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MIX(混音人生) 作者:孙黯少年黯

    正文 第10节

    REMIX(混音人生) 作者:孙黯少年黯

    第10节

    “你就是然后。”我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自己的脸,耳畔只听他轻笑一声,汽车跟着发动。

    离学校还有一段路,我让他在方便转弯的岔路口停了车,“就这里吧。”

    也许是气氛蛊惑人心,我有种在下车前吻他的冲动,就像电影里时常演到的桥段那样;可是想归想,我暂时做不到放心大胆的付诸行动,毕竟关系处在刚刚确立的阶段,我还没那么肆无忌惮,坐在那儿愣了一会儿神,连他叫我都没听见。

    “宝宝。”

    “嗯……?”这有点儿失礼。

    “来,”他一只手臂搭在椅背上,戴着戒指的那只手伸过来,像逗猫似的用指尖搔了搔我的下巴。“支付一下路费。”

    或许是相处的时间比从前长了点,我的思路渐渐跟得上他偶尔的突发奇想,可以解读出这些含蓄又浪漫的小玩笑。

    只可惜我本人业务尚不熟练,勉为其难地凑过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风格完全是偷袭,还得靠他把这个不成形的亲吻补充完整;他手掌握住我的后颈,舌尖相抵时我心口一阵发麻,在这种攻势下毫无还手之力,那隐秘的舔吮声勾起昨天的记忆,在我脑海里打翻了一片春色旖旎的污浊。

    “谢谢惠顾。”

    他总算肯及时收手放我走,我把自己从车门里拔出来,两条腿就跟今天才学会走路似的。

    不行了。

    晕头转向地晃过了路口,到他看不见的地方,我躲在火辣辣的阳光底下,使劲想把脸藏进手心里。

    等我赶到集合地点,李谦蓝正和同班同学站在树下聊得起劲,不经意地瞧我一眼,“你嘴怎么了?”

    我嘴里咬着插在汽水瓶里的吸管,眼睛追着路边的狗说,“中午吃辣了。”

    “大热天吃啥火锅啊。”

    “你管得着吗。”

    事儿真多。

    听班长说全班同学是分两拨集合的,住在学校周边的一部分来这边碰头,其余那部分直接去了ktv。在我之后又来了两个女生,班长清点了一下人数,我们这群从高考地狱中起死回生的毕业生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奔去了目的地。

    那种无事一身轻的快乐是非常具有感染力的,一帮年轻人坐在一起显得特别开怀,大家脱掉了款式呆板的校服,换上自己喜欢的打扮,从教室这个固定场合跳出来之后,看谁都觉得顺眼。

    热闹的ktv包厢里,几个跑调狂魔霸占着话筒,同学们三五个扎堆儿在一起喝酒聊天,说起未来的去处和打算,假期的计划和安排,还有这弹指一挥的高中时代,欣悦中掺杂着两声带着微笑的叹息。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班主任和三个任课老师到了,领着我们去了订好的饭店。气氛和睦而融洽,曾经有过隔阂和摩擦的同学坐在一桌夹菜,最调皮捣蛋的学生也给老师敬酒,感谢他老人家不杀之恩。

    吃到一半,还有当着满屋子人的面喝交杯酒宣布在一起的情侣;更出乎我意料的是,一个出了名性格爷们儿的女生,在“墙倒众人推”的鼓舞声中娇滴滴地跟李谦蓝告了白,吓得他把橙汁泼了一裤子,跟失禁似的。

    坐在我旁边的乔馨心从桌子底下塞给我一包湿巾,让我递给他,然后一言不发地继续吃饭,鬓角的头发别在耳后,把糖醋小排里的骨头剔出来,肉夹进我碗里。

    我匆忙咽下那口肉,陪同李谦蓝去洗手间洗牛仔裤,看着他用湿巾沾了水擦去布料表面的污渍,说话时嘴角无意沁出一点儿笑,可能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我才不答应呢,起哄都别想。”他说,“我有喜欢的姑娘。”

    我想了想,心知肚明地甩开他搭着我肩膀的手。

    从饭店出来的时候刚八点,一拨人想去酒吧续场,有事儿的或者我这样赶着回家的人,就直接在门口说了再见。

    个别关系好的女生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害怕这一分开就要走散在人海里,教语文的女老师抱着她们安慰,说,人生啊,是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我站在马路边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好,想问问李谦蓝和乔馨心要不要去散步,一扭头,看见饭店隔壁有一家门面很小的铺子,从外面看不过几米见方,是一家专卖明信片和时光胶囊这类文艺玩意儿的小店。

    黑发披肩的老板坐在门口的柜台里上网,音响里放着吉他伴奏的小众民谣,被风吹得零落一地。我们踩着它们走进店内,掀开门帘,看到三个分门别类的玻璃展示柜,还有贴满了一整面墙的留言卡。

