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登上了楼房的楼梯,走进了二楼的一个套间。一间是餐厅,陈设很简朴,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东西。第二间是卧室,里面也鲜有家具。剩下的一间屋子似乎还有点希望,我的朋友停了下来,进行系统检查。到处都是书和报纸,这里显然是一间书房。福尔摩斯动作麻利而且有条不紊地翻查着一个又一个抽屉以及一个又一个的小橱柜,看着他紧绷着的脸,似乎没有成功的希望。一个小时之后,他的工作仍然和开始时一样。

    “这狡猾的老狐狸已把他的踪迹掩盖起来了,”他说,“他没有留下任何可以指控他的东西。关系重大的信件不是销毁了,就是被转移了。

    这是我们的最后机会。”那是一个放现金的小铁盒子,放在书桌上。

    福尔摩斯用凿子把它撬开。里面几卷纸上是一些草纸和计算数字,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如“水压”和“每平方英寸压力”等字眼反复出现,似乎同潜水艇有些关系。福尔摩斯烦躁地把它扔在一旁。盒子里只剩下一个信封和几张报纸碎片了。他拿出来放在桌上,看到他那热切的表情,我立刻知道他的希望增加了。

    “华生,你瞧,这是什么?一张报纸广告栏登载的几则信息。从印刷和纸张来看,是《每日电讯报》的寻人广告栏。是报纸的右上角,没有日期,但是信息本身自有编号。这一段一定是开头:

    希望尽快获悉。条件讲妥。按照名片地址详告。

    皮埃罗特

    第二则:

    情况复杂,一言难尽。需详细报告,交货时取东西。

    皮埃罗特第三则:

    情况紧急。合同不签,索价收回。凭函约见,广告为准。

    皮埃罗特最后一则:

    周一晚九点后,敲门两声,只有自己人,勿猜疑,交货即付钱。

    皮埃罗特“记载非常完整,华生!要是我们能从另一头找到这个人就好了!”

    他坐在那里,开始陷入了沉思,手指轻敲着桌面。最后他突然跳起身。

    “我看,也许不是桩难事。华生,在这儿没有什么可查了。我看还是请《每日电讯报》帮帮忙,然后结束这一整天的工作吧。”

    在第二天早饭后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和莱斯特雷德如约前来。夏洛克·福尔摩斯把我们前一天的行动讲给他们听。这位职业警官对我们坦白承认的夜盗行为不停的摇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福尔摩斯先生,我们警察不能这么做,”他说,“难怪你能弄到我们无法企及的结果。不过往后你没准会搞得过了头,你和你的朋友都会惹上麻烦的。”“为了英国,为了伟大祖国和美好生活,华生,对吧?

    我们甘愿为国家殉难。你有什么看法,迈克罗夫特?”

    “好极啦,夏洛克!令人钦佩!不过,你打算怎么利用这些东西呢?”福尔摩斯抓起桌上的《每日电讯报》。“你看见皮罗特今天做广告没有?”“什么?又在做广告?”

    “对,看这儿:

    今晚,同一时间、地点,敲两下,极其重要,与你本人安全攸关。

    皮埃罗特

    “天哪!”莱斯特雷德嚷道。“只要他回话,我们就能抓住他!”

    “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你们二位方便,请在八点钟左右跟我们一起去一趟考菲尔德花园,我们可能找到进一步的答案。”

    福尔摩斯有能力让自己的大脑暂停各种思维活动,还能在他相信工作一时难有效果时,把全部心思都转移到轻松的事情上,这就是他最了不起的一个特点。我记得,在那个难忘的日子里,他整天埋头撰写一篇专题文章,内容是关于拉苏斯的多部和声圣歌。而我自己可没有他那种超脱的本领,所以觉得那天长得简直没有尽头。这事致使最高当局都焦虑不安,对我们国家关系也是如此重大,我们要尝试的活动将是正面冲突。这些合在一起,把我的神经绷得紧紧的。吃过一顿轻松的晚饭,我才松了口气。我们终于要上路去探险了。莱斯特雷德和迈克罗夫特如约在格洛斯特路车站外面等着见我们。前天晚上我们已经撬开了奥伯斯坦家的地下室门子,但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不愿爬栏杆,只好由我进去打开门厅的正门。大约九点钟,我们端坐在书房里,静静地恭候着我们的客人。

