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尽欢(GL) 作者:易临安

    须尽欢(GL)——易临安(102)

    这话说的太绝,差头们皆不敢造次,唯唯诺诺应下。

    牢房中,舒殿合仰望着窗格,又是一声长叹。

    肆意玩弄火焰的人,就应该有自己也会被烧死的觉悟。

    九王临死前那些形状疯癫的话,分明都是在提醒她。

    后悔吗?却是没有

    从袖子掏出宣城掉落在她这的簪子,细细摩挲着上面的刻痕,眼泪啪嗒一声落在精致的贝花上。

    吕蒙避而不见宣城,左淮出来替他说话,想把宣城哄回去,好声好气的说道:公主,皇上眼下正在气头上,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你要为驸马说情,现在可不是好时候。

    宣城咬咬唇,一言不发提起裙摆,径直在还未化尽的雪地里跪了下去,道:父皇既然不见我,我就在这里长跪不起!

    左淮再怎么劝,她也不肯罢休,只能为难回到太宇殿中回话。

    吕蒙长须抖了抖,胸廓起伏,哼了一声,冷冷道:她愿意跪着,就让她跪,朕就不相信她能坚持多久。

    左淮:可外面雪还未化尽,天寒地冻,公主这样跪着,会伤着的。

    吕蒙不为所动,手中的茶盅重重落在桌面上,厉声道:让她跪着!左淮立马噤若寒蝉。

    冬春交汇之际,寒风凛冽,积雪融化,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宣城孤身跪在雪地中,单薄的衣物抵不住寒冷的侵蚀,不消一会便冻得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双膝也失去了知冷风一阵紧过一阵,天空乌云密布。

    夜黑的也快,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便伸手不见五指。

    皇宫中各处点上了高高低低的灯,从天空俯望着这一处,宛若银河遗落在人间的一段。

    宣城依旧跪在太宇殿前,脸冻得都快结出冰霜来,左淮不知从何处拿来的一件大披风罩在她摇摇晃晃随时都可能倒下去的身体上,一摸宣城的手,温度低的吓人,他惊慌失措的低呼了一声:公主!

    嗯?宣城睁开迷离的眼睛,张张口,嘴边就冒出热气来,证明她还活着。

    待她看清眼前人,便紧张的握住左淮的手腕,问道:父皇愿意见我了吗?

    左淮双眼含泪,摇摇头,心疼道:公主,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一定要救她!宣城神志逐渐恢复清明来,目光坚定道。

    话音刚落,面前大殿的门忽然敞开,灯火的光芒从内里照射出来,映照在了雪地上,还未见人,一道呵斥先从殿内传来:给朕站起来!

    左淮和宣城不约而同地怔忡在原地,稍后吕蒙身着赭黄长袍从大殿里负手走里出来,倒耸着眉头,双目含怒,左淮连忙退到了一边去。

    宣城捏紧自己的衣角,弯下腰将额头重重磕下,左淮刚为她罩上的披风随即落在雪地上,哀求道:求父皇放过儿臣的驸马!

    吕蒙无情的驳回道:他已经不是你的驸马了,朕已经下命解除你俩的缔姻,从今以后,你们二人再无半点关系。

    宣城脸色徒然变幻,双唇一白,道:儿臣不愿与驸马和离!

    你可知道他是逆贼叛臣的后嗣?!吕蒙怒其不争,恨不能叫自己的女儿清醒一点,道:他隐瞒自己的身份,科举晋官,成为驸马,他一直都在骗你,你知道他心里在图谋什么?

    宣城热泪盈眶,眨眼便会落下,连忙摇头,语无伦次道:她从未伤害过儿臣,她一直都在保护儿臣。儿臣不管她是任何人,儿臣只知道她是儿臣的驸马,这件事谁都不能改变。

    吕蒙冷笑不已:他做这些事宣城闻言吞咽下眼泪,声嘶力竭道:驸马为维护我们吕家江山所作的事,难道父皇一点都没有看见吗?

    滇州赈灾济民,在九哥逼宫时挺身而出护卫父皇周全,这点点滴滴她难道都做错了?

    吕蒙别过身去,看不得宣城这幅模样,捻须板着面孔道:荒唐!再大的功绩也抵不了他心怀不轨的罪责,若是轻饶了他,朕的颜面何存?

    大豫的颜面何存?朕从今以后还要如何统治天下?更何况他是臣子,那是他应该做的!

    你现在还在为他说情,他到底给你喝了什么迷魂汤了?

