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MIX(混音人生) 作者:孙黯少年黯

    正文 第9节

    REMIX(混音人生) 作者:孙黯少年黯

    第9节

    第51章

    那天晚上我们一直呆到快一点,一车人才听着车载音响的午夜电台、梦游一般的颠簸回去。

    我坐在副驾驶,玩闹时的兴奋过后便是一波一波涌上来的睡意,被车里的暖风一吹,眼睛都睁不开。开到半路何故实在是瞌睡,李谦蓝和乔馨心并排坐在后座也快睡着了,所以换了相对来说稍微精神点儿的夏皆开车。

    然后何故刚坐到后面,斜靠在座椅背上,不到一分钟便鼾声如雷,直接把李谦蓝从座儿里炸了起来,“我靠地震了!?”

    乔馨心面无表情的把他脑袋扒拉过来顺了顺毛。

    这下我们所有人都不困了。

    这个点儿大街上还有人,基本都是夜店打烊或者狂欢散场的,我们把车停到酒吧,叫醒何故,就各自回家了。

    无所事事的假期一眨眼过去,大年初六我们便回校上起了自习。大雪连下了好几天,几乎压垮了大半个严寒的冬季。教室里暖气充足,我们隔着玻璃看外面纷纷扬扬的落雪,下课了去操场上糟蹋那片白皑皑的雪地,不到一节课又覆盖掉一层。

    趁现在晚上没课,我又见缝插针的回酒吧打起了工,实际上是因为我很久没唱过歌了,这就跟一门手艺似的不能荒废,隔一段时间必须复习,维持唱功的娴熟。李谦蓝在假期里学会了作曲,在酒吧休息的时间拿来给我和乔馨心填词,何故照旧跟我们厮混在一起,生意不忙的时候过来掺和一脚,还搬出乐器来一边弹一边唱,有时候则是负责起哄,或是一声令下赶我们去工作。

    正式开学的前一晚我给宫隽夜打了个电话,口气装作很无心的聊他的近况。其实是我想他了,又不知道从何谈起。对我来说“主动”已经是最大的突破,我还想试试再为一个人多做些什么,体贴也好,迁就也好,哪怕只是听听他的声音,问问他的想法。

    ——那天你为什么亲我?

    这个问题我终究是没问出口,在不确定对方是否肯宽容我的前提下,难度系数太高,不敢妄自挑战。

    可我又觉得我们心里其实都有答案,只是没到恰当的时机坦白。他是个大人,有他自己的故事和经历,并且多数是我短时间内不能体会的。我做不到以己度人,只能静静等着。

    就像等待自己长大,足够配得起他。

    三月,生活步入正轨。开学的第一个周五,学校组织了动员大会,家长作为旁听,看着一群病怏怏的高三学生跟打了鸡血的邪教教徒似的,站在红旗下吼叫着宣誓,要为高考榨干最后一滴青春。

    这场景可把我妈吓坏了,诸如“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此类耸人听闻的台词深深地刺激了这位年轻的母亲,她当着我们全班家长的面一把抱住我,强行把比她高一个头的儿子护在了怀里,脆弱而拼命的哭诉,“这他妈太疯狂了!我们不高考了好不好宝宝!呜呜呜呜呜呜!!!”

    周围的家长和老师:“……”

    我一脸木然地安抚她,“妈,这是考试,不是要去参加自杀式爆炸。”

    她仍是不依不饶,“我不!我就这一个儿子!还他妈是捡的!”

    “……”

    说实话,我压力也挺大的。

    有天晚上做题到夜里十二点,突然间鬼迷心窍似的从家里跑了出去,绕着我们家小区所在的街道跑到大马路上又跑回来,出了一身汗,脱了外套蒙住头,穿着背心在路灯下面一直坐到天亮,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买了早餐回家去,洗澡,上学。

    那使人痛苦却又难以发泄的,是对于未来的无知和无力。我的成绩很可能就这样了,堪堪够在重本分数线的悬崖边,一不小心松了劲儿就会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夏皆用她自己的亲身经历作为反面教材,告诉我她当年也是拼得头破血流考上了大学,还是个一本,这在她那个年代是非常了不起的。“然而我上了大学之后,只发现了两件事。第一,我的所得和我的努力不成正比,我并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第二,老师骗了我三年,有朝一日锦衣还乡,走夜路别他妈被我碰见。”

    我:“……”

