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万万不可 作者:存棠

    陛下,万万不可——存棠(64)

    陈述之被他说得心里一暖,仿佛那些绝望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一切都还如从前一般。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欠宋信一个道歉,下午要走的时候打算去找他,结果一出门,就看到未央宫的小太监打着伞等在门口。

    他想假装没看到这个人,可那小太监见他来了,便凑上来说:陈主事,宫里找您,您现在就跟奴才去吧。

    陈述之默默叹了口气。算了,躲不掉的,就看看他是什么打算吧。

    在未央宫门口收了伞,陈述之甩干净衣袖上沾的水,方进入屋里。

    梁焕正坐在桌旁,拿着笔在一份名单上勾勾画画。见陈述之进来,他连忙扔了笔跑过去,拉着他的手说:你可算回来了,昨晚到哪去了?我还以为他们没放你,今日去问,他们说昨天你就走了。对了,你现在有哪不舒服吗?之前他们说你病了,我担心死了,给你送的药都吃了么?

    他一边乱七八糟地说着,一边上下打量着眼前之人。抬头看他面容时,却忽然看见他脸颊上有两行泪滚下。

    陈述之也没有刻意悲伤,只是看到这个人,自然而然就这样了。

    想来,是自己早就认定了今生都不可能再见他一面,所以一旦真的见到了,便觉得异常感动。

    这泪水将梁焕吓了一跳,他赶紧伸手去他脸上擦拭,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一回来就这样,谁又欺负你了

    透过这几句话,陈述之看明白了他的态度。他的意思是,那些事就当不曾发生,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但他很清楚,有些东西的确是不一样了。

    可那又如何,梁焕是这个态度,他就必须配合他。梁焕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那他就一句也不能提。

    于是陈述之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笑得好看一些,轻快道:没事。昨晚回家了,药都吃了,现在很好。

    听见他说没事,梁焕就当他真没事了。他把陈述之拉过去坐着,手一直在他的脸颊上摸来摸去,话音里满是心疼:怎么都瘦了,脸色也变差了,吃得不好么?唉,也是我没安排周全,让你受委屈了

    陈述之任他摸着自己的脸,也不知要如何回话,只是觉得眼前的情境有些不真实。

    虽然没有得到回应,梁焕却还是说个不停:昨夜为何不来见我就回家了?又不是不让你回去,你至少给我看一眼,让我放心吧。跟你说了,我这里就是你家,你这是不把我当家人么?这么长时间不见,你都不想我的?

    这话说得陈述之心里一阵阵翻搅。家人?自己有什么资格做他的家人?

    梁焕提出的问题不需要回答,说到这些,他忽然扑进陈述之怀里,紧紧抱着他说:知道你生病时我就想去看你,可他们拦着,我最后也没敢去。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每天都在想你,不知从何时开始,我竟感觉一天也离不开你了

    听到这话,陈述之整个身子猛地一颤。

    尽管他一直在努力克制,试图告诉自己就当什么都没听见,但梁焕还是感觉到了。

    行离,出什么事了?见到我就这个样子。梁焕扶着他的肩膀,盯着他的双眼问。

    没什么,不说了吧。

    不行,你说。

    陈述之暗自叹口气,这样他就必须说了,但他真的不想说。伤口好不容易结痂了,不想再掀开。

    可是仔细想想,日后还是要过日子的,逃不过去的吧。

    他只得起身,跪在地上,却抬着头与梁焕对视,一字一句道:陛下,一天也离不开我这种话,能不能别和我说了。我实在愚钝,分不清真假,或者您说完再告诉我一句是玩笑也好。

    梁焕被他说得一脸迷茫,你在说什么啊,我没有开玩笑,当然是真的。

    陈述之实在不想质问他,可他想不到其它方法来说清楚自己的意思:那如果没有万寿节,也没有什么新的证据,您一天也离不开我,到时候您怎么办呢?

    怎么可能没有?就是因为有后续的安排,才会有那样的判决啊。梁焕皱着眉望着他,还是不是很懂他的意思。

    听到这个解释,陈述之愣了愣。他的意思是,他一开始就安排好了,没打算杀自己,也没打算判自己二十年徒刑?

    得知判决后,我便觉得您是拿我换那几个人。这原没什么不对的,可我想到您曾经和我说过很多话,我甚至有些相信了。万寿节之后,我又以为自己伺候陛下这么久,您留我性命算是报偿

    他说完,发现梁焕的神色十分难看,眼眶都红红的。

    你得知判决了,难道不该去想我要怎么救你吗?我的生辰你不知道吗?我们一起在江州留了证据,你不记得了吗?

