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MIX(混音人生) 作者:孙黯少年黯

    正文 第11节

    REMIX(混音人生) 作者:孙黯少年黯

    第11节

    我想用这种方式挽回有些糟乱的局面,因此没给她留下回应的时机,站起来往外走。

    “我走了。”

    日落时分,晚霞铺满车水马龙的街道,卖场门口的音响有一搭没一搭的唱着情歌,我用重低音把耳朵堵严实了,穿过被梧桐树庇佑了一整个夏天的街道。

    汽车站刚拉走了一批叽叽喳喳的上班族,我站在广告斑驳的站牌下面,一只手捂住脸,重重压出憋在心里的那股气。

    要是我能多考十分就好了。

    下车的车站离我家还有一小段路,我看了看时间,给宫隽夜打电话。

    忙音响了两三声他接起来,那头有车辆动荡的行驶声。“喂?”

    我沿着被光照亮的缓坡一路往上走,舔了舔被热风吹干的嘴唇。“我……也不知道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说吧。”

    被无线电从听筒传送过来的他的声音,不及在耳边诉说时低柔,但是足够抚慰我此时的躁郁。“好坏都没关系。有我呢。”

    我走进楼道,一片怡人的阴凉当头而下。“算是……落榜了吧。”

    “差十分一本,而我打算留在本地,去新区那边的大学。”

    他听完我报的分数,出声反驳,“考得不错啊,这叫哪门子落榜。就是你去那学校有点委屈,另一所不考虑一下?”

    几乎每个字都暗喻着言外之意,他有办法。

    一早料到他会这么说,但我又怎么可能像年幼时那样以弱小为由、事事都依赖他呢?

    “不了。”

    我开门进屋,弯着腰换鞋子。“我都决定好了,你真不用帮我。”

    他的叹息声里也融着无奈的笑,“为什么啊。”

    “又不是让你包养我,这些事我能靠自己摆平。”我把客厅的空调打开,四仰八叉的倒在沙发里,头往扶手上枕了枕,手机盖在侧脸上,长出了一口气。温度降下来的房间变得很安静。

    “包养?”他下了车,似乎走在什么空洞的建筑物内,脚步悠哉,让我想起他走路时那个神情散漫、不可一世的身段,“包养也行啊,我这人通情达理,没有特殊嗜好不提刁钻要求,一个月五十万,来么?”

    “嗯?”我翻了个身,面朝下搂着个抱枕,“多了,我再兼职跟你看看电影喝喝下午茶唱唱情歌睡睡觉吧。”

    他先是惊奇,又食髓知味似的,“真人不露相啊,这么会说话,宝宝嘴太甜了,尝起来也是。”

    我脸有点儿发热,赶忙坐起来,对着空调出风口抓着衣服领子扇了扇风,“……就你尝过,请保持沉默。”

    “好好,我乖不乖。”

    “乖。”

    ——明明喜欢的是他作为年长者大度成熟的那部分,可是对于这种幼稚行径却一点儿也讨厌不起来。

    “那后天我们去看看电影喝喝下午茶唱唱情歌睡睡觉吧。”

    “好。”

    ——想必这就是“恋爱”吧。

    深夜,我在路口等夏皆下班,她带了一块我喜欢的芝士蛋糕,见了我,先塞进我手里。

    恐怕全世界最幸福的孩子,莫过于左手拉着妈妈,右手提着蛋糕了。

    我们俩一路没说话,大抵白天的事仍有一些划痕留在我们心里,总要有个人动手抹去。倘若非要等母亲像犯了错一样放低姿态开口,那我这做儿子的未免太不懂事了。

    进了家门,我把蛋糕的透明盖子揭开,冲了奶茶,请她来起居室里坐坐,把招生手册翻开在她跟前,比下午更加心平气和地阐述了自己的意见。

    “高考前你说的话,我都记得呢。”我说,“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不必你为我做出牺牲,那样我是很感激,但也会难过。”

    “是我粗心,没想过你的感受。”她坐在对面,吹风机嗡嗡作响的烘干洗好的头发,用手指比着,依次阅读着招生手册上细小的条目,“要这么说,咱们就算上了这个二本,那也是问心无愧考进去的,好好学了在哪都是学……再说这样一看人家这学校也不差啊。”

    “是啊。”我说,“学费也不贵,到时候还可以申请勤工俭学,咱俩日子照常过就行。”

    “好,好……”她点头的模样像是被我说服了,“剩下着几个是备选的?”

