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尽欢(GL) 作者:易临安

    须尽欢(GL)——易临安(101)

    亦可说,她代宣城去死。

    舒殿合手放在汉白玉栏杆上,胸廓起伏着,花了好久的时间才平复下来,目光一寸寸看过眼前的宫城,直到被东边的日头刺皱了眉头,神情中有眷恋、有?不舍、更有几分庆幸。

    她至今都没有?毒发的原因,是因为哑仆伴在她的身侧,用一次苦过一次的药汤,将她身上的毒素短暂的压制在了肺腑之中,但?这并不能维持多?久,那些毒随时都可能冲涌出来,夺去她的性命。

    春日将至,大地回暖,万物复苏。九王死了,太子的仇得报,这或许对宣城来说会是新的一年,她也就陪她走到这里吧。

    百官候在议事?殿中,正等着开朝,看到后进来的人,纷纷上前致礼问候道:大宗伯。

    大宗伯。

    被他们如此称呼的舒殿合,从最初的不适,到现在的习以为常,略颌首点头就算答应了。

    年方二十几,配上这个称呼,着实过分年轻了些,与其他五部的长官,䶮辄白发苍苍,腰背佝偻比起,形成了天壤之别。

    更有加衔太子少保,赐白龙蟒袍,可以说一时之间盛宠之极,风华无二,但?没有人敢置啄对方不配这些荣宠。

    滇州赈灾,救民于水火,替蒙冤受屈的大臣在御前辩解,为皇上筹银修建望仙台,平九王谋逆,近两年国朝的大事中件件都有她的身影,屡屡立下汗马功劳,这些东西她得到,本就是应有?之理。

    朝会上,讨论完日常的循事,吕蒙又垂询了一番西北的战事?,左淮见大殿中恢复了安静,大臣左顾右盼无他?事?可说,便照例站了出来,要宣唱退朝。

    舒殿合摸摸袖子里两本折子,一本是要请立皇孙为太孙,一本是要请与宣城和离书,正要开口禀

    报,却有人抢先了她一步。

    臣有本起奏,臣要参驸马都尉兼礼部尚书舒慎,隐瞒自己真实身份,以罪身冒名科举,蒙骗皇上!蒙骗公主!欺君罔上,其心叵测!请皇上明察!

    石破天惊,满堂寂静,百官皆面面相觑,稍后吵杂的交头接耳声如破壁而出。舒殿合侧头朝参奏的人瞧去,是一个并不眼熟的御史。

    上首的吕蒙也始料未及会突然出现这一杠事?,皱了皱眉头问道:御史,何出此言?

    作者有话要说:给你们推荐一首纯音乐《千年风雅》,搭配本章味道更妙。

    第155章 反诗案

    皇上可还记得十余年前舒原宿反诗案?参奏舒殿合的御史禀道。

    吕蒙一?听到舒原宿这三个字, 脸立刻就沉了下?来,舒殿合的脸色也随之一?变,引来众臣侧目而?视。

    臣正要冒死揭发此事!十余年前, 舒原宿悖逆君父, 以反诗污皇上之圣明, 皇上明察典刑以快慰天下?民?心。然而?, 当年反贼之子却侥幸逃脱天子圣裁, 苟且偷生, 甚至隐瞒欺君更甚而?得以位列朝堂。皇上,此贼偷换声名,蒙蔽圣聪, 臣泣血悬棺, 敢以卑鄙之躯死谏, 今日定要将?他面?目大白?于世!御史掷地有声道。

    吕蒙以目光准许他继续说下?去, 御史仿佛得了鼓励, 更加有底气,站了出来,怒视着舒殿合道:经臣一?番明察暗访, 悉知那反贼之子如今姓舒名慎,正是当朝驸马舒殿合!

