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偏执皇帝的 作者:息霜
    ——(24)
    李固在江南来的折子上画了一道红叉。
    皇帝面不露色,不见喜怒,平静漠然地问:那么今天早上,你阿姐又说了什么。
    叶十一总觉得他在计谋着什么,话里有话,面对阿姐的羞愧再次浮上心头,羞于启齿,跪坐着低声道:阿姐说,百年前懿宗与叶将军一个疯魔,一个自缢,闹了个惨淡下场。
    李固合上文折,拿起旁边一封书信,未署名,封笺已经拆开了,看也没看扔进叶十一怀中:看看这是什么。
    能是什么?
    叶十一茫然困惑,握着信封,手汗将边沿浸湿。太过不安以至于害怕李固又拿出什么吓人的东西,犹豫了好半天,才慢吞吞地将信头撇开,取出信纸。薄薄的黄纸,自信中一并飘出纸折的千鹤。
    信上有墨迹。叶十一疑惑不解,看了眼李固,皇帝侧对他,专心阅览下一封公文。看皇帝那样子,不像很重要的东西。叶十一垂低眼帘,将信纸摊开,开头称,菀卿。
    心中骤生不祥预感,这书信的称谓便可以说极为亲密了。菀卿又是谁?是
    叶十一咽口唾沫,脑子里一片混沌,怔忪地往下读去。
    菀卿:
    见信如晤。江南一如旧时,风好月好,山水如故,只是身边无旧人,颇多寂寥。今年开春晒好的新茶已托人送入宫中,不知你可尝过,我记得你最爱品茶,遥忆与卿初遇,曲水流觞,品茶论道,那时花容月貌,见者倾心。赠你鸳鸯团扇,本以为可许终身,奈何造化无常
    后边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什么,看得出是个温柔的人,或许还是哪家高门富贵锦衣玉食养出来的文雅公子,写一手文质的蝇头小楷,或叙山水或表思念,道不尽的情谊,皆淹没于仓皇旧年。
    来信人与菀卿知交甚笃,共同游山玩水,品茶论道。年少时的菀卿,亦有不输男儿的志气,本是巾帼不让须眉志,会奏琴亦会舞剑,自阿爷那里学了一身好功夫,却被迫沉入宫廷,做了笼中雀。自此知交两隔,红颜寥落。所嫁非所爱,所爱隔山海。
    叶十一手抖得厉害,隐约猜到了来信人嘴里念念不忘的菀卿是谁。手心细汗将信纸边沿尽数濡湿,默然想起那天李固说,阿姐最想见的人不是他。那会是谁?为什么这些年来,阿姐从未见喜?
    为什么阿姐从来不委屈,陛下不曾与她孕育一儿半女,设若两人原本相爱的话。阿姐那样的脾性,他不是不明白,如果不是真心喜欢着的人,让阿姐去生孩子,她一百个不乐意。
    李固回头,斜撑侧颊觑视他,没有丝毫愤怒,仿佛早就心知肚明。被贵妃戴了绿帽的皇帝甚至好整以暇地问小将军:将军看明白了吗?
    叶十一抓起信纸,匆匆爬起身往外冲:我去问阿姐!
    回来。皇帝沉声喝道:叶十一。
    步伐顿住,双腿发软,不知该如何面对。送阿姐进宫的时候,以为他们要天长地久的过下去,希望阿姐幸福,等到李固登基,和阿娘一样庆幸阿姐未曾看错人。为什么当初不嫁给她心中所爱。
    为什么骗我?回头问皇帝。
    李固面色沉沉,站起身:那时你还太小。先帝忌惮叶家,欲加之罪要削叶家兵权。贵妃为了保全叶家,与朕密谋,借叶家势力与先帝抗衡。后来朕顺利登基。
    叶十一愣了好半天,呆坐在地,抓着信纸一言不发。皇帝步上前。叶十一仰头看他:寄信的人又是谁?