    “嗯,”我指指后两页上被圈了红圈的学校,都是本省内或周边的几所院校,然而我有十成十的把握会留在这里。“保险起见。”

    “行,你报志愿那天我回来跟你一块儿。”她抖抖肩上披的浴巾站起来,有所感慨地摸摸我发顶,“……不想也就罢了,一想还真有点儿舍不得。离近点儿也好,想你就能见着,逢年过节的也不用挤火车……哎哟你也不是没见过往年那些春运的……”

    她说话我就听着,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手机,宫隽夜发来一条短信。

    “后天下午你来我公司吧,”中间插了一条地址,还有一句,“有人找到我,说要见你。”

    第64章

    见我?

    那一晚我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会有谁通过他来联系我,什么目的,这好像不是个能在短信里探讨的话题。而深夜也不合适再追电话过去刨根问底,只好心里存着疑,回他一句晚安就睡下了。

    次日上午,我去班长家里领取了要随人调走的档案,回来睡了个午觉,晚上去打工,一天的任务安排得不算紧凑,但也没闲工夫去谈情说爱,临睡前给宫隽夜发了短信,至于接到他的电话,就是第三天的中午了。

    彼时的我刚下出租车,整个人被晌晴天暴烈的阳光晒得说不出话,弓着背逃进路边纳凉的绿荫里,听他在电话里说,我在楼下等你。

    “哪儿?”

    我像个上了发条的人偶,夹着手机原地自转一圈,瞧见一个男的站在奶茶店门口。

    等我跑到他跟前,脸上的汗都被午时风蒸发掉,留下一片紧张却又不由心的笑,“嗨。”

    他从围着围裙的店员手里接过封好口的纸杯,插上吸管递到我嘴边,“喝吗,岩盐芝士。”

    我吞下一口又甜又咸的奶香,腻得汗毛都收拢了,“……你没吃午饭。”

    他又打包了一个撒满肉松和椰丝的热狗,牙齿咬着我喝过的吸管,说,“没空。”

    我看着他些微敞开的衣领,两边形状不统一,一时手痒,把不规整的那一侧翻对称了。“是不是胃不好。”

    “还行。”他没动,垂下眼看我的手,嘴角微挑,“肾比较好。”

    “……”

    这明目张胆的挑逗令我生硬地转移视线,替他接住柜台里递来的纸袋,“谢谢。”

    围裙姑娘始终双目炯炯的紧盯着我俩。

    我觉得脸皮都快完成全套打磨抛光了。

    他把空了的杯子丢进小店门口的废纸篓里,“走吧,找你的人该等急了。”

    他带我走进旁边的典当行。

    室内冷气流通,瞬间瓦解室外张狂的暑热,顶灯是耀眼的明黄色,地板光可鉴人,大厅里无人喧哗,除了陈设的水晶柜台还有几位戴白手套的工作人员,正引导顾客做奢侈品鉴定,谈话中与他点头示意。

    他走得不快,推开贴有“非工作人员谢绝入内”字样的侧门,露出斜指向上的楼梯。

    楼上又是新世界。

    穿行在走廊里来往的黑西装之间,我跟在他身后,不由得挺了挺腰杆。

    可是当我看到办公室里坐在沙发的女人,还是觉得出乎意料。

    “……费娜?”

    并不是陌生人。

    “小帅哥。”她抽了一口玫瑰香气的女士烟,亮出白皙的手腕,“又见面了。”

    我在她对面的短沙发上坐下了,桌上摆着烟灰缸和茶杯这都不稀奇,我够不到的那头竟然堂而皇之的放着一把折刀。

    宫隽夜坐到我身边,拉开一副准备吃饭的架势。“饿死了。”

    然后他拿了那把刃口残余着深红色不明污渍的刀,“嘭”得撬开一瓶从小冰箱里取出来的鸡尾酒。

    我:“……”

    “你俩聊。”他特别天真无邪地拆开热狗,“我吃饭。”

    我觉得我离这个人奔逸的内心世界还差一截到外太空的远近。

    转头向有事找我的费娜,我问:“有何贵干?”