    他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打在众臣的头顶, 令众臣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站在百官之首的冯焕森捏紧了手中的笏板。

    笑话!本官看?毛大人是老糊涂了。舒驸马行事端正, 忠君仁孝朝野皆知。毛御史空口白?牙就敢污蔑皇婿,皇上若不重惩杀杀这风气, 往后言官们见人就咬,如何得了!百官中有人用着阴阳怪气的语调,为舒殿合辩驳。

    是啊, 毛御史说话当要慎重一?些,这可是朝堂之上,你若无证据信口污蔑皇亲国戚,按律当被流放三千里!又一?大臣附和道。

    毛御史被刺的颜面?无光,强忍不发作,冷笑道:呵,谁说本官没有证据?如果没有证据,臣怎敢在皇上面?前揭发出来?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笺来,高举过头,示以百官相看?,最后放在了舒殿合的面?前,扬着眉毛问?道:驸马可认得上面?的字迹?

    舒殿合只瞧了一?眼,便认出那是什么东西,手掌骤然握紧,背后沁出冷汗来。

    那纸笺上仅写了一?句诗。

    余夜枯见墨,天光尤明启。

    正是她?初入京都时,冯焕森告诉她?的舒原宿无故招来满门抄斩的原因,而?那字迹是自己亲手所书的没有错。对?方的手中怎么会有这件东西,她?皱紧眉头,深深瞧

    了一?眼前头的冯焕森。

    在场的许多大臣不识得这纸上写的是什么,请皇上容许臣解释一?二。毛御史恭敬的向吕蒙请求道。

    吕蒙坐的高且远,遥遥望下?去,并没有看?清他手中纸笺上写的是什么,于是道:讲吧。

    尔后他着实?认真的将?舒殿合打量了一?遍,虽然这个女婿和舒原宿同姓,但他从来没有将?两人联系起来过,空穴不来风,无论真假,今日势必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毛御史谢恩后,毫不犹豫地念了一?遍诗句,然后说道:此诗乃是十余年前罪臣舒原宿悖逆君父,污皇上之圣明的反诗!

    他话音刚落,百官中立刻传来阵阵唏嘘之声,不信者?睹见上首皇上听完诗后阴测测,不容他人揣测的神情?之后,也相信了大半。

    臣再问?驸马,这纸笺上的字迹是不是驸马的?毛御史口若毒蛇,步步逼促道:倘若既是,驸马是从何而?来这句诗句?又为何在纸笺上写下?这句诗,是不是

    吕蒙出声打断了他的话,道:将?那诗稿呈上来。

    左淮听令走下?来取了那诗稿,毛御史再次火上浇油道:臣请求皇上,拿出驸马过往呈上的奏折,与臣所囊获的证据字迹两厢对?比,事情?必能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电光石火之间,舒殿合脑海中突然浮现九王最后的话来,他苍白?面?容在火把的照耀下?难得有一?些暖色,眼底却依然冰冷幽深,嘴唇一?张一?合道:你与本王,后会有期。

    又想到在皇宫中救走九王的那个黑衣人,和疾步闪过她?书房窗外,被她?追上,不敌自己而?逃的黑影,两者?形同一?个人。

    终是百密一?疏,她?怎么也没有料到九王会在死后仍给?她?设局下?套,眼前这个张牙舞爪的御史,显然是他藏在暗中的爪牙。

    舒殿合身上刚恢复不久的暖意,又褪了下?去,手指比方才?在冰天雪地里走了一?路还要冷。

    吕蒙看?过诗笺后,脸色气得发紫,将?它重重拍在案牍上,厉声喝道:驸马,你要作何解释?

    儿臣舒殿合张了张口,欲辩无词。

    如果舒殿合

    出事了,必然会殃及到自己,此时冯焕森不得不站出来道:皇上,老臣有话要奏。

    吕蒙引而?不发,道:说。

    以老臣看?,此事需从长计议。这诗笺或许是有人眼红驸马的少年得意,刻意伪造出来想陷害驸马的。驸马此前为平定九王的谋乱立下?汗马功劳,天下?人皆知,皇上若是轻信了这些哗众取宠的谣言,将?驸马问?罪,定会引起百姓的猜疑非议,令功臣惶惶寒心。

    冯焕森这番话说的不偏不倚,也的确在理,吕蒙捻着颌下?的长须,正要思虑如何处置这件事情?,就听毛御史挑拨道:某听说驸马当初乡试之时,借得是冯丞相的座徒之名,冯丞相此时站出来是想包庇驸马吗?

