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有余音 作者:林与珊

    花开有余音——林与珊(10)

    林潮生:放心交给我吗?

    陆辰风边说边站起身:我去换个衣服。

    捋顺运动服下摆走出卫生间,林潮生早已取出书桌抽屉里的针线包,坐在屋内的沙发椅里耐心地等。接过陆辰风的衬衫,上面还存留着他的体温,林潮生收拢五指悄悄记住这抹温度,线引进针,对应好位置,压住雪花银扣从容地缝补。

    陆辰风与他面对着面,背靠沙发椅没有打扰,视野里的林潮生仍是周正的坐姿,低垂眼睑认真地忙活手上的事。

    他像画里的人,素雅安静,出挑的身形轮廓被周围的光线细致描摹,根本让人移不开眼。

    林潮生离烟火人间很远。

    陆辰风盯紧面前的人,只是简单地瞧着,心头的云翳就已驱散,四周都是空阔明亮的。他尽量冷静地思考,自己留在这里的动机已然不纯了,没错,他想要接近林潮生,极度的渴望,不是以朋友的身份。

    兴许对方无意,但林潮生的所作所为根本令陆辰风无法沉着理智地保持相对安全的距离。

    叹什么气呢?林潮生问。

    微不可察的一声叹息,就连陆辰风自己都没明显地感觉出来。这两个人,一个让对方完整地占据内心,另一个,不动声色地用听觉捕获对方的情绪。

    静待几分钟,见林潮生迟迟没能落剪,陆辰风发现他正对着右袖口上那枚原配的扣子犯愁,舍不得拆卸,可又着实不大对称。

    于是这件衬衫便转移到陆辰风手中,他也确实心疼那双手再碰针线,麻利地摘掉原扣,替换上林潮生送的,然后呈交回去:你给检查检查牢不牢固。

    林潮生唇角敛笑,了然地揭穿他:不是不大擅长针线活吗?

    陆辰风:糟糕,一时大意露馅儿了。

    双手拎住肩线抖平,林潮生对两人合缝的新袖扣非常满意,他轻声问:该休息了,不穿了吧?

    陆辰风嗯一声,注视着林潮生将衬衫平整地叠好。

    收拾完圆几上的零碎,林潮生冲陆辰风道一句早点休息,转身迈向门口。屋门开启半扇,他正准备往走廊迈步,背后冷不防响起陆辰风低沉的嗓音:林潮生。

    林潮生停住脚步,身形微顿,这是陆辰风第一次没有喊自己林老板。他回脸去望屋里的人,对于称呼的改变,成年人有成年人的默契与心照不宣。

    陆辰风又一次说:谢谢,晚安。

    林潮生大方笑道:不客气,晚安,陆辰风。

    四月中旬的洱海云层稀薄,阳光万里,苍山亮出巍峨的全貌,陆辰风亦如往常坐在玻璃墙边读书、构思设计,并默默计划着等林潮生不忙时,邀请他去稍远一点的地方聊天散步。

    柜台前叽叽喳喳哄吵一片,有办入住的,也有退房的。陆辰风总用目光去瞄林潮生利落拔群的身影,后来却被两名将要离店的女孩子吸引过去视线。

    其中一人抬臂踮脚抽出书架里的留言簿,摊开在桌面持笔写字,另一人正用手机对着封底拍照,偶尔交头接耳,脑袋抵在一处捂着嘴笑。

    简伊扬首喊203的客人,姑娘们应声合上簿子,拉着行李箱跑去柜台办理退房。等她们离开客栈,陆辰风起身把留言簿拿过来,喝一口林潮生泡的普洱生茶,低头翻阅。

    客人字迹潦草的,他只看林潮生回复的部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每一页都仔细过眼,终于翻到那两位女生留下的内容,不禁勾起嘴角。

    没想到林老板居然喜欢比自己年纪大的,那我就只能默默祝福了,突然哽咽.jpg。

    佳夕客栈是个很温暖的地方,我们一定还会再来的。

    后面剩着几页空白,陆辰风径直翻至末尾,有些好奇女生们刚才在拍什么。

    一枚二维码突兀地映入眼中,陆辰风盯着它怔愣片刻,疑惑地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右上角的扫一扫,等待着页面跳闪。

    叮,滑进屏幕的是一个陌生的公众号,陆辰风查看着首页上的信息,帐号主体为个人,地区大理市,放大的头像是扇紧闭的木门,周边生长着几丛颜色鲜亮的向日葵,他猜,应该是林潮生的某张摄影作品。

    公众号的名字叫:我们未曾抵达的花园。

    陆辰风向上滑动拇指,大致浏览一遍发布的文章标题。如果说那本笔记是打开通往林潮生世界的门,这个意外找到的公众号便是铺陈在脚下的那条路。

    它零散地记录着一个人的生活,每篇文章都像一块拼图,一点点拼凑成鲜活美好的林潮生。

    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陆辰风。

    陆辰风顿时又有种被林潮生抓包的感觉,右手一抖,指尖不偏不歪,刚好点在关注上。

    收起手机,镇定地循声望去,林潮生身旁站着一对儿可爱的青年情侣,背着包,脖子上挂着相机,一眼就知是新入住的客人。

    林潮生对朝他走来的陆辰风道:他们想跟别人拼车去大理古城逛一逛,我这会儿没事,要一起吗?