    她今天穿得比较干练,但还是走简约性感路线,头发和淡妆也经过精心打理,看起来不是善于寒暄客套的人,省略形式不走,开门见山地说:“既然你早就知道我是歌手,也就没没必要跟你卖关子了。”

    “我写了首歌,想跟一个年轻、干净、不太另类但有辨识度的男声合作,问了一圈都没完全符合标准的,只好去看前五年的比赛实况,没想到看见了你……你那时候当时觉得眼熟,原来有过一面之缘。”

    “我认为这是个契机,所以托司峻找到宫少再找到你,想问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和我的工作室合作。”

    宫隽夜嘴里叼着纸巾,一巴掌拍到我大腿上,把只顾愣怔的我拍醒。

    “有意向的话,下次跟我去试音的时候,可以当面谈报酬。”

    “我们从不欺负新人,”她翘起手指吹了吹,修剪无瑕的指甲像是亮晶晶的匕首。“五位数起价。”

    我觉得嗓子发干,半天才从沙发里拱起来,跟费娜握了握手,“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吧,我三天内一定考虑清楚给你回电。”

    “好孩子。”她很高兴,不忘乜斜着宫隽夜,挑高的凤眼略带讥诮,“比你男人靠谱多了。”

    我好不尴尬。想必上次在赌场里她就晓得了我和宫隽夜的关系,这没什么见不得人,被外人点破也无须否认,但我还是有那么点难为情。

    不,现在不是难为情的时候。

    这么说……我被邀请了?

    “好了,意思传达到我就不久留了。”看她站起身,我也跟着站起来。“你好好考虑,我期待听到的是好消息。”

    “嗯。”

    宫隽夜适时的吹了声口哨,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送费小姐下楼。”

    “回见。”

    门关上,我站了一会儿,脑子里还在循环播放刚才听到的话,宫隽夜从后面戳戳我的腰。

    “没事儿了咱们也走吧。”

    我委实快忘记了今天是出来约会的。

    “呃?”

    “去拿你的礼物啊。”他说。

    我们赶到那家裁缝铺时是下午四点。

    那家店似乎总是生意清淡,老板娘笑靥甜美,老板则是冷艳寡言。

    不须我们说明来意,她直接交给我一身折叠平整、材质考究的西装。我贴上鼻子闻了闻,被手掌托着的布料还散发着一股熨烫完毕的干燥气味。

    她扬手给我指了走廊深处的更衣室,让我例行试穿。

    宫隽夜走在我身后,给房门落了锁。

    “来吧。”

    光线幽微的小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赤着脚踩在驼色的地毯上,手高举过头顶,被他脱去身上的单衣;手指划过胸腹间模糊的沟壑,扳开皮带扣,长裤褪到脚踝,我却没有丝毫受支配的慌张。

    听说别人给情人换衣服都像是在赏玩艺术品。

    ——从西裤到衬衫,翻折的衣领服帖的覆盖我的后颈,他手法娴熟地为我系领带,拇指将打好的领结推至衣领最上方,调整着松紧。

    可他的眼色中分明有沦陷的情欲。

    衣服一层层包裹在我身上形同虚设,比空气还稀薄。

    我后退半步,脊梁抵着冰凉的镜面,穿了一条袖子的上衣外套还没拉到肩膀上,藏着我的手垂在身侧,在镜子上映出一道黑色的虚影。

    他顺着我胸口笔直的那条线,把枪灰色的纽扣一颗颗解开,指关节似有若无的擦过胸骨。

    我快连呼吸都不会了。

    他指尖扶正我的下巴,无需言语命令,让我看向他。

    是他亲手穿上的,就得由他亲手来脱。

    第65章

    我无法控制自己换气的频率,心跳得杂乱无章。

    柔和的灯光从我正上方直打下来,镜面反射了一部分,另一部分被幽深的瞳孔所吸纳。

    我不承认,抑或是不愿为了无用的矜持而否定和违抗那份吸引,想要回应,语言或肢体所能传达的东西却终究有局限,我想自己已经被囚禁在了这个被掌控的身体里,完全堕入他手中了。

    他在我唇角厮磨,亲吻却迟迟不肯落下来。

    正当我心生动摇,就被一阵恰逢其时的敲门声打碎了快要成形的欲望。

    “老流氓!!敢在我更衣室里乱搞看我不活撕了你!!!”