    有最俗套的、祝福两人天长地久的,有许愿自己学业有成的,有为生病的家人祈福的,还有足足用了十个感叹号表达悲愤心情只求早日告别单身的。

    我们三个也买了卡片,各自趴在桌上写了很长时间,互相之间不知道对方写的是什么,分别贴在墙上的空白处,和那些不知道是否实现的愿望拥在一起,像是一片随风翻动的爬山虎。

    我嚼完泡泡糖,那首民谣刚好唱到最后一句。

    “他们都老了吧他们在哪里呀

    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第58章

    我在约定好的时间回到家,正撞见夏皆猫在冰箱前把一个冰淇淋蛋糕往里塞。

    她啧了一声。

    “哎——想给你个惊喜都被撞破作案现场,没有成就感了。”她不满地鼓起腮帮,但也没有放弃不小心沾在手指上的奶油,走到我跟前一甩头发,“我做的,夸我。”

    “我最不喜欢夸你这样美丽动人冰雪聪明优雅大方外秀慧中从早到晚看不腻漂亮得没边儿没样儿的大姐姐了。”

    “……高兴。”

    “承让。”

    我洗了手从她背后穿过走廊,把衣服从头顶脱下来打算洗澡。

    这衣服昨天在宫隽夜家被送去洗衣店洗过了,纤维里还留着一股洗涤剂的花草香。我抓着闻了一下,转手扔进洗衣篮。

    “宝宝!”

    她看上去心情不错,或许有今天休班早的原因在内,闲来无事地随便喊我一声,眼睛不离电视里的综艺节目,还一心三用的拆开一袋零食,后半句话被咀嚼声搅拌得含含糊糊:“你什么时候谈恋爱啊!”

    我惊觉了几秒才体会得出来她这话完全是顺嘴一说,并没有什么刺探和暗示的意味,我停顿了片刻,话在口中充分酝酿了一番才说,“你先找到了再说我。”

    “嘁。”

    她弄了两只薯片夹在上下嘴唇中间,乔装成鸭子的模样,又咔嚓咔嚓地吃掉,“你不知道,我们店里有个前两天刚结婚的小姑娘,逢人就问哎你怎么还不结婚啊?结婚这么棒啊你干嘛不结婚啊?我说因为结婚很幸福我就非得抓来个男人结婚不成?人流打折优惠了我是不是还得怀个孕啊?”

    我:“……”

    她两手一摊,“我这不没碰见合适的么。万事万物都讲究个缘分,不可强求。”

    “是是是。”我上楼拿了换洗的衣服又下来,路过桌边时也捎了一口薯片,“但愿我不是你的拖油瓶,别挡了你的桃花运。”

    “什么拖油瓶,是婚前大件不动产。”她赶我走,“去去去快洗你的澡。”

    我刚把浴室的门反锁好,从裤子里掏出来的手机就响了。

    “喂,”我看着镜子里的人影,一只手撑着盥洗台,声音尽可能的放轻,“哥。”

    “嗯,”他的嗓音在靠近听筒时变得真实起来,“到家了么。”

    “到了。”我摸了摸自己平坦而绷紧的腹部,把皮带挂在门锁上,“正想洗澡。”

    他发出了一声耐人寻味的:“哦……”

    “……在你家也洗了。”

    “表达一下假装正人君子的遗憾。”

    我此时的心情很难形容,明明手头有事要做,也没什么要紧事要说,可就是不想挂电话。

    “你,今晚不忙啊。”

    “不忙,”他说,“明晚也不忙。”

    我看见镜子里那个傻逼竟然打电话打到笑,忍不住张开手把自己的脸盖住。

    “我也,不忙。”

    他笑得直咳嗽。“明天带你去个地方,哪儿找你?”

    “酒吧。”我站到花洒下面调水温。

    “好,傍晚我过去,做好夜不归宿的准备。”他说,“挂了。”

    我答应着,“晚安。”

    “哎台词不对啊,不是应该说爱我的吗……”

    “……你挂不挂。”

    我把手机放到浴帘外,打开热水淋在头上。

    隔天就是我的十九岁生日。

    早晨我和夏皆吃了她亲手做的蛋糕,算是个简单的庆祝。她上班走后,我做了点力所能及的家务活,下午三点多就去了酒吧找何故解闷儿。到那儿发现乔馨心也在,因为今天周五,晚上有驻唱演出,大家又都没作业可写,索性直接来了这里练歌。

    我进门的时候,何胖子正陪她唱到“o 北京,我留下许多情,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走到了百花深处”,青衣部分俊俏的高腔后衔接着爆破感十足的怒音,两个声道收放自如,游刃有余。

    我抱着椅背在台前坐下来,跟着哼了两句,想捧你在胸口,能不放就不放。

    何老师的舞台魅力挥发完了五分钟,下台就开始拍着肚子跟我臭贫,“不是我说啊,没这共鸣箱咱都唱不出效果。”

    “不让自己的宽度超过人均水平就怕对象没法在茫茫人海中一眼锁定你。”

    “呿!”

