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的眼角划过一滴泪珠,回忆起这些往事让他感到十分痛苦。

    勿念心中有些不忍,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丝巾轻轻擦去莫离脸上淡淡的泪痕,感到有些过意不去,道歉道:“莫离大哥,我不知道你竟然还有这些经历,都怪我,不该让你旧事重提的!”

    莫离微微一笑,轻轻摇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听了你的话不禁让我想起以前的很多事情,唉,都已经过去了。”

    勿念看他神色放松心里宽慰不少,不过出于好奇,她还是问道:“莫离大哥,那你最后为那些村民报仇了吗?”

    莫离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知道为什么人家送我外号鬼见愁?”

    勿念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

    莫离面露冷色说道:“当时,我走遍天涯海角,到处追查那群阴兵的下落,终于让我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我找到了当时那群阴兵中的一个,我跟了那阴兵一路,找到了那群阴兵的营地。”

    勿念急忙问道:“然后呢?”

    莫离面露狠色咬牙切齿,说道:“我趁他们不注意,溜进了他们的营帐,找到了他们的花名册,一个一个的对照,然后一个一个活活打死。”莫离随后神色黯淡下来,叹了口气说:“九九八十一个阴兵被我尽数杀掉,只可惜那主谋和姓庞的还有阴兵头头不在其中。”

    莫离昂起头眯着眼看着满天的星星,沉声说道:“我说过,我一定会把他们全都杀了,所以我到处追查那三人的踪迹,呵呵,终于让我在酆都城中找到了那个阴兵头头,你知道他在哪?”

    “在哪啊?”勿念疑惑地问道。

    “呵呵,春风楼。”莫离冷笑道:“你家伙去春风楼逍遥快活,怎么也想不多,我已经找到他了。”

    “那你当场杀了他?”勿念问道。

    莫离摇摇头叹气道:“我那时的功夫刚刚入门,对付一般的阴兵鬼差还行,这家伙可是五百年的鬼将,不是这么好对付的。”

    “那后来怎么了,你们打起来了吗?”勿念好奇地眨着眼睛,问道。

    莫离点点头,说道:“打起来了,我跟他斗了不下三百回合,春风楼被我们打了个稀烂,还没分出胜负,但是我能感觉到,这鬼将很强。”

    “跟你现在比起来谁更强呢?”勿念问道。

    莫离不加思索,便回答道:“那时候我连一龙之力都没消化掉,强行开启二龙之力都要受很严重的伤,现在我能展开五龙之力甚至六龙之力。”

    勿念了然,点点头“哦”了一声。

    莫离接着说:“他好像很怕官差,外面的人一吆喝官差来了他就破窗而出,我紧跟着他走了十里地,又跟他斗上一百回合,仍不分胜负,我们就这么一路打打停停,已经记不清过了多少招。”

    “那最后怎么样?”勿念小手紧张抓紧裙子,问道。

    莫离看着她这么紧张,不由得笑了笑,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你说呢,我要是输了,我现在还能站在这?”

    勿念被他这么一点,白皙的脸上浮现出晕红的羞色,口中低声“哦”了一下。

    莫离接着说道:“我跟他一直从酆都城打到冀州衙境内,我累了他也累了,但谁都不敢大意,我身上的伤比他多得多,我知道已经不能拖下去了,他的目的就是仗着他功力深厚想要拖死我,没办法,我只能开启二龙之力,强行以伤换伤。”

    “这开启了二龙之力真的有这么厉害?”勿念问道。

    莫离严肃地道:“二龙之力比之一龙之力强上百倍,我现在开启五龙之力绝对有信心对上那时候的我能做到一击必杀,在我开启二龙之力的瞬间结果就已经很明显了,所以他死了。”

    莫离柔和地说道:“而我自己也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几乎伤的不轻,幸亏被路过的鬼差救走了,冀州衙的洛大人安排我养伤,还收录了我,让我在冀州衙当差,洛大人的恩情我恐怕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那还有两个人呢?”勿念问道。

