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嘉年 作者:左篱

    &[三国]嘉年——左篱(191)

    被孙尚香羞怒的瞪一眼,刘备不由大笑,良久才转低:这雌雄双股剑就归你吧,至于我这条命姑娘言之有理,我若真的在此一死了之,的确太不负责任。他们定不希望追随一生的主公,竟是个以死逃避的懦夫。

    我会带好儿郎回家的。

    几只萤火随风飘过,暗夜中隐隐约约,似乎终于映出了几点星光。

    雀鸟忽得停下啼鸣离开枝丫,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正驶向此处。

    定是伯言发现我跑出来了。孙尚香秀眉微蹙,你还是快走吧。

    姑娘不想杀我回去领功了?

    你也没打算抓我当人质啊。

    话音落下,他们对视片刻,忽得同时笑了起来。

    可否知姑娘名讳?

    现在不告诉你。孙尚香微昂起头,满脸英气,我将来名震天下的时候,你自会知晓!

    来的人果真是陆逊。孙尚香刚看见个影子,就认出了他来,连忙开始费尽脑汁的思考如何将自己今夜的举动圆过去,以至于没有看到,刘备离开前眼中一闪而过的憾色。

    将来

    可惜,他已没有将来。

    而在被陆逊询问手上的伤时,孙尚香偷偷的,朝刘备远去的方向瞥了一眼。许是夜风太暖,月色太柔,渐渐消失在萤火与浓雾中的身影明明丢盔落甲,却又似乎,比任何的盖世英雄都要威武。

    很多年后回忆起这一幕,她才明白自己所见到的是什么。那是一个不知道算不算得英雄的凡人,半生蹉跎流离,半生歧路迷惘,最终决定昂首挺胸,走向自己的末路。

    却不知是谁心神微动,不知所起,已知所终。

    三天前,诸葛亮已经离开公安。一目十行扫完内容,朱然将军报递给诸葛瑾,居然比预想中足足早了五天,你们诸葛家这条卧龙,当真小瞧不得。

    诸葛瑾深知诸葛亮的智谋,对此结果并不感到意外。他接过军报细细读完,静默良久,不由长叹一口气:也不知他得知猇亭消息时是何心情。

    军报上不是说了吗,他看过你留给他的信,没有片刻的迟疑就往白帝城去了。朱然道,胜负如常,死生有命,上过战场的人早该习惯了。

    理虽如此,但嘶。

    怎么,伤口又疼了?朱然忙凑上前,半责半怪道:都说了那傅彤脑子不灵光,你偏偏还要亲自假装诸葛亮演那出戏。烧伤倒是轻的,你这肩膀上的箭伤,没十天半个月好不了,你且养着吧。

    谋划总赶不上形势,所以至少在当下,尽力做到周全是瑾的职责。总归是多日前的伤,虽然有时会突然作痛,但来去皆快,并无大碍,况且,在曹操送来那封伪造的书信前,我们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确保傅彤会相信。

    那有了信之后,你何必再冒那个险。

    子瑜,义封,在谈什么?

    二人循声望去,见陆逊刚整完营,正向此处走来,抱拳行礼道:

    大都督。

    不必多礼。经夷陵一战,军中上下再无人质疑陆逊的权威,他也一改原先佯作谦卑的姿态,一举一动皆有大将风范,大战方捷,军中事物杂乱,一直没有机会细问你们公安那边的事。方才你们说曹操送来封信,是怎么回事?

    哦。朱然应了一声,便开始讲公安那几日的情形,无非是软禁诸葛亮,再让与其面容相仿的诸葛瑾给傅彤和蜀军演了出戏。说完,他想起陆逊特意问到了那封信,又道,我们一回城中,曹操派来送信的人就到了。信是用诸葛亮笔迹写的,倒是帮了我们点忙。只可惜写的太语焉不详,否则,也不用子瑜受这份伤。

    诸葛瑾道:依我那弟弟的性格,凡事都会做两手准备,说不定曾经给刘备留下了其他的计策。要是这信写的太详细,与先前留下的内容冲突,反而会让刘备怀疑。顿了顿,他看向陆逊,不过,瑾一直有一事不解。曹那日既取得大胜,为何不继续乘胜追击,反而非要借江东的手。仅是因为担心损兵折将,而拱手让出荆西一带,不似像曹操这样的知兵之人会做的事。

    朱然也跟着点头,显然这个疑问也在他心中盘桓了多日:我觉得,可能是担心他进攻刘备时,江东在身后反戈一击;也可能是早在江东的时候,就有派到北边的探子来报,说曹操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可要是这样,他就该一直龟缩在雒阳,而不是既解了襄樊的困局,又胜了刘备。