    ……

    真是强有力的一记打击。

    去柜台付全款的时候我一路低着头,没有勇气直视狂翻白眼的裁缝老板。

    “衣服挺合身的。”

    宫隽夜摸摸下巴,笑眼狭长地瞧着我。

    “手感也不错。”

    我是该回去修身养性,学会不要在诱惑面前迷失心智。

    离开裁缝铺,把装着西装的手提箱放在车后座,宫隽夜问我,晚上吃什么。

    我没怎么想,提议带他去我常去的那家店喝粥。

    鉴于闹市区停车位难找,我们把车停在步行街外的地下停车场,再慢慢散步过去。

    白昼与夜晚的交替时段,漫天都是绛红的火烧云,路灯还没亮起来。我们俩走得步伐均匀,他垂在身侧的手总不时的碰到我的小臂,偶尔毫无动机的对视都让人一阵快乐,找不到缘由。

    晚上六点,粥铺一楼坐着不少刚下班的白领,几桌穿制服的青年聚在临门的角上,有说有笑。

    我们俩走进去,找了对面的位置,桌子窄窄的,擦得锃亮干净,墙上贴着年代久远的画报。

    店主和服务生都看我面熟,笑颜和悦地递上菜单。我点了一小锅粥和一份毛蟹炒年糕,他又添了一笼烧卖。

    等上菜的空余时间里,我跟他说起费娜邀请我去配唱的事。

    我对既得的东西时常会冒出这种基于自卑的隐忧,思绪更是被纠缠了一路。大约是得来太不费功夫,让我觉得欠缺有凭有据的实感,仿佛下一秒这些就化作泡影,成了空欢喜一场。

    不过幸好,如今我身边有了可以诉说的对象,哪怕不是事无巨细的同他分享,我知道他会在这样的时刻扮演好经世者的角色,给予我中肯的建议。

    可见我一直对他有种盲信的仰慕,小时候就是;尝试着向他诉说这种困扰,心中也不是没有忐忑。

    “嗯……”

    我说的过程中他听得很专注,手指轻叩桌面,“老实说,在你来之前我特地找人调查了费小姐……不是猜忌,这是我的行事准则,你知道。”

    我点头。

    “她没说谎,是要找你合作,值得信服。”

    他看了我半晌,伸手摸我的额发,“对自己有点儿信心,你能比现在做得更好。”

    粥和炒年糕端上来了,他挪开手,嘴里嘶嘶呼呼的,“好烫。”

    “你当心点。”我刚捉住他的手腕,门外突然传来一阵不堪入耳的谩骂,还有女人的惊叫和肢体冲突声。

    看样子是有混混在街上打起来了。

    要说这种景象在整片旧城区都屡见不鲜,我以前居住的那条街治安相对好些,这边则是三两天就要生出些事端,管事儿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情况宫隽夜应该比我清楚。

    他背对着大门,回过头朝外看了一眼。

    粥铺里其他的食客也被吸引了注意,随后便埋头凑在一起,窃窃地说,吃完快走啦。

    像是对应他们的话,打架的人就近抄了店里的板凳投入混战,服务生是个胆小的年轻女孩,敢怒不敢言,行人也都尽量绕远了走,唯恐惹祸上身。

    我不知道坐在我对面的男人想干什么,他逆着光,拿手机靠在耳边,继续喝粥。

    “喂。”

    电话接通了,他放下勺子,用筷子头扎了一块圆滚滚的年糕,“你们大哥呢。”

    “给他带个话,离他二百米远的地方,有几个闹事的麻烦他处理一下。对,现在。”

    他又吃起烧麦,趁热剥开透亮的面皮,咬了一口合着肉馅儿的糯米。

    不到一分钟,两辆厢型车横冲直撞的豁开人群,成两面夹角把厮打着的混混围在中间,车门轰然撤开,钻出几个手持砍刀的彪形大汉,那几个互殴的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摁倒在地,一顿暴打,半死不活的拧着脖子塞进了车里。

    宫隽夜还在喝粥。

    他看上去异常的清新脱俗,不理会尘世的纷扰,吃得斯文,吃得雅致,吃得物我两忘。

    我被这种超然的意志力深深震撼了。

    不愧是道上混的男人,下盘真稳。

    两车人扬尘而去,小型交通拥堵也恢复了正常秩序,我们临桌的人都看傻了。

    宫隽夜吃饱喝足,开始专心伺候我,夹了一块卖相肥美的毛蟹到我碗里,说,“看你瘦得,来年得把你喂胖点儿。”