    “还有两个……”莫离抬起头仰望着逐渐布满星星的夜空,眼中流露出哀伤,说道:“至今我还没发现他们的踪迹”

    微风拂过,吹乱了勿念额头前的几缕青丝。她拨开挡住视线的青丝,借着明亮的月光望着眼前莫离的侧脸,感觉脸上微微发烫。莫离侧脸的轮廓清晰,从鬓角道下巴长着浓密的短胡茬,配上一头精悍的黑色短发,整个人给人感觉很英俊硬朗。勿念双眼迷离,不觉痴痴地看入神了。

    “勿念小姐?”莫离转头看着勿念这一副样子,感觉整个人都不自在,伸手在勿念眼前摆了摆。

    “啊!”勿念闻言回过神来,整个人羞涩地侧过身子,双手捂着红彤彤的脸,慌张地说道:“你,你什么都没看到。对不对?”

    莫离对她的话很不理解:什么叫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又看到什么了?他感到莫名其妙,但也不准备深究,站起身子拍拍身上的灰尘,出言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哦!”勿念捂着脸,猛地起身自己先跑开了。

    莫离无奈的摇摇头,他快步跟了上去。心想:什么跟什么啊,这到底怎么了,我怎么一点都没反应过来啊,这姑娘的心思还真难猜测。

    两人走到院子里,看见张小牛正在煎药。

    张小牛看到他俩走进来,笑着说道:“二位,饭菜在堂屋之中,请便。”

    莫离和勿念对坐在堂屋的小饭桌旁。堂屋里的气氛十分尴尬,二人对坐却什么话都不说,各自吃着自己的饭菜。勿念低着头,脸上的红晕还未消退,慢慢地夹着饭菜往嘴里送。而莫离则管不了这么多大口大口地吃着。

    张小牛端着药,从外面走进来,看着这俩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尴尬地冲着俩人一笑,端着药进了东屋。

    月亮升到了正空,交界的月光洒在院子里。莫离蹲在井便洗刷着碗筷,勿念则蹲坐在堂屋门前,望着莫离洗碗的背影。这是张小牛端着那碗药走过来,蹲在莫离身边洗碗。

    莫离看了那碗药,轻声问道:“老人家没喝?”

    张小牛无奈的叹口气,说道:“喝了一口,喝不下去。”

    莫离放下手中的碗,语气沉重的说道:“我也学过一点医术,看老人家的情况不大乐观,你自己得有个准备。”

    张小牛摇摇头,眼眶已经红了起来,语气颇为凄凉,说道:“大夫早就看过了,说撑不了几天了,前些日子都下不了床,这几日恐怕也是回光返照了。”

    莫离拍拍他的肩膀感同身受,说道:“有句话当说不当说。”

    “请说。”张小牛说道。

    “我看老人家。”莫离瞥了一眼闪着微弱灯光的东屋,说道:“恐怕是大限将至。”

    “我娘还能动弹,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张小牛眼眶红肿起来,声音哽咽。

    莫离指了指东屋,出言道:“你现在雾看看,老人家是不是已经躺在床上往外出气了,恐怕双脚都凉了。”

    张小牛被震住了,手中的碗也滑落地上摔了个粉碎,口中呜咽道:“娘。”然后拼命往屋子里跑。

    莫离也顾不得洗碗,拉着不明情况的勿念往屋子里走。

    莫离身子突然停在门口,勿念直直地撞上去。

    “哎呦,你干嘛。”勿念轻轻揉着撞疼的部位,气呼呼地责怪莫离。莫离没有理他,仍旧站在门口。勿念心下疑惑,侧身挤进屋子里。她双手捂住差点惊呼出来的嘴巴,瞪大眼睛盯着张小牛。