    其实这件事很好验证。陆逊微笑道,我们只需在此静等,如果曹操无事,定不会坐视江东占有荆州大半。如果曹军迟迟没有动作

    报!这时,一名士兵跑到陆逊身旁,城外三十里发现曹军,人数未知。

    陆逊三人笑容顿时淡了些。虽说他们刚才也说到曹操不会轻易把荆州拱手相让,可比起前一种可能,毫无疑问,他们都更希望是后者。

    不过,当浩浩荡荡的曹军来到城下时,陆逊看到领兵之人,心中又涌起了一丝希望。

    曹操不在。

    魏王心怀苍生,见哪里有乱臣贼子,就会亲自带兵去讨伐。天下这么大,嘉也不知道他现在何处。说这话的那位青衫的谋士,语气格外诚恳,究竟是在荆州,还是不在荆州呢,大都督不妨赌一赌。

    赌赢了,曹操大军尚在荆州,仍可与江东一战;赌输了,就是满盘皆输。

    不过,眼下江东毕竟并未与曹军撕破脸面。先礼后兵,不妨先客气的谈一谈。

    那不知先生忽然带大军来夷陵,所为何事。

    他想,无论如何,郭嘉总会托以大义,拿汉室说事也好,拿典章制度说事也罢,总都有博弈的余地。

    陆大都督这可就是明知故问了。

    哪想到,郭嘉当真不是来讲道理的。

    吴蜀反目,刘备败走。那我们当然是来收渔翁之利的。

    黄权所督江北诸军如何?

    镇北将军已带兵降魏。

    马良呢?

    为江东步骘攻破,身死武陵。

    程畿、傅彤

    他们以及几万将士皆没有随主公回来。

    话音落下,赵云看到诸葛亮微微阖目。半响的静默后,他听到人沉声道:带亮去见主公吧。

    是。犹豫了一下,他斟酌着语气又道,主公情况不是很好,先生

    见过再说。

    于是,他为诸葛亮引路到刘备休息的房间前。门口的士兵迎上前,道刘备刚吃过药还未醒,诸葛亮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轻些动静进屋看一看情况。

    许是眼花,日夜奔波数日仍精神矍铄的诸葛亮,手在碰到屋门时,似乎颤了一下。

    屋外,赵云站在门边静候。他状似无意般观察着院中士兵的神情。猇亭大败,伤亡惨重,刘备仅带千余人步行回白帝,刚安顿好军务便一病不起,回来的士兵又都说诸葛亮已为江东所杀,那段时间,当真是人心惶惶,有说赶快逃回益州的,还有主张给曹操去信称臣的,甚至有人想刺杀刘备好去向曹操或江东讨官。还好他带来的士兵中有跟随多年的亲兵,这才勉强维持住局面。如今,诸葛亮已经回到白帝且安然无恙,城中士兵见此,渐渐都安定了下来,连巡逻宿卫,都精神了许多。

    和许多人一样,这些士兵打心底相信,无论局面何等绝望,只要多智近神的诸葛亮在,就可以扭转乾坤,化险为夷。

    这时,诸葛亮从屋中退了出来,神情依旧淡淡的,不见喜悲。他压低的声音像湖面一般平静无波:可请过大夫?

    赵云微愕:自然。

    大夫怎么说?

    主公身上有四处刀伤,轻伤十几处,但都不在要害,因此并无大碍。只是胸前的三处箭伤,虽然不在要害,但箭尾已经折断,又拖了多日没有医治,箭头深入体内无法取出。他顿了一下,大夫说,最多,还有十天。

    去请城中别的大夫来。

    云已请过方圆十里内所有的大夫,都说无能为力。

    那就去更远的地方找。益州的大夫不行就去找北边的大夫,他们会有医治的办法。

    先生?

    还有,南中的巫医也可以请过来,夷人素有机淫巧术,或许

    先生!

    诸葛亮的声音戛然而止。

    又是片刻的静默,在这肃杀的冬日,格外刺骨。

    之后,他看到诸葛亮再此阖起双目。待再睁开眼时,他又成为了那个算无遗策,多智近神,担负着所有人的不安与期待,足以扭转乾坤的诸葛卧龙。

    回成都请少主吧。

    刘禅赶到时,已是第九天的深夜。

    几天的冷雨后,这是白帝城难能可贵的大晴天。深蓝色的夜空之上,漫天星斗熠熠发亮,将天地都笼入一层温柔的薄雾。在正北的方向,群星格外的璀璨,仿佛想用自己全部的光亮,与那即将熄灭于长夜,与大地同尘的友人,作一场无声而盛大的告别。

    那颗星,便是你说的将星吗?