    我沉默地望了他一眼。

    “那你跟我一起吧,相互监督好好吃饭。”

    “成。”

    说是三天之内给费娜回话,事实上在回家途中我就拿好了主意。

    宫隽夜在我的事情上也没想介入过多的干预,但我从心底里坚信,我不怕输,不怕错,不怕跌落,因为他会接住我。

    下车前我吻了他,给丢弃在更衣室里的妄想做一个补偿,技术仍显拙劣,但比上次老练了些。

    他很欣慰,意犹未尽地揉揉我的嘴角,“我还有很多东西可以教你哦。”

    “……我不想学。”

    我站在人行横道上,晃荡着手提箱,“你回去吧,我在这儿等夏皆。”

    他手撑着座椅,看了我一会儿才说,晚安。

    我立时没说得出话,光觉得心一下子就软了。

    “路上小心。”

    ——假如能给理想的生活多增加一个定义,我希望睁开眼之后,闭上眼之前,每天都能见到他。

    喜欢。

    只是喜欢还不够。

    我把手从车窗里抽回来,想目送他离开。

    身后忽地响起一个女人熟悉的呼唤。

    “宝宝?”

    第66章

    是夏皆的声音。

    我后背立马就绷成了一张搓衣板。

    “妈?”

    宫隽夜没能立刻走掉,他的车窗摇上一半,露出一双只做传神的眼睛。

    他很惊讶,但是想必惊不过我。

    我都快心律不齐了。

    可夏皆看似并没有目击到奸情,表情和语气都平素如常,不像我担心的那样。唯独视线在好像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宫隽夜身上多留了片刻,微笑了一下。“宫先生好啊。”

    “嗨。”

    宫隽夜下了车,后腰靠在车玻璃上,两条长腿朝前伸着,这副模样突然打消了我心中的顾虑,从我认识他到现在,还从未见过他因为局促和词穷而面露窘态的,所有场合都不例外。

    他看我一眼,不知从我脸上瞧出了什么破绽。

    “是这样。”

    “我一个朋友拜托我出面,邀请夏息去做个配唱。”他说,“我今天做了个东,谈完之后就顺道去跟他买了身正装,面试的时候没准儿用得上。”

    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

    他示意了一下我手里的箱子,话里省略掉所有不该透露的细节,半真半假的我听着都快信了,更别说我妈。

    夏皆也上了心,紧随着多问一句,“有需要签合同什么的吗?”

    “暂时还没有,具体的得下次面议。”

    他这次看向我的时候,眼神就变得像个泛泛之交那样,有少许善意的疏离,隐去了那些让我着迷的情愫,和跟我独处时判若两人。他是个场面君子,演技精湛到这种地步,反倒是让我有点出戏。

    “快回去吧?”他摇摇手,“我也该走了,夏息你有问题的随时问我就行,不用客气。”

    我也忙不迭的“客气”道,“好,谢谢宫先生,您慢走。”

    听着车发动的声音,夏皆在旁边捏了捏我的手腕,说,夏小息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要跟他混黑啊。

    哪能呢。

    我也就冒充个大嫂。

    回到家我把那身西装妥帖的挂在了衣柜里,巴望着有一天能穿着它,谈工作,谈理想,谈恋爱,像个帅气稳重的大人那样。

    就算我是个捡来的孩子,没钱,考不上一本,当不了明星。

    我也要变成一个厉害的大人。

    像他一样。

    报志愿的前天晚上,我和李谦蓝稀罕的聊到了十二点。

    当时他在重混一支我们都喜欢的曲子,我则蹲在我家那个淘来的二手货电脑前,看某个天后级歌手的世界巡回演唱会,屏幕把脸映得发绿。

    他在电话那头打了个极具催眠效果的哈欠,“我跟你说。”

    “我要去首都。”

    我哦了一声。

    天后唱到一首著名的抒情慢歌,台下的观众纷纷落泪。

    “说起来……跟你认识这么些年,都没分开过呢。”

    我隔着电话线也被传染,打了个哈欠,眼泪没流下来,心里一片潮湿。

    “好男儿志在四方,”我说,“你且替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那你呢?”

