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寒 作者:烟猫与酒

    灼寒——烟猫与酒(33)

    跟谁谈?厉岁寒靠着门框看他。

    你是不是,黎洋顿了顿,还是问了,不喜欢女孩儿?

    一个人可以在刚认识的时候对你好,可以在有目的的时候对你好,黎洋不是没情商的人,正相反,他比谁对于情绪的感知都灵敏,之前不提只是不想提罢了,既然提出来,那就是他心里已经接受了这件事,不会因此而疏远或改变对厉岁寒的看法。

    嗯。厉岁寒也没有主动说过,但黎洋问了,他也不打算隐瞒。

    哦。黎洋笑笑,继续擦头发,我就说呢。

    说什么,厉岁寒说,要跟我谈恋爱?

    好啊。黎洋看向他。

    谈不谈恋爱对于他们的相处模式也没什么变动,本来厉岁寒对黎洋就好,从朋友变成男朋友,只不过可以好得更加直接和亲密。

    陶灼所好奇的断断续续,是他们恋爱过程中的五次别扭。

    第一次是在一起两个月的时候,黎洋的生日,厉岁寒妈妈的娘家有老人去世,他要陪老妈回去,时间错不开,就提前一晚带黎洋去吃饭。

    饭间很愉快,问题出在第二天,黎洋生日当天,他收到厉岁寒让花店送去一大捧满天星,和一瓶男士香水。

    他搜了香水的价钱,又给厉岁寒打电话问他花的价钱,厉岁寒说了个折半的数字,让他不要算这个,过生日,收着开心就行了。

    黎洋跟他开几句玩笑,最后还是没忍住说:其实真的不用送花,我一个男的,也不喜欢自拍也用不上

    厉岁寒在电话那头笑笑,说知道了。

    那次准确来说算不上闹别扭,而是两人在一起后,第一次直观感受到花钱观上的差别。

    第二次是黎洋兼职的画室给工资出了问题,少算了六十块钱,厉岁寒说算漏了吧,可能哪天打卡没打上,跟他说一声。

    黎洋纠结了一会儿,说还是算了。

    怎么了?厉岁寒奇怪地看他,你该得的钱,嫌丢人?

    要是一两百还好张嘴,六十块钱黎洋摇摇头,算了。

    厉岁寒觉得他这个思路很自虐,黎洋又解释了两句,突然很烦躁的皱皱眉,说:别问了,跟你说不明白。

    这六十块钱确实是个尴尬的数额,连着一星期两人都刻意规避着这个数字,到了儿黎洋也没去要。

    第三次是厉岁寒的生日,黎洋给厉岁寒买了一件外套,是他自己平时不会买的牌子,价位跟厉岁寒在他生日时花的钱差不多。

    他每个月家里给多少生活费,花多少钱,兼职赚多少钱,厉岁寒心里有数。他明白这是黎洋在表达付出上的对等与自尊,但让厉岁寒觉得有些心疼。

    你穿比我穿好看。他更想让黎洋把这些钱花到自己身上,很仔细地把表情和语气都做到最自然,说:你穿比我穿好看,自己穿吧,我每天还能欣赏。

    黎洋看他一会儿,把外套脱下来,笑了笑说:我有衣服,你不喜欢就随便扔哪儿吧。

    第四次是他们本科毕业后一起租房子,厉岁寒对生活质量一向有要求,在租金合理手头也不缺钱的情况下,他会选择各方面条件最好的房子。

    但黎洋想选便宜八百块的二手转租房,没有阳台,客厅背光。

    就当是迁就我,这八百块我来掏,行么?厉岁寒说到最后已经顾不上去迁就黎洋的自尊了,几乎要举手投降。

    我不是不舍得八百块,咱俩摊开了一人也就四百,我是觉得没必要多花这个钱,有没有阳台向不向阳很重要么?虽然远一点但是地铁直达学校,根本不是问题,黎洋也是真的不能理解厉岁寒,你又不在这儿住一辈子,这么挑做什么?

    厉岁寒没再跟他多说,直接去把房子定了,本来想着生米熟饭,黎洋也就不挣扎了,没想到这一手差点儿直接炸了锅,黎洋一怒之下行李也不要了,直接说分手。

    最后折腾了半拉月,还是去了那套没阳台的背光房子。

    怪不得你当时住得那么远。陶灼听到这里脸都苦了,后槽牙带着太阳穴发酸,简直是不能理解,黎洋看起来也不像这么,那个的人啊?

    他不是抠,也不是别的什么,厉岁寒的手一下下拨着陶灼的头发,沉吟道,他很上进,学软件报提升班比谁都舍得花钱,是觉得钱必须花在刀刃上。这些事没法去评判对错,只能说我们从小到大生长的环境不同,观念也不同,所以关注问题的重点和角度不一样。

    也是。陶灼点点头,你给我买东西我就从来没想过要用等价补回去我怎么那么那个?