    李固微拎衣摆,蹲下身,似在欣赏小将军青一块白一块的脸色,勾了下唇角,似笑非笑道:将军不如猜猜,如今身在江南,能向宫中寄信的人,有几个。
    第34章 桎梏
    34、
    先帝共有五子, 他自己就弄死了仨,还剩下老三和老四。
    老三温文如玉,常不与人争, 性子温吞如水, 老四便是李固, 常年不受宠, 深居冷宫。老大老二老五为了皇位争得不可开交,你死我活之际,老三游山玩水,闲适自得, 老四默默无闻,谁也没拿他当根葱。
    先帝把皇位看得比命都重要,老大最先贬黜,流放边塞至今下落不明, 老二在行宫中突发意外命殒当场,老五断肢养在蜀地,谁也无法将先帝从那金黄龙座上拉下来,直到一场大病。
    齐王叶十一张了张嘴。当初年少时见过一面,远远地看见齐王自院中路过, 阿姐丢下他跑了出去,那之后叶十一便再也没见过先帝的三皇子。再后来,李固登基, 三皇子封地在江南, 李固登基当日即刻启程, 齐王再未回过长安。
    阿姐她叶十一不愿再想下去, 有些是非纠葛发生时, 他还年少, 一如李固所说,他那时候太小,不会明白为什么叶明菀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嫁给李固。
    那时,先帝的老大老二老五,对老三虎视眈眈,三皇子性子太温文,根本无法自保,而先帝却喜欢三皇子这份不争不抢,再加上齐王生母正是先皇后,论嫡庶,齐王比任何人都有资格继承大统。
    假如那时李固没有当上皇帝,不仅叶家保不住,齐王也保不住。所以叶明菀宁肯与齐王相隔两地,孤注一掷嫁给李固。那为什么后来,李固已经当上皇帝了,叶明菀还要留在宫中与他假扮和谐夫妻?
    不等他细想,李固抓了叶十一手腕,强硬地将他拉起身,就这样半牵半拽地往宫门外走。小将军尚未从那封信中回神,痴傻了似的,随着李固的步伐亦步亦趋地往前走。两人未走光明正大的宫道,而是沿着宫殿间的羊肠小道缓行。
    你不要责怪阿姐。小将军下意识回护家人:阿姐一定有她的苦衷。
    李固拽着他在前边走,只留给他背影。叶十一驻足:陛下,无论当初阿姐与陛下是否心意相通,毕竟七年夫妻,阿姐对陛下应有心意。那封信那封信你就当它不存在。怎么说得出口?
    是阿姐选择的路,他没有资格置喙。陛下心中,怎么想?喃喃地问。李固停下脚步,两人挤在狭窄的林道间,皇帝背对着他,叶十一看不清他面上神色,只听见他沉声回答:朕很生气。
    李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帝王生性多疑好杀伐,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他的暴戾脾性,朝中人所共知。何况被贵妃戴了绿帽这种大事,是个男的都不能忍。小将军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那毕竟是他阿姐,他不能坐视不理,便甩脱了被他抓着的手,撩起衣摆跪下去,俯身叩首。帝王面前,哪里容得臣子三番两次的挑衅。不能像那次为了孟平,在朝堂上与他剑拔弩张。
    从前李固对他再好,自那行宫三日后,一切都不是从前。皇帝就是皇帝,帝王心叵测,务必要规规矩矩叩首,规规矩矩求情,哪怕心里有再多不甘怨怼。更何况这件事上,阿姐与齐王藕断丝连,确实不应当。
    陛下,一封书信而已,做不得真。这些年来,阿姐执掌中宫,亦有劳苦,区区书信不能说阿姐便与齐王有丝。请陛下看在阿姐相伴七载的份上,宽宥一时之失。将军深深吸气,弯下腰,将脑袋埋低,额头磕着青石板转的地面,心中却一片迷蒙大雾。
    叶明菀和李固之间的事,哪里需要他来干涉,他又是以什么身份干涉?只是下意识为阿姐求情,说不得心中滋味,苦涩难言,只觉得烦躁,恨不得赶紧回边塞,不再搭理这些破事。
    若非阿爷在病中,他倒宁肯那时从宫中出来,便动身前往漠北,除非过年,否则绝不回来。阿姐劝他莫与皇帝媾和,皇帝给他看阿姐与齐王私情,这都叫什么事,这夫妻俩是在逗着他玩吗。
    烦厌。小将军咬了咬牙,俯身在地,一言不发。既然两人间没感情,为什么不分开?闹到现在,谁也不好看,阿爷阿娘那里,又该怎么交代。
    帝王之怒,非鲜血不能止息。朕想做什么,将军应该很清楚。头顶传来低沉的声音。
    你要杀阿姐?抬起头来瞪视他,古往今来,与旁人有私情的后妃,有几个能落得好下场?!