    我说,不看,反正都没我眼前的好看。

    他笑了,吸了吸鼻子。

    “委屈你了,”他说,“一送送俩。”

    我了解一些事,它既是个牵肠挂肚的猜想,又像个水到渠成的既定结局,发生得不突兀,不荒唐,是我们三个人中间隔着的那一层窗户纸,我没有捅破的必要,留给彼此一个看清对方轮廓的圆满,足矣。

    所以我换了句话来说。

    “我不光送,还得去接呢。”

    报完志愿,我跟夏皆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仿佛前半部分的人生告一段落,凭固定选项开启下一关卡,没人知道此时的选择是对是错,于我来说,也不过是个选择。

    还有下一个选择等我去做。于是趁热打铁给费娜回了电话,言辞慎重的表示我愿意去。

    我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显得太过轻率,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影响这次对我来说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很高兴,话语间流露着爽快的喜悦,她说,你知道,唱歌这件事儿也讲究个感觉,很难用语言去描述的东西,你在听到的时候就知道是你要的,你非得到不可。

    而且我竟然还见过你,这是天时地利的迷信。

    我被她这一番感性发言逗笑了,说费娜姐,这歌词不是用在这儿的。

    管它呢。她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过来试音?

    报完了志愿就只剩等录取通知这一件事了,我除了晚上打工的时间都可以空出来,我说,这两天行么?

    行。她一口答应,我把地址发给你,全天恭候。

    当晚我告诉宫隽夜试音的事,他那时正有应酬,脱不开身,我就在电话里马马虎虎的讲了一下大致情况,又吃味的叮嘱了几句酒大伤身,便识趣的挂掉了。

    想不到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打了过来。

    起先听见手机震动的时候我意识都还没苏醒,呼啦一把掀开被子,手伸到枕头底下摸索震源,一边揉脸一边接通,“喂……”

    刚睡醒声音有点哑,都被浓重的鼻息盖过去了,只听他在那端唤我,“刚起床?”

    “嗯……”

    我拉开窗帘便又倒回床上。

    “什么事?”

    “没什么。”

    他好像也刚起床,窝在被子里悉悉索索地翻了个身。“想听你声音。”

    我迟钝地用手在胳膊上抓了抓痒,行将断气似的问他,“想……听我说什么。”

    “叫我。”

    听到的瞬间我后背都有点发麻。

    本来是再普通不过的两个字,用他的嗓音说出来就如同被赋予了一种诱哄的意味。

    我甚至浮想着下一秒他就会贴上来吻我。

    “叫我的名字。”

    我抬起眼皮看被风吹起来的窗帘,白色的下摆绵延如细浪,在下一阵风携卷着阳光直达瞳孔的前一刻,闭上眼。

    “……隽夜。”

    美妙的好像永远不会终结的盛夏。

    我想,这会是我等来的春天。

    第67章

    成功克服了一场荷尔蒙高烧,我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搓了搓仍有余热的脸颊,在房间里转悠着找衣服。

    “你还是说事儿吧。”

    一只手被占用着,我哈着腰,单手把睡裤扯到膝盖,再用脚踩掉。

    “被识破了。”

    他应该也在那边洗漱整理,翻箱倒柜的,话语被动作截得长短不一,时而冒出好听的鼻音,“我上午有点儿忙,走不开,过了中午再去找你。跟费娜说过了。”

    “嗯。”

    我偏着头用肩膀夹住电话,拉上长裤的拉链,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脚步,他轻声说,“挂断了宝宝。”

    “下午见。”

    我吃掉了厨房里夏皆预留给我的早饭,奶油牛角面包和椰子汁,十点过后出了门。

    费娜给我的地址在一栋写字楼里,第九层,楼下几层租给了一个规模很小的网络公司,坐电梯时遇上好几个蓬头垢面的程序员,打着哈欠,身上一股泡面味。

    九层有许多房间是空着的,我不费力就找到了费娜的工作室,门上挂着“请勿打扰”的提示牌。

    我站了须臾,看着下面的门缝里透出来的光,还是敲了三声门。

    好一会儿没人答应,我想再敲一次的时候有人过来打开门。一个跟我身高相若的年轻男人,问,找娜娜的?