    “所以,”她穿着白色的男式衬衫和牛仔短裤坐在地板上,在两句话之间嘬了一口烟,抖抖烟灰:“你需要摆正心态、观其本质的是,老师一遍遍给你们灌输的思想,作用仅仅是激励你们扛过这几个月,等同于肾上腺素,药不能当饭吃,与其尊崇这所谓的普世价值观,去追求一个你不一定想不想要的东西,在这之前不如好好给自己定个目标,‘上大学’这个程序应当是包含在你这个目标里,是‘我要为了这个目标读大学’,而不是‘我的目标就是上大学,上完提裤子就走’,我希望你搞清楚这里面的区别。”

    “不用管我会不会失望。我永远都不会对你失望。”

    我看着她,已经完全想不起之前跟她谈心的内容,只觉得十二年前能被这个女人捡回家,是何等的幸运。

    第52章

    直到高考前我都跟宫隽夜都保持着三天一通电话的频率,像是某种彼此默许的约定。我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我也清楚自己现在是特殊时期,不能由着性子沉溺于儿女情长。

    可越是临近高考,我们反而沉淀下来了,大概也因为冲刺到了后半段,所有人都从最初的焦躁紧张进化成了行尸走肉一样的麻木,一心只想这凌迟早点结束。

    跟他打电话是我一天里难得的放松时间。我们会简短的聊聊当天发生的事情,有时也莫名的扯到人生之类的深沉话题,他在表达自己想法的时候意外的正经,但是从来不站在过来人的立场上,指手画脚的教育我。就像他说的,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会忘记年龄,变成个跟我不相上下的少年,幼稚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跟我想的太不一样。可能我从一开始就不该以貌取人。

    但我否认不了的是,我越来越喜欢他。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喜欢,每一次心动都比上一次的心动更强烈。

    高考前夜的那通电话里,我终于鼓起勇气对他说,“考完我去找你吧,有件事情想告诉你。”

    他没好奇的追问,而是顺着我的话回答:“好啊。”

    或许他猜到了,或许他也在等。不过直觉告诉我,结果肯定不会太坏。

    高考那天夏皆跟咖啡店请了假,风雨无阻的接送了我两天。

    考完出来的时候我特别感动,发现她还站在来时的位置没有走,心里涌上一股酸涩的暖流,刚想叫住她,发现她身边站着两个一看就游手好闲的小青年,她正冷笑着说“什么?我等我儿子高考呢,哎哟,小伙子你可真逗,喝什么咖啡我就是做咖啡的……”

    我像小时候一样,和她一起去买晚饭的食材,帮她提东西,过马路的时候让她挽着我的胳膊。

    我们已经在一起度过了许多个这样的夏天,暮然回首却都像是昨天。

    黄昏像鸽群般散去,我看着夕阳下她长长的影子,忽然惧怕时光飞逝,而她老去。

    回了家,我接到一拨同学的电话,那头的声音是掩不住的兴奋,说喊我过两天去吃散伙饭,我算了算时间不冲突,便答应下来。

    “今天起你就是自由身了,这位长工。”夏皆一边切菜一边问我,“这个假期有什么打算?”

    我站在水池边把把洗干净的番茄一个一个放进小筐里,“也没什么……稍微出去玩一下吧,然后继续打工。”又补上一句,“你要是乐意的话,可以来酒吧听你儿子唱歌。听不懂的话,看脸吧。”

    她被我逗得前仰后合,跟着外面客厅电视里的音乐声扭了半天。

    这天晚上宫隽夜的电话比平时来得早些,就在八点多钟、平常人家吃过晚饭看电视的时间,他先是说,“我不问你考得怎么样,显得我像那种又老又啰嗦的亲戚。”

    我对着电话笑,他又说,“你明天下午来吧,我家里会来几个客人谈点事情,应该不会太久。”

    “哎,那不如改天见吧。”我口是心非地说。

    “不,”他说,“一天,一分钟都不想多等。”

    ——其实我也是。

    第二天下午,我带着他给我的地址出了门。

    因为不是出行高峰,车很好打,我给出租车司机看了短信上的地址,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翕动着嘴唇跟着默念了一遍,眼睛数次瞟向我,路上还问了我好几次,“是这地方吗?你……串门啊?”