    乔馨心笑着给他倒了杯水,我从他手里要走麦克风,跑去吧台里切了首难度不高、但我格外偏爱的节奏说唱。

    rap以外的副歌部分是个丝滑而柔和的rb男声,我也尝试着跟唱,但由于声线切换不自然导致整首歌完成度不高,一边唱一边听何故扯着嗓子给我纠正发声问题,前前后后折腾了个把小时,而最后一遍我唱到结尾处,宫隽夜进了门。

    他见我在台上,没有出声干扰,视线却有迹可循,我也用目光越过满场的空座椅,看向他。

    “i a039;t thkg i aht,039;t decide but i 039;t fight我想我错了,无法判断因我无力抗拒easy babyyou the bob and all,but i be daned if i do not nd e宝贝你像个炸弹,我讨厌自己不能将你据为己有or at least try,i speak up或者至少试试?我能否大声告白?

     nch这就结束了吗?我们能否共进午餐?

    ake shots with your fvor,ft drks s我们能否在你的风情中碰撞,平淡无味的酒叫做a cupsi jt thk i ,slightly ore if it039;s dht我只觉得我需要春宵一夜,感觉对了就给我多一点with that geo fa039;t know your na,看那绝世美颜,我不知你的姓名it a039;t iportant babe但是宝贝这不重要cuz i039;a e因为你是‘我的’”

    他一定听懂了。

    “生日快乐。”

    我唱完我下了台,跟他同坐一张小圆桌。

    现在也到了酒吧日常营业的时间,何故回到他的吧台里,乔馨心也准备歌单去了,我喝了一口宫隽夜的那杯新加坡司令,说,“谢了……咱们去哪儿?”

    他站起来,手臂自然而然地揽上我的肩膀,“哥请你去消个费。”

    第59章

    我预感到他要带我去什么特别场合,首先还是顾忌到自己的形象,“我穿成这样合适吗。”

    我站住了,手指着身上毫无新意的纯白色t恤和贴身的黑牛仔裤,膝盖有两处剪破,球鞋上蒙着一层历经千山万水的沧桑。

    “没什么不合适。”

    反观他穿了件浴衣一样宽松随意的黑色开衫,敞开的七分袖下纹身纤毫毕现,手在我腰上拍了一把,“我觉得顺眼就够了。”

    说罢,他径直带我走向一辆停在门口的黑色gtr。

    我拉开副驾驶的门,发现后座还有一男两女。

    见此情景我有点莫名,特别是那两个美女都停止了谈笑,我才觉着坐在中间那个不说话也不笑的男的有点眼熟。

    我活络心思在脑子里择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这是宫隽夜受伤那天扶着他送医院的男人。即便当时灯光吝啬,我还记得起那副令人过目难忘的,英俊得充满攻击性的面孔。

    坐在右边的女人也是。

    “这我朋友。”

    宫隽夜坐下来扣好安全带,话音刚落,一眼瞥见男人身边两个穿着清凉暴露的美女,吃惊程度不亚于我这个后到的,“我靠,什么时候钓上的。”

    “十分钟前。”

    男人在娇嗔声中仰身靠在皮座里,叼着嘴里的牙签冲我点了点头,“嗨。”

    “嗨。”

    这时候去跟人握手好像有点儿楞,但我还是这么干了,“夏息。”

    “司峻。”

    他倒是没有一分因为看我年纪而轻慢的态度,恰到好处的在眼角撩上一抹笑意。他和宫隽夜身上有种相近相容的邪气,亦或是所谓的江湖气,但后者满是馥郁而诱人的荷尔蒙,前者则是具有侵略感的凌厉,叫人有些惮于靠近。

    但这是他亲口承认的朋友,我也爱屋及乌的生出几分好感来。

    “这两位,”司峻一左一右摊开手,“搭顺风车的。”

    “麻烦你啦帅哥。”坐在我斜后方的那个女孩双手合十,浓黑的眼睫扇动,嗓音糯软地撒娇道,“我们原本跟人约了,结果被放鸽子。”

    “那可真是太过分了。”

    他踩一脚油门,把车调了头开往高速方向,跑车马力惊人,浮华夜色被加速冲撞成一片迷离的狼藉,随斑斓的城市与我们渐行渐远。

    “我们去dy shop”

