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突然离去没有打倒我,混混的无端欺凌也不会打倒我,现在的饥肠辘辘更不会打倒我。我在sg乡的大街小巷游荡,带着一身伤,挨家挨户讨要食物。

    由于我憔悴的过分,很少有人知道我就是那个“不祥”之人,许多心地善良的人给我食物吃,还有懂医术的人主动替我处理伤口,虽然肚子一直没吃饱,可我的精神吃饱了,sg乡用他们的善良彻底洗去了汤宝他们留给我的邪恶种子。

    这样的好日子过了四天,直到我逐渐康复。所谓的康复,仅仅是指伤口康复,与身体康复毫无关联,此时的我仍旧面黄肌瘦,状若麻杆。我曾在乡里观察多日,并未发现任何一人被我身上的“厄运”笼罩,就在我稍稍欣慰的时候,乡上死了一个人。

    这人是施舍给我食物的众多善人之一,当日在家私接电线的时候不慎触电。

    本来这件事情与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只怪汤宝看不惯我白吃白喝,愣是把我的真实身份宣扬了出去。或许他一直在等待这样一个机会,只是乡里迟迟不死人,不能顺利给我扣上一顶“不祥”的帽子罢了。如今天时地利,我在劫难逃。

    人们不敢靠近我,只能远远的拿东西丢我。当看到熊熊怒火在他们双眼中燃烧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这些人还是那些施舍给我食物的善人。

    人怎么可以如此善变?

    我想跑上前去问一问他们,究竟为何打我?可是迎接我的只有飞来的石块、泼洒的粪便、尖锐的铁器或者是肮脏不堪的黑狗血。即使平日里和我玩的很投机的老人和孩子也会面带憎恨的怒视我、追打我。

    我流窜在大街小巷,仓皇如丧家之犬。

    如果不是乞讨期间熟悉了地形,乡民们也不敢太靠近我,我早就被他们活活打死了。饶是我跑的很快,也很熟悉地形,奈何体质太弱,寡不敌众,很快留下一身伤痕,丝毫不比混混们的责打更轻。

    四天前混混们留给我的伤疤是好心的sg乡乡民替我治好的,如今他们重新把伤痕还给了我,可是一治一还间的善恶颠倒,伤害的又岂止是我的身体?

    幸好sg乡的民警及时辟谣,而那个时代的警察威望很重,这才让我侥幸逃过一劫。

    救我的民警跟我说,“不要管其他人怎么想,只管做好你自己,我希望你能做一个好人。”

    可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如果说施舍给我食物的sg乡乡民没有集体打死我的意愿和行动,我认为他们都是好人;可在他们追着骂着要打死我之后,一切都变了。

    我无法理解民警口中的“他们只是过分惧怕,企图以‘打死你’这样的方式自保而已。”

    凭什么他们的自保要建立在相信谣言的基础上?凭什么非要通过擅自“打死我”这样卑劣的形式?难道他们就不能首先调查清楚事实么?负面情绪快速蔓延,导致我完全忘记了向民警申诉“汤宝抢劫”的事情。

    民警工作多年,早就看出我的情绪极不稳定,尝试劝道:“仓促之间,民怨沸腾,很多事情很难调查清楚,你要尽量宽容一些。”

    情绪激动之下,我丧失了认真思考的能力,更无法理解民警的说法,此时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要把所有伤害过我的人统统吃掉,就像当初死人花吃掉那些村民一样。

    这样的想法一旦生出,迅速占据了我的内心。就在自主和不能自主之间,我感觉体内正有一朵淡黄色的牡丹盛开,妖娆而美丽,鲜艳而血腥。这一刻我仿佛亲眼见证了死人花吃掉村民的整个过程:

    那朵淡黄色的牡丹慢慢飘出红色棺材,慢慢飘到正在试图打开棺材的一个村民身前,它是那么的庞大、那么的诡异,就像有人拿着一个丈来高的“花树”在你面前摇晃一样,可是哪个村民却一无所觉,他正幻想着棺木中的金银财宝,完全无视即将到来的危险。

    再看和他一同开启棺木的其他几位村民,这些人居然也没有看到丈来高的淡黄色牡丹,他们正在彼此交谈,谈论的都是打开棺材之后的财宝分配问题,几秒种后,淡黄色的牡丹飘散开来,花瓣纷飞中,所有靠近棺材的村民瞬间失去生命迹象,快的连呼喊都来不及。