    我心思早就不局限于眼前,眼睛望着车窗外随口应付道:“嗯。”

    “哦,哦。”他盯紧挡风玻璃,不再说话。

    时值盛夏午后,湛蓝色的天空被绿荫遮挡住大半,蝉鸣一声接着一声,听得人心里空而僻静的舒服。额头上薄薄的一层汗水都被热风熏干了,我透过阳光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交叉的十指,心情意外的很平和。

    车快要开出了市中心,在远郊一处别墅区的入口停下,司机把车靠路边泊了,在我付钱的时候好心提醒,“不好意思啊小伙子,前面不好开进去,就送你到这儿了。”

    “不要紧。谢谢。”

    大概不是错觉。他看我的眼神有种讳莫如深的回避。

    车打了个u型弯开走后,我顺着一个低缓的石坡走进去,往里是一条平坦却略显曲折的主干道,两侧分列着样式不统一的私人住宅,我边走边对照着短信上的门牌号,生怕在这种地方找错了人,只会出糗。

    总算按顺序摸到了一栋高低错落的独立别墅楼下,侧面开了个不起眼的小门,门口站着三五个抽着烟聊天的人,有一个光着上身,脖子上青黑色的狰狞纹身一路爬到头皮,带着疤的眼尾乜斜着我,问,干嘛的?

    我插在口袋里的一只手抽出来,把帽檐抬高了,说,我找宫隽夜。

    他们都愣了愣,那个刀疤脸大笑着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拍得我一个趔趄,这力气,他的胳膊都不带刹闸吗,我苦大仇深的想。

    “我去给你叫啊弟弟。”

    他叫我在门廊里等着,说廊外的阳光太刺眼。

    我在一片惬意的阴凉里站了没多久,门开了。

    开门的人是宫隽夜。

    他穿了件丝质的黑衬衣,垂坠而贴身,完全居家的慵懒穿着,但这不构成我两眼发直的全部理由;因为他上衣没系扣子,连腹部一条浅浅的疤都一览无余,赤着脚,长裤松垮垮的挂在胯上,我倒吸一口气。

    要不是提前知道他在这里招待客人,我会以为他正在跟人上床。

    他却毫不自知地邀请我进屋,像舞台剧演员一样摊开双手,夸张却好看的鞠了个躬,“欢迎。”

    超幼稚。

    我回了个笑,随他走上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他揽过我的肩膀时喜欢用手背蹭蹭我的脸颊,像对待疼爱的小孩子,又像抚摸自己豢养的宠物。我说,你忙你的,我不捣乱。

    话一出口我就懵了。二楼的客厅里坐满了人,整齐划一地向我这个不速之客投来神色各异的注视,我还不怕死的扫了一眼,这群人里有眼神阴鸷、一看就不是善茬的中年人,脑满肠肥叼着雪茄的胖子,西装花哨、表情倨傲的男青年,戴满金戒指的手不耐烦的敲击着沙发扶手,身后一票背着手站的保镖。

    他们刚好围坐了一个半圈,那种一瞬间被集体注目礼的感觉简直是万箭穿心,我顿感血压直冲二百,真是谢谢这一大家子。

    “啊,我的人。”宫隽夜轻轻一歪头,指着我朝那群人示意,“别在意,你们继续。”说罢扳过我的身子转了个方向,正对着楼梯扶手旁边一扇侧开的小门,刚上来的时候我根本没发现这边还有一条路。

    “你顺着这条路往前走,那边是我住的地方。”他附在我耳边说,“厨房冰箱里有喝的,卧室里有书和电视电脑,你随便看。”

    “这边的事情……我也说不准,保证晚饭前能结束。”

    我连忙摇头,不好意思再耽误他时间,“没事,你去吧。”

    那扇门外是一条露天的长廊,连接着那端的另一栋宅子,热辣的阳光在窄窄的过道上投下白色栏杆的影子。

    他在我背后转过身,从离得最近的保镖手里接过一只褐色的手制卷烟,倾斜着身体让对方点燃,懒洋洋地接上话:“你们刚才说到……干掉谁?”

    第53章

    门在我身后关上了,隔绝了蝉鸣之外的杂音。

    面前的走道从光里穿过,距离不算远,直通向对面的二楼,这种设计用在个人住宅上我是第一次见,很别致。我走到中央的时候低头看了看左下方的泳池,水清而蓝,充斥着沁人心脾的凉意。

    我低头几步走到廊下,多此一举的敲了敲门。

    这是他的家。

    我曾对他生活的世界有过毫无证据的臆想,绝大部分根植于对这个人有限的了解,但是越接触我越觉得他很可能并不像对外表现出来的那样,于是又在更深的好奇中把原先的臆想全部推翻。

    我现在正在他的卧室里,内嵌式的中央空调常年恒温27度,右手边有一张白色的大床,整片床单没有一点儿褶痕,看上去蓬松柔软,视觉效果好极。

    左手边是壁挂的电视机,背景墙一律是干练的灰,家具也都以铁艺为主,没有一样是多余的——不像我们家有很多摆设,相框、花瓶、从小店里淘来的雕塑和工艺品。这儿干净得有些不近人情,没有想象中的骄纵奢靡,生活气息寡淡,甚至让人觉得乏味。