    因为你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购买自信,厉岁寒笑了,你收到礼物是快乐的,送礼物也是快乐的,没有那么多顾虑。

    而且对我你没必要那样。他看着陶灼说。

    第五次呢?陶灼问,是我在二师兄看见你们那次么?

    厉岁寒想了想,说:可以这么理解。

    第五次已经不是闹别扭了,是一场漫长的分手。

    对于从出柜到被家里暴力反对,厉岁寒不想回忆太多,他简单地陈述了前因后果,陶灼才知道,一开始两人都没打算刚毕业就出柜,黎洋是回老家时不小心被妹妹翻了手机,告诉了爸妈。

    厉岁寒不想让黎洋一个人承受压力,就也选择跟家里说了。

    他在槿市被爸妈冷暴力的时候,黎洋家里也闹得鸡飞狗跳,黎洋的老爸是真的想把儿子往戒同所里送,咨询电话都打完了,把黎洋往车上摁的时候,黎洋红头胀脸地说爸我错了,我跟他分手。

    厉岁寒接到分手电话时,很神奇地并不觉得特别惊讶伤心。

    他潜意识里一直有种感觉,黎洋不能真正地跟他走到一起,因为他放不下又想攥紧的东西太多了。

    如果仅仅是这样分开,对于厉岁寒来说也是一段能笑着回忆的恋爱,陶灼看到他们在学校后街吵架那天,却是他们在观念上真正的爆炸与疏远。

    那天是黎洋最后一次去收拾东西,他毕业后没有考研,在一个小公司里做后期,老爸要回他老家,要给他找女朋友,看着他变正常。

    他叫厉岁寒出来告别,厉岁寒陪他回学校联系物流运走寄放的行李,再从他们相处了四年的地方走过时,黎洋没忍住对厉岁寒说:其实我们没必要真的分手,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咱们还跟以前一样瞒着家里不行么?

    瞒不住的时候呢?厉岁寒反问他。

    他以为黎洋是想再重新跟家里坚持,没想到黎洋却说:其实就算我结婚你也结婚,也不影响我们的关系,对不对?

    什么?厉岁寒皱皱眉。

    但是很多同性恋就是这样的,本来就都很难了,你为什么还要跟自己跟家里过不去?黎洋着急地跟他解释,我家里就我一个儿子,我不能真的不结婚,不能把我爸真的气死吧?

    厉岁寒面无表情地看他。

    黎洋被他看得难堪,口不择言道:你也有爸妈吧厉岁寒,你舍得让你爸妈为你受罪?你能不能别别这么理想主义,这么幼稚?

    漫长的沉默后,厉岁寒对黎洋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黎洋,我曾经很喜欢你。

    第44章

    分手之后, 家里的态度也好,我自己的心情也好, 各方面原因吧,经济彻底独立之前, 我确实没什么心思谈恋爱。厉岁寒轻轻呼出口气,看向陶灼,不是放不下黎洋, 是我打心底里不想谈。

    而且, 既然分手了, 那对我而言就是过去了。愉快也好,不愉快也罢,我总觉得没有必要拎出来到处说, 这是对他和那段感情的尊重, 也是对我自己。他又说。

    所以每次你问我黎洋的事,问我们怎么分手, 怎么追他,把你自己和他一起比较厉岁寒的眼角有些疲惫, 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你。

    你们不一样, 陶灼, 你就是你, 他也就是他,真的没必要放在一起比较。他刮刮陶灼的脸,明白了?

    陶灼听到黎洋最后的态度,本来只是诧异和恼火, 再听厉岁寒这些话,陡然就感到了委屈。

    不是为自己,是为厉岁寒。

    你谈的这是段什么啊。他一张嘴就觉得一股子闷气往喉咙口挤,梗得鼻子发酸。

    早知道不问了,我宁愿你谈了个天仙,谈得幸福美满最后被王母娘娘划拉道银河给强行剥开,听完我顶多也就酸几天。陶灼眼圈都烫了,结果你谈了个什么?折腾五年,到头来是你自嗨呢?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厉岁寒好笑地看他。

    陶灼是真难受,憋屈得难受。

    他没能赶上的厉岁寒最无所畏惧的五年被黎洋捡去了,结果到了最后反手给厉岁寒喂了一口屎。

    陶灼不是厉岁寒,没那么大的胸襟去包容理解厉岁寒的前任,他就是生气,替厉岁寒觉得不值,心疼他,也想回头锤两拳那个总揪着黎洋不放的自己。

    黎洋家在哪,他一拽被子就要下床,我去传染他!

