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伏 作者:作者:春意夏
    昼伏(33)
    严开跟着众人一齐响哥、响哥地叫,连平时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刘航都很狗腿,只有方霁窝在角落里不和任何人社交。
    陈响喝过好几轮后才想起什么,说:我在华都见着纪时昼了。
    方霁立刻抬起头。
    陈响面对着方霁,笑得眼睛眯起来,谁能想得到啊,你俩之前过节那么大,现如今这么关系这么铁?他说着走过去拍了拍方霁的肩膀,方霁忍着没躲开,等他的下文。
    陈响直接坐在他旁边,你还和他有联系没?
    方霁下意识握了下手机,有。
    挺好的,把握住机会。陈响说着又捏了捏方霁的肩膀,话说得暧昧不清。
    方霁皱眉,见陈响就此止住不再说起纪时昼,立刻兴趣寥寥,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就起身走了,说要回家照顾弟弟。
    刘航第一个站出来说方霁不给面子,怎么也要吹一瓶才能走。
    陈响却拦住刘航,朝外撇了撇头,你家里还有事就先走吧。
    方霁走后严开留在了那里。
    他不知道纪时昼是谁,所以对陈响和众人的谈话不太在意。
    方霁走了有些事才好说,被他听见了指不定要把我的牙也打掉。陈响明显是在调侃刘航,刘航表面上不生气,还在赔笑说这哪儿能啊。
    怎么不能,他什么事干不出来?陈响看得很透,点了支烟抽了一口才说,有些事我也是到了华都才知道你们知道纪时昼为什么来犁县上学吗?
    众人摇头。
    陈响笑得更肆无忌惮了,不知道也好,不是什么好事哎这事不能说,你们自己猜去吧,不过方霁也算没抱错大腿。
    他话说得模棱两可,不免让别人瞎猜疑。
    刘航就是其中一个,再加上他和方霁有仇,立刻歪曲了陈响的意思。
    直到纪时昼集训回来,严开第一次见到他,才对这人有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他只是站在那里随便招一招手,方霁就立刻跑过去。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有天打架,方霁本来不打算参与,但对方的人故意在他面前走动,撞了他一下,导致方霁的耳机掉了。
    方霁想了一秒钟,迎面给了那人一拳。
    他是被一群人有计划地围堵,免不了磕碰和打伤,到最后嘴角和指骨都出血,撂倒了三四个人,等严开他们赶到时那群人见机就跑。
    大哥,你没事吧?严开第一个表露出担心。
    方霁说:耳机摔了。
    他只是陈述事实,严开却觉得他有点负气的成分在。
    严开想了半天,安慰道:还好另一个没坏。
    方霁瞥了他一眼,看上去也想给他来一脚。
    晚些时候纪时昼出现在操场上,严开正在和人打球,眼看着方霁又像追踪犬一样准确无误地飞跑过来。
    由于离得近,他能听到两人对话。
    方霁说:小昼。
    尾音都是翘起来的,一边说一边扯起嘴角,哪怕脸上有伤笑起来会痛,见到纪时昼的那一刻也要立即变脸,一点都不凶不酷了,乖巧得有些过分。
    纪时昼打量他片刻:又去打架?
    方霁刚想开口解释,纪时昼继续说:笑起来太丑了,不要笑。
    严开一边偷听一边想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啊,大哥!揍他啊!
    方霁显然没有听到严开内心的呐喊,立刻收敛嘴角,紧张地咬下唇。
    别咬。纪时昼又提醒他。
    方霁半张着嘴巴不知如何是好,牙齿露出一点点,此外还有殷红的舌尖。
    纪时昼缓慢移开视线,把嘴巴闭上。
    方霁照做。
    纪时昼扫了眼旁边,明知故问:你的小弟们呢,怎么不跟着你了?
    严开后背发凉,赶忙螃蟹移步移开了。
    方霁无法自控地舔下唇,不清楚小昼为什么对小弟们敌意这么大。
    不知道去哪儿了。
    你是他们的大哥,不是要为他们的安全负责?纪时昼说着话,看到严开已经走远了,才换了一种口吻,半是威胁地,再让我知道你为了别人去打架,还弄得满身是伤,你就死定了方霁。
    方霁眨眼:我没有
    纪时昼伸手轻碰他嘴角的伤,方霁嘶声,还说没有?
    是他们撞我,让我把耳机摔了。
    方霁被一群人围住时都不显慌乱,增援来迟也没有抱怨,现在却要跟纪时昼告状。
    纪时昼没说什么,第二天给方霁带了药膏,连带自己手上的伤口也一并叫方霁处理了。
    方霁说:小昼,你去打架了?
    纪时昼:没有。
    可是我听说
    纪时昼打断他,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总之那几个围堵方霁的混混都被打得更惨,且没一个人愿意说自己是被一个高中生揍了,对外都说是方霁打的。
    于是严开更加崇拜方霁,方霁更加听纪时昼的话,纪时昼更烦跟在方霁身后的小弟。
    如此循环。
    距离高考还有三个月时,纪时昼问方霁:你毕业以后打算干什么?