    李固冷冷一笑:如将军所言,贵妃既无功劳,也有苦劳,她的确为朕带来叶家助力。但将军怎么不想想,当初朕与将军交好,就算是为了你,叶士秋也会助朕称帝,哪里需要她来牺牲。
    不一样。将军昂头,与他对视:陛下是要抹去阿姐功绩。可阿姐嫁给你,是要全天下所有人都看见,叶家站在你这边。叶家百代忠良,即便帝王障目,百姓却看得分明,叶家所向,亦是民心所向。所以才有大批重臣愿助陛下。
    我与陛下非亲非故,终究没有名头,不如阿姐嫁你,叶家倾囊以待。言辞凿凿,仿佛认定旧时不过是假象,兄友弟恭的情谊算得了什么,只有结了亲的利益才是看得见的东西。
    李固狭眸,沉默地注视他。叶十一垂下脑袋,头顶的皇帝道:将军没说错。朕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懂,原来你明白。贵妃与齐王私通书信,朕实感羞辱。但朕着实忌惮叶家,手握重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小将军便知道,皇帝的打压之心从来都在,冷漠疏离横亘在旧时回忆之上。李固变了,他也变了。李固成了不能相信人的皇帝,他成了手握虎符的一员大将,也许他的骄纵落在皇帝眼里,甚至是挟功恃主。
    就像皇帝说的那样,贵妃与齐王的书信大白于天下,即便叶家也颜面不保,更何况这世道从来不偏向女子,恐怕那时文臣口诛笔伐,阿姐如何受得住。总得有人,把牺牲的样子摆上去,图一个表面风平浪静的周全。
    臣以为此事不必声张。只要阿姐与齐王断了来往,自然能保全皇家颜面。叶十一咽口唾沫,喉咙发干如火灼,他自己都知道这话说的有多么无力。
    将军是想要朕忍气吞声,装作不知道么。李固仿佛在循循善诱,分明心底已经有了叵测的想法,却像拿捏着耗子的猫,在将猎物拆吞入腹前,非得好一阵亵玩与肆弄。
    叶十一愣住了,那让他说些什么?说阿姐不守妇道,陛下该罚则罚?遑论阿姐是否向齐王回信,他自己就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以色侍君的幸臣凭什么去要求别人守妇道。何况在他自己心里,叶明菀那样聪慧识大体的人,断然不可能与齐王藕断丝连。
    这封信落到李固手上,还不是他皇帝想怎样就怎样,拿来给他看又有什么意义。
    皇帝弯下身:叶将军。
    叶十一抬起头,恰好撞进皇帝那一对深邃的眸子里,不知所想,不明所恨,唯独是看着他时,也那般平静漠然,总是参不透,透过一双眼睛,哪里又能真的辨别胸膛下那颗心。
    就像叶明菀劝他勿与皇帝走进时,齐王还在给她写着倾诉情谊的信。这么些年了,贵妃心里大概也从未放下过。当年为了叶家嫁给李固,把自己送进笼子里,午夜梦回时,可曾有悔憾?