    我路过没关门的阳台和衣帽间,从房间的另一道门出去,一条笔直的走廊划开两侧的书房和浴室,延伸向连通楼下的木头楼梯。

    我又到楼下的起居室、厨房和客厅看了一圈,似乎还有个地下室,但我决定不去了,就坐在沙发看看落地窗外生机勃勃的花园。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个电话都没有,脚步声都被地毯吸走了,我回到楼上,躺到他的床上。

    虽说“抱着对方的枕头深吸一口气”这种行为有点羞耻,但我……

    还是不要了。

    悲从中来。

    我跟天花板面面相觑,顺着门缝流淌进来的微风携裹着睡意,不一会儿就把我侵蚀得神志不清。

    夏天啊。我在睡着前想,真是个罪恶的季节。

    当我置身梦境,自然是不肯对任何邪念埋单了。

    我确实是被一个梦惊醒了。

    从梦里脱离的过程异常艰辛,我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魇住了,但是就梦的内容而言,很可能是我潜意识里不愿意醒。

    就在我四肢酥软企图翻动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身上盖着被子,背后抵着一个温热的人体。他说,醒了?

    我心里骂了句干,捂着被子没动,答道,啊,嗯,一不小心睡着了。

    那个,我去下洗手间。

    真他妈尴尬死了。

    据说很多人午觉醒来都会这样,全身麻痹不听使唤,甚至还有种暧昧的胶着感缠绕着四肢百骸,但是这一切都没什么要紧。

    要紧的是我硬了。

    为了不让宫隽夜发现这个难以启齿的变化,我故意侧着身子坐起来,扯下被子,然而脚还没挨住地面,就被他搂住腰拽得跌了回去,大半个被子滑到床下,被我的手抓住了一个角。

    “我看见了。”

    他从身后抱住我的感觉像某种捆绑,后背严丝合缝的贴着他的胸膛,上半身微倾了,下巴厮磨着我颤抖的肩窝。我一动不敢动,此刻的每一次身体摩擦对我来说都是煽情,是无耻的放纵,可他看起来丝毫不打算放过我。

    “把眼睛闭上。”

    我能做的只有把眼睛闭上。

    平心而论,人都是感官动物,很多事情依从本能而生,控制是来自于心理上的约束,就如我在见识到“人类的繁衍活动和黏膜接触”的时候,内心是有抵触的。

    但是我完全没必要违背原始的欲望否认那种快感。

    我自认为我第一次接受别人的服务,反应大概有点儿过激,没能让自己看起来经验丰富不矫情,利落又从容。我叫出声了,就在一开始宫隽夜的手伸进我裤子里的时候,他没取笑我,好像耍流氓是一件既浪漫又有分量的事情。然而让我失态的并非这件事本身,而是我第一次跟他有这种程度的亲密接触,他亲吻我的耳背,拉扯着上衣让领口处的皮肤露出更多,他问我,可不可以碰一下别处?

    我喘着气嗯了一声。听起来像哭。他可能也这么误以为了,等我解决完了抱我坐在他身上,这样我会比他高出几寸,我像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八爪鱼,手脚并用的抱紧他,死活也不肯让他看我的脸。

    直到他把擦干了的手往我上衣里摸的时候,被我忍无可忍地制止了:“你让我歇会儿……”

    “好吧。”

    他又趁虚而入钻到我怀里,鼻尖蹭蹭我的鼻尖,“宝宝亲一下。”

    一句话喊得我魂飞天际。

    这般模样的男人撒起娇来是要人命的。

    外面天黑了,屋内光线黯淡,正适合干点儿耳鬓厮磨的事。他教我接吻,由浅到深无微不至,最后我实在是缺氧,舌头都快没知觉了,我说,有很多人想跟你上床吧。

    他自下往上地望着我,舌尖舔舔唇角,这是个妙不可言的视角,他天生就长了一双柔情泛滥的眼睛,但是深而专注,不需要其他吸引人的手段,单单站在那儿就散发着呛人的荷尔蒙,以至于现在他只看着我一个人,我都想为他倾其所有。

    是啊。他紧接着问,你想吗?