    没有血流如初、没有搏命挣扎,只有花开遍地、生灵瞬灭。仿佛围着棺材的这些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可是满地的衣衫告诉在场众人,这里、刚才、的的确确发生过杀人事件!十几个村民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地下瞬间死去,所有的肌肉、骨骼、但凡属于活人肢体的一切一切,全都烟消云散。

    众村民愣了那么一刹那,然后仓皇逃窜。可是狭窄的墓穴通道只有两尺来宽,怎么容得下发财心切的众人从容离去?偏偏炸开墓地的时候,涌进来的淘金者数量奇多,几乎到了贴身站立的地步。如今想要通过两尺宽的墓穴通道有序撤出,谈何容易?

    靠近棺材的人在拼命呼喊,使劲推搡;远离棺材的人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继续往墓穴中涌入,于是,悲惨又壮烈的一幕发生了:

    见证过“棺材吃人事件”的那些村民急于逃生又不得解脱,愤恨或者恐惧之下,纷纷抡起手中的铁锹、搞头、钢钎,冲着外围村民死命的打去,献血四溅、惨叫连连,死人花吃掉了十几个村民都没有制造出来的血腥场面在人与人之间上演。

    此时我仿佛感觉体内的死人花对我阴笑道:看呀,看呀,世间最残忍的不是我们,而是你们人类自己;看呀,看呀,多么新鲜的血肉,多么富足的养分,快点来品尝吧,只要你加入我们,就会拥有强壮的体魄,超人的能力,你可以随时把欺负过你的人踩在脚下……

    死人花在引诱我、逃生的希望在引诱其他村民;我的脑海在轰鸣,丧失神智的村民在屠杀,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我无从分辨。

    就在这时,死人花重新漂浮出来,它并没有急于吃人,而是得意洋洋的跟我说,其实你不必亲自杀人,只需要吃掉那些死尸就好了,就像……它扑向一个被其他村民打死的人,瞬间将他吞噬,然后挥舞着花瓣说,就像我现在这么做,吃一些别人送的就好了……你来尝尝呀……好美味,好美味……

    我再也忍受不了它的教唆,大声喊道:“我不要吃人!!”

    民警使劲儿晃了晃我的身子,纳闷道:“你说什么?你要吃人?”此时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我猛地回过神来,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在派出所里,刚才的一切只是梦境么?难道现在的我已经严重到白日做梦的地步了?

    民警再一次跟我确认:“你刚才说什么?是不是要吃人?”

    我被他严厉的眼神震慑,弱弱回应道:“你听错了,我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民警郑重其事道:“做恶梦不要紧,要紧的是守住本心。这个世界上诱惑多了,如果你没有自己的主见,很容易出问题。”

    我点点头,暗道,是的,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吃人,不管他是死的还是活的。

    民警见我神色好转,也没有继续教育我的耐心,派出所里的事情很多,他不可能为了我一个人耽误太多的时间,只把我送回父母的故居,放下两块钱和一些药物就匆匆离开了。

    那时的我太年轻,很多事情看不明白,又没有值得信任的父母替我排解,一两件事情就让我性情大变。

    在汤宝殴打事件和sg乡乡民处死事件之后,侥幸逃得性命的我彻底失去了分辨好坏善恶的兴趣,从此之后冷眼观世界,不带任何一丝感情情分。

    我把自己锁在封闭的小世界里,完全忘记了当日写下的“我有凌云志,功盖武乡侯”,剩下的只有两个字:活着。坚强的、冷血的活着。

    我不要听众人的说辞,不要听死人花的说辞,我只听自己的,只活自己的。

    过于自闭和冷血的性情让我错失了很多东西,现在回想起来,其实非常后悔。可是这样的性情很适合做一名“问死师”,也是吃下死人花之后最好的“自保之计”,因为即便是死人花,也攻不破我坚强的心防,或许这就是师父选中我的根本原因。

    身体还在虚弱中,眼神仍旧恍惚,嗓子仍旧沙哑,可我已经不在乎,我已经无情无念,除了“活下去”以外,别无他求。既然思想起点如此之低,也就不在乎是否饥肠辘辘,是否满身伤痕。

    我把警察留给我的药物胡乱吃下,躺在地上就睡,这一次,心中没有任何感恩之心,睡得却出奇深沉。就连每夜都惊扰我的噩梦都没有降临,如果我有第三只眼,一定可以看到当日发现红棺的墓地上阴气森森,烦恼而杂乱,却又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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