    宣城嗫嚅,吕蒙的话似一道道带倒刺的鞭子抽打在她的心口,每一句都能剐去她的一块心肉,让她痛不欲生。

    过往父皇在她面前和蔼可亲的模样,在瞬间粉碎成渣,原来她父皇还有这么冷血的一面,原来她父皇对她的宠爱也是会变。

    她无力的重复道:可是她是儿臣的驸马啊。三载相知相伴,早就将对方的名字与爱恋,深刻进自己的骨髓中,至死也无法改变。

    吕蒙不屑一顾,挥袖道:驸马又如何,不过是贱臣一个罢了。如果你现在起身来,朕还能原谅你,否则朕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你这个女儿!

    有用的时候贤婿,没用的时候贱臣,宣城的心冷了又冷,远盖过身体上所受的寒意。

    抬起头来,她目光决然的与吕蒙对视着,道:她是儿臣的丈夫,一日是,日日都是。父皇执意要她性命的话,儿臣也不会独活!

    你好大的胆子!敢威胁朕!吕蒙怒发冲冠,彻底撕破容忍,指着宣城,吼道:宣城你可还记得你是个公主?公主为一个下臣流泪求饶,你还在乎皇室的颜面吗?

    儿臣是公主,但儿臣有心!宣城声音嘶哑,却字字坚定道。

    咬着牙忍痛膝行,她一步步艰难爬上太宇殿前的台阶,跪到吕蒙的面前,牵扯他的袍角,咽着眼泪,苦求道:儿臣自愿脱离皇籍,只求父皇饶了她一命!

    吕蒙脸色幡然晦暗了下去,要杀舒殿合的心越发笃定,而对执迷不悟的宣城

    当宣城听到父皇的第一句话时,不知是冷的,还是害怕,浑身一战栗。

    太子皇兄死了,再无人能帮她说话。昔日宠她的父皇,与陌生人别无二致,站在阶上睥睨质问她。

    曾经引以为傲的皇室血统,视她为耻辱,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救下自己的驸马?

    她还未想到答案,吕蒙已不再理会她,回到了宫殿中,甲士听令前来,如高山一般,挡在了越隔越远的父女二人中间,不给宣城任何再求情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想要的圆满是什么样的圆满,前段时间,有人在weibo和我说双双化蝶也是圆满

    第157章 之计深远

    在宣城被禁足公主府的第二日, 吕蒙又布下了一道圣旨,将舒殿合的功绩一抹而去,剥夺驸马身份, 而与舒殿合有些丝隐秘关联的丞相被罚俸三月, 以示惩戒。

    消息传到天牢中, 舒殿合只是一声轻笑, 帝王的信任果然都是虚假的, 她也早已不在乎了。

    这被她一笑了之的事传到民间, 却激起了轩然大波。

    谁对谁错,谁昏庸谁圣明,百姓的心中自有一把衡量的秤。

    对吕蒙的不满, 如疾风一般自朝堂迅速席卷到了朝外, 且越酿越深。

    时间越过春节, 来到了元宵, 烟花在狭小的牢窗绽放, 是这寡清盈森的天牢内唯一能看到的风景。

    舒殿合手带镣铐,背靠着牢墙望着烟花怔怔发呆,脸上的神情在窗外五颜六色的光芒的照耀下忽明忽暗, 墙外的爆竹声隐约传来。

    她想象着此时高墙之外会是怎么样的一副场景。

    是火龙腾跃,形态各异的花灯装饰着整条长街, 黄发小儿奔跑在其中, 脸上无一不带着欢笑;

    是银树嶙峋, 星开万井,御街尽头广场上七层楼高的鳌山灯, 通体珠光宝气,闪闪耀耀;

    还是百姓合乐,恩爱眷侣执手走在拥挤人潮中, 不时咬耳甜蜜私语?

    还忆起去年此景时,她的脑海中突然恍现了那鹿城面具背后的故事。

    太平薛绍太平薛绍上元夜一见倾心谋反案她轻声的呢喃道。

    宣城和她,两者的故事何其相像啊,她早该想到的,上元夜已然是上天给她的警诫,可笑她竟然没有领悟。

    她笑着笑着,眼角便带上了晶莹的泪光,手中的发簪仿佛成为了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勇气。

    于此同时的丞相府内,苏问宁如今怀孕八月有余,临盆在即,光坐着肚子就高高隆起,好似衣袍底下揣着一个西瓜。

    与父亲和家眷共用过元宵团聚的晚宴后,冯正搀着她慢慢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丞相府极大,人丁又不多,所以他们至今都没有搬出去另外置宅。

    苏问宁虽说肚子已经这么大了,但也不至于连都走几步路都得人扶着,屡次想抽回自己的手,自己走,冯正却不允许她粗心大意。

    苏问宁不以为然,展臂一挥道:怕什么?我当日在军营内负重五十斤,八十里行军都不带喘的!