    我点头。

    他说,麻烦你稍等一下,她在录歌。

    我得到应允,站在门口一块儿空地上,周身的陈设和我在林瑞安公司看到的那个相差不多,满地缠绕的线材,音箱支架和托盘,录音麦克风架,一张搁置杂物的桌子,给我开门的男人回到调音台前,那里坐着另一个正在调音的人,音响里播放着分贝不高的成音,两个人都在专注工作,并不理会我。

    费娜在录音室里。

    她戴着录音室监听耳机,灯罩下是垂吊的电容话筒,扁平的形状,那密闭房间里的温度似乎比外面的空调房要高一些,看她穿了工字背心和低腰牛仔裤,头发在后脑松松的挽了个髻,显出纤长的脖颈,凹下去的锁骨处有一层油亮的汗水,衬着健康的肤色显得格外野性。

    我离远了看她,眉毛微微蹙着,目光一刻不离手中的题词本,那是认真而沉浸的神情,不时配合着节拍摇晃身体,在原有的歌词基础上加入即兴的改编,自信是掩盖不住的女王气场,声音有力,又因为烟嗓那种慵懒沙哑的质感,简直让人起鸡皮疙瘩。

    “you want it,you do what i tell ya你想要我?除非给我跪下听令you py on y tea a a rg back为我当牛做马,谄媚讨好you don039;t,you gon039; end up a faire你没戏,你还是要以失败告终i look like a fantasy,your wifey ad at 瞧我这么火辣,你女友大概要对你大发脾气jt cae hubby is a fan of ,you uand039; ?因为比起爱她,你更加爱我,懂吗?

    so skip the talk039; baby, we too by ball039; baby宝贝别废话了,我们正忙着放浪逍遥pedal to the tal and y eall039; baby我金刚不坏,从不停歇bit039; hate, while the critics critique坏女人出口成脏,路人甲惹人讨厌i pay the no ihey speak他们怎么嫉妒都影响不了老娘的好心情what they ake a year, iake  a week他们此生也不会有的金钱和荣誉,我早就玩腻i know you d it, jt get you a seat这现实是太残酷,所以快坐下喘口气”

    rapper有一种玩世不恭的神气,这也是我喜欢上它的原因之一。

    就像摇滚被赐予一种精神力量,看似抽象的事物一旦融入灵魂,它对人的意义就不仅仅止于一种可有可无的娱乐或消遣。

    我从最初就不把它当做消遣。

    或许在我这一身凡胎肉体里深藏着自己都不曾见识过的狂妄,以相同的激烈诠释爱与反叛,用青春期的燥热洞穿整个人生,粗暴,凶狠,不妥协。

    我可以卑躬屈膝的过活,但是在话筒前,我要献上全部的骄傲。

    一首歌录制完毕,她摘下监听耳机,取了搭在椅背上的衬衣外套,一边朝外走一边穿戴好,冲我莞尔一笑,“久等了。”

    她身材实在是好,简简单单一个穿衣服的动作都带着股娉婷妩媚的味道。

    “唱得真的太好了,”我拍了拍手,诚心诚意地称赞:“做你的陪衬是我的荣幸。”

    “说什么傻话。”

    她挽起我的胳膊,解开头发,将发圈扎在手腕上,带我去了隔壁的装修成会客厅的休息室,支使我去沙发上稍等,自己到茶水间冲了两杯咖啡,端给我一杯,在斜对角的沙发上坐下了。

    我问,“这是你的……私人工作室?”

    “是的,”咖啡烫口,她喝了一点点就放下杯子,对我说:“我跟之前的公司解约了,现在属于自由音乐人,有自己的团队但不负责包装,只是日常录歌和后期而已。”

    “如果想要出唱片呢?”

    “攒够一张专辑,单曲solo或者迷你专辑,交给唱片公司。”她身体后仰,倒在靠垫里歇息,清了清嗓子,刚才的录制似乎让她感到疲惫,眼神也倦了。“不过现在发行的方式多样化,走网站也是不错的途径,比如前段时间很火的音乐门户网站的新人搜罗计划。”

    “假如他钟意你,会把你直接签到网站旗下,约歌发片什么的就不用愁了,只是歌曲资源要独家,保护版权需要收费下载,这就是你资金的来源。”

    她打了个响指,“所以这次我不代表官方、也不需要你签合同,说白了,你跟我feat一下我付你报酬,可能不太多,五千块左右——你要是信得过我,我会把网站那边分给我的份额跟你共享。”

    “其实朋友之间也一样的,算是帮个忙,一个大忙……当然我还是以你的意愿为先,最后再向你确认一次,想不想加入?”

    这还用想?

    我强行喝了口咖啡,被苦得一个激灵,听着自己语无伦次的,声音都有点儿发颤。“……想……谢谢姐……我,我当然想……”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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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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