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 作者:顺颂商祺

    不喜——顺颂商祺(9)

    它们会让我昏昏欲睡一段时间,浑身乏力又常犯恶心。

    说实话,这种感觉并不怎么样。身体的难受很容易让人情绪脆弱,尤其是晚上家里安静到可以听到自己的回音时。我甚至会自言自语,或者跟阳台上的一盆花讲话。

    病人做些病态的事情,应该没有人苛责吧?

    第27章

    方岷回来后,在宁城机场换回了国内的号码,给我回了电话。

    你今晚不要等我,公司办了个接风趴,太晚也许就不回去了。

    后面说了什么我也听不清,因为机场的背景音很嘈杂。但有个声音我再熟悉不过,跟跳蚤似的钻进耳朵里。

    他说,方哥,咱行李转过来了。

    这是那天自称助理的声音。而这声方哥也让我猛地回神,熟悉得和那天举杯的年轻面孔重合。

    这不是什么助理,这是方岷从大学起就认识的人,郑九。

    2018年早梅盛开的第一天,是方岷落地的日子。也是我出院的第六天。

    外面在搞烟花秀,劈里啪啦响个不停,人潮挤得手机信号只剩下一格。

    禁燃烟花爆竹许多年的云市,在这周开放了夜空。星点在窗外升降起落,终究爆出一朵花,开在玻璃上。

    那光闪得迅速,明灭瞬间,在窗里映出个形销骨立的我。

    倒影里的男人瘦得颧骨突起,蓝色条纹睡衣又大又宽,即便被罩了一层又一层,还是能看出肩胛轮廓。

    睡衣是方岷的。我开始回忆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我们的名字很像这大概是我们之间拉扯不断的开始但除了名字,我们没有半点相像的地方。

    他喜欢飙车喜欢摇滚,我嫌它危险嫌它闹;他喜欢辣油喜欢汽水,我只能喝凉白开来护胃;他直白、热烈,过了元旦也才二十三而已。

    我们能在一起,起因像是个夸父追日的故事,他自然是那个追着太阳跑的人。

    可惜现在我不是太阳,我是飞蛾。

    手机信号还是没能恢复。我盯着信号格走神,想如果把时间拨回到七年前,方岷看到我这副鬼样子,大概会天天翘掉晚自习,然后逼我到医院化疗,或者偷偷打个几个月的工,拿杯水车薪的报酬找我邀功。

    我寻思是不是该给他发一句欢迎回国之类的话。可想想看,方岷估计这会夜场正酣,多半,哪怕看到了也会直接忽略。反正也没信号,我也就一直没点击发送。

    时针指向二的时候,方岷回来了,带着一身酒气。

    你去看烟火秀了。我说。不是个问句,因为我闻到了硝的味道。

    他点点头,说本来觉得太晚不想回家了,但是好久没见你,怪想的。

    想吗?我轻轻问。

    方岷三步并作两步往我这边走,歪头倒在旁边的沙发上。他看起来醉得不轻,无意识带出几声轻哼还是和原来一样,轻易就能在我心里刺挠。

    怎么还不睡啊。方岷倒还委屈上了,拿头发在我腿边蹭了蹭,也不知道跟我说句话。

    你顾得上我吗?

    我看他可怜巴巴绻缩的样子,这句话忍着没说,只是拿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叫他先去洗澡。

    你嫌我臭。他攥紧了我睡衣的衣角,又闻了闻自己的外套。自嘲似的撇撇嘴,站起来时脚步不稳,准备往浴室走,你总是这样。

    我怕他摔倒,起身去扶。大概是摸到了我的手腕,方岷看起来精神了一点,攥着我的手仔细比了比,又上下打量了一会,问我怎么一个月不见能瘦成这个样子。

    还行,至少能看出来。

    以后还是少喝酒吧。我把他放平在沙发上,拿袖子替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对胃不好。

    沙发上的人无意识地皱了皱眉,然后翻身睡了过去。

    他睡得晚,但起得很早。

    他走之前我的药效还没过,迷迷糊糊地听到他并不轻的洗漱声,似乎还有落在我额头的一记吻。

    不知道为何,我觉得面前的人似乎盯着我看了很久,隐约间还叹了口气。但眼皮好重,抬不起来。

    之后就是皮鞋摩擦地板和关门声,我过了很久才被闹钟彻底叫醒,第一件事就是翻身床头柜。

    里头的化验单一动不动。方岷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它。

    第28章

    课不多,我出门很晚。

    从家里到学校会经过一条小巷,出租车开不进去,只能步行。

    巷子有山东的杂粮煎饼、甜腻的桂花糕和热腾腾的花卷。西斜的太阳照不进这里,所有的光都来自那盏路灯。热气会缠绕在灯旁,生成一些水汽,然后经由光这个媒介把整条巷子都染上香。