    路上夏皆发来一条很长的短信,与外出过夜的我约法三章:第一,不要碰陌生人给的食物,第二,身边没有信任的人就不要酒醉,第三,减少身体接触。最后一条不包括在条约内,是时时刻刻都要记住的,早点回家。

    她似乎比我自己还要提早的默许了我长大成人的事实,对此并没有主观上的管束和压制,也许她主张放养政策,但更希望我能够信守承诺,珍惜她给的自由。

    而在第一点上,宫隽夜竟然诚挚地表示了赞同,“没错,除了我,谁给的东西都不要拿。”

    我忧心忡忡,“你是我爸么……”

    话赶话说出来了我才意识到,夏皆要是听见了一定会当场大开杀戒的,结合她对单身数年的怨念来看,搞不好要见血。

    但宫先生毕竟骨骼清奇,脑回路异于常人,不知从这个称呼里获得了怎样的心理慰藉,为了占我便宜不惜豁出老脸,“爸爸爱你。”

    “别看我,看路。”

    汽车在空无人迹的高速上开了不到二十分钟,转向一家服务站的汽车旅馆前停下了。

    当我还在纳闷儿为什么一个郊外的汽车旅馆停车场会爆满,这让我想到在黑礁19号比赛的那一次,直到两个穿着轮滑鞋的女招待从宫隽夜那一侧敞开的车窗探身进来,递上一本小小的花名册和笔,“欢迎光临,请签单。”

    其实我压根儿没看清本子上写了什么,她黑白制服的扣子一直开到第三颗,圆润的胸脯毫无遮掩的袒露着,我看了一眼就觉得脸上拦不住的烧起来,宫隽夜还泰然自若地将黑卡递给其中一个女招待;在她去刷卡的过程中,趴在车窗上的姑娘那勾人的红唇就快亲上了宫隽夜的侧脸,他一收笔,左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温声道,“好了。”

    “请随我走这边。”

    女招待盈盈起身,直白地抛给他一个媚眼,手指含在嘴里吹声口哨,我们前方一个仓库模样的闸门就放出了通道,笔直开进去,干冰制造的烟雾深处透出紫色的光。汽车旅馆只是个幌子,这里面才是我们要的。

    空气里分泌着某种野性的信息素,让人联想到动物发情期的气味,挑逗着人心里最原始的需求。

    同车的司峻和两个姑娘走在前面,我看到了一路上坐在司峻右边的那个,黑色的比基尼外面套了件宽大的迷彩衬衫,几行花体英文刺在热裤包裹的翘臀下部,结实的大腿晒成古铜色,一路上招惹着四面八方带着黏性的视线。

    “为了感谢你载我们一程,”她朝我们扬了扬手里的手包,“我请一杯深水炸弹。”

    她路上没跟我们说话,开口是一把叫男人酥到骨子里的烟嗓,画着不算浓艳却分外精致的烟熏妆,身姿曼妙性感却不显得轻佻。

    我终于想起她是谁,就在听见她说话的一刹那,从她手里接过酒杯,我吞了口口水,问,你是……费娜?

    她一只手倚着吧台,附在我耳边时,头发像是上好的绸缎滑落至我胸前。

    “你可以装作不认识我。”

    ——她背后是光芒璀璨的霓虹招牌,“dy shop”的字样下面是趴在长桌上的女郎,裸露的后背和山坳般的腰窝里搁置着令人垂涎的甜点,像绵密的奶油上点缀着鲜红的樱桃。

    牌桌上堆积的筹码在喝彩声中溃然崩塌,赢家怀里的女人披着雪白的貂皮,手里的羽毛搔弄着胡茬铁青的下颚。

    躺椅上的男人抽着水烟,把成摞的钞票甩在女伴的大腿上,给新一轮的拳击比赛下注。

    远处的舞台帷幕缓缓拉开,香艳的脱衣舞表演即将开场。

    我们和搭车的女歌手碰响手里的雪利酒杯,庆祝这个注定无眠的夜晚。

    第60章

    “你认识她?”