    刘备为诸葛亮披上厚裘,而后开口问道。

    主公,夜间山上风大,你

    无碍的。刘备摆摆手,声音和泛暖的夜风一样温柔,阿斗已经到城里了,我听子龙说你来了山上,索性带他来找你。阿斗,过来。

    十四岁的少年微是迟疑,还是听从父亲的话离开保护在旁的将士,

    来到悬崖边的空地。刘备拉着他坐下,伸手指向夜空:

    你瞧,这星夜多美。

    强忍着对悬崖的惧意,他依言仰起头望向天空。浩瀚的苍穹无边无际,广阔的星河便也无穷无尽,此处陨灭,彼处灿烂,像一片起起伏伏的长梦,不知会醒于何时。

    渐渐的,他忘掉了陡峭的悬崖,只记得眼前的星辰。

    于是,在繁星之下,刘备为他讲了一个故事。

    那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他没有富裕的田宅,没有深厚的家学,即便拥有所谓尊贵的姓氏,也早已与显赫的本宗相隔甚远。运气更差的是,他还生在了一个动乱的年代。陪伴他长大的,是被豪族占去田地无家可归的邻人,是横行霸道杀人无需偿命的乡吏,是一群又一群饿得骨瘦如柴,靠树根泥土苟活的流民。

    有一次,他实在看不过眼,把家里的粮食偷出了一些,分给饿倒在地的女人和孩子。他们不断磕头感谢,让他不知所措,却又有些轻松,好像一直压在心头的某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可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第二天,他在家门口看到了更多的流民。他们聚集在他的家门口,可怜的模样与昨天那对母子如出一辙。先是卑微至极的恳求,到愈演愈烈的的抱怨,再到企图强行破门而入,最后,还是母亲匆匆找来了乡吏,才赶跑了他们。知道事情缘故的母亲狠狠的责骂了他,罚他一天不许吃东西,他闭门思过。

    他当时十分难过,不是因为被骂,也不是因为饥饿,事实上还没到中午,心软的母亲就悄悄送了饭过来,尽管经此一事,家中的确已没有多少存粮。

    他难过的是,当乡吏凶狠粗暴的赶走家门口的流民时,他居然没有一贯的愤怒。

    他竟有一丝窃喜。

    年岁渐长,他开始跟随先生读书。比起繁杂冗长的经文,他更喜欢读史。在浩瀚的典籍中,他知道几百年之前,曾有那样一个时代,天下太平,国泰民安,朝堂之上皇帝贤明百官刚正,郡县之间官吏和善百姓淳朴,乡无闭门之宅,野无饿殍之民,鳏寡孤独,皆有所养,仁义礼信,无所不及。

    那是一个被称为汉的朝代,和现在如出一辙,又千差万别。

    那一年,他握着那卷绳子已断了大半的书简,暗暗立下决心:

    他想要匡扶汉室。

    他想要找回那个遗失在过去的桃源乡。

    可随着理想的确立,新的麻烦接踵而至。他想要打败黄巾军解救百姓,真到了贼寇老巢,看到的却是和流民一样饥肠辘辘的妇孺;他想要拜官为将肃清贪官污吏,可倘若不先向乡中所谓的大儒低头送礼,没有良好的乡评的他,连小小的一个亭长都当不上。他想要救更多的人,就要对眼前的暴行闭嘴,对眼前快要饿死的人视而不见,要去牺牲一个又一个本无辜的人。

    世事总是如此。刘禅懵懂又老成的插了一句话,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什么事情都会有牺牲。

    那时的他身边充斥着的是同样的话。为了救一百个人,牺牲一个人或许还心存犹豫,那一千人,一万人,使整个天下回归太平筹码越加越大,那个被杀死的人无辜与否,自然显得越来越不重要。

    可如果为了能够到达天下太平,无视甚至残害眼前困苦的百姓,那所谓太平,究竟是什么呢?

    每个人,每件事都告诉他,只有鲜血铺路才可得万世太平。可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将活生生的人视为筹码,都无法为了大局牺牲无辜。没有多余的缘由,找不到更高尚的借口,痴傻天真,妇人之仁,可他就是做不到。

    他不忍。

    痴心妄想的结果自然就是四处碰壁,奔波半生却髀肉渐生一事无成。唯一不幸中的万幸,便是他不必在这条路上独行。兄弟愿意认同他,支持他,抛弃家财,抛弃厚禄,沉沉浮浮,仍不言弃。后来,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又遇到了一个人,执起他的手,告诉他所谓的桃源乡,并非遥不可及。因为他们,就算被打的灰头土脸,丢盔卸甲,他也从未动摇过心中的信念。

    欲为不杀一无辜而救天下者。

    总有一日,无需以鲜血浇灌,仍可见桃之夭夭。

    说到此处,刘备却突然停了下来,眉眼间染上几分不可名状的思绪。忽然,他感到手上一暖,侧头望去,见诸葛亮不知何时也坐到了他身侧,用手覆住他冰凉的手背。

    后来呢?见刘备迟迟不肯说话,刘禅忍不住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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