    一小时接着一小时过去了。当大教堂的钟声响了十一下时——每一下似乎都是我们希望的挽歌,莱斯特雷德及迈克罗夫特烦躁不安地坐在椅中,每分钟看两三次手表。福尔摩斯陷入沉思,眼睛半闭,但全身处于高度警戒状态。

    “他来了。”他突然抬起头来说。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经过大门,又转回来。我们听到外面有叩门声,然后门环清楚地敲了两下。福尔摩斯站起身,示意我们留在座位上。

    走廊的煤气灯是唯一的亮光。那个人打开大门,一个黑色身影越过他。

    他转身将门关上闩好。

    “这边!”我们听见他说,不久,那人就出现在我们面前。福尔摩斯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当那人发出一声惊呼转身要逃时,福尔摩斯赶紧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推回房中。在我们的囚犯站直身体之前,福尔摩斯早已把门关上,用背顶住。那人看了他一眼,蹒跚着跌到地上,很快失去了知觉。跌倒后,他的宽边帽从头上掉下来,领带也从嘴上滑落,露出来的是浅色的小胡子英俊脸庞,正是瓦尔特上校。“华生,这次你可以把我写成一头蠢驴,”福尔摩斯吃惊地吹了一声口哨,说,“我要找的不是这个人。”

    “他是谁?”迈克罗夫特赶紧问道。

    “潜艇处处长、已故詹姆斯·瓦尔特爵士的弟弟。对,对,我倒要看看他的底牌了。他会来的。现在最好让我来盘问。”

    我们把这个倒在地上的人弄到了沙发上。此时我们的俘虏坐了起来,一脸惊恐地环顾四周,然后用手摸摸额头,就像不相信自己现在的感觉一样。“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道。“我是来这里拜访奥伯斯坦先生的。”“瓦尔特上校,所有真相都明白了,”福尔摩斯说,“一位英国绅士竟然干出这种事情,太让人难以理解。但是,我们已经了解奥伯斯坦和你的整个交往和关系,也了解和年轻的卡多根·韦斯特死亡有关的情况。我劝你要珍惜我们对你的一点信任,你该对过去进行忏悔和坦白了,因为还有一些细节我们只能从你嘴里了解。”这个人叹息了一声,两手捂住脸。我们等待着,但他一声不吭。

    “在上帝面前,我可以向你保证,”福尔摩斯说,“每一个要点我们都已经十分清楚。我们知道,你因为急需要钱,就拿你哥哥掌管的钥匙作了盖印,然后你开始和奥伯斯坦来往,他通过《每日电讯报》的广告栏给你回信。星期一夜里你顶着大雾去了办公室,但年轻的卡多根·韦斯特看到了你,并开始跟踪你,他可能早就有理由怀疑你。他看到你盗窃文件,但他不能报警,因为说不定你仅仅是把文件拿到伦敦给你的哥哥。现在看来韦斯特确实是一个爱国的好公民,撇开了自己幸福的私人生活,顶着大雾紧紧地跟着你,一直尾随你到了这个房子。他在这里加以干涉,就是这时,瓦尔特上校,你不仅犯了叛国罪,还犯了更为可怕的杀人罪。”“没有!没有!都是胡说,我向上帝发誓我没有!”可怜的俘虏发出惨叫。“那告诉我们,在你们把韦斯特放到铁路客车顶之前,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我愿意说。我向你发誓我愿意说。我坦白。”过了一会,瓦尔特上校明白了,一切已经无法隐瞒了,充满了无奈与懊悔,“就像你刚才所说那样。我需要钱来还股票交易所的债。非常需要。奥伯斯坦主动给我五千英镑,这使我免遭毁灭。但是,说到杀人,却和我无关,我是清白无辜的。”

