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 作者:葛生zhong

    &明月夜——葛生zhong(15)

    靳以欣然同意,笑道:如此甚好,你有心了。

    赶在回程前,两人倒因此而忙碌起来,拜佛求珠,制香刻剑,在翠微山的葱茏绿意与婉转鸟鸣声中度过了最后几日。

    回程的马车上,傅明整理修改着之前自编的《霓裳羽衣曲》,边问靳以道:信王此回避暑,可是为避嫌?

    无论傅明问出什么,靳以皆觉无须惊诧,便神色如常地回道:正是。去岁太子负责潭州赈灾一事,应是出了不少纰漏,加之下头的官吏为讨好太子,逼迫民众为其立功德祠,触犯了圣上忌讳。此回,太子且有恶果可食。

    如若只是为了避嫌,信王无须大费周章地带了这么些人远避如此之久。此事另有隐情?

    嗯,应当是吧。靳以道,圣上如今愈发多疑,三皇子此番作为,许是在向圣上开诚布公,亦是以退为进。

    但这开诚布公是有所保留的,信王手下绝不止这些人而已。傅明笃定道。

    靳以颔首,语气微沉道:我亦如此认为,但朝中局势我也难以看个分明。

    傅明放下手中曲谱,将手放上靳以手背,含笑道:爷乃是堂堂武将,不愿参与这朝堂倾轧是武者风骨。爷的领域,当在广袤疆场。

    靳以闻言亦笑,他日,我带你去北疆,小时候随祖父去过一回,天旷地广,纵马驰骋,快意无比。

    好。傅明扬眉,在此之前,我一定将骑术练好。

    作者有话要说:

    燕衔鱼喋能相厚,泥污苔遮各有由出自近代陈宝琛咏落花诗。本人很喜欢这首,又因为本文是架空的,所以就私心引用了~

    第22章 章二二

    马车在府门外停驻,靳以与傅明方下车,一个小小身影便如离弦之剑一般射过来,傅明蹲下身子,将昭彦抱起。

    昭彦眼中闪着泪光,又笑又哭地说道:爹爹,你们总算回来了,你们怎么才回家呀!

    傅明抱着他不住地温声哄劝,靳以却将昭彦提出傅明的怀抱,再将他放下,但一只手未松,仍是牵着他,两大一小,身后跟着随侍之人,一道进门去。

    傅明先回芳满庭沐浴更衣。

    这些日子,夏意渐深,芳满庭内荷花开得正好。芄兰正摘了几枝插瓶,准备送去给纫兰姑娘,见傅明和绿菲等回来了,忙放下花瓶,不住地嘘寒问暖,帮着清空行囊,端茶倒水,嘴巴与手脚一刻不歇。

    绿菲笑道:我们不在这些日子,可把你憋坏了吧,瞧你,比山里的燕儿还像只燕儿呢!

    芄兰亦笑道:我什么样儿,你还不知道?倒是你,我见着,好像比出门时还高兴呢!是那翠微山太无聊了,终于回来了,你高兴,还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令你这么高兴?

    绿菲将芄兰拉到一边去,在她耳边絮絮低语,芄兰听了,脸上笑意也是止不住地满溢而出。傅明见状,料着她们在私语些什么,便装作眼不见,耳不闻,喝过解暑的茶后,提步出院去。

    绿菲忙推芄兰:你跟着,我也乏了,今日且让我歇息歇息吧。

    那你回屋里睡去,饿了渴了就吩咐小丫头们。晚间咱们再细说。话毕,忙小跑着追上傅明。

    方走出院门,便见不远处靳以正往芳满庭而来。今日老太太屋里摆饭,靳以前来接傅明一道前去。曾经,自家公子哪里获得过这等待遇?芄兰确实地信了绿菲的话,山中一月,一切便都不同了。

    到了老太太屋里,纫兰、昭彦和新月都在,王氏却不在,傅明看向靳以,靳以回看他一眼,傅明明了,淡淡的喜悦滋生于心间。

    靳以从侍女手中分别拿出给各人的手信,礼轻却显情意,老太太笑道:阿弥陀佛,长藉再想不出这些来,一定是明哥儿费心了。

    靳以微含笑意回道:老太太心明眼亮,确实是明哥儿的主意。琉璃寺中,傅明长跪祈佛的身影浮现于靳以心中,侧脸沉静,神情虔诚,曾让他在那一刻竟真信了神佛有灵。

    昭彦拿到礼物后更是欣喜非常,不住地挥舞着手中木剑,问傅明:这上头刻的是什么字?他识字尚不多,剑身上刻着的小小两行字还认不全。

    傅明指着上头的字,一一念道:是秋水泻赠君,勿薄细碎仇。接着便向昭彦解释这两行字的意思:

    古人说好剑如秋水,这把剑赠与彦儿,彦儿当如君子一般,虽好剑在手,但绝不因私人之小恩小怨而使用此剑。

    靳以亦道:武者有道,兵器在手中不能随意使用,一定要为最值得的人与事才可出手。

    昭彦似懂非懂,只跟着傅明将这两句反复念了几遍,便又兴高采烈地挥动起来。

    纫兰见昭彦不再缠着傅明了,这才轻嗅手中香囊,笑问:这香味儿清新得很,我以前竟然未曾闻过,明哥,这里头都有些什么?

    新月也道:我也是头回闻着这样的香味儿,只能嗅出其中一两样,其他的却是不知了。

    傅明将囊中花草种类一一说来,又道:这些花草,古人倒是都知晓,常以之入诗入赋。如今虽然多不为人知,芬芳却不减。香草宜于赠美人,二位喜欢便好。

    纫兰和新月都道喜欢得很。

    说话间,青芜来回老太太话,菜都已备好,又问是否开饭。

    老太太道:赶了这么远路,肯定既饿又累,早些吃了回去歇着吧。

    同桌饭毕,众人散去。昭彦又央着要与傅明和靳以一道睡。

    傅明牵住昭彦的手,笑道:好,咱们一起回芳满庭。抬头问靳以:爷要一同去吗?

    靳以走上前,在他耳边回一句:自然。明知故问。

    傅明脸微热,却道:怎是明知故问?说不定爷久不见旧人,要前去相会呢!

    你这么说,可见我前面那番用心是白费了。靳以亦不觉失笑,堂堂明公子,怎么也说这样的话?

    傅明脸色仍红,却也忍俊不禁,我说什么样的话?爷若听着不喜欢,往后我不说便是了。

    靳以摇头笑回:你爱讲便讲吧,我听着没有不喜欢的。只是,你莫要多想,我心中是什么意思,你是清楚明白的。

    爷是什么意思,你不说,我如何知晓?

    你确定要我当着彦儿的面说?

    傅明忙摇头,昭彦却仰着脖子问道:爹爹们要说什么?为什么不能当着彦儿的面说?

    傅明羞窘,忙牵着昭彦加快了步伐,转移话题道:彦儿这些日子都学了些什么?

    昭彦便听话地将月余所学一一道来,靳以在他们身后紧跟着,眼中是不自觉流露出的浓浓欢欣。

    翌日靳以早起上朝去了,昭彦也要去族学里听先生讲课,傅明暂且无事,便在芳满庭中将翠微山中所见记录下来,趁着记忆尤新,预备再绘几幅图。

    前面来人传话说周家少爷来访。

    两人见了面,还未落座,周承衍便道:总算是盼回来了!不过明哥你昨日方回,我今日便登门了,没有耽误你休息吧?

    傅明笑回:怎会?你这么早便来,可见是看重我这个朋友了。

    正是如此。周承衍道,明哥此回随信王去翠微宫避暑,可有什么有趣的事儿,讲来听听?

    傅明挑了几样说了,周承衍听说傅明排了一场唐大曲,惊喜不已,说道:改日咱们也将人找齐了来排演吧!

    百多个技艺精湛的乐师与歌舞伎,可不容易找齐。

    咱们找燕乐与庆孙一同凑班子,有他俩,凑齐这些人不难。

    傅明却仍是摇头道:这大曲,源自宫廷。咱们私下里排演不合规矩,还是罢了。

    周承衍闻言,明白过来,面露遗憾神色,说道:可惜了,竟无缘得见。我也罢了,若是让庆孙知晓了,还不知要如何捶胸顿足呢!

    傅明笑道:他不在,你且编排他吧。不过,此事既然要作罢,还是莫让他知晓的好。

    周承衍点头,看着傅明,待傅明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他才说道:明哥,我觉着,你似乎变了些许?

    傅明问道:变了?如何变了?

    周承衍将人细瞧了许久,回道:我也说不上来,不过,总之是变得更好看了,极富魅力。

    傅明哑然失笑道:你且胡说,拿我寻开心呢!