    第20章

    小面包匀速行驶在环海路上,男生的镜头始终没离开过窗户,他用取景器欣赏着外面的景色,和女朋友一同对拍摄的照片发表各自的意见。

    大理处处都是诗。临近下关,男生合上相机盖坐直身子,扭脸看向后座的林潮生,林老板,推荐几个拍照的地方吧?

    林潮生应话:个人建议,白天首选人民路,傍晚后来洋人街。既然你把大理比喻成诗,那些繁华与古老并存的店铺、巷道、旧小区,都有不同的意境。

    车子停稳在古城正门,林潮生交完钱迈下来,男生端着手机想转给他车费,却见他摆手道:先去玩吧,明天跟房费一块儿结算,晚上九点咱们还在这里集合。

    兴致高涨的两个年轻人转眼消失在密集的游客中,林潮生偏头问陆辰风:做没做攻略?有想去的景点吗?

    没有,也没什么想法。陆辰风答,我跟着你就行。

    置身古城,陆辰风探一眼周围,四面八方都有路,每条路上的风景不尽相同。他不知道林潮生会把自己带去哪里,他只需要跟紧他,陆辰风甚至不在乎目的地,很想就这样同林潮生穿梭于闹市,心无旁骛地一直走下去。

    拐上一条僻静的小巷,人声像退潮般消散在背后,这里游人罕至,商业化的店铺变成了简易的街边摊,有的架着油锅在炸石屏豆腐,有的在贩卖当季的水果。

    林潮生蹲在一处果摊前,细致挑选着塑料筐中的枇杷,略微宽松的毛线衣此时服帖地裹在背上,勾显出瘦窄的身材,看似单薄,但裸/露的小臂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感。

    选好几颗品相完整的枇杷后,林潮生要求老板直接榨成汁,同时不忘向陆辰风说明:放心,机器都是干净的。

    很干净的,客人。白族阿婆操着口音笑憨憨地跟着重复。

    林潮生挺了挺腰板想要站起来,眉心忽然敛蹙,他低头觑着胸口,颇为无奈地朝陆辰风招招手:陆辰风,你来一下。

    陆辰风应声走到他身边,一人俯视,一人扬首,林潮生手掌搭着膝盖,面露苦色:麻烦了,扶我一把。

    陆辰风立刻伸臂过去,林潮生掌心先落上他的指尖,一触即分,然后前移几厘牢牢攥紧他的手腕,借助一部分力气缓慢站稳,如释重负地松一口气。

    由于离得近,陆辰风观察得比较仔细,林潮生表情中掺杂着一味不易察觉的痛苦,渐渐随喘匀的呼吸恢复如常。

    陆辰风问:起猛了吗?头晕?

    林潮生接住阿婆递来的纸杯,颔首道谢,拿给陆辰风一个:没事的,别担心。

    窄巷尽处的一段路,头顶倒悬着几把油纸伞,阳光穿透伞面投落巷中,两人衣服上都沾了不少鲜艳的色彩。

    天明云净,润肺的枇杷汁入口甘甜,陆辰风喝下半杯,有个事情他其实很早就想询问林潮生:挖色和喜洲的风景都不错,古城里的人气儿更旺,收入应该会更多,为什么选择把客栈开在双廊?

    林潮生嘴唇离远杯沿儿,轻抿后回答:两年前我想在洱海周边找个清静的地方定居,正巧遇上佳夕客栈转手,便从前一任老板手里买下来了。

    他看向陆辰风:佳夕的原名叫故人语。

    陆辰风想起简伊曾提到过,林潮生原先居住在昆明,他回道:这么看来,大理比昆明更吸引你。

    安静,养人,生活节奏慢。林潮生笑了笑,是更适合我。

    不过,决定经手佳夕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林潮生转动纸杯,继续说,它于我而言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陆辰风揣着满腹好奇,忙问:是什么?

    林潮生突然抬眸凝视天空,目光深沉,好似在与谁对望:我父母就是在这间客栈相遇的。

    陆辰风听罢有一瞬的怔愣,而后不住点头,这个原因实在太过美好。只是他未料到,林潮生后面还跟着一句:我们也是。

    有什么东西热热的,挣扎叫嚣着就快要溢出心口。陆辰风饮尽纸杯里的枇杷汁,手腕上原本已经消失的触感,此刻愈发变得滚烫。

    在林潮生的推荐下,两人走走停停几乎吃遍了大理的特色美食。傍晚的洋人街热闹非凡,酒吧陆续开始营业,依稀有音乐声从店内漫向街边。

    林潮生放慢脚步,提议:要不要去喝点?