    叶小将军还以为,陛下与贵妃相敬如宾,情谊甚笃呢。庞妃说他俩一条心,叶十一心想,大概在逗着他玩这件事上,的确是一条心。
    你们姓叶的,总得赔给朕一个。李固在他耳旁轻言细语,险恶用心昭彰无遗。还以为他放过自己是真的要回到明君贤臣的楚河汉界后了,却原来是等着贵妃自投把柄。李固这是算准他为了叶明菀,不得不侍君。
    哪里用得着如此步步为营,只是为了对付叶家的话,何必打压他,削了他的官职,减了他的俸禄,赶去边塞一辈子莫回长安,私底下流放了,也就不怕京师重地受叶家威胁。何苦还要等齐王的信寄到长安,再拿来兴师动众地质问他。
    叶家子孙凋零,除我阿姐外,没有可待出嫁的闺阁女子。
    李固拉起他手腕,拽着叶十一起身,好整以暇:是啊,不过叶将军虽不如女儿身软,到底和朕心意,朕便勉强一用,不知叶将军可愿为了贵妃来承圣恩。
    陛下无耻。将军道。
    穿过小院,路过竹林,进了紫宸殿,房门紧闭,将光线尽数阻挡在外。叶十一背靠门边,李固背对他张开双手,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将军,为朕更衣。
    静默半晌,方才缓缓上前,伸出的手不停发抖。更衣意味着什么,不需要他多想。上一次被李固压在身下,声嘶力竭地叫嚣讨厌他。叶家的门楣清誉,百代忠良,甚至于铭刻心底的组训,都在鞭笞着后背。
    逃不掉的,忽然想到,永远没办法从这个人手上逃掉。李固总是能逮着他的软肋。九龙纹的明黄锦缎落地,皇帝周身只剩下一件亵衣。叶十一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李固起身去点燃熏香。
    臣过了六月,请回边塞,不再来长安。叶小将军试图求饶:叶家绝不会威胁到陛下。
    青铜兽首炉中的熏香袅袅燃起,浮出了白烟,那香气与当时在行宫中所闻到的,别无两样。心脏下意识颤栗,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攥成拳。明知是不可能被放过了。否则李固拿那封信给他看做什么。
    皇帝大可以去找贵妃兴师问罪。无非是借个由头羞辱他而已。
    李固伸手来,穿过他腋下。叶十一抬头看他,皇帝总是那副平静冷漠的神情,大手解下他身后腰带,缀着阴阳鱼的革带随之一同落地,叮铃轻响。五指擦着腰向他,解开衣袵,雨过天青的衫子被皇帝剥下来。
    陛下喜欢贵妃吗,就不生气吗,不应该去找贵妃问个明白吗?退后半步,不由自主的发抖。
    李固拉住他手腕,终于肯纡尊降贵的解释:朕对你阿姐可没什么意思,你阿姐最想见的人也不是朕。叶将军,你以为这深宫里,谁又对谁有几分真心?将军天真,不知道他们瞒了你多少事。
    皇帝宽衣解带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三两下去了式样繁复的衣物,便也只剩里衣,拉着他的手腕绕过碧纱橱,又到了龙床边。叶十一看见床脚下那条铁链,一直未取走,放在那里。
    来。
    被皇帝按在大腿上坐下,浑身僵硬,不敢动弹。李固伸手,掌心抚过他面颊,轻轻擦拭唇瓣。小将军抖得更加厉害,另一手被皇帝拢在怀中,熏香作用下,四肢愈发酸软,连坐都坐不住,斜斜地倚进对方胸膛,面颊潮红呼呼喘气。
    李固按住他颈窝,指腹轻轻摩挲,俯下首恰好贴着双唇。不由自主启开牙关,明知是羞愤可耻,却因悖德而更生颤栗,呼吸变得凌乱。唇舌悉数入对方口中,交织缠绵。
    李固莫名其妙地想到:你这么费尽周折是不是因为喜欢我所以
    皇帝沉沉地注视他,捏了将军双颊用力咬下去,堵住他后面的话。
    说不出口,便不必再说。也许会等到他亲口说出那天,也许等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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