    方霁说还没想好,现在就开始想。
    纪时昼说:要是还没想好,就直接跟我去曙城。
    方霁愣了下,他从来没听纪时昼说过对将来的规划。
    但小昼会走这点毋庸置疑。
    纪时昼没去看他,我已经选好了学校,一定能考得上。
    他说得笃定,方霁丝毫不怀疑,纪时昼总能得到想要的,他甚至比纪时昼本人还要相信这一点。
    等到了那边你找到工作,定期把钱寄回来也是一样的,那里的薪水一定比你待在犁县高。纪时昼继续说,我不想在宿舍住,到时候会搬出来租房子,你可以和我一起住。
    纪时昼说到这里才转头看方霁,难道你要一辈子守着这个家?
    方霁下意识摇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我不能
    方霁,你搞错了。纪时昼强迫自己不要转移视线,强迫方霁和他对视不能躲闪,一字一句。
    是我想你去。
    过了好久,他听到方霁回答:我想去。
    小狗飞奔!小狗追踪!小狗小狗!
    昼:(我老婆)蠢死了
    第56章 我必须留下来(过去)
    方霁那天夜里特意用手机查阅了曙城,对那个四季如春的城市有了大致的了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满室闷热也带不走他眼底的好奇。
    许橙去世后,家里唯二的单间被腾出来给弟弟住。为了防止许豪再喝酒打人,方霁每周天都会回家,窝在不够他伸展的沙发凑合睡一晚。
    四月过半,方霁已经完全没有课了,平日里没什么事,有了更多时间照顾弟弟。许兴尧已经上小学了,方母的腿脚不变,方霁就会晚上接他回家,在家里做好饭,然后再返回学校,有时还能赶上纪时昼放学。
    都说高三压力大,方霁在这方面仔仔细细观察了纪时昼一番,还时常问道:小昼,你累不累?
    不累,你少说两句话我会更轻松点。纪时昼热得有些烦躁,看到方霁不停舔唇更烦躁了。
    过了一会儿,方霁又问:那我给你扇扇风?
    纪时昼盯着他看,朝他勾勾手,方霁凑过去,脸颊被轻轻扇了两下。
    方霁一蒙,纪时昼才笑起来,酒窝浅浅的能醉倒一票人。方霁很肯定这一票人里也有他,纪时昼就那么看着他,用已经完全变声,低沉的嗓音说:方霁,你给我安分一会儿。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方母问起他毕业后的打算,想不想去家里亲戚的厂子上班。
    方霁把自己的决定说给方母听,方母想都不想拒绝了。
    人生地不熟的,你去那里干嘛?女人说了很现实的一点,他就是你的一个朋友,还能管你一辈子?方霁,你不要去给人家惹麻烦。
    方霁极力解释:我在那边找工作也是一样的,等稳定下来就给家里按时寄钱他不知不觉用了纪时昼说过的话,试图也说服方母。
    方霁,你是哥哥了,过不了多久就步入社会,能不能成熟一点?方母说着却把他的脸捧起来,俨然对待小孩子的态度,而且你离开了家,妈妈怎么办?
    本来还有争取的余地,方霁听到最后那句话陷进一种茫然里,没能立刻回答,只好再次重复:我会按时给家里寄钱
    方母忽然用力摇头,把他抱紧怀里。
    妈妈不能没有你。
    方霁想了想,不知道该用各种方式回抱她。
    他的心早在那个暑假就飞走了,后来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弟弟病了,他回家送弟弟去医院,方母求着他不要离开。
    那让方霁觉得弟弟没有被照顾好是他的责任,他要去爱,去负责,哪怕他也才刚刚满二十岁。
    妈妈把他抱得很紧很紧,他最终还是把手搭在她的腰肢上。
    他那时候还不明白母亲的哭泣意味着什么。
    纪时昼对犁县最后的一点印象是吵人的蝉鸣、闷热难捱的暑天,以及方霁的又一次失约。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夜色还没完全降落,方霁突然说要送他回家,纪时昼无语片刻,说自己已经成年了。
    方霁反问:成年就不能送送吗?
    纪时昼最后还是让他跟了。
    等到了车站,方霁那副犹犹豫豫的模样太明显,纪时昼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说。
    方霁挣扎了好久才说:我不能和你去了。
    纪时昼最开始没反应过来,笑容还挂在嘴角,最后一点点消失,冷静地点点头,然后问他:方霁,你是有什么毛病?
    方霁张了张口:我必须留下来
    纪时昼简直要被气笑了,是,你必须留下来,照顾你妈妈、你弟弟,包括那个暴力狂!