    这话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陈述之摇摇头,毫无波澜地说:我没想到您会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  梁焕:真要是判了二十年徒刑,朕就扩建刑部大牢,把未央宫改成它的分牢!

    第92章 满怀

    梁焕忽然从位子上站起来,咬牙切齿道:好你没错,是我傻,我居然妄想去感动一块顽石,我居然如此自不量力!

    过去,梁焕对他的猜疑一向很有耐心,还是第一次跟他发火。陈述之抬眼去看,发现他跌跌撞撞地往外头走去,穿过门口的正厅,去了未央宫的另一边。

    陈述之有些错愕。按照这个说法,他是没违背说过的那些话。可他既然什么都安排好了,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自己,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为什么要让自己平白受这么多苦?

    而且现在,受了委屈的明明是自己,为什么反而要去哄他?

    他闭了闭眼,算了,自己本来也就该去哄他的

    陈述之沿着他走的路过去,看见梁焕坐在那边的矮榻上,头埋在双臂间,肩膀在微微地颤抖。

    他跪在他身边,握着他一只手,轻唤着:陛下

    梁焕不肯抬头,半晌才开口,话音埋在里头,听不清真实的语气:我最喜欢的人,为了他我愿意付出一切,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都给他,他却觉得我要杀他,要拿他的命去交换

    雨水乱糟糟地敲打着地面,敲得人心里也乱糟糟的。陈述之一时承受不住他这话里的情绪,只道:是我的错。

    梁焕微微抬起头,伸手去触摸他的脸颊,话音里全是委屈:我是骗过你一次,可这罪过我要背一辈子吗?你告诉我,我到底要把什么给你,你才肯相信我?

    陈述之垂着头道:以前和您说过的,原就没那么容易过去,您要了我,就得容忍我。

    行离,梁焕收回手,别过头去,仿若在自言自语,你记住,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可能用你去换任何东西,我只要你。

    陈述之不知如何回应这么直接的话,他偶然与他目光相对,发现他整张脸都花了。于是他站起来,拉着梁焕的手臂,柔声道:到那边去吧,我给您擦擦脸。

    卢隐进屋时,看见梁焕正闭着眼歪在榻上,陈述之拿着毛巾轻轻在他脸上擦拭。他上前去问:陛下,传晚膳么?

    别传了,不想吃。梁焕的话音里满是落寞。

    见他这样说,陈述之连忙扔下毛巾,把卢隐拉到一边道:少上几个菜,做得清淡一些,再上一点汤。还有,御膳房有豆花吗?也来一碗吧。

    等卢隐出门,陈述之回去的时候,发现梁焕已经在那里看桌上的东西了。他松了口气,坐到旁边。

    梁焕把桌上拿几张纸推到陈述之面前,给你看看,吏部弄的考评,我还没改。

    每三年,吏部都会对全国官员进行考评,用以升迁或降职。陈述之没看就推回去,里面有我吧,我看多不好。

    没你,两天前呈上来的。

    陈述之只得拿来翻了翻,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便问:您打算怎么改?

    自然是自己人往上提,欧阳党往下压。梁焕支着下巴望着他。

    看见他那犹带着浅淡泪痕,却愈发显得疏朗的面容,陈述之忽然也很想伸手摸一摸,又觉得实在太不恭敬,到底还是忍住了,只道:叫江云开来看一看吧,那些人我也不认得。

    好,这东西也不好往外拿,你明天带他来吧。

    几个小太监上了一桌饭菜,陈述之先去看了一眼,基本符合要求。于是他过去拉了拉梁焕的衣袖,我们先吃饭,一会儿再看。

    我不饿,不想吃。梁焕趴在桌子上,望着窗外的雨。

    陈述之无奈,这生的又是哪门子气。也不知自己这些天恢复过来的力气,够不够把他哄好。

    他过去拉着梁焕的手臂,不饿也吃一些,您坐过来,我伺候您。

    梁焕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被他拉到桌边。陈述之搬了个凳子坐在他身旁,端起桌上那碗豆花,舀一勺放在他嘴边。

    吃了一口,梁焕就露出一副嫌恶的神情,怎么是咸的!