    张小牛揭开身上的衣服,把张母的双脚放在自己的胸口,用衣服将整个脚给包起来。床上的一动不动,静静地躺在床上,脸上压根都没有几块肉了就是皮包骨头,张开嘴巴呼吸着,胸脯随着呼吸起伏着。但三人都听到,张母重重的呼吸声。莫离轻轻拍了拍张小牛的背。张小牛红着眼睛扭过头冲着莫离一笑,那笑容比苦还难看。莫离摇摇头,示意他事不可为,节哀顺变。张小牛固执的摇摇头,把母亲渐渐冰冷的脚裹得跟加严实。莫离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屋子。勿念傻站在屋子里,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看到莫离走出去,自己也跟着出去了。

    勿念走出门,站在堂屋的门口看着莫离双手撑住头憔悴的坐在小凳子上,怯生生地问道:“怎么了?”

    莫离用手抹了一把脸,鼻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道:“没什么,触景生情罢了。”

    勿念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问道:“想孙爷爷了?”

    莫离闭上眼嘴巴紧紧地抿着,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勿念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得静静地坐在他身边陪着他。

    “娘!”屋子里传出张小牛的哭声。

    莫离一听,立马起身快步走去。勿念也赶紧跟了上去。

    屋子里张小牛敞着胸膛跪在床边,双手紧紧地握住张母早已冰冷的右手,大声地哭喊着。

    莫离朝勿念试了一个颜色,便走到张小牛的跟前,使劲拉着他的手臂,说道:“张小牛,节哀顺变吧。”

    张小牛哭着跪在地上任凭莫离怎么拉他,他都不肯起来。

    不知是不是女人都是特别的感性。勿念似乎被张小牛感染到了,红着眼睛略带哭腔的拉着张小牛,说道:“张大哥,婆婆已经去了,你是他的儿子他的身后事还要靠你啊,别让婆婆看到你这样,她会伤心的,你就让她安心地走吧。”

    似乎是勿念的话起了作用,张小牛不再坚持,被俩人拉起来。

    莫离把张小牛拉了出去,对勿念说道:“你给老人家擦擦身子换身干净点的衣裳,让老人家干干净净的去。”

    莫离把张小牛拉倒院子里,说道:“张小牛,你可给老人家准备了身后事?”

    张小牛摇摇头,说道:“太突然了,没来得及。”

    莫离叹口气,说道:“老人家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怎么也得让老人家走得漂亮。”

    张小牛这才着急起来,急忙问道:“那怎么办?”

    莫离说道:“你不是玄甲阴兵吗,你赶紧骑着战马去鬼事上把东西置办齐全了,得抓紧点时间,至于棺材就交给我了。”

    张小牛点头便吹了口口哨。只听一阵马蹄声逐渐靠近。一只全身如墨,发毛如火,眼睛闪着蓝光的战马一阵风地来到院子里。

    “家母拜托莫离兄了,我去去就会。”张小牛说罢,骑上战马,一溜烟便消失不见了。

    莫离手上解下腰间的葫芦,口中念叨着咒语。只见葫芦轻微晃动身子,便喷出几道荧光散落在地上。萤光逐渐凝聚在一起,变成了一堆木材。莫离卷起袖子双手成刃直接对着那堆木头砍切起来。

    正当莫离大汗淋漓地干活时,从远处飘过来一点幽蓝的萤光。莫离似乎感觉到了,抬头望去。只见那萤光越来越近,光芒也越来越明显。

    “既然来了,就出来一叙吧。”莫离看着那蓝光一眼,便回过头继续干着手上的活。

    那蓝光知道莫离看到了他,便从黑暗的树林里走了出来。只见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提着一盏白纸蓝光上面写着“地府”二字的灯笼。那身影慢慢地走过来,只见他穿着白色粗布的大裤衩,赤裸着上身和一双大脚,脖子上盯着一个带着鼻环的牛头。那人走到莫离身边朝他弯腰行礼,说道:“拜见莫离大人,小的不知大人在此,还恕小的公务在身不能全礼。”

    莫离摆摆手,说道:“这妇人是由你引魂,何时启程?”

