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钟手中动作明显停滞了一刹那,半响之后,才重新开始为胭脂涂抹金疮药。

    胭脂的身体颤抖不已,畏惧说道:“大人,我自幼便被招揽为国效力,誓死效忠于殿下,断断不会......”

    “不用再说了。”

    秦钟紧紧盯着胭脂的眼睛,说道:“你好好活下去,我一定救你出来。”

    听到这话,胭脂微微愣了下,随即欣喜追问道:“是殿下,是殿下请大人您来救我的吗?”

    宰父旻?

    秦钟不知道宰父旻到底会不会在意胭脂的死活,但扶摇花船上混乱的局面来看,谋划此事的人所求甚大,恐怕就连自己都被牵连了进去,说到底,如果不是秦钟当时与宰父旻发生了那种不可言喻的事情,也不至于她失去了最佳逃脱的时间,让胭脂出来受过。

    细心的替胭脂包扎好伤口,秦钟有解开了绑住她两条伤痕累累大腿的绳索,实在不忍再去看她的惨状。

    “你先且再忍耐........”

    “大人。”

    胭脂以为秦钟只不过是为了安抚住自己,实则根本没有救她出去的意思,凄厉说道:“大人,我知你有难处,还是请大人了结奴婢的性命,求您了。”

    秦钟的袖口沾上了血污,他进锦衣卫也有些时日了,平日里偶尔与沈青等人厮混时,也会谈论起关于昭狱里的是是非非,昭狱的那些刑罚,就连秦钟这个男人听了都毛骨悚然,而胭脂更是亲身体会,直到现在还没有崩溃,已经足够能证明她的意志有