    宫隽夜抬手招来穿轮滑鞋和女仆装的侍者,往我的杯子里添了百利甜酒和一点点伏特加,“度数不高,试试。”

    我抿着尝了一口,“玩地下说唱的,女rapper里算得上一姐,不是这个圈子的可能没怎么听说过吧。”

    哪怕我也只是在网络上流传的live和battle视频里见过她,有幸邂逅真人,还从她那里喝了杯酒,除了受宠若惊,最直接的感受竟然是:比街拍漂亮多了。

    我和宫隽夜坐在t型台下任意摆放的圈椅里,背后一条贯穿大厅的过道,把我们和对面荧光色的泳池隔开。从吧台那边分头行动之后,司峻和费娜去了楼下的赌场玩德州扑克,他们的另一位女伴似乎跟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走了,想必今晚已有了归宿。

    穿兔女郎装的女招待端着酒从我们面前经过,捏了捏身后毛茸茸的白色尾巴,身材惹火,让人血脉贲张。

    舞台上灯光一暗,旋即一束白光直射中央,半路分散成五部分,照出幕布前银色的钢管,和五个凹凸有致的身影,随音乐定格,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尖叫声中,蒙着黑色面纱的舞女以脚尖勾过了钢管,露出风衣包裹下黑色的吊带袜。

    跳完一支曲子,她们身上只剩下裹胸的绷带和丹宁丁字裤,浑圆的上围下面是惊艳的川型腹肌,每一次下腰和摇摆都引来疯狂的口哨,当她们走下台,骑跨在男人们的膝盖上,钞票源源不断被抛向热辣的翘臀。

    这就是夜场的规则,大家对欲求拥有最磊落的心照不宣,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拿来消费,物质,享乐,身体。

    酒池肉林,纸醉金迷。

    一个臀涡上方纹着蔷薇的舞女绕着我转了一圈,胃里的酒精化作奔涌的热意冲上头顶,汗都快沁出来,那形状美好的胸部磨蹭着我的肩膀,宫隽夜抓着我不知所措的手,把成卷的纸币塞进胸前那一道傲人的深沟里。她的绷带和内裤边已经塞满了各种面值的钞票,花花绿绿。

    她在我的手背上留下唇印作为感谢,身姿摇曳着走远,我的脸烧得像寒冬腊月里的壁炉,一口气憋不住就要失火,即便我企图用昏暗妖娆的灯光作掩护,还是被宫隽夜用手背在脸颊上摸了摸,“熟透了。”

    音乐太噪,他为了跟我说话总要微微勾下头,黑发遮住一侧的眼睛,耳朵靠近过来。这个品味不出是体贴还是撩人的动作让我头脑一热,在他脸上吻了一下。

    “要吃吗?”

    八成也是喝多了。

    十点过后,地下二层的拳击比赛开始最后一轮下注。

    拳击台下的座无虚席,台上裁判就位,隔壁桌正在就双方实力做激烈的讨论,不一会儿就被烦躁的大哥厉声喝止。我盯着围绳里身材相差悬殊的搏击手分析半天,手捧移动pos机的女招待跪在长毛沙发上,另一位趴在宫隽夜的身后给他点烟。

    他歪着头碰碰我的头,“押哪个。”

    我指着拳击台右端那个黑炭似的左撇子,“他。”

    “哟。这是打算爆冷门啊,”宫隽夜听女招待给他看了目前的下注情况,把烟咬在嘴里腾出手来,在pos机键盘上按了六位数,“赔了我今晚睡你。”

    “……”

    我不禁有点动摇,“爸爸我们少打一个零吧。”

    他乐不可支,搂过了我在脑门儿上响亮地亲了口,“不怕。”

    他在回执单上签名,递给看着我们偷笑的女招待,“赔不赔都要睡你。”

    万幸是我押的赢了。

    我看着他从赌桌上提回让我毛骨悚然的一箱子钱,刚被女招待和男保镖送出拳击场的大门,司峻也穿过簇拥着的红男绿女找来这里,拉我们到了牌桌前,教我玩最简单易懂的二十一点。

    费娜翘着二郎腿坐在牌桌上,手中一副牌洗得令人目不暇接,嘴里叼着一只巧克力味的黑恶魔,笑道:“小帅哥,没钱了可是要脱衣服的。”

    “宝宝没事儿。”宫隽夜从后面抱着我,“我们刚赢了四十万。”

    今晚的第三杯烈酒灌下去,我看东西都是重影的。

    屋顶变成迷幻的不规则形,耳边的人声忽远忽近,像是潜入水底,又像是填满整个梦境的泡沫,炫目而不真实。

    四局玩儿完我的衣服还好好穿在身上,费娜则是脱得只剩一身黑色比基尼,她坐在司峻腿上,把头发扎成干练的马尾,同桌围观的男人们疯了一样吹口哨。

    第五局结束已经是夜里一点,她坚决不再脱了,但是按照牌桌上的规矩愿赌服输,她从手包里掏出一只口红抵押给我,“不玩儿了,宝贝儿你真是个招财猫。”