    大殿内倏忽无声,仿佛每个人都在掂量这一?席话的深意,再瞧吕蒙双眸中的寒意比之前更加瘆人,徒叫看?到的人汗如雨下?,肝胆欲裂。

    冯焕森绷紧牙关,怒视毛御史道:御史慎言,这朝堂可不是你信口攀咬的地方。皇上明察秋毫,对?此事自有圣裁,岂容你在这里满口胡言乱语!

    毛御史义正严辞道:臣是怕有人要蒙庇皇上的慧眼,欲盖弥彰。忠言逆耳,臣就是粉身碎骨,也要让皇上看?清贼人这副嘴脸!

    你!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唇枪舌剑,各说各有理,朝堂上亦随之分出两派来。质疑舒殿合的大臣有之,坚信她?的大臣亦有之,两方辩论起来,把好好一?个朝堂弄的闹哄哄,如同民?间的菜市场。

    够了!吕蒙越听越闹心,拍案让百官都安静了下?来。

    毛御史见舒殿合始终无话可说,更是笃定自己的判断,绕回正题,对?吕蒙再次进言道:其父不臣,为皇上赐死,父是贼父,子是贼子,子为父仇,更是其心可诛!臣请皇上严处驸马,以正视听!

    这诗所涉的玄机深不可测,他坚信不疑,此事一?旦被挑破出来,皇上一?定不会轻饶过驸马,甚至就连冯焕森都可能自身难保。就像十余年前一?样,沾到它的人,几乎无一?幸存下?来。

    而?他自己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能为九王圆了最后一?笔计划,就算此后

    被牵涉其中与其玉石俱焚,他也心甘情?愿。

    驸马暂压宗正府,待此事查清之后,再行处置。吕蒙暗含着腾腾的杀意,处置道:毛御史当堂咆哮失仪,藐视君王,杖刑五十,三千里充军。即刻执行!

    几天之后,吕蒙再次下?令以欺君的名义剥夺舒殿合的官职,移入天牢,以实?践验证了某种事实?。

    圣旨一?下?,立即在朝野上下?引起了轩然大波,为驸马说情?的奏折纷纷递进宫内,力劝皇上三思。

    论功,驸马赈灾平叛,救皇上于危难之际,劳苦功高;论身份,驸马是皇上钦点的驸马,娶的也是他最喜爱的宣城公?主,皇上如何处置驸马,合该看?在公?主的份上点到为止。

    可吕蒙表现出来的姿态,却像是被惹怒的豹子,定将?驸马置于死地。谁也不知道他这是被触碰到哪条要命的神经,会如此震怒。

    吕蒙不许任何人去靠近戴罪之身舒殿合,但是宣城还是想尽办法进入了天牢。

    你后悔娶本宫了吗?

    突然出现的熟悉声音,令舒殿合睁开眼睛,恍惚在梦里。

    她?抬起头来,仰望着牢墙上的一?格之窗,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背后的人将?这句话再次重复了一?遍。

    舒殿合的脊背一?僵,缓缓扭头,只瞧见衣带渐宽人消瘦的宣城从昏暗的牢道中,走到了她?监牢的栏杆前,说道:如果你不娶本宫,你便不会沦落到眼前的地步。

    她?刻意的装作面?无表情?,想表现自己的冷漠无情?,可哭红的眼睛和眸子里偶尔闪过的关切与担忧,却逃不过舒殿合的眼睛,像一?个要博取宠爱,故意大哭大闹引来大人关心的小孩。