    想。我说,可我更想和你谈恋爱。

    第54章

    我们把灯开了一盏,躺在床上同抽一支烟。

    夏夜里凉风徐徐,灯光也浓淡相宜,他侧身而卧,在我上方拨亮打火机,引燃的同时吸气,两腮有性感的凹陷;我仰面朝天,那些接二连三发生的事盘旋在我脑海里,像虚幻的烟雾,纵使是旖旎的情节,此时回想起来也只剩了支离破碎的触动,拼凑不出具体的感受。

    ——我告白了。

    现实总是和想象有着无法意料的落差,就像我没想到是在这样一种衣衫不整、迷乱而又狼狈的情形下,顺水推舟般轻易告了白。

    即使不是何胖子说的良辰吉日,花前月下,起码也是初恋,得要留作年老时的甜蜜回忆。

    结果我连裤子都没穿好。

    告白对象还如此的乐于助人。

    而激起我淡淡惆怅的是,那份封存于我心底不为人知的暗恋,从今天起就彻底成为了过去式。

    他拇指和食指并拢了,把抽了一口的烟递到我嘴边,我吸了说,这算不算事后烟?

    他在床头的烟灰缸里磕了磕烟蒂,说,算你的,不算我的。

    我洗过澡,穿了他的衣服,大一个号,宽宽松松的挂在身上,也没太影响整体美观。但是“穿了他的衣服”这件事本身的意义非同一般,所以我站在镜子前擦头发的时候,心里其实微微有点荡漾。

    我已感到自己智商的急剧下降。

    可是又束手无策。

    他摸摸我的肚子,“饿不饿。”

    “有点。”

    “叫外卖吧,”他掐了烟下床,低头扣上两粒衬衣纽扣,“忙一下午我睡衣都没换,晚上也懒得出去……披萨吃么?”

    我点点头,看他拿起电话,又问,“那你打算干吗?”

    他一脸怪我明知故问的模样,翘起一边的嘴角,“跟你谈恋爱?”

    我强作镇定地把眼睛转向门外,默默拿开他勾住我衣领的手。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电视的配音,他把我从床上捞起来,两个人下楼一看,客厅里乌压压的一群人,屏息凝神的盯着包围圈中的电视,并没有扭过来看我们。

    屏幕里是一个泪水婆娑的韩国女演员,眼圈红得跟真菌感染似的,用力紧握着男主角的手,“欧巴离开我的话,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啊!”

    此情此景真的是很难让人有勇气直视。

    我欲言又止的看着宫隽夜,感觉他内心一定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一手捂住半张脸,长长地叹了口气,“……都说了不要在我家追剧,你们……”

    话没说完,被坐在正中央抱了一盒抽纸的汉子挥手打断,“大结局啊,老大你忍心吗。”

    “……”

    “反正我们回家了要么是老婆孩子那点儿事儿,要么跟人泡妞飙车打桥牌,生活很乏味的,只想安安静静的追个电视剧。”一个男的转过头来看了看我,“哎,原来宫少这儿有客人啊,早说。”

    这次他们总算意识到我的存在了,又是一群凶神恶煞训练有素地一个猛回头,齐刷刷看向我,我顿时觉得内心和宫隽夜一样受到了无差别攻击,赶紧低了低头算是打过招呼。

    “我操,哥你还行不行了,这……过十八了没?”

    “再过几天就十九了……”

    我虚弱的声音登时就投石入水一样淹没在大家的热烈讨论中。

    “怎么不行,就说明太行了这通杀范围下到十八上到八十……”

    “滚你妈八十哈哈哈哈哈哈丫口味太重了我不敢听。”

    “看完了看完了别耽误老大约会!有点儿眼色能死吗。”

    宫隽夜恨铁不成钢地把他们一个个踹出门,“一天不修理你们都他妈要上房揭瓦了,前面给我留几个人,明天照常上班,典当行那边去看一下就行,主要是上午有两个单子帮我弄好了,具体的你们周哥会交代,给我搞砸了就去王府井门口直播自杀,血溅不出三米远只算工伤,听见了么?”

    “好好。”最后关门的那个人临走前还探出脑袋,嘿嘿贼笑,“老板你套子够用吗?不然我去给你买……”

    “待会儿送外卖的来了给我送过来,”他伸出一根手指划向外面,“然后滚。”

    “说滚就滚。”

    “……”

    他把门关好了,憔悴地摸了摸那张帅脸,“什么玩意儿。”

    我决定暂时不要说话。

    怕一张嘴就得笑出声。

    过了一会儿我才跟着他回了客厅:“你跟你……手下的人,关系真好啊。”

    他走到吧台那边拿起半瓶不知什么名字的酒,“大家一起共事的兄弟,他们也待我不薄,没必要颐指气使的。”

    “与其用畏惧换来忠诚,不如这种方式的羁绊来得稳固。”他就着瓶子喝了一口,伸手刮我的鼻子,“你长大就懂了。”

    我悄悄地把手指顺着他的指缝嵌进去,嘴上还说着话,“你是不是还总觉得我是那个十岁小孩儿啊……”

