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 作者:顺颂商祺

    不喜——顺颂商祺(8)

    我也很对不起你。方岷抱得越来越紧,几乎叫我透不过气,我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好。

    日光打在我们的身体上,在床单上留下痴缠的影子。这个与众生无异的早晨,宁城最高楼附近有轻轻呜咽着的情侣,把爱与忧愁狠狠揉进彼此的身体里,交换最深也最痛苦的思念。

    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好像在嘲笑我俩你看,人类多可笑,上一秒还吵得不可开交,睡一觉就又抱在一起了。

    施老师,我想跟你结婚。

    方岷在汗流湿床单时突然停住动作,极轻极轻地在我的肩胛留下一吻,我们要是能结婚就好了。

    会的。我以更深的容纳作为回应,把他的叹息和轻笑都吞进了肚子里。

    我从小学书法,也学过几年画画。所以,画个婚书对我来说不算难事。

    趁方岷还没出国,我买好了颜料和卡纸,就着夜色写结婚誓词。是民国时期那些很美的诗句,虽然方岷看到大概会说一句酸。

    方岷这段时间回来得频繁,虽然到家依旧很晚,但他的精神看起来很不错。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颈后时,我正在给刻章收尾。凉又软的触感让我浑身打颤,本能地闪躲,又怕手上不稳会白白浪费前面的工时,只好放下刀具和石头,转头专心和他接吻。

    唔......你怎么不刻了?方岷含住我的舌头,含糊不清地问,这么想我?

    我觉得自己脸迅速红了起来,发狠咬了他一下,便继续做那个印章。

    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嘶方岷留下几声坏笑,便夺走了我手中的印章,拉着我往卧室走了。

    ......

    那个婚书终究还是没在他走前做完。

    他说,婚书都在心里了,我们有更多事情要做呢。

    方岷走的那天我有课,没来得及送他。

    下晚自习到家,天已经全黑了。

    接下来一个月家里都只有我一个人,我决定给自己做顿饭一连陪方岷吃了好多天外卖,胃又开始反酸反得厉害。

    把菜洗净,看菜色变化,再装盘,是一个美妙的过程。我这种无趣的人,大概靠得就是这些佐料来调剂生活吧。

    本来我只想做一人份,可做着做着,心里却挂念起赤道附近的那个人来。于是把买来的食材都涌上,在第四道菜做完时,给方岷打了视频电话。

    倒也没指望他能接。他忙起来时会直接拒接,没想到,这回接得特别快。

    给你看看我做的菜吧,你老是说我做得淡,这回多放了盐,怎么样,是不是卖相还可以?等你回来做给你吃啊欸?你那边怎么那么黑啊,没开灯吗?

    我一个人喋喋不休了好久,视频那头都只有轻轻的喘息声,而且一片漆黑。我盯着屏幕里自己的反光,突然心跳抑制不住地加快。

    嗯......小方总醉了......可能不方便接电话......我......

    那边竟然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欲言又止的,像是在躲闪着什么。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好一会才问,你是谁。

    我......方总的助理。他说。

    大概没有比这个更拙劣的借口,方岷的助理一直是个小姑娘。就算他管培定岗时级别高,也不至于这么短时间里又配了个助理。

    我没压住火,语气不善地说:知道了,但还是请你让他接电话。

    说着,我觉得这声音异常熟悉,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声音的主人委屈地哼了一声,朝旁边问了句什么,方岷的声音随后响起来。

    嗯......谁?方岷含糊不清地接道。

    我知道方岷的海外项目级别很高,应该有数不清的应酬和DDL,因此我从没过问他拒接电话的时候都在做什么。

    但这次不一样,说不清是直觉还是什么,我一反常态,刨根究底,问他在哪,在干什么。

    那边没人应答说话,一阵细细簌簌的响动后,视频通话中止了。

    我呆滞了很久,久到菜都凉透了,都还没有回过神。

    现在是印尼时间的晚上十二点。

    方岷醉倒在一个年轻男子的怀里。

    不知不觉间,我吃光了所有的菜。虽然入口时发现它们又冰又咸,手却不听使唤,一个劲儿往嘴里送。

    我觉得胃部一阵剧痛,整个人冷汗直流,无论如何按压都不能缓解。我挣扎着去拿药,起身的瞬间就跪了下去,膝盖重重磕在地毯没覆盖到的瓷砖上。

    在被疼得失去意识前,我打电话给刘医生。

    作者有话说:

    嗯......要开始洒狗血了......快!逃!!!

    第25章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七彩斑斓的光下站着方岷。十八岁的他,低头时有全世界最好看的弧线。

    小豹子现在很少低头了。

    能听见刘医生骂我已经是一天以后的事情。

    我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手背连着吊瓶。不知道药水里放了啥,冰凉且刺痛。我问医生能不能给我一个取暖贴。

    他一边帮我贴到输液管上一边骂:现在知道疼了?现在的年轻人啊,对自己的身体能不能好一点?