    方霁也没辩解什么,这是事实,只好说:对不起
    方霁,我不想听对不起。纪时昼面无表情看着对面的人。
    我想听你说要跟我去。
    你不去就算了,损失的又不是我。
    我要你跟我离开这里。
    纪时昼把所有话的后半句都吞掉。
    方霁不会跟他走,又一次为了家人留下来。
    那之后无论方霁怎么讨好,他都采取冷漠态度。
    这件事成了两个人之间的一道坎,彼此都明白,一旦毕业他们就会各奔东西,今后还会不会遇见都不一定。
    高考前两个人最后一次对话,是方霁从家里回来,带着满身的伤,纪时昼问他:你就是认定这里了对不对?你要烂死在这里,方霁我不会再管你了。
    方霁听出纪时昼语气里的失望,可怜巴巴望着他,还辩解说不是继父打的,回到宿舍身上的伤也吓坏了舍友,都以为是和纪时昼打架了。
    毕竟之前两个人的关系就很僵硬,有好几次方霁主动打招呼,纪时昼都无视了他,大家都觉得两个人闹掰了,此后更是没看到他们同时出现过。
    高考结束后纪时昼没有立刻走,而是选择留在那栋复式楼里一段时间。
    他不是在等方霁反悔,毕竟是方霁先失约的,他只是不想那么快回师家。
    纪时昼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可洗衣液和留香珠都是方霁买回来的,现在衣服挂在阳台满是那种味道。
    和方霁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屋子里处处都有两个人的身影,午后露台意义不明的牵手拥抱还有接吻,想不到是薄荷味还是茉莉花香,只记得唇齿柔软,少年的眼睫微微颤抖。
    纪时昼不想承认是自己先心动,明明最开始是抱着最顽劣的想法,想要看看对方比自己还要惨淡的人生,可方霁总有那么多爱可以付出,付出又不要回报,甚至还分出来一点给他。
    他就想要更多。
    纪时昼唯一一次允许某人有比他还重要的东西,赌自己会不会被抛下。
    结果还是和从前一样。
    他不合时宜地想到师琼曾经养过一条小狗,女人刚开始还很喜欢,每天抱在怀里,后来懒得管了就交给保姆。纪时昼当时正是叛逆的时候,时常不在家,后来保姆被辞退,新的阿姨并不知道这条狗的存在,狗放在花园里没人管,很快就死了。
    师琼总说那只狗是被他刻意忘记的。
    可明明是她先不爱它,让狗死掉了。
    纪时昼想了很久,最后还是踏上通往镇子的公车,还是去了方霁的家,然后从一地的碎片和女人的哭泣声中把方霁挖了出来。
    午后的阳光落在破碎的玻璃杯上熠熠发光,家里没有一件完好的东西,女人蓬头垢面把小男孩死死护在身下,望向方霁的眼神绝望而伤感。
    方霁的手上有口子,血顺着手指滴答滴答,脸颊也有青紫的伤,问话却很平静:他们什么时候再来?
    话音刚落,门口的咔嚓声引人注意,是有人踩在碎片之上。方霁迅速回头,以为是之前那帮人又回来了,便摆出防备的姿势,看清来人后恍惚那玻璃也扎进自己心里。
    两个月前方霁才知道许豪欠下一大笔赌债,之后许豪被砍下两根手指,第二天便人间蒸发了。
    方母六神无主,只有方霁勉强稳住了,答应妈妈自己不会走,也没办法走。
    许豪已经跑路,剩下他们母子就被盯住了。
    那天跟着纪时昼去车站前方霁想了好多,最后说出口的只有对不起。
    如果没有遇到纪时昼,他不会有那么多向往,不会有住所可去,小昼已经给予他很多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东西。
    等高考结束,少年会有新的未来,比在这里好一千一万倍。他已经上网查过很多遍,曙城是个好城市,纪时昼会有更好的生活。
    他会离开,而他必须留下来。
    可纪时昼不是师琼,师琼总说他们相像,却从未真正见证过少年的成长。
    当初纪时昼恶劣地任由丢失手链的女孩以为手链是他拿回来的,并且不加一句解释,看到方霁脸上茫然又凶狠的表情,还露出笑容来。
    从没想过是他先栽进去,是他把方霁从继父手里救下来,早在方霁手撑在砂砾上仰望他,阳光落在少年沾了灰尘的脸颊,他却仍旧目光灼灼看向他,早在那个时候纪时昼就把他当做自己的所有物。
    方霁是他的小狗。
    他不能就这么走了,不能突然就舍弃,不能不爱他。
    小城镇里没有秘密,早在穿梭那条狭窄的巷道时他就听旁人说尽了。
    因此他去牵方霁那只流血的手,眼眶不受控地发热,涌出眼泪来,语气却发狠。
    方霁,我要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那年夏天,纪时昼动用了此前从未碰过的师家给他当做高中三年费用的银行卡。
    师家人因此知道了方霁的存在。
    是他的小狗,他怎么能不去爱
    第57章 我会来的(过去)
    纪时昼高中的大部分事宜都是由纪国华所打点,他从来不碰那张卡里的钱,师琼把这种行为认定为愚蠢。
    你在和空气较真。女人下此定论,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摆脱师家了?别做梦了,你就算死了,身体里流淌的也是师家的血脉,你这辈子都挣不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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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昼伏(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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