    “是啊宝宝。”他想了想,忽而问道,“你是不是该过生日了,这个月。”

    “嗯,”我说,“其实我不知道自己真正是哪天生的,没特别隆重的过过,十八的时候也就那样。”

    “别,”他眨眨眼,“赏个脸让我讨好你一下么。”

    虽然不习惯收别人的东西,但我还是笑了,“好,听你的。”

    我还没抬起头就被他抓住了下巴,他“嘶”地倒吸了一口气,整个人靠了上来,额头抵着我的,“……我是怎么回事儿。”

    “你一笑我就想亲你。”

    他身上酒气微甜,我毫无防备,门铃声猛地响起来,吓得我手忙脚乱去推他,“外卖。我去开门。”

    ——不管怎么说,十九岁和二十八岁,都是很危险的年纪啊。

    第55章

    门外站着那个我在白天见过的、眼尾有条疤的汉子。我不知该怎么称呼,只得笨拙地说了句,谢谢。

    他摇摇头,粗犷的大手将打包好的正方形披萨盒递给我,连带着两盒安全套,上面一行“极致润滑”写得格外奔放。

    他伸手对我比了个拇指,表情坚定,值得信任。

    我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把那两盒并不想要的赠品放在了玄关外的立柜上,我回到客厅,宫隽夜在铺着地毯的沙发区等我,厨房亮着灯,他从冰箱里拿了结着白霜的汽水,一只手抓着易拉罐顶上那一圈,直接用手指撬开了摆在我面前。

    我是真饿了,看着滋滋冒泡的汽水和铺了一层芝士海鲜的披萨,觉得食指大动。

    对了,得给夏皆打个电话。

    一下子想起这茬,我放下咬了一口的披萨去掏手机,看看时间,夏皆这会儿应该是刚下班。

    电话拨通的时候她刚从店里出来,“喂,宝宝?”

    “妈,”我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我跟你说一声,今天不回去了,在我朋友家住一晚。”

    我讲话的空当里,宫隽夜动作很轻地没发出声音,把耳朵贴在我握着电话的手上,偷听了夏皆的回答。

    “啊,行。”她说,“别给人家家里添麻烦啊,明天回来吗?”

    “当然,明天下午我们班聚会,结束了我尽量早点回去。”我说,“你到家先把门锁好,早点儿睡。”

    “知道啦。”她笑了声,“晚安。”

    ——这算不算我在对她撒谎?

    我挂了电话,继续咬手里那块儿披萨,听见宫隽夜说,“我是后来才知道你是被收养的,我就说那么年轻的女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大一只儿子。”

    “当时我们一条街的邻居都知道这个事,但是因为她没结婚,也招来不少闲言碎语。”我喝了一口汽水,看他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切换成唱片音响播放。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房间旋即陷入了一片使人安宁的蓝调里。

    “值得钦佩。”他看着我说,“她把你教得很好。”

    “可是我骗她说我在朋友家过夜啊。”我耸耸肩。

    “没什么不对的,”他轻描淡写地纠正,“男朋友。”

    我后背倚靠在松软的抱枕里,伸长了手臂把空掉的易拉罐摆回桌子上,和他的放在一起。

    被瓜分干净的披萨盒摊开在旁边,缓慢流动的空气里还有芝士的香味,奇妙的是我并没有吃珍馐美味吃到饱腹,可就是心满意足得一塌糊涂。

    不过到后来我也没能和宫先生彻夜畅谈人生,聊我们俩时间跨度巨大的几次交集和这之间各自身上发生的事,就再度招来了困意。

    我喜欢听他说话,气氛和电话里没什么不同,无非是拉近了彼此的相对距离,让我在想要感知或表达一些情绪的时候,能够直接触摸到他。

    他在浴室里给我找了新的牙刷,俩人并排杵在镜子前刷牙。他只穿了条睡裤,我终于有机会一睹那令人难以忘怀的腹肌,以及图案诡谲而昳丽的刺青。有机会细看我才辨识得出那似乎是某种抽象的图腾。他很瘦,但肌肉分布均匀,称不上强壮,属于精悍修长的体型;叼着电动牙刷,曲起的手臂很容易看出肱二头肌。

    然而我见他明显比我高半头,还是心理不平衡的踮了踮脚。

    他看穿我的意图,就着水龙头漱了口,往我脸上丢了一条干毛巾。

    “长太高不好抱。”

    我在心里无声地控诉这个人调情段位太高,结果这句话在第二天早上就得到了验证。

    我顺理成章的又睡了他的床,睡得晚,这一夜也算是相安无事。隔天清早,往常都出去晨跑的我在生物钟的作用下睁开眼,发现他也已经醒了,躺在离我不远的枕头上,握住我那只揉眼睛的手。

