子进了一间背眼的包间,随手把门关上了,便跟梢过去听壁脚,不想还真有事儿。

    一个说:“有宗大买卖,弄到手咱哥儿俩一世衣食无忧。”

    另一个说:“什么玩意儿恁值钱?”

    “金达府上有尊五寸高的玉佛,价值连城。”

    “这可太冒险了,偷官府的人案子容易破,不判死罪下半辈子也得在牢里呆着。”

    “这你就不知道了,他祖上原本并不宽裕,那小子在官场上也没混几年,凭他那点薪水,能买得起恁么昂贵的玉佛?咱们拿了,他也不敢报官,哑巴吃黄连。有苦在心里。”

    “恁地说,倒是不义之财,就怕不容易得手。”

    “有金达的管家阿卞做内应,手到擒来。”

    “怎么进他院子?”

    “从茅房旁边打洞。阿卞会在墙外放个旧笤帚做记号。”

    “啥时候动手?”

    “喊打就一拳,要干就今儿晚上。金达刚娶了个二房,家丁下人都受累了,他自己沉湎新欢,正好下手。”

    ……

    庚妹转身回来。得意洋洋说:“我说是贼你们不信,人家还是入室打劫的大盗哩!你们知道他们要偷谁吗,要偷金达一尊倍儿值钱的玉佛,说是价值连城。”

    接着便把刚才听到的原话学了一遍。

    郧中隐说:“偷金达?活该!”

    马翼飞眼睛放出亮光来,压低嗓门叫一声:“中隐,好机会。”

    郧中隐说:“什么好机会?”

    马翼飞说:“你知道一句老话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郧中隐说:“跟他们屁股后面去偷?”

    马翼飞说:“他不是要打洞吗?咱们在洞口候着,等他们得手出来,不费吹灰之力玉佛就到了咱们手上。”

    郧中隐说:“你拿了有屁用,又不敢去换现钱。”

    庚妹说:“我到外地去换,咱们大发了。”

    全念坤瞟着庚妹:“从风的事儿你不管了?就你一副寒碜相。人家一眼就能看出你做了贼,一个坐牢还不够,又添一个坐牢的,一句话的事儿。”

    马翼飞说:“咱们不贪便宜,把玉佛退给金达。”

    郧中隐说:“扯淡!敢情你心疼那小子,我才巴不得他被偷得倾家荡产呢。”

    庚妹说:“马大哥,你吃错药了,哪个郎中给你开的方?”

    马翼飞自鸣得意,如此这般说了一番话,大家恍然大悟。

    郧中隐沉吟说:“这倒是个妙招。可咱们不知道那俩盗贼啥时候下手。”

    马翼飞说:“这还不容易?咱们天一黑就到金达院子外边猫着,没有会不着的亲家。”

    大家说定,吃完饭,郧中隐让全念坤去摸清金达院子的路径。待到天黑,带了些家伙,四人散开走了去。

    到得金达院子,全念坤扮个更夫,在院墙外来回走了几趟,二更过后。果然茅房不远处的墙根下放了一个旧笤帚,转身来向猫在暗处的三个通报。

    马翼飞说:“静候着吧,等着好戏开场。”

    四人一块猫着,天色昏蒙,又恰逢朔日,越到夜深越显得晦暗,也不敢抽烟,也不敢走动,远处响过三鼓了还不见动静,郧中隐不耐烦,悄声说:“庚妹,不会没准头吧?”

    庚妹说:“念坤大哥不是看到有人放了笤帚了吗?咋没准头?”

    全念坤说:“没准那俩贼害怕打退堂鼓了,一句话的事儿。”

    “中隐,你啥事儿都猴急,耐着心吧,别念叨了。”马翼飞口里这么说,心里也有些忐忑。

    又等了将近一个时辰,过四鼓了,正是万物昏睡之时,忽见黑暗中一前一后有两个人影晃动,大家不觉兴奋起来。

    人影鬼鬼祟祟寻到放笤帚的地儿,开始在墙根下掘洞。还真是行家,竟然几乎听不到声响。

    郧中隐几个猫着的地方离得不算远,虽然夜色朦胧,倒也能看出大概。没多大一会儿那两个就在墙根掘出一个洞来,猫一样灵巧,两道黑影一闪就钻进院去了。

    这四个站起身,松了松了筋骨,从容走过去,在洞口两边埋伏下来。马翼飞和庚妹横起一根绊索,郧中隐和全念坤各执一把短刀,屏声静气,只待瓮中捉鳖。

    此时四下静得令人窒息,候了没多久,院内有轻如鼠步的声音渐渐走近,将到洞口,全念坤点燃一个不响的小炮仗扔进院内,一道微弱的火光闪一下就熄灭了。

    俩贼吃一惊,慌慌张张往洞外钻出来,刚要伸腰潜逃,马翼飞和庚妹将绊索一提,俩贼扑通栽倒,郧中隐和全念坤一人摁住一个,把短刀压着其脖子,低声喝道:“我们也是做强梁的,把玉佛留下来,识相的就不要找死!”

