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自己还顾不过来,难受得像万箭穿心,千刀剜肉,却首先想到了猞猁孙,从这声包含着泽厚牵挂和温暖关爱的问唤里,不难看出梁司令是多么不舍得那个舛厄深重的穷小子啊!

    猞猁孙是他们罹难创伤之后,他所想到的第一个人,连拴宝都置之度外。为什么?以前梁司令就常说:“那老弟苦大仇深!”

    在他七岁那年八月半头上,小便失禁虚弱已极的母亲忽然自己执意挣扎了好一会儿坐了起来。看上去眼神儿有些发直,脸色憔悴蜡黄蜡黄的,挂着眼泪,张张干爆着烂皮子的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来,姐姐知道情况不妙,可是,当时母亲身边只有姐姐和他。

    母亲抬手指了指炕柜,姐姐会意,那是弥留之际的母亲要走了,让给她上“老衣裳”。姐姐急忙从炕柜里找出来,给母亲穿好。母亲又指了指猞猁孙,向姐姐扬扬下颏,挥了一下手,就痛惜地闭上了眼睛。

    姐姐俯在母亲耳边说:“娘啊,您放心,我会带着三弟,先到我那儿住些日子。”

    听着这话,母亲睁开眼睛,又指了指猞猁孙,向姐姐示意地用手捂了一下眼睛。姐姐又俯在母亲耳边说:“娘,您放心,我明白您的意思,一定注意不给他看到。”

    那时,猞猁孙并不知道母亲指的是什么。直到他长到十二,过年的时候姐姐才告诉他:“那是娘在嘱咐我,背你回婆家的路上,不要让你看到路两旁树上挂的那些用木笼装着的被屠杀的抗日志士人头颅,免得你被吓着。”他也是那时候才明白,受了一辈子苦的母亲临终还在那么无微不至地关爱着自己。?

    ?

    大家也都知道猞猁孙也是?相攻塘惨案?的少数幸存者之一。

    那是一场血流漂杵灭绝人性的大屠杀啊!大街小巷尸枕狼藉,血流成河。

    “你们谁是八路军?哪个跟八路**有关系?出来,快出来!”

    没有一个吭声的。

    一个汉奸上前恶狠狠地把猞猁孙从人群里拉出来,猛一推,摔倒在地上。鬼子踩着他的胸膛,用手枪对着头喊叫:“锦秋土匪大队的,梁九的,八路军的你的知道?不说,死了死了的!”

    他看看乡亲们气冲冲地说:“不知道!”丧尽天良的野兽们,扒去了他的衣裳,当着乡亲们的面严刑拷打,又把奄奄一息的他吊在树上,下面架了柴禾浇上煤油点着了,直烧得他浑身起泡变黑,发出皮肉吱吱冒油的尖利响声,但他闭着眼睛一声不吭。

    白发苍苍的三大爷上前求情,被连砍三刀,倒在血泊中,惨景揪心,目不忍睹。

    最后,急疯的鬼子汉奸吼叫一声,把全村男女老少赶到三间渔屋里,把门口堵住,垛上檩条和秫秸,放火烧屋,顿时浓烟升起,烈火冲天。人们急得把坚固的砖墙都抠开了,刚想爬出来,又被鬼子扎死在洞口。有个媳妇怀里抱着的一个不到十个月的孩子,被鬼子兵夺走,扔到火堆里,烧得孩子哇哇直叫。他娘娘像疯了一样,扑过去抱住惨叫的婴儿。毫无人性的日本兵,竟把他们一家三口一齐推到大火里。她们惨叫了几声,就无声无息了。

    日军又从村西北搜捕到男女老幼一百二十多人诡称开会,将群众驱赶到村东头重重包围的龙王庙内,立刻关闭大门,天井里堆放着泼上汽油的柴草数堆,四周站满了满脸杀气、手持钢枪的士兵,围墙上架着数挺机枪。

    村民们发觉受骗,便不顾一切地拥向大门口,拼命推砸紧闭的大门,日军军官见状,即命令庙内士兵用枪托砸刺刀捅,之后下令机枪堵住殿门,一声令下,机枪疯狂地向人群扫射,顿时,血肉横飞,惨叫声、呼喊声连成一片。

    活着的人们拼命地往外冲,只有南面一个缺口,早有日军设防,冲出去的人幸存者甚少。一位妇女当刺刀刺进她的胸膛时,她身上带着刺刀坐了起来,双手攥住刺刀。刽子手一脚将她踢倒在地,拔出刺刀,她的十个手指头被割落在地了六个。她瞪着愤怒的双眼,至死还紧紧盯住刽子手。