    我最喜欢那家煎饼铺。老板是柳镇人。

    老板的孩子在云中读书,每晚都来帮爸爸收零钱,人少的时候就自己在一边学习。我看了眼,他正在背词汇表,标粗的单词是Hunt。

    猎捕。

    我想起方岷高中时还指着这个词问我,老师,怎么发音。其实音标我都教过,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

    猎捕者的智慧,大概只会用在猎物上。他的猎物换了。

    上课时我的手机一直在震,口袋里的触感惹得人心烦。我莫名慌张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一直萦绕在心里。

    我从未这么讨厌过自己的直觉。

    发短信的人是郑九。几年前我存过他的电话,因为他那会是方岷的舍友。但我俩除了方岷定岗那次,再没有交谈过。

    他给我传了一张照片。男人伸手抓住另一个人的衬衫衣领,虽然眼睛被不了遮挡,但整体神态很陶醉,像沉溺于一场美妙的挑逗。手腕上戴着一只表,好几年前的款式了,上头隐隐刻着字。

    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这只手的主人。

    表上的字还是我刻的。致方岷。

    我的手突然不听使唤,脱了力,手机直直掉在讲台上。下课吵闹的同学立刻噤声,齐刷刷朝我看。

    老师您没事吧?有个学生怯生生地问。我的表情这么吓人嘛?

    没事,只是需要一些新鲜空气。

    我觉得胸闷气短,浑身发抖地跑回办公室。恶心,想吐,但又不能让大家看到。我强忍着痛感,拿了几瓶药去了洗手间,哆哆嗦嗦关上了门。

    忘记带水了,就把几粒药片连着嚼碎吞下去。

    真苦啊。

    没一会,我的手机又在震。郑九说:刚刚那张看不清脸。

    我死死盯着屏幕。

    这回是侧脸照,非常清晰。我的男孩脸上酡红,双眼轻闭,扣子开到胸口。

    躺在郑九的怀里。

    我把药吃光了。

    这个用量不在疗程内,镇定作用却立竿见影。我的手不再抖得厉害,也慢慢可以恢复呼吸,胃疼的感觉不那么明显了。

    我想我可以恢复思考,问问郑九到底什么意思,或者存下这些照片,策划一场兴师问罪。

    可是,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离心的夫妻可以利用过错方判定财产归属,我和方岷只有没有任何法律效力的七年。我甚至不想问他为什么这样做。我知道人总是可以为自己找到借口的,哪怕是背叛者,都会趋利避害地让自己心安理得。

    给彼此都留点脸面吧。

    都说祸不单行,我却出奇地觉得解脱说实话,我其实早该明白,怎么可能有人忙到连一顿晚饭都吃不上?唯一可能的解释是,他的心已经不在我这里了。

    也对,一边是永远热烈的日子和永远新鲜的伴侣,一边是行将就木的躯壳。任谁都不会选择后者。

    我的小豹子真的跃入草原。他回不来了。

    可我无法理智,失去判断能力。我好像看到我俩的未来相互亏欠、拉扯,哪怕爱已经千疮百孔了,也要把它死死按在怀里,让它继续变质。

    我甚至开始仔细思考要在何种情境下告诉方岷生病的事情既然方岷自己没有那份细心大概会选在我生日那天,关上灯插上蜡烛,拿出手术报告说我许的愿望是多活几年。

    就好像一场赌注很大的报复,瞧,你想离开我,那我就要选个最难忘的方式,绑住你。

    疯了。

    生命过于厚重,但爱又过于单薄。一个太重的负担强加在爱上,再纯粹的感情都会变味。

    变就变吧,我想。谁让方岷先招惹我呢?

    作者有话说:

    作者又来讨骂了(深鞠躬)

    第29章

    可我还没来得及买好蛋糕点上蜡烛,甚至手术报告都还好好躺在床头柜抽屉里,没有任何心理建设和准备地,方岷自己知道了。

    刘医生说我还是需要看护,于是找到之前我看病时填写的紧急联系人,通知了他们。

    包括方岷和我爸。

    方岷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往家赶,路上给我打电话,气急败坏地说,这么久了,为什么全世界都知道,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就像个莫名奇妙争风吃醋的孩子,最先想到的竟然是我为什么才知道,而不是你现在状况怎么样。

    我觉得心脏抽疼,明明出问题的是胃,为什么左胸会痛得不能自已。大概我俩都是疯子,知道彼此最糟糕的缺点,却偏偏要把这些缺点变成匕首,钻牛角尖似的往自己心窝子里捅。亏我比方岷多活了七年,怎么能矫情成这个样子?

    方岷那边还在激动地质问。

    我没回答,只是呆呆问了一句:谁跟你去的印尼?助理?还是郑九?