    哎,神经病。厉岁寒真是被逗乐了,拦腰把陶灼捞回怀里。

    陶灼郁闷了一会儿,抓抓脸又说:所以你因为黎洋最后那一出懒得谈恋爱了,但是因为我,又从不想谈恋爱的状态里跳出来了?

    当时不想谈所以把我给拒绝了,结果两年后再见着我,发现心里还是喜欢我。陶灼把脚丫子翘到厉岁寒膝盖上,所以我对你来说一直就是不一样的,是吧?

    厉岁寒笑了起来,觉得这样洋洋得意的陶灼很好玩儿,很讨喜。

    他嗯了声,说:终于不再往歪了琢磨了。如果那天看电影没遇见你,我现在还是不会跟谁谈恋爱。

    人啊。陶灼晃晃脚,彻底地呼出口气。

    那你上次说他做了个发誓的手势,最后一个关于黎洋的问题上次我问你黎洋这两年找没找过你,你说找过,那他是又来跟你提那种要求了?

    不是。厉岁寒抬手从陶灼脸上捻下来一根睫毛,语气毫无起伏,他要结婚了,跟我说一声。

    陶灼:

    陶灼简直要被气吐血了。

    其实你也有点儿怕我变成黎洋2.0吧?他刚曼妙起来的心情又郁闷了,拨拨眼前厉岁寒的衣领,抠他的锁骨,怕我遛你几年,最后到年龄了把你扔一边儿结婚去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换成他是厉岁寒他也不想谈恋爱了,真没劲。

    厉岁寒没说话,从鼻腔里笑了笑,摁住陶灼作乱的手。

    其实黎洋说得也没错,他告诉陶灼,很大一部分同性恋确实是这样,表面过着正常人的生活,私底下约着解决欲望。

    不累么?陶灼光听着就觉得烦。

    也许在面对自己、自己的家庭,和面对父母之间,更多人害怕面对父母,厉岁寒说,最后的结果是三方都很累。

    陶灼抬眼看他。

    厉岁寒想了想,说:比如我爸。

    你不想说可以不说,陶灼都有点儿怕了,忙诚恳地告诉厉岁寒,我的本意是觉得,心里有事儿说出来,两个人一块儿说说话比一个人闷着舒服,然后也能更了解你。但是如果你不喜欢这种排解的方式,说出来还得受二茬罪我也是最近才真的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以后我不会逼你多说了。

    没有,厉岁寒的眼睛温柔地弯了弯,我只是不太习惯,平时光分析别人,说到自己得酝酿一下。

    陶灼咧嘴跟着他笑。

    我家主要的反对在我爸,我爸比黎洋的爸好一点儿,好歹没把我往戒同所里扔。厉岁寒简单地说,他就只是反对,很执着的反对。

    怎么说都不听?陶灼问。

    厉岁寒嗯了声:他以前待部队,从精神到腰板都直成一块钢,烦这些,烦也不避讳,每次跟他说点儿什么,最后话题都要往这上面拐。

    那也还好,没要跟你断绝父子关系,他就还愿意给你当爹,也认你还是他儿子。陶灼说。

    他心想反正你也做到经济独立了,平时被家里呲儿几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是了,也不是大事儿。

    比如晚上我给家里打电话,让他和我妈注意肺炎,他先问我贝甜送回她爸那儿没,厉岁寒神色里的疲倦又浮现出来,然后跟我说,是他让那边来要的孩子,让我变正常之前少跟他外孙女接触,别回头受我的影响,也长废了。

    陶灼:

    这哪是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话啊!

    陶灼要抓狂了,老头儿不愧是混部队的人,这都恨不得直接怼着厉岁寒的心窝子开枪了!

    受不了,你别理他!这什么爸啊,仇家吧?陶灼痛苦地甩甩头,现在厉岁寒想说他都不想再多听了。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厉岁寒为什么不爱说自己,一个是前任,一个是爸爸,这种来自最亲近的人伤害,本身就是一团让人无法发泄的憋屈和无奈。

    他一翻身骑上厉岁寒的腰,严肃地说:厉岁寒,你以后想着我就行,前面那些烦心事都是为了兑奖兑个我,从现在开始,你捡着宝了。

    厉岁寒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然后他拉过陶灼撑在他胸口上的手,啄了啄他的食指。

    十指连心看来是真的。

    陶灼从手指头带着脚趾头,一块儿往心口上突突地发酥,他就着手摩梭厉岁寒的唇峰和鼻梁,突然小声说:我哽了。

    厉岁寒朝他张开胳膊。

    陶灼往下一趴,伏在厉岁寒身上动了动,鬼祟地问:感觉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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