    庙内火光冲天,手无寸铁的群众在一片呼爹唤娘的惨叫中声断命绝,有的肚破肠出,有的头身分家,还有的血肉模糊。扫射过后,日军又进入大殿用刺刀翻检尸体,发现一息尚存者即向其身上猛刺,惨叫声撕裂人心。村后街有一水井,敌人把人逼进井里,又推倒土墙把井填住,再用牲口拉着石磙压碾。大屠杀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整个村子血雨腥风夹杂着机枪射击后的硝烟味,焚烧尸体的焦糊味,阵阵扑鼻而过,令人感到分外凄凉。

    这一天,敌人杀了一百六十九人。屠杀后的第二天,日军指示黑龙会浪人到村里,用钩子将尸首拖到河崖下浇上汽油焚烧,之后用炸药将土崖炸崩,以掩埋罪证灭迹;然后又在屠杀场四周拉上铁丝网,抓来劳工在此铺设铁道。

    接着博兴驻屯军大佐宫本森在废墟上制作假房,拍成照片,拿了五万元贿买正在山东采访的国联调查团新闻记者,以掩盖其屠杀罪证。事后,日军布告全县不准收留相攻塘大屠杀中幸存下来的百姓,违者即按?通匪?全家将处死。鬼子把近二百间房屋和所有的家禽牲畜烧光,仍不解气,又将汽车、坦克一字排开,碾倒轧毁了四百多亩黄灿灿待收割的麦子。

    全大队上下都知道梁司令和猞猁孙班长特别对脾气,他们一是家所在的村子一个莲花、一个相攻塘南北所距不远,也就不到三十里地,各人模模糊糊听说过彼此;二是他俩后来都习了武,骁勇善战,要不是各自忙这样那样的营生、事情,一年到头总会见几次面,所以,梁司令对猞猁孙分外喜欢。

    更让梁司令高看一眼的是猞猁孙超出他年龄的冷静和聪明,每每遇到棘手的事情梁司令总是把猞猁孙叫到跟前商量。整个大队里的人也都很服气,因为猞猁孙从不张狂,和大家都是兄弟相称谦逊有礼,可打起仗来身先士卒冲锋陷阵。要不是连排级军官编制齐整,梁司令早把猞猁孙提为副连长了。不过,梁司令也批评过猞猁孙,说猞猁孙喜欢吃“独食”,就是自己做一件事总能做得很漂亮,如果和别人配合做就没那个灵犀儿了,其实,姥爷知道猞猁孙那是不愿给别人添麻烦。

    早在一九三七年秋,日军越过黄河侵入鲁北锦秋湖平原,莲花等“一溜边河崖”诸村都纷纷成立群众自治组织看家护院对抗日寇,逃过荒要过饭的猞猁孙热情积极样样工作跑在前头,寡言少语的他很快被选定为村和湖滨乡儿童团长,领着各村近一百多名少年儿童协助抗日。

    十四岁的穷苦孩子猞猁孙迷执地奔走忙碌,组织少儿站岗放哨、盘查汉奸特务,并募集碎铜废铁、弹壳等送到军械所支援前线。日伪军对抗日根据地不时出动骚扰,村里的自卫团经常守护巡逻。一天夜半,猞猁孙等人去东南寨门查哨,突然,发现远处围墙上有几条黑影。

    他警觉地预感到情况不妙,便果断地对一自卫团员说:“快去学校通知自卫团员下地洞转移。”

    又对村吓得脸色蜡黄的党支书说:“你赶快隐蔽,我小孩子不妨事。”等他俩离开了,猞猁孙才转身跳下围墙。这时,从身后树丛中窜出两个伪军,接着又有三、四个跟了上来,猞猁孙被拦腰抱住捉走了。

    天亮后,敌人挨户把乡亲赶到大街上,其中有妇救会长和部分村干部,还有猞猁孙的姐姐。伪军当着众人面得意地举着从他身上搜得的一支圆珠笔,连声高喊着“小八路”,用棍棒敲打着猞猁孙的头,问他谁是村干部**。

    猞猁孙翻来复去就是一句话:“村干部、**员都窜了!”一个瘦削麻子脸邻村汉奸拿来一把粪铲子,狞笑着朝他的肩头、胸膛连连劈去,鲜血顺着敞露的肚子淌了下来,在场的乡亲们低头掩面哭泣。

    汉奸气急败坏地吼道:“妈的,你这小坏蛋再不说就毙了你! ”猞猁孙冷笑一声说:“丢了祖宗当狗腿子,小心傲海蛟八路九打回来一锅烩了你们。”丧心病狂的汉奸们恼羞成怒,举手就是一枪,子弹打穿了他左胳膊,好在没钻进胸膛。旁边的另一个汉奸一把棍敲得他头发晕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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