    冯正一边提着灯笼,一边紧张兮兮注意着她脚下,道:不是怕,是院子里雪没有化尽,地还滑着,你万一一个不小心呢?

    苏问宁嘴角无奈的歪了歪,显然不相信自己会这么倒霉。

    但看冯正一脸认真的模样,不好驳他的面子,任由他去了。

    两人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苏问宁带着偌大的肚子,一点累意也无,倒把冯正的额头惹出一层细汗来。

    回到房里,屏退了下人,只剩下夫妻两个人了,苏问宁才显露出愁云惨淡来,皱着眉头,道:驸马现在还关在天牢里,你说皇上这是想做什么?

    自舒殿合下狱之后,这夫妻二人每日都在担忧她的安危。

    冯正也摸不着边际,叹了一口悠长的气,无奈感自心底蔓延开,道:这件事坏就坏在圣心难测上。

    他原以为舒殿合的身份只有他和父亲知道,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件事是如何被泄露出去,还落在御史手上的。

    他甚至怀疑过自己的父亲,但是这件事出来之后,父亲也受到了牵连,他又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与自己有害无益的事情。

    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皇上那么宠公主,驸马就算犯了再大的错,皇上也不该这么决绝将驸马下狱啊。苏问宁百思不得其解道。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第一次做母亲,苏问宁觉得新鲜,不时就想着等这个孩子出世后,要让他跟着自己学武,保家卫国,还是要让冯正教他习文练字,进入仕途。

    此事发生之后,她却想让自己的孩子远离朝堂,远离这些纷纷扰扰。

    像驸马这样为国为民、一心一德的人,都会被皇上无端降罪,那普天之下能在朝局中全身而退的人还有几个?

    天下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苏问宁也不例外。

    我明天联合其他大臣,再上道折子劝谏皇上言罢,便岔开了话题,让屋内严肃的气氛放松了一些,他将自己的耳朵贴在苏问宁的肚子上,静息等待了许久,然后突然之间感觉脸颊被轻轻推了一下。

    冯正初为人父的喜悦瞬间盈满心头,眉飞色舞道:我感觉到他在踹我了!

    苏问宁随即露出柔和的笑容来,低眸道:近来他可能知道自己要降世了,好动了许多。

    对了,你为他想好小名了吗?她问道。

    孩子的大名自然要请他爷爷来赐,夫妻二人唯一能做主的便是小名。

    苏问宁读的多是兵书,扯不出那些文绉绉的东西,这任务自然落在了冯正的肩膀上。

    冯正一拍自己的额头,如梦初醒道:说起这事来,我这段时间翻了《楚辞》、《诗经》,想了好几个总觉得不够好。

    虽然是小名,但他是我们的孩子,自然要慎重一些,不能像寻常百姓家那样猫呀狗呀的乱叫!

    冯正越说越起劲,索性下了床,穿上刚脱下来还带着余温衣袍,对苏问宁道:不然你先睡吧,我去书房再想想,这事不能再拖了。

    苏问宁本来随口一问,没想到他会这么较真,想阻拦他的时候,冯正已兴冲冲去书房了,那劲头十足的模样,估计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她嘟囔了两句,便打了一个哈欠,自己先睡下。

    冯正打亮书房的灯台,书案上堆满了案卷,脸上方才面对着苏问宁的欢天喜地倏忽消失不见,转而变成了眉宇间化不开的深思。

    给自己未来出生的孩子起名只是一个借口罢了,他心头焦灼着事情,怕自己躺在苏问宁身边辗转反侧会引起她的询问。

    所以才找了这么一个借口,来书房中独自静坐。

    三更的鼓已经敲过,丞相府远离街市,窗外的夜色格外宁静,冯正挽袖细细研磨着墨汁,侧头看着案头的那些卷宗,思绪翻江倒海层出不穷。

    也不知殿合此刻在牢狱之中会是怎么的光景,他如今已官至刑部员外郎,对天牢里那些刑讯逼供的手段熟他出神思虑着,一时不察,手中的墨块一滑,把砚池里的墨汁溅出来些。冯正看着被染黑的宣纸,更加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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