    刘医生是我的主治医师,曾经是我妈的大学同学。

    我抬头望着灯,旁边有虫子绕着它转。

    刚从云中辞职那会,我过了好一段烟酒不离、昼夜颠倒的日子,那时候胃就总犯小毛病。但从来没这么疼过,是那种有锐器在胃里翻搅一样的疼。

    听医生这么一说,我感觉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起来。

    大概是看我疼得可怜,刘医生语气终究软了下去,说昨晚护士打电话给家属了,让我不要着急,好好躺着。

    听到家属两个字我哪里还躺得住,挣扎着起来问他打给了谁。

    你少折腾!刘医生显然又生气了,一把把我按回病床上,还能给谁,我只认识林倩。

    打给我妈了啊......

    心里的期待陡然落空,下一秒,又开始担心我妈知道后的反应。大概会一边骂我照顾不好自己,一边又心疼地给我煮面吧。

    可是......转语音信箱了。医生撇了撇嘴,你能打通吗?

    我也没能打通,好在我爸接电话很快,听他的意思,他和我妈出去旅游了。

    怕打扰他俩的好心情,我没敢说自己正住着院,寒暄了几句就挂了。我想出院以后回家看看他们,可刘医生死活不放我走,说是游离胃酸低度或缺,需要做纤维内窥镜检查。

    这个名词一听就很骇人,我本能地退了退,但刘医生的神情过于严肃,我还是乖乖听了劝。

    检查的过程很痛苦,本来胃疼就难耐,纤维管口腔一直送入到内脏,异物感让我不住地干呕,可胃镜必须一直深入。我呕得生理性泪水满脸都是,终于把这个难挨的检查做完了。

    我本以为痛苦到这儿就结束了。

    第二天,刘医生找到我,问我妈妈什么时候可以来一趟医院。

    这不是什么好的开场白。联想到那场检查,我突然有种预感。具体是什么也说不清,但没等我走神多久,医生就说,如果林倩一时间来不了,你在这边有没有家属,能来一趟吗?

    刘医生,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不行吗?

    刘医生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才说他会尽量用直白的语言告诉我病情。

    我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到后来只能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脑子里一片空白。

    眼睛焦点移到窗外,我看到几只麻雀蹦到电线上,衬着天空很像简笔画高中生美术课里常画的那种,我和我的家乡。

    只是,宁城不是我的家乡,这里的海再美,如果没有那个人,我也永远不会爱上这座城。

    想着想着,思绪就跑远了。这大概是大脑做出的应激反应,怕我听到坏消息时过于悲伤。你瞧,我大脑做出的第一反应,都比方岷那个小混蛋来得靠谱。

    医生说,你不用太担心,胃癌早期的治愈率非常高。

    没发现明显异常转移,化验完的分期显示是早期。以现在的状况,只需要做一个以内镜粘膜剥离手术,如果ESD治疗的效果好,5年生还率高达95%以上。

    我缓了好一会,才把那些幻听赶出耳朵。我竟然可以笑着说,好啊,谢谢医生。

    手术动得很果断,当天麻醉完全清醒后,身边没有陪床,也没有行动自由,插了一堆管子减压引流。

    刀口不大,但总能疼得我满身大汗,为了防止掩盖病情,我没吃止疼药,据说那是89级疼痛,肋骨断了或手指被炸飞也不过如此。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挺过来的,术后一周几乎没有合过眼。

    那些天我不能自主进食,但每天都会呕吐,剧烈呕吐,至少吐出三回胃酸才算结束一整天。后来终于可以吃一些流食或者喝营养液,可一喝下去就胀痛,整夜整夜无法睡觉。

    快要昏厥的时候,我迷迷糊糊拿出手机,凭着肢体记忆给方岷拨了过去。

    电话没通。

    我堕入地狱,无人来赎。

    作者有话说:

    2020年了竟然还有人写这种梗吗怎么这么狗血啊喂!好了,我先帮大家骂一骂作者,你们继续【。

    第26章

    出院时,刘医生开了一堆药,叮嘱我治疗过程中可能会出现耐药,需要系统长期观察。癌变和作息、心态、饮食都有关系,于是他给我写了长长一张单子,嘱咐说一定要注意。

    虽说是场持久战,但你也不用有太大压力。咱们的手术效果很好。刘医生拍了拍我的肩膀,手上尽量放轻,最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是吗?我问。

    刘医生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又说了许多要好好生活一类鼓励的话。

    我问得其实不是身体病痛。

    回家之后,我把那些药瓶整整齐齐摆在床头柜里,连着化验单一起。

    说实话,这半个月过得太大起大落,以至于我还没来得及接受我的病情我甚至没有时间去酝酿悲痛或惋惜之类的情绪,就被告知,瞧,这一堆药,慢慢化疗吧,效果好的话你大概可以活很久很久。

    我对自己活多久这件事其实没那么在意,我唯一想知道的是,爱我的人们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

    可我不敢去想。

    我妈那边我是不担心的,她对生死的态度就像她本人一样洒脱。但我也不想让她的旅行被叨扰,编了些学校的趣事跟她报备。

    至于方岷......我们最后一次通话,是在那个饭香四溢的晚上。

    胃里突然又一阵抽搐,我挣扎着扶墙蹲下,痛感一直蔓延到心脏。

    刘医生骗人,最疼的时候,远远没有过去。

    姜黄素联合FOLFOX方案据说很有效,只是那些镇痛促食或抑制胃酸的药太多,需要掐着点来算服药时间。

    教学生时,我不敢让他们看见,所以会把把药带在身上,趁他们不注意溜到休息室吞下去。

    最先看到我的是小夏,这个小姑娘大概是被我一口一大把的吞法吓到了,眼睛瞪得老大,跑过来问我怎么了。

    如果说没事,她肯定不会信。正在我考虑着怎么回答才不至于吓着她时,小夏突然哭了,眼泪啪嗒啪嗒得掉。

    她说,施老师,你别这样吃药,多苦啊。

    说不清是哪里戳中我,总之心里很不是滋味。让一个比我小这么多的姑娘为我担心,实在说不过去,我只好安慰她是在治疗胃溃疡。

    施老师,你要好好的。

    小夏抹眼睛时仍是带着哭腔的,但她马上要去见校领导,得快速调整好情绪。到底是懂得察言观色的人,把想问的话都吞进肚子里,最后只是挤出一个笑,说施老师加油。

    加油?

    这个词实在不适合鼓励一个成年人。分量太轻,又适用于太多语境,多则滥。但不知是不是病中人的矫情,我竟是被小夏的话戳到了心坎里。

    除了医生护士,小夏是唯一能看到我苦痛和病症的人。她观察力非常敏锐,最近就常常问我最近是不是吃得不好,眼看一天比一天瘦。

    我轻轻笑了声,朝她道谢。看她抹眼泪抹得费劲,便递过去一张纸。

    小夏伸手接的动作迟疑了一下,赌气似的,没拿那张纸,而是离我更近了些,拿我的衣角蹭了把脸。好像在说,瞧,你这个人让别人平白担心,要让你长长记性。

    很久没和人有过超过社交距离的接触,我大脑空了一下,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只是她这副样子实在很像方岷生气撒娇时的神态,我也就没管。衣服嘛,回去再洗就是了。

    衣服扔进洗衣机时我忘记掏出药瓶,经过浸泡和脱水后药瓶已经变形得不成模样。我只好再次打电话问刘医生开药。

    就这短短一通电话,花出去我一个月的工资。

    加上上次的手术,差不多已经花光了我的积蓄。

    我干脆把银行卡也和化验单放到一起。

    床头柜是卧室里最私密却也最显眼的地方当然显眼是针对爱侣来说。我倒不想像电视剧里那样苦情地瞒个几年。单子就放在那,他如果有心,应该一回来就会发现。

    我只是担心,他知道后,我们要怎么办。

    我的男孩真的跃进江河湖海,而我已经没了信心,他还会不会回来。

    怕他不回来,更怕他是因为同情或责任才回来。

    小豹子如果真的在草原里遇到更鲜活的生命,那我这具行将就木的躯壳,该攥着他不许离开吗?

    没有这样算的。毕竟,连一纸婚约都能说废就废,七年又算得了什么呢?

    再说,我们除了在一起的七年,还有无法越过去的七年。五年就是一代沟了,我们之间,又有多少鸿沟呢?

    我突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担心我们出现了问题,还是厌烦现在这个过度敏感的自己。要说也是三十来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和自己拧巴我不知道这种状态是如何形成的,要说归咎于方岷未免太自私无耻。

    归根结底,大概应了那句古话方枘圆凿。格格不入的两个人,何苦硬要挤在一起。

    病痛还是会常常侵袭,尤其是在夜里。有的时候痛感不是在胃上,而是在他它往上两公分的心口。

    当然,我不敢放任自己情绪起伏太大,那会影响胃酸。所以我每天要吃很多很多药,其中有些是镇定精神的,全都倒出来在手上会哗啦作响。

    恋耽美

    不喜——顺颂商祺(8)

章节目录

不喜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屋只为原作者顺颂商祺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顺颂商祺并收藏不喜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