    俩贼被突如其来的情景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抗拒?告饶说:“好汉饶命,玉佛在此。”

    其中一个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包袱,马翼飞接在手里,摸了摸,对郧中隐悄声说:“是。”

    郧中隐在俩贼身上摸了个遍,确定没有别的私藏,便斥一声:“滚!”

    俩贼不甘心,爬起来欲行抢夺,郧中隐和全念坤早有防备,一人飞踹一脚,方知不是势头,狼狈逃窜去了。

    四人回到住地,睡了一觉,直到日上三竿起来,马翼飞修了一封书,让庚妹给金达送去。

    金达一大早被下人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惊醒,正在疑惑,阿卞在门外喊:“老爷,不好了、不好了,黑更进贼了,书房门是敞开的,您快去瞧瞧。”

    金达见说,惊得面如土色,跳下床来,也顾不上穿戴,就一身内衣内裤跌跌撞撞奔进书房,启开壁洞:密藏的玉佛已不翼而飞,顿时捶胸顿足,几乎晕倒。

    阿卞进来把他扶住,说:“老爷,是不是有东西失窃了?赶紧报官吧。”

    “不不不,不用报官,一本手抄的《石头记》被盗了,钱倒是不值几个钱,只是家父的心血可惜了。”

    “哎哟,恁地,是个书癖贼,偷书不算偷,还真不好报官。您消消气,回头我找朋友暗中访访,访着了花钱赎回来。”

    金达果然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吃罢早饭,命阿卞速去找匠人把墙洞补好,自己懒懒散散仍去衙门应卯。

    挨到中午回来,离家门尚有半里之遥,庚妹当路拦住,说:“金师爷,您这没精打采的,莫非患了失心疯?我这儿有个方能治你的心病。”

    言犹未了,把书信扔给他,便扬长而去。

    金达被她奚落一番,其意似明似晦,缓过神来,抽出书函展看,但见:

    拜上金师爷:

    不知你乐不乐意做笔交易,我昨儿黑更拾到一件宝物,忒值钱。先过来瞅瞅吧,晚了我交给官府,想必有人吃不了兜着走。

    郧中隐传话

    金达惊得目瞪口呆,盗玉佛的原来是几个混星子,可是,既然偷了,为什么还要告诉我?是了,他们没法换现钱,想必是要敲我一笔。这帮滚刀肉还真奈何不了他,万一报了官,我这一辈子就毁了。当下顾不得回家吃饭,独自直奔郧中隐住地来。

    “好一尊玉佛,金师爷,你家里有货啊!”郧中隐毫不讳言,直白告诉他。

    “你们入室打劫,该当何罪!”

    “恁地,有种你拿我去报官啊。不过,我料你没那个狗胆。”

    金达转个笑脸说:“郧兄弟,要多少钱才肯我赎回,开个价吧。”

    “两个条件由你选,要么你去静海办一份探监牒文,我把玉佛退还给你,一分赎钱也不收;要么你去报官,我把玉佛上缴国库。哪样好,你不会扳着脚指头也想不明白吧?”

    “我、我,金某这就去弄牒文,只是,我怎么相信你会把玉佛退给我?”

    “你别把我哥儿几个想歪了,不是你们******的都是奸诈之徒。你办成了,小人交碟文,君子交玉佛。”

    “如此,请宽限几天。”

    “三天之内必须见到牒文,晚了我可没那份耐心。还有,牒文可别是一次性的,哥儿几个都得去,想啥时候去就啥时候去。”

    “金某知道了。到时候金某会随牒文付一笔酬金,玉佛这事儿,还请几位兄弟不要张扬。”

    “没打算害你,虽说你爱害人,咱们不跟你一般见识。至于钱,说了不要,咱嫌脏,你自个儿留着吃药吧。”

    庚妹补一句:“瞧你也不是个长命的,留着买棺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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