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元驹并不是有心要如意做饵来掉李炜,而是,他看着如意渐行渐远的身影,星目微微眯起来,紧紧的攥了一团的拳头,狠狠的捶了窗棱,咬牙:“先帝的遗诏,真在废帝手里?”

    蜀王已于三日前登基,李炜则被记了一个“下落不明”,国不可一日无君,况且,身后是南疆、苏国公等军队力保,谁敢多说什么!众人只有应诺的份,郑元驹连家都没回,就顺着探子密报来了这小城,今天才到,就得知如意的下落,他隔着人群,远远的瞧着她,脸儿带着些黄,一副小生的模样,顾盼之间早没有往日的灵动,如同枯萎的花,他心下一疼,再也提不动脚走近她,反而在她发现他的时候,他如同被抓住的贼,飞奔回了落脚之处。

    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怕见到如意,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说毫不介意,是骗人的,可是还没介意到要舍弃了如意的地步,他,舍不得。

    “找到人了吗?”他问得一派平静。

    二齐推了推三治,三治清了清嗓子:“原来就住在那客栈,但是奶奶离开后,一伙人就走了,如今找不着了。”

    二齐建议:“要不找了知县全城戒严了寻一寻?”

    “几天前离开的?”郑元驹又问。

    “三天前。”郑元驹扣着窗台:“三天?他为何要走这边?”还在这里把如意丢下了。

    “这里是去南疆的必经之路。”许是要去南疆找苏国公。

    “不对。”郑元驹摇头。苏国公勤王,应该早回了京城,李炜不可能这个都想不到。

    “管他为什么到这里来,咱们把他找出来交给皇上就是大功一件!”二齐嘟囔。郑元驹勾勾嘴角:“不能交给皇上。”也不能自己动手……郑元驹想了许久:“你们照顾好奶奶,别让她发觉了,等把他找到。安置了,咱们就回京。”郑元驹低沉着声音,两人肃了脸色。转身出去了,留着郑元驹看着窗外如意离去的地方。默然无语。

    经过三天的沉淀,如意反松散了心情,看开了,既然回不了京城,也没别的地方可去,索性就当给自己放假了,她开始渐渐出门走动,李炜给的银子。她去钱庄换了些散碎铜钱,其他的都存了起来。然后揣着铜钱上街去了。

    等了这么些天,李炜送出去的信,都没有回音,他再也沉不住气:“朕亲自去!去把宁顺带着吧。”

    想来,郑元驹不在这里,否则早接了如意了,李炜松了一口气,万晖不解:“皇上,天下妇人何其多……”委婉的劝着他放弃了如意。李炜摇头:“朕如今,倒不是那儿女情长的,而是。宁顺……有用处。”这半年里浑浑噩噩的,似乎做了许多事,又似乎一件都没做,对如意。他是着了魔一样的挠心抓肝的想得到,相处了这么久,如意如同一块冰冷的石头,把他满腔的热血都冰冷了,如今他一无所有了,对如意的执迷也能暂且放下了。

    一个人逛街的坏处。就是选着好的,帮着提意见的人都没有。如意放下小泥人,转身就被拦住了去路。见是李炜的手下,她也不惧:“跟着走,是吧?”

    两人点点头,如意也干脆,一人前头领路,一人押后,如意在中间,闲散自在。

    她跟着李炜上了车,相对无言。李炜看她褪去的蜡黄色脸皮,心中自嘲,离了他,连病都好了。

    “不怕我杀了你么?”李炜见她淡然模样,问她。

    “怕,有用么?”如意反问,她如今也算看透生死的了,只是临死,能见着郑元驹一面也是好的。她这点遗憾比起李炜失了帝位来说,不值一提。

    “呵呵,宁顺,朕,怎么就没早些遇到你?”遇到了她,他或许就不会如今这样狼狈。

    “缘分未到。”如意四个字就回答了他,第一次正眼打量他,胡子拉碴的,眼窝深陷,头发胡乱的绑着,看着颇为落魄,哪里有半分帝王的影子!