    陆辰风正有此意,却问:你酒量行吗?

    不太行,所以只能喝些度数较低的果酒。林潮生边说边物色各家酒吧的风格环境,大理的雕梅酒挺有名的,味道淡雅醇香,既然来了,我请你尝尝。

    陆辰风客气道:我请你吧。

    被选中的酒吧名叫花房姑娘,面积不大,只有一层。半圆形的舞台上放着立麦,绑着脏辫儿的女生一身潇洒的牛仔风装扮,正自弹自唱一首平淡的民谣小调。

    店内流动的昏暗光影与外面街道纷呈的灯光对比鲜明,越往里,各类酒水混杂的气味就越浓稠,逐渐在朦胧的氛围中微妙地发酵,酿出一股耐人寻味的暧/昧感。

    林潮生点了两种酒,雕梅和风花雪月。冰块撞击着玻璃杯壁,发出叮呤碎响,他与陆辰风象征性碰过杯后,满怀期待地问:哪一种更好喝?

    撂下杯子,陆辰风诚实地答:我可能更偏爱风花雪月。

    轻柔的旋律游荡耳边,林潮生五指虚虚地握住酒杯,素净的脸颊,眉宇间有漂亮的神采,瞳眸深处浅浅地印着一弯若隐若现的光弧,指尖有规律地应和着吉他的节奏。

    他好像在看哪里,透过时间和空间寻望着自己的来路,又好像只是单纯地沉浸在慵懒的曲调中,努力消除与这个世界的剥离感。

    循环的歌声停驻舞台,陆辰风开口:你也一样吧?

    林潮生眉眼浮笑:雕梅酒恐怕要喝不完了。

    不会。陆辰风为自己满上第三杯,自顾自碰了碰林潮生的杯子,我酒量很好,一个人干掉这些也不在话下。

    两种酒掺着喝,难说,万一呢?身体贴住座椅,林潮生打趣,若是真醉了,我可背不动你。

    本人自诩酒品良好。陆辰风说,即使处在微醺的状态,依然能保持清醒,走路一定是直道儿。

    或许是酒吧的气氛让林潮生多少沾染了一丝烟火气,陆辰风能感觉出他的变化左手支在脸侧,右手食指反复摩挲杯口,整个人看上去要比平时懒散不少。

    一曲结束,喝彩声从身旁传来,陆辰风注意到除去他们这一桌,分散在周围的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

    他转过脸来,刚好撞上林潮生不明意味的视线,心下一悸,他听见对方在两首歌曲的间隙里低哑地问道:陆辰风,你怎么没和女朋友一起来大理?

    第21章

    消失的话音融进新一曲都市民谣轻快的旋律中,霎时变得虚幻缥缈且不可追寻。断开交缠的视线,手指划两圈玻璃杯口,陆辰风盯着投散在桌面的一圈暖黄光晕,成心回给林潮生模糊的答案,想要探探他的反应:我觉得一个人旅行更自由些。

    闷下一口酒,像给自己壮胆儿似的,林潮生舔/舔嘴唇,失落浮现在脸上,语气却故作漫不经心:这么说就是有女朋友了?

    没有。这一次,陆辰风回答得很快,他锁定住林潮生因心虚而乱窜的目光,关于我感情上的事,你还想问什么?

    林潮生皱眉:我

    我认识的林潮生一向坦率直白。倾斜杯口碰了碰林潮生的酒杯,陆辰风放慢语速,有问题直接问,我一定如实禀告。

    不自觉收拢捏着杯子的那只手,林潮生低眉温和地笑笑,而后冲陆辰风弯了下眼睛,举杯:放开了喝?

    陆辰风轻嗯一声,说:奉陪到底。

    话虽这样讲,彼此却都收敛着劲儿,陆辰风虽向林潮生打保票自己的酒品很好,但毕竟现在心里头有事,心思不安分,面对喜欢的人,谁知道那明显不纯的动机会不会借由酒精作祟,为避免失了分寸,他还是有所保留。

    林潮生也是一样。

    两只酒杯纷纷见底,两人的意识尚且清明,陆辰风以为林潮生会一直坐到与那对小情侣约定汇合的时间,不料林潮生竟提前退场,请求陆辰风的陪同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

    是和客栈的生意有关吗?陆辰风边走边问。

    林潮生摇头:私事。

    后半个字没能吐露完整,林潮生很轻地打了个嗝,生怕被陆辰风发现,紧张地抿直唇线,略微尴尬地用眼尾去瞄身旁的人,只瞥见半边上挑的嘴角。

    道路转折,光线晦暗,不甚明亮的视野里,一家明信片店被书吧和水吧拥挤地夹立在街边,露出窄小的门脸,布帘内侧的装潢复古怀旧,整面墙壁铺满了各式各样的卡片。

    陆辰风扬高视线,人手够不到的地方贴着一行醒目的蓝字标语:写给未来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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