    “早上好。”

    我迷茫地回了句,早上好。

    “一起做个晨练吧。”他坐起身。

    我当时就吓清醒了,他突然把我抱起来,像昨天那样托着我让我用腿圈住他的腰,跳下床往阳台走,中途指示我,“宝宝把鼻子捏一下。”

    我不知道是捏他的还是捏我自己的,最后捏了自己的。

    搂着他的脖子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你……”

    我话还没说完,他打开露天阳台的门,朝一楼的泳池跳了下去。

    蹦极。

    一声巨响,我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男子四米高台跳水。

    我叫都来不及叫,就像一只呆滞的炮弹一样沉入了水底,我才知道那个游泳池并不像外观看上去那么清澈见底,那他妈的足足有三米。

    他水性不是一般的好,抱着我浮出水面的时候脸不红气不喘,几下游到直线距离最短的靠岸处,双手扣住泳池边缘,露出牙齿烂漫地一笑,“凉快吗。”

    我抓着他的肩膀拼命挣扎生怕沉下去,整个人贴在他的胸口和瓷砖墙壁中间,说话的间隙都往外喷水,“我,我……”

    ——昨天为什么要和这个人告白。

    “别动,别动宝宝,只是个玩笑。”他忽然松开一只手,连带着我往水里浸了几分,湿透的嘴唇在我耳边翕动,“硬了。”

    水汽溟濛的一句话顷刻间就电到了我此时敏感无比的神经,水是凉的,身体却比刚才还要热,我空出一只手把他遮住眼睛的黑发拢到脑后去,听他说,你小的时候没机会抱抱你。

    总算等到你长大了。

    我才想起去问他答应我的理由,而实际上在这一刻,一切卑微的怀疑都是那么无足轻重。

    重要的是在发酵成喜欢之前,或许我和他,都对彼此图谋不轨了好多年。

    闹到后来俩人早饭也没吃,考虑到他下午还得上班,我就捧着一颗饱受摧残的心,被这个生长过度的巨型儿童拖出家门,去给我买生日礼物。

    “买什么?”

    我把插着吸管的牛奶盒递到他嘴边,他顾着开车,喝了一大口才说,“成人了,做身正装给你。”

    第56章

    由于早上那惊世骇俗的一跳让我的屁股惨受冲击,我在车座里换了好几个坐姿才坐得踏实,看着车窗外,脑袋跑气似的走神。

    这两天过得就像穿越一样。

    我看着旁边开车的家伙,以为是他几年来早已稳固了“暗恋对象”的地位,有朝一日蓦然跃升为了“正牌情人”,反而让我觉得不习惯。

    我甚至觉得他是在跟我开玩笑,毕竟他所在的世界于我来说只能仰望,而他是一时取乐,等新鲜劲儿过了,或者在任意一个我还沉迷不知的时刻,冷静而礼貌的告诉我,他还是他,我还是我。

    似乎这才符合现实情况。

    可要是一切都是真的——

    “想什么呢?”

    冷不防的,思路被他的声音打岔了,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没什么,跑神儿了。”

    他没有立即回话,迟了几秒才一转话锋,“啊,到了。”

    这是一条相比闹市区僻静许多的街道,钻出车门,路两旁不过寥寥几个行人,宫隽夜指给我的店面是背后这一家,装修使用庄重而低调的实木色、橱窗里摆着三个冷漠人形的裁缝铺。

    没错,裁缝铺。即使我在第一眼看过去,还猜测是不是那种店主有着冷僻喜好的私人收藏馆。

    宫隽夜推开那扇雕花木门,我跟进了窄小的前厅,一个穿蕾丝衬衣的女孩儿站在柜台里,鼻梁上顶着一副小圆眼镜,听见摇铃声便抬起了头,“您好,有预约吗?”

    他一万个认真,“我的脸就是预约。”

    姑娘眨了眨眼,笑得很妩媚,朝楼上喊了一声,“老板!”

    “来了。”

    答应的也是个女人,声音却远不如眼前这位甜美,我对声音比人敏感,不知怎么就在脑海里以夏皆为原型勾勒出了一个女性形象。等人声俱在了,只见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人弯腰走下前台里面的楼梯,两条长腿气势逼人,白衬衣外勒着黑色背带,手上绕着皮尺,随动作甩来甩去的,十公分的高跟鞋锥子一样戳在我跟前,个头和我相当。

    “你,”她的眼睛像矩尺一样在我身上到处比划,开口问的却是宫隽夜。“做衣服?”

    “嗯哼?”