    “就算早见到了。”如意道:“也未必能有什么结果,皇上,咱们没缘分。”如意第一次如此直接的拒绝他,他也不生气:“是啊,没缘分。”两人若无其事的说着这些毫无意义的话,车子却挺住了,如意这才掀开帘子瞧着,空无一人。

    “咱们被拦住了。”万晖声音紧绷绷的。

    “往回走。”李炜黑着脸,万晖声音再度传来:“后面也被拦住了。”

    李炜这才下车,还不忘拉着如意,如意拉得一个趔趄,连滚带爬的就下了车,亏得李炜扶住了。

    “你来了?”李炜转身,看着车后,赫然一字列开的军队,领头的,不是郑元驹是谁!如意目瞪口呆的看着郑元驹,依旧意气风发的模样,骑在青鬃马上,眼睛只扫了她一眼就别开了,如意的泪水模糊了眼,她挣扎着要往他跑去,这时候凭空一只箭往她发来,李炜眼疾手快,把她往后一拉,险险躲过了,如意愣在当场,不知所措,李炜在她耳边:“你瞧,先杀你呢。”如意不敢置信,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李炜拖着她就往城楼上去,如意跌跌撞撞的心如乱麻,他的护卫护着他上了城楼。

    “奉皇上之命,带走废帝李炜。”刚才那支箭,郑元驹也是丝毫不知,往后一扫,士兵都拿着弓,低着头,他恼怒着,转身大声这样说。

    城楼之上的李炜,哈哈哈大笑起来:“废帝!你这谋朝纂位的乱臣贼子,朕,才是天命所归!”

    郑元驹拿出一封信:“天命所归?你以为仅凭这一张纸就能借得百万雄师替你奔走?”李炜脸色一变,再想不到发出的信居然到了郑元驹手里。

    “哈哈哈……”李炜笑出声来,指着天:“父皇,你瞧瞧,这就是你的托孤之臣!这就是你的好儿子!怎么,今天要在这儿杀了朕不成?”

    “不敢,奉皇上命,带你回去罢了。”郑元驹示意左右,李炜动动嘴唇,本想拿了如意来说事,可是看到如意木木的脸心就软了:“朕不会跟你回去的,这些人……”他看了看身后诸人:“朕于大燕无过!这些人跟着朕也是尽臣子本分,你放了他们。”

    “我做不得主。”郑元驹已经下马,拾级而上,毫不妥协,等两两在城墙站定的时候,他才柔声对如意道:“宁顺,过来。”

    如意还没从刚才那一箭的惊魂里回过神来,到郑元驹的声音,只觉得陌生得很,站在那儿没动。

    “宁顺,你过去吧。”李炜收敛了所有戾气,心平气和,有所决断。

    ”宁顺,过来。”郑元驹伸手,如意没动,李炜索性推了她一把,如意一个趔趄,郑元驹一拉,就把她拉在了怀里,她如同一个木偶,任由两人推拉。

    “朕,不曾碰过她。”李炜道,“朕这一生,唯一失德之处,不过就是放肆了一会。宁顺……若有来生,让我先遇到你吧。”

    说完他对下头的人道:“朕,李炜,大燕帝王,今绝于此,与人无尤!”说完就翻身跃下,众人都拖拉不及。

    “皇上!”易太平靠在墙上尖声叫了出来,就要跳下去,万晖拉住了他,如意冲动城墙边往下看,李炜动了动,背对着她,头上是一滩散开的血,如同罂粟花正缓缓开阖,如意转身质问郑元驹:“为什么不拉住他!你明明可以……”

    郑元驹低垂了眼睑:“宁顺,这样对他,最好。”也让他和新帝不用担上杀了他的罪名。

    “你明明可以……”如意靠在墙体上,喃喃自语,郑元驹心头有些闷闷的火起,他搂着她就往下走:“把这些人押下去吧。”如意不肯走,还看着李炜,她以为他会杀了她,可是他没有,他护着她……而她心心念念的人,对她举起了箭……

    “宁顺,我们回去了。”郑元驹手上用力,就把如意箍住了,三治这次学乖了,递了一个帷帽来,郑元驹给她戴上,搂着她就下了城楼:“收敛了一道送回京。”他看着李炜的尸首,再看看城墙,如意动了动,被郑元驹箍得紧,直到上了马车,都还频频往回看。

    到了马车上,郑元驹才一把把如意抱住:“宁顺,乖啊……我回来了……”

    “你什么时候到的这里?”如意任由他抱着,只觉得这八月的天气怎么这么冷?

    “我……”郑元驹想说话,如意咬着牙:“你只怕盼着这一刻许久了?郑大人,我这个棋子,你用着,可还顺手?”如意问他,他痛苦的捏紧了拳头,把如意搂得越发紧了:“宁顺,别这样说……”

    “您该叫弓箭手瞄得准些!这么近,都没射杀了我,差评!”如意冷笑话了一个,满满的自嘲,郑元驹只得心如刀绞:“是我的错,我该早点接了你……宁顺……”他的眼泪流了下来,他也吓得一身的冷汗,在李炜救了她还告诉他不曾碰过如意的时候,他真心想放了李炜的,只是……谁也没曾想过,李炜会如此刚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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