    我傻笑了一路,清醒的时候我脸上是决计不会出现这种幅度的笑容,满身酒腥,踉踉跄跄地跟宫隽夜进了通往出口的电梯里。

    我靠在反光的墙壁上,拧开那只to ford的口红,对准在自己的下唇,却在眩晕中涂过了界,画了一道在脸上。

    他托着我的腿抱起我,压在墙上亲吻,口红在碰撞中滑脱了手,滚了一地绮艳的红痕。

    电梯在地下一层被人按停了,门开时的灯光和其他人看到我们时的起哄声一齐爆炸开来,宫隽夜撑着墙面的那只手挡住我的脸,另一只手的拇指抹去嘴角的口红和津液。

    “麻烦关一下门,谢谢。”

    那天后半夜发生的事我都只记得住大致轮廓。

    宫隽夜不像我一样不胜酒力,还能一路顺风地开着车回家,把挺尸状态的我运进屋,但很不幸没能勇猛地攀登上楼,俩人就睡倒在了客厅的地毯上。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渴醒的。

    宿醉后头痛或许和个人体质有关,一晚上不喝水口干却是在所难免的。我先是警觉地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摸了摸躺在身边的人,谢天谢地,握住了他戴着两只戒指的手。

    舌头含在嘴里发干,我艰难地发出一个似是而非的单字,“水。”

    我借着睫毛间隙里漏进来的一星点光,看到他拿过放在茶几上的一瓶水,拧开喝了一口,想了想,又喝了一口。

    接着就一翻身,手指掰开我的下巴,就着嘴把那口水喂了过来。

    流氓。

    第61章

    我不确定现在是几点,清晨的天光是水一样澄澈的淡蓝色,客厅的落地窗送进些飒爽的凉风,听得见钟摆走动时寂寂的轻响。

    他含着一口白开水,在亲吻中一点点度给我。

    我发不出声音,按捺着的心跳配合他缓慢地吞咽,等那凉甜的液体被搜刮干净,我们就只剩下纯粹的唇舌相缠。

    而我却越来越渴,从生理跨越至心理层面,仅止于此的接触对我来说远远不够,越是少,越想要更多。

    他终于肯放我透了口气,戏谑的眼神捕捉着我的反应,亲吻却没有间断,从锁骨的凹槽到我按捺着喘息的胸膛,我被那炽热的呼吸烫得喉咙一紧——我们俩都有反应了。

    他咬着我的嘴唇解开皮带,我一只手攀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摸索过去,被他抬腰蹭了一下,皱着眉微笑的模样性感得要命。

    所以一切应不应该都有了完美的借口。

    “夏息。”

    我在发泄过后的余韵里还不愿松开抱着他的手,冷不防被一只滑腻的手指抵住了后面的窄缝,整个人如临大敌地僵了一下。

    他也感觉到了,因此那份犹豫不决只徘徊了一次呼吸的时间,便罢了手。

    “你知道我并不心软。”

    他埋在我颈窝里,心脏的搏动与我毫无隔阂的紧贴,吐息潮湿而焦灼,像是将要咬断我脖子的野兽。

    “但是在你准备好之前,我尊重你的意愿。”

    “下一次我就插进去,”他说,“你哭也不会停。”

    直到我坐进了他家的按摩浴缸里,枕在桑拿木的边缘仰头看着天花板,我才觉得自己醒了。

    身体活像个被掏空了的皮囊,昨晚的经历如浮光掠影一般,穿插着逼真的音效和画面,偶尔被眼前蒸腾的热气打断,强行拖我回到现实里。

    权当作一场醉生梦死的幻觉,因为我还是那个在梦想和生活的罅隙里命悬一线的穷小子,住着租来的房子,这个假期还要挣出大学前半年的生活费,就算现如今不用时时为果腹而忧愁,我是穷惯了,生怕再有一日不测,永远憋着一口气,不敢有一丝松懈。

    我左脚跷在浴缸外,木无表情的看着水面上乳白色的泡沫,往自己脸上泼了一捧水。

    狂欢后的空虚原来不是诅咒。

    宫隽夜在我一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对着镜子刮胡子。

    他刚去楼下的浴室洗完澡,上身还有未干的水渍,提回了前夜被我们遗落在走廊地板上的一箱钱,放在石英石洗手台上。

    我问,那里还有多少钱?

    他许久没回答我,而是问道,“喜欢钱吗。”

    滴落的水声清脆而空灵,我对着天花板上深浅不一的黯绿色瓷砖闭了眼睛,“当然。”

    “你觉得我接下来会说什么?”