    “那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韦斯特很早就对我有怀疑,那天他跟踪了我,情形跟你刚才叙述的一样。我到了这个门口才知道他在后面跟踪我。当时雾很大,两米以外什么也看不见。我敲了两次门,奥伯斯坦来开门。韦斯特马上冲上来,追问我们两人准备拿布鲁斯文件干什么。奥伯斯坦随身带着一件短小的护身棒。韦斯特跟着我们冲进屋里,奥伯斯坦便用那棒子朝他头部猛击一棒,那是致命的一击。

    韦斯特就倒在门厅里,不到五分钟就死了。我们顿时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后来奥伯斯坦想到了停在后窗下面的列车。不过,他首先查看了我带给他的文件。他说有三份是重要的,必须留给他。我说:

    ‘不能留着,如果不送回去,伍尔维奇就会闹翻天的。’他说:‘一定得给我留下,因为技术性很强,不可能马上复制下来。’我说:‘那我今天晚上一定要全部还回去。’他想了一想,说:‘有办法了,我拿三份,其余文件就塞进这个年轻人的口袋里。当人们发现他时,所有的事情就算到他的头上啦。’我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听任于他。我们在窗前等了半个钟头,才有一趟列车停下来。因为当时雾大,什么也看不见,所以把韦斯特的尸体丢到车顶上一点也不费事。我知道的情况就这么多。”

    “那么你哥哥又是怎么回事?”

    “他什么也没说。因为有一次我拿他的钥匙,他看见了。我猜他开始起疑心。正如你所知,他再也抬不起头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这寂静终于被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打破了。

    “上校,你不想弥补你的罪过吗?那样可以减轻你自己良心的谴责,或许还能减轻对你的惩罚。”

    “还能怎么弥补?”

    “奥伯斯坦带着文件上哪儿去了?”

    “我不知道。”

    “难道他没给你留下地址?”

    “说是把信寄到巴黎罗浮饭店,到时他就可以收到。”

    “那你仍然有能力弥补。”福尔摩斯说。

    “只要能做到,我都愿意。我并不欠他的情。是他把我毁了,让我身败名裂。”“这是纸和笔。坐到桌子跟前。我口授,你写。把地址写上。对。接着写信:亲爱的先生:关于我们的交易,现在你是否已发现,还缺少一份重要的详图。我这有一摹图可使其完整。然而,这事已给我增加了很多新的麻烦,因此你必须额外再加五百镑。我信不过邮汇,我只要黄金或现钞。我本想出国去找你,但此时出国会引起怀疑。因此周六中午我会在查林十字饭店吸烟室等你。记住,只带黄金或现钞。

    “这样就行啦。这回要是抓不到我们要找的人,我将会万分惊讶。”

    结果跟福尔摩斯预测的完全一样,奥伯斯坦急切要做成他毕生的这笔最大生意,如约而至,主动上钩,自投罗网,在英国被监禁十五年,最后还在他的皮箱中找到了价值连城的布鲁斯计划的重要文件!他原打算在欧洲的海军中心公开拍卖。这是一段国家的秘史,比这个国家公开的那些大事记更加深刻,也更加有趣的多。瓦尔特上校在判决后的第二年年底死在了狱中。福尔摩斯呢?则又开始埋头研究拉苏斯的复调音乐了。据说,他的专题论文出版后,在民间非常受欢迎,还很流行,专家们说,它是这个课题的定论。几个礼拜之后,我偶然间听说我的朋友在温莎宫度过了一天,并带回一枚极其精美的绿宝石领带别针。我问他是不是买来的,他回答说是一位仁慈高贵的妇人送给他的礼物。他曾经有幸替这位贵妇帮了一点小忙。除此外,他就再没说别的事。但我还是能够猜得出这位贵妇的尊姓大名。并且我非常相信:

    这枚绿宝石别针将来会让我的朋友回忆起布鲁斯计划这一段惊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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