    陈述之这才想起来刚才只说豆花,没说要甜的还是咸的。他只得把豆花放回去,在桌上挑了半天,夹起一块糖醋莲藕给他,这个是甜的,您尝尝。

    嗯,这个还不错。

    看着梁焕那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样子,陈述之就知道他的这顿饭自己大概得全包了。

    他把桌上所有的菜一块块地夹给梁焕吃。梁焕喊烫,他就帮着吹;喊干,他就喂口汤;喊咸,他就递茶水。

    忙活了一晚上,要睡觉的时候,窗外的雨也停了。梁焕本来打算让他给自己换衣服,没想到一在床边坐下,陈述之就吹熄了两盏灯,坐到他身旁来,扭过头吻他。

    在陈述之看来,伺候人嘛,肯定不能少了这最后一步。一个月没见了,他要是真按他说的那样没去找别人,那肯定憋坏了吧。

    梁焕赶紧扶着他的肩把他推开,把他摆在自己身前,说了句:不急。

    这样的拒绝让陈述之有些担忧,他以为梁焕那股难受的劲还没过去,低下头说:您生我气,这种事我也控制不了,只能这么陪着您

    行离。

    梁焕盯着他看,从四日到昨天,二十多天,你要是那样想我当是难过的吧。

    一阵阵的委屈和哀怨漫上心头,陈述之不敢说话,只点了点头。

    到底是我不好。我不想承认你对我的信任只有那么多,所以觉得你一定知道我会救你。现在看看,我都不敢去想你当时是什么感觉,不敢想那些天你是怎么过的

    陈述之慢慢挪了挪身子靠近他,俯身用双臂环住他的腰,额头抵着他的肩,断断续续地说:我没有怨您,我只是很想念,想过去的日子,想死前再见你一面

    暗淡的灯火模糊了梁焕脸上的愧悔,他轻柔地摸着他的背,你从来没有失去过,我一直是你的。

    听到这话,陈述之有些不好意思,他收回手来,侧过身道:您别这么说,我可受不起。

    这就受不起了?我偏爱说这样的话,我一直是你的,我还

    陈述之凑过去在他唇上轻吻,堵住了他后面的话。

    时不时有雨水从屋檐上滴落,零零散散的,不成曲调。

    吹了灯,二人相对而卧,透过黑暗目光交会,却谁也没有再进一步的欲望。

    梁焕忽然伸手,把陈述之的头按在自己身上,沉声道:你听。

    胸膛传来有规律的心跳。

    心上全是你,它不会骗人的。

    陈述之缓缓闭上了眼。他不知要如何回应这话,既要说他爱听的,又不能去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

    梁焕也不在意他不说话,低下头在他耳边道:日子还很长,我迟早要证明给你看。

    伴着心跳声和胸膛的起伏,这个晚上他睡得很是安稳。

    *

    黄湖死后,欧阳清失去了重要的人脉,加上朝堂中能用的人越来越少,他迅速变得憔悴起来,几日之间头发白了大半。见过他的人都开始猜测,他打算何时告老还乡。

    六月六日,吏部发布崇景四年到七年的官员考评。在当天刑部的议事上,欧阳清出现在众人眼前,却被刑部郎中申恒高声质问,问他为什么自己以及众多曾经党附欧阳清的官员考评都是下等。

    欧阳清辩称跟他没关系,申恒却不依不饶,将欧阳清惹得暴跳如雷,刑部里没人敢上前相劝。在痛骂一刻钟后,欧阳清忽然全身僵住,直直向后栽去,倒地不起。

    有人要去叫太医,却被刑部尚书朱幸拦下。朱幸让大家先察看欧阳清的体征再决定是否要找太医。太医真正到来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看了一眼,什么都没做就走了。

    对于欧阳清的身后哀荣,白从来伤透了脑筋。他拉着整个礼部一起编了三天,编出十几个谥号让梁焕挑。梁焕一个都不喜欢,让陈述之给他拟了文节二字。好廉自克曰节,白从来差点没被他笑死。

    无论是欧阳清的丧礼、追封,还是子孙的抚恤,朝廷都按照最高级别来办。外人看着,都会以为只是死了一个鞠躬尽瘁的丞相。

    然而在丧礼之后的第二天,梁焕就催户部尚书徐变给江州减税,还让他早些拟定后几年的方案。接着,梁焕又催新任的御史大夫继续改革监察制度,还让吏部制定逐年降低官员俸禄的方案。

    对于朝野中残余的欧阳党,梁焕表现得十分宽仁,到底还是把吏部的考评改了回去,并让他们的长官带话:好好干活,别瞎折腾,既往不咎。

    梁焕专门把林烛晖叫来,跟他说:以后就剩咱俩对着干了,朕干不过你这只老狐狸,手下留情啊。

    林烛晖的表情满是无奈,臣没想跟您对着干,臣都这把年纪了,过一天是一天,别哪天也被人气死就算善终了。

    梁焕笑着说:丞相少了一个,你举荐一下?

    林烛晖连连摆手道:您得找人与臣相互制衡,自然不能让臣来举荐。

    他这样说,梁焕就变得十分谨慎。这么重要的位子得好好挑,可别再养出一个欧阳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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