    他在浴缸边缘坐下了,打开保险箱的暗扣,银灰色的锁头弹开,成捆的钞票霎时间暴露在蒸腾的空气里。

    他拿起一捆,在弯曲的手掌间拨弄,“‘我童年不幸,缺乏关爱,内心孤僻,再多的钱也买不到幸福’?不是的宝贝儿,我没那么庸俗。”

    “精神上的贫瘠怎么能怪物质的富有呢。”他笑,“fuck that shit”

    我睁大了眼,看半空中他张开的手。

    洋洋洒洒的钞票被他抛散了,不一会儿就覆盖了浴缸表面,洇湿的纸币载浮载沉,染红了我的瞳孔。

    万恶之源。

    “我可以买下所有你错过的失去的今后的生活,只要你答应我。”

    “不论什么时候,像你最穷困潦倒的日子一样无畏的活。别爱钱,爱我。”

    “你想要的,让我来给。”

    他把我从降温的水里抱出来,裹上松软的浴袍。

    想拉着我走,可我像个脚下扎了根的树桩子一样,心里亦是盘根错节,死活理不顺这些年纠缠的过往。

    等不及咬牙跺脚的下决心,我手上一使劲儿,拽着他在楼梯上站住了。

    我说,我喜欢你。

    他停在矮一层的台阶上抬头看我,什么?

    我觉得特别离奇,明明更肉麻的话都说过了,更亲密的事情也做过了,可这一句要是不能亲口说,或者假借纸笔、肢体语言等其他不够坦白的方式,都让我觉得有所缺憾。

    像是想跟一个人掏心掏肺,却悻悻的发现掏不出什么入眼的东西,怨自己无能无力。

    我说我喜欢你啊。

    想想这单薄的几个字不够有说服力,我近乡情怯似的避开他的眼,期期艾艾地补充,是……是好吃的第一口要先喂你那种,喜欢。

    可恨我一个玩饶舌的,业精于勤荒于搞对象。

    我对自己很失望,假装豪迈地推开这个害我结巴的罪魁祸首,然而他眯了眯眼,就着颠倒的身高差一弯腰把我抱起来,不顾时间和气氛的阻拦,妄图白日宣淫。

    “刚刚怎么没直接把你办了。”他在我耳朵上呵了口气,“先喂我吃点儿别的吧宝宝。”

    “不……”我用尽毕生力气抓住楼梯打滑的扶手,不屈不挠不肯就范,“我下午要去学校领成绩单,而你要上班,now”

    劝服一个精虫上脑的男人比拉住一匹出栏的斗牛还要艰险,他原地权衡了一下,考虑到这确实不是个适合任性的时机,最终还是选择放下我,收敛了一下情绪,平心静气地问道,“高考成绩下来了啊。”

    我整了整衣襟,“嗯,到时候电话联系吧。”

    “报哪个学校好歹跟我商量一下。”他打开衣帽间的门,挑拣着取了一身衣服给我,“总之晚上给我来个电话,不管有事儿没事儿,我那个电话号码知道的人不超过十个,不用担心我有没有空。”

    我在他背后换好了衣服,捡起落在地上的浴袍,“不用送我了,老公。”

    “行……嗯?”

    于是我在他揪住我之前冲下楼,一头扑进了六月末热烈的阳光里。

    第62章

    打车回到家第一件事是给夏皆实时汇报,第二件事是鬼鬼祟祟地换了衣服,我看了看时间,给李谦蓝和乔馨心打电话,三个人约在外面吃午饭,下午再一起去学校。

    李谦蓝对出成绩这个事儿挺上心的,因为肩上承载着家人的殷殷期望,也不愿辜负自己后半年的发愤图强;乔馨心则属于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这和她平时的优秀所积淀的自信不无关系,她从不忧患,也不曾落空。

    而我是他们中思想包袱最轻的一个,首先夏皆没有望子成龙的心愿,而我在学业这方面也没多么强烈的竞争精神,说是不思进取似乎有些偏激,做好自己分内的事,除了音乐又没有其他的抱负,因此反应平平,身在一群焦虑乃至癫狂的人群里,都显得很另类且无趣。

    今年的校方对毕业生手下留情,没有对外公布成绩排名和文理科状元,说是为了保护学生的自尊,同时避免给状元们招来麻烦——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有人选,在彼此隐藏着真实想法的交头接耳中,有心无意的带出那么几个来。

    我拿到自己的成绩单,旁边的李谦蓝还在桌子上反扣了几秒钟,那边的乔馨心已经把一张印着表格的白纸折叠好了塞进口袋,从人声瑟瑟的教室里走了出去。

    我看了一眼。

    not bad。我从脑海中翻覆的辞藻中找到这个短句,只能说不坏。

    符合心理预期,没有跌宕的失望和惊喜。

    我站在教室一排敞亮的窗户边往下俯瞰着操场,树荫下的单双杠,灰蓝色的停车棚,还有提着裙子横穿过环形跑道的女生。

    到处都是撤开椅子起身的声音,大家陆续离开这里,有人拍了一下我的后背。

    “准备报哪的学校啊。”

    乐筱雅背靠着窗边的护栏,冲我抖了抖手里的成绩单。

    “我想尽量留在本地。”我低着头,把耳机线绕过后颈,说,“你呢。”

    “我要去西南,”她笑得很开心,“吃火锅!”