    牛头恭恭敬敬地答道:“张蒲氏由小人提灯引魂,子时三刻便启程。”

    莫离闻言,抬头看了看月亮,说道:“还有一个时辰,等等罢。”

    牛头恭敬地站在一旁,手里的灯笼却不敢放下。

    “唏律律!”一阵战马嘶鸣响起,张小牛已经翻身下马,背着一大包东西快速跑来,看了牛头一眼冲着莫离一点头,便急忙进了屋子。

    莫离将棺材做好,拍了拍双手的灰尘,说道:“你就在此等候。”说罢,他把棺材扛在肩上,径直走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张母已经被勿念收拾的干干净净,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躺在铺子上。

    张小牛则已经点起长明灯往火盆里烧纸钱。

    莫离把堂屋里的东西收拾干净,将棺材放在堂屋正中间,转身进了东屋。

    “张兄,可以了!”莫离对张小牛说道。

    张小牛和莫离合力把张母连同草铺抬到了堂屋,勿念则小心翼翼地端着长明灯跟上去。

    一切准备好了,张小牛披麻戴孝依依不舍的把张母安详的容颜盖了上,自己跪在张母头前,给张母烧着纸钱。

    突然,牛头提着引魂灯站在门口,对莫离恭恭敬敬地说道:“大人你看这时辰到了,小的要带张蒲氏上路了。”

    莫离闭上眼,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牛头在勿念和张小牛的注视下,掏出了一把白色稻米往张母撒去,口中念叨着:“时辰到了,张蒲氏该上路了!”

    只见从张母的尸体上飘出金色的一阵荧光,像上百个萤火虫在空中整齐的排列着,往牛头所在的地方飞去。

    “娘!”张小牛看着飘去的萤火,大喊一声。

    萤火突然转向,飘到张小牛的头顶,变幻出一道年轻秀美的身影。她面带慈祥的笑容伸出手抚摸着张小牛的头顶,眼中流露出强烈的不舍。张小牛抬着头任由泪水在脸上肆意地流淌。

    勿念也被感动了,悄悄用袖口擦拭眼中泛出的泪花。

    莫离闭上眼睛,双手抱在胸前,貌似对着一幕毫不在乎。但略微颤抖的身体出卖了他。

    张母慈爱地看着张小牛,伸手抚摸他的脸颊,大拇指想要擦拭张小牛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掉。

    “张蒲氏这里没有你值得留恋的了,快速速跟我一道前往地府。”牛头铁着脸,对于这感人的一幕毫不动容。

    张母似乎听到了牛头的话,再次揉了揉张小牛的头顶,便化为点点萤光朝着牛头飞去。牛头朝看了看,只见莫离点了点头,他便高高的举起灯笼,高声呼喊道:“九世善人张蒲氏而今阳寿已尽,本差奉命引魂归地府,山精鬼怪请回避,同袍仙人请借过,时辰到,启程!”

    说完,牛头把灯笼放下来提在身前,走出堂屋门。萤光似乎在追寻着蓝色灯笼,飘在牛头身后。

    “娘!”张小牛憋红了脸,泪水满面的朝萤火的方向歇斯底里地痛哭。勿念在一旁小声抽泣,拉出张小牛,说道:“张大哥,别这样,你这样婆婆会更难受的。”

    “等等。”莫离睁开眼睛,转身走出门口叫住了牛头。

    牛头停下脚步,疑惑地转过身,问道:“大人还有什么事?”

    莫离从怀里掏出一串钱,递给了牛头,说道:“还请前辈路上多多照顾老人家。”

    牛头脸色坚定,把钱还给了莫离,说道:“大人太小看小的了,小的虽然身份低贱,但也知道守法,这钱我不能要,再说,能给九世善人引路这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还请大人不要拿钱侮辱小的了。”

    莫离肃然起敬,朝牛头抱拳道:“今天才见识到地府之中竟然还有前辈这样大公无私的人,晚辈受教了。”

    牛头客气地回了一礼,提着灯笼引着荧光渐渐地走远了。

    院子里只留下张小牛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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