    舒殿合低眸浅笑,恍若忘记了自己是身处牢狱之中。宣城怔了怔,她?是多久没有看?她?笑过了?大概是从她?自昏迷中醒来,一?切都好像变了样。

    臣不悔,亦感激公?主成全?臣这么多年。舒殿合说。

    即便是身为阶下?囚,身上只剩一?袭白?色中衣,脸上鼻尖有些污垢,发丝也不再一?丝不苟,可窗格的光斜斜打在她?身上,灿如繁星的眸,依旧沉稳冷静的说话声调,都在昭示着

    她不曾放下过自己的傲骨。

    动了动手腕,连接在她?手腕镣铐上的铁链随即当啷作响,吕蒙好似生怕她?会跑掉一?般,恨不得将?天牢中的所有镣铐加之于她?的身上,舒殿合累的想叹气。

    宣城看?到她?这幅狼狈不堪的模样,忽地一?心软,眼泪随之而?下?,蹲下?身来,凭栏低低道:你如何救我的事,我都知道了

    第156章 雪夜求情

    她不再尊称自己为本宫, 这里只有坦然相见的你和我。

    自你入狱之后,哑叔跑到我公主府去,对着我好一通比划,我看不懂他要说什么, 后面冯正来府上告诉我, 父皇降罪于你, 将你囚入了宗□□,楚嬷嬷这才不得不和我坦白了一切。

    哑叔来找我,是想让我救你,如果没有哑叔的汤药,你根本压制不住那些毒!

    宣城含着泪, 目光却如炬, 似要把舒殿合隐瞒她的所有事都看穿道:所以你那些话,都是骗我的对不对?

    舒殿合一顿, 事发突然, 她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驸马邸上下自然是慌作一团,哑叔在意她, 找上宣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可她并不想让宣城知道这些事。

    原本打算了结了自己和宣城的关系,再替她摆平九王, 她就全身而退回到药园, 安静地等待自己将至的死期, 干干净净来,干干净净走, 就当世间从未存在过自己这个人就算罢了。

    老天是故意作弄她吗?

    舒殿合长叹一口气,背过身去,语调平缓说道:你知道了又如何?

    吕蒙容不下她, 她们的身份容不下她,她身上的毒亦无药可解,宣城知道了,只能徒惹痛苦,又何苦呢?

    宣城忽然不知道该如何答话了,断断续续说:我会救你出去,我会找最好的大夫为你解毒,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你活下去。我不管那些事是真是假,也不管你到底是谁。

    她眼泪一滴一滴往下坠去,想伸出手穿过牢栏去触碰那个人,手指动了动,却没有成行。

    一句「从前是你在护着我,现在也该轮到我了。」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说不出来。

    舒殿合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牢房中出奇静默了一会,宣城胡乱抹干自己脸上的眼泪,强颜欢笑的说道:这里不好,勉强你再待几天,哑仆的药我回头会让人送来。

    舒殿合原本挺直的脊背,渐渐松垮下去,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

    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宣城双手握紧牢栏,用渴望的眼神瞧着她的后背,急切的想要帮她做点什么,好在心里哄骗自己,自己对她还是有舒殿合摊开放在膝头的双掌,想让宣城对自己彻底失望,却不忍心再说那些令人厌恶违心的话,不为宣城所察觉的浅叹一口气,道:这狱中太过乏闷无聊了,能不能请公主为臣找本医书来看看?

    这几年,她忙于政事,疏于医术,愧对师傅临终前对她的交代,待到死后,不知该以何等颜面面对师傅。

    宣城连声应好,待离开牢房后,在舒殿合看不到的地方,她站在天牢的门口,脸上褪去了方才的脆弱和悲伤,似为自己带上了一层冰冷的面具,光与影交错在她的裙裾上,为她徒增了几分严肃清冷,对着看管天牢的差头,敛眉说道:谁敢动她分毫,本宫便亲手斩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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