    我可没有胡说。周承衍不欲多解释,便说及其他,又邀傅明改日再与众人齐聚,傅明应下了。

    周承衍尚有他事在身,不便多留,喝了傅明亲手调的一盏茶后,依依告辞而去。

    晚间靳以才从衙门回来,没回自己院子,直接来到芳满庭。

    傅明让厨房重新备了饭菜,陪着靳以用了些,又替他宽衣梳发,待他放松下来,两人坐在檐外竹榻上纳凉说话,旁边燃着驱蚊的香草,却有几只流萤毫不在意那缕青烟,在低空中上下飞舞,与天上稀疏的星子遥遥相对。

    傅明问靳以,离京这么久,堆积的公务可还忙得过来,靳以问傅明日里都做了什么。两人说了些体己话后,靳以告知傅明:象贤兄自请去凉州守疆,朝廷已批准,再过几日他便要启程了。

    傅明颇觉惊讶,怎地忽然便自请守疆了?

    靳以回道:这些年凉州边境虽尚算太平,但也暗流汹涌。象贤兄本就是有志之人,自请守疆,也是为寻得立功的机会吧。再者,常留朝中,终究无用武之地,总归是要他去的。

    既是如此,咱们与他好生道个别吧。

    嗯。靳以道,你也莫要难过,聚散有时。

    傅明道:我亦知聚散有时,不过好不容易再聚了,散起来倒是快。短的总是聚,长的总是散。

    靳以道:人各有志,你们不能同行,自然是聚少离多。但我俩总是能够长聚的。

    傅明闻言,脸上笑意浅露,爷说得是。

    抬头望天,星辰渐密,多少星粒逐渐靠拢又远离,而有些如参辰与商星,永不相会,更有些一刹陨落,就此湮灭。

    傅明与靳以相依偎,傅明问道:有一说法乃是死者会化为天上星,也有一说法是天上一星是地上一活者,人死星灭。爷认为呢?

    靳以略低首,看向傅明,忽地笑道:这些说法我都不信,我只觉得你是我眼中星。

    赳赳武夫蓦然讲出这样一句,久久回响在傅明耳中心间,令他再难思及其他,纵使如何敏捷善言,却是无话可对。

    读尽诗中风月篇,都不及此人一句,原来情滋味,须得亲自尝过,才知究竟是如何销魂。

    傅明在靳以怀中久久无言。荷叶上一滴水珠悄然滑落,坠入池中铿然作响,傅明回过神来,再抬头看时,玉绳低转,方知时光暗移,夜已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秋水泻赠君,勿薄细碎仇化用自唐代诗人刘叉的一条古时水,向我手心流。临行泻赠君,勿薄细碎仇。

    第23章 章二三

    自夏入秋。

    而今王姨娘在府中受了冷落,眼见数月已过,无论自己怎样小心讨好,老太太和靳以对她仍懒怠理会,便夜夜辗转难眠,心里不断琢磨着如何翻身。七夕时,府中女眷乞巧,王姨娘见纫兰出落得亭亭玉立,穿针引线的功夫也颇为熟练了,忽地便计上心头。

    河东有一王姓大族,本与靳家没什么关系,但王凝雪前两年通过一个远方亲戚联系上了王家,认了个不冷不热的亲。河东王氏有一嫡系子孙名唤王溥,去年及冠,听说他父母正为他物色正室人选。王凝雪暗想,若自己能够撮合此桩婚事,在两家人面前便都有脸,且她作为王溥名义上的远房姑妈,纫兰兄长的房里人,凭着这样的双重身份,还怕再受这府里上下的轻视么?

    于是,王凝雪先找人写了封信送去了河东,得到回信后,她喜不自禁,带着满腹反复斟酌好的说辞去了老太太屋里。

    老太太近来本不待见王姨娘,但仍是看了坐,耐着性子问她所来为何。

    王姨娘满脸羞愧与诚意,缓缓道:老太太先前让我在屋子里静心反省,我不敢出门,日日里除了自我检讨外,便是为老太太,为爷和彦儿抄写经文祈福。近日天凉了,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来看看,老太太您莫要生气,为我这么个人不值得。

    你既然来了,也看了,知道我很好,那就回去吧。

    王姨娘道:若是为了自己的这点儿心思,我这便回了。但此回前来,实是受人所托,有件事,还得转述给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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