    女人得到这句不是应允的应允,她拿皮尺在我脖子上一套,牵着我就往里屋走。宫隽夜跟在我们身后没心没肺地笑,我完全懵了。

    皮尺原来有这样潇洒的用途。

    我知道自己的模样肯定很滑稽,任人摆布,女人把我带到三面立起的镜子前,用超快的效率给我量了身高肩宽,腰围颈围,腿长臂长等等身体各部的尺寸,这个过程中我转了一次身,窥见整个屋子的全貌,填满一整个墙壁的配饰格子,缝纫设备,墙上挂着纯手工制作中的半成品,衣架上细心的搭着防尘布;而宫隽夜正坐在房间另一端的布艺沙发上喝茶,桌上摆放着一套极其精美的茶具,他端着的那一盏杯具是白色花纹,鎏金的边,一只手托着小碟,双腿交叠,从膝盖到鞋尖是一条笔直的线。

    有生之年,我头一次被扑面而来的奢华气息熏得头晕目眩。我想我是对的,我们各自身处迥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身家背景,眼界阅历,生活方式,没有一样是找得到共同点的。

    别说是一身衣服,他眼里再寻常不过的东西,对我而言都是奢侈的享受。

    我忽然不太喜欢这样的自己。

    女人将一些数字抄在一个本子上的时候,门外的电话响了,听起来她要去接线。

    临走前她把皮尺放在我手里,喊了一声,“姓宫的,过来帮个忙,量一下袖口和裤脚。”

    “是——是。”

    宫隽夜拖长了音,等女人关上门把我们留在这个房间里,他踱过来,站在我咫尺之处,从我手里抽去那根皮绳,轻轻圈在手腕上,用指尖掐算了尺码。

    我突然不知道怎么坦然面对他,但又迫切地需要他对我说点儿什么,两个人都低着头,他手上的活计并没有停下,而我只能看到他微微开合的嘴唇。

    “夏息。”

    他叫我。我闷闷地颔首答应,“嗯。”

    “从今天起,”他说,“要学学怎么把自己说给我听了。”

    “这可能有点儿难,一开始。”

    他让我转过身,我正对着镜子,看他站在我身后,手里的皮尺从后颈拉伸至腰窝,他的手指将它垂直抵在尾椎骨上,那位置有几分暧昧,我不自觉地颤了一下,两个人的目光在镜子里相会。

    “告诉我你怎么想,”他似乎是叹了口气,一点点捋平了嘴角,“不然我这么笨,猜不到的。”

    我用手掌捧着那个本子,看他在上面依次写下数字,握笔时指骨突出,好似全神贯注,看着看着,心里就像淌着一条解了冻的河。

    我说,我会的。

    统计完了量体裁衣要用的各项数据,女老板给了个日期,让我们那天再来取做好的衣服。

    宫隽夜在账单上签字,按规矩先付了一半定金,就带着我出了店门。

    屋内凉爽,反衬着大街上阳光泼辣灼人,我用手遮了一下眉骨,随口道,老板挺漂亮啊,又有好手艺,没个伴儿么?

    有啊。宫隽夜像是要透露给我什么秘密,他冲我挤挤眼睛,柜台里那个就是老板娘。

    我再想往里看,门已经关上了。

    天热得让人食欲减退,我们俩找了个清净的去处稍微一坐,吃了两份焗饭,就休息的那一阵,他的手机都快被人打爆了。

    我叼着勺子安慰他,“每个月总有那么两三天。”

    他一咋舌,“夏息我发现你蔫儿坏啊。”

    “那咱们俩就算扯平了。”

    我看了看表,边想边说,“你忙了就早点儿走吧。我待会儿回学校那边,咱们在那边的十字路口……”

    “不。”他截断我的话,“不忙。”

    他托着下巴,把“睁着眼说瞎话”这个表情演绎得无比真挚。

    第57章

    由于我们俩一个蓄意耍赖、一个有心纵容,再加上半路堵车堵了十分钟,成功堕落成了拖延症的共犯。

    比视频植入广告时间还长的红灯底下,排着两队浩浩荡荡的车,哪怕堵成这幅德行,宫隽夜先生还是一派不急不恼的悠闲作风,素质感人,双手从方向盘上收到胸前环抱着,随心所致地跟我聊着天,“散伙饭啊,预感到有小姑娘要抓紧最后的机会跟你告白了。”

    “哪门子预感,”我觉得好笑,“算是有,也早就告完了。”

    “嗯?”

    他把衬衣腕扣解开,往上提了提袖子,这个并无特色的小动作我从很多男性身上见到过,可他是最能触动人恋爱遐想的一个。

    “然后?”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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