    女孩子们在展望未来的时候总是很欢畅,那种幸福特别富有感染力。我也笑了,“真好。”

    临走前,我们在教室门口礼仪式的拥抱作别,她脑袋整个儿埋在我胸口,隔壁班几个认识的男生挤眉弄眼地从我们身边经过,见我竖起手指靠在唇边,都善意的没发出声音惊动她。

    我笑着跟那群人挥手,又收回来环住她的肩膀,“保重。”

    “万一我再也遇不上你这样的人啦。”她说,“但我会找到更好的。”

    ——这个短暂途经我生命的姑娘,这个曾试图迈进我心坎的姑娘,这个为我哭过的姑娘,是她让这段对现实处处忍让的岁月变得温柔,或许我给过她圆满,她也会让我怀念,哪怕我们从对方身上取走了不想要的,亦不为此惋惜。

    “加油,夏息。”她说,“加油啊。”

    梦还远,路还长,没有什么可悲伤。

    傍晚时我按夏皆的吩咐,顺道去超市买了点菜,左手拎着塑料袋,右手拎着志愿填报手册回了家。

    一目十行地看完我能够报考的学校,我把书和成绩单都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去厨房做了一份蛋包饭和开胃的凉拌菜,盛在饭盒里打包,坐公车去咖啡店给夏皆送晚饭。

    咖啡店有个甜点师跟我妈关系很好,有个十分罕见的姓氏,姓栗,我妈就让我叫她栗子阿姨。栗子阿姨是真正的单亲妈妈,跟夏皆同岁,带着一个五岁半的小姑娘独身生活。

    我到店里的时候她正准备去接女儿放学,我替她掀了一下珠子串成的门帘,说,阿姨好。

    “小息来给你妈妈送晚饭啦!”她拉住我,“怎么样怎么样,高考如何?”

    我其实还是有点怕人家问起来的。学生的成绩就跟社会人的工资一样,不是恰当的谈资,却又不得不提及。“就那样吧。”我选了个模棱两可的说法,“我成绩很一般,阿姨别笑话我。”

    “哪能呢!坚持下来不容易,现在的学生可辛苦了,”她笑着,“哎!我走了啊!你快去找你妈吧,下次来了阿姨做甜甜圈给你。”

    “阿姨慢走。”

    这会儿店里人不多,一桌来做作业的初中生,动不动就吵嚷起来,又被其他人的眼色下压了声音;我走到柜台里摇摇铃铛,“美女,有空一块儿吃个饭吗。”

    夏皆从卡座那头蹦过来,跟我到员工通道的双人桌旁坐下,“有啊小帅哥,吃什么?”

    我看她打开饭盒,演技浮夸地捧住胸口,“哎呀我好幸福啊。”

    “我可以给你送……一个暑假。”我往椅背上一靠,忽然不知道如何开口,“妈,成绩下来了。”

    她用一次性勺子舀了一口到嘴里,眼睛眨巴眨巴的看我,“二本线过了吧?”

    “差十分就一本了。”我在桌子下面架起了腿,说,“妈,我想留在本地。”

    她急忙吞咽着,“啊!?”

    “听我说,”我朝下摆摆手,“主观上,我不是那种好出去闯荡的脾性,这你知道,我的根儿在这儿,早晚要回来;客观上,本地大学对本地生有降分……”

    “那也不行啊!”她提高声音,“一本不行……那二本也太一般了啊!”

    我们本地有两所大学,一个是全省排得上名号的重点一本,还有一个是普通的公办二本。然而这个二本学校之所以有名气是因为医学专业极其优异,分数线和多数一本院校相当,其他专业则是资质平庸,没什么可圈可点之处。但总体来说不如想象中那么差劲,只是我不学医,这个成绩择校,让她觉得太可惜。

    但我也是真的不想走。

    不仅仅因为她在这里。

    她吃完了把饭盒收拾好,动作很慢,始终皱眉不语,隔了好长时间才问,“差十分的话……一分是多少钱?”

    第63章

    我猛站起来的声音太大,惊得那群边玩边写一心二用的初中生霎时间全看向我。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举止有些不妥,不管是在公共场合还是夏皆面前。

    她的手在半空晃来晃去,抓住我的手腕,错以为我生了气。

    那表情让我心里塌下一个柔软的坑,刚才那阵急火也适时的压熄了,反握着她手捏了捏。

    “妈。”

    我从桌上拎起便当包,“‘砸锅卖铁也要让你去上学’这种话,从来都不叫人感动啊。”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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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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