    电话那头顿了一秒钟,随即是强压着怒火的回答:施岷,你什么意思?

    没意思。我俩真是又拧巴又没创意的一对,连吵架的台词这么无趣。

    没有啊,就想问问,是谁能有幸跟着小方总出国呆这么久。我竟然笑开了,这种笑盈盈的语气大概会让方岷气炸。

    我不愧是最了解他的人,方岷果然提高了声调,连国骂语气词都用得比平时多。大意是这有什么好闹的?不过是一起和东南亚子公司谈项目。

    我说Wow,你们真牛。

    然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从前只有我打不通方岷电话的份儿。

    他有什么好气的呢?一个人去做手术的是我,大半夜复发住院的也是我,半个月等不回人影的还是我,姓方的在干嘛,印度尼西亚和小白脸颠鸾倒凤?

    方岷没受过这种待遇,一连打来了十几个电话。不过我听不到,静音键真是个美妙的发明。

    我下楼买了个蛋糕坯和奶油,回家把音响开到最大,开始准备晚餐。

    蛋糕成品没菜谱上精致,但一小时内也只能赶工成这样了。

    我竟然用上了年轻时顶看不上的玫瑰花,可食用花瓣密密铺上一层在奶油上,红得鲜艳。旁边点上两根蜡烛,任谁看都像情人节的温馨晚餐。

    可情人并不温柔,敲门时急促又暴戾。我说你自己有钥匙,找不到可以不进来。

    拍门声倏地停了,家里只剩下音响在震颤。此时正好循环到歌单里为数不多的中文歌,那好像还是方岷几年前玩我手机时加进去的。那会的他还没那么喜欢摇滚,偏爱中文女声情情爱爱一类的玩意儿,虽然我希望他多听英文歌练听力。

    方岷找了好一会钥匙才进屋,不出所料地黑着一张脸。

    我说别愣着,进来吃饭。把嘴唇调整成最合理的弧度,应该能笑得恰到好处。

    黑包公不动,气鼓鼓地看着我。

    你看,找不到人的滋味不好受对不对?我说。像个奸计得逞的小人,甚至觉得他气红了的眼睛很好看。

    方岷握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过了好一会,他才松开手,拉开了椅子坐下。手背上的青筋还一跳一跳的。

    你的病现在情况怎么样?他问。声音还在发颤,看来我这次闹得大了。

    我递给他手术报告。

    他的脸更黑了,以一种我从来没听过的冰冷语气说:所以你一个人去做了手术,而这个手术万一不成功,你可能会死得更快。

    怎么会有这么不会说话的人。我皱了皱眉,这个时候提死未免太不吉利。话没说完就被他捏住了下巴,力度大到我都酸痛了。

    我用力挣开,朝他吼,方岷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方岷哑然失笑,你什么都不告诉我!说开刀就开刀,这么大的事情,万一......

    声音仍是颤着的,哭腔非常浓,万一我回来,见不到你怎么办......

    方岷的表情太痛苦了,我一时分不清他在生气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我只知道这不是方岷惯有的姿态,此时他像头困兽在嘶吼,也像个受伤的猫在呜咽。

    他问,你到底把我当你什么人啊?

    我给你打过电话啊,就做完手术那会儿。我伸手按住心脏,那个怦怦跳的东西现在完全不听使唤,节奏又乱又快,没人接啊,方岷。

    其实,那天我打得是他在国内的号码,方岷去印尼换了号,只不过,我因为意识不清醒打错了。

    可我还是想叫他痛苦,叫他自责,把一切能伤到他的事情都翻出来刺向他。

    方岷不说话了。看他猛然黯下去的眼睛,我知道这句话威力很大看,他刚刚所有的指责都是放屁。

    我好像个没成年的小孩子,满心都想着怎么吵赢这场架。原来看人痛苦这么爽,又心疼又爽。

    方岷,我直到手术结束都没见到你。

    你出国都干了什么,还用我提醒吗?

    第30章

    方岷跟被雷劈过似的,手不听使唤地抖,只好撑着桌子,大概是想站起来吧,也不知道为什么脱了力,刚离开凳子就重重跪在了地上。

    咚地一声终于让我恢复理智。方岷跪着比我矮了一截,我看着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伸手捞他起来。

    我自己的气力也有限,方岷一小半的重量负担在手臂上,反倒压着我也往下坠。

    我没有......方岷一出口就是浓郁的哭腔,以至于连我都被吓了一跳。

    我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不知是出于自责还是心疼或是别的什么情绪,方岷死死咬着嘴唇,眉毛眼睛皱成了一团,长长的睫毛也是濡湿一片。

    你没有?那你倒是说说看,这些照片怎么回事。

    我一边不忍心看他难过,一边又被积压的负面情绪气得失去理智,把那些手机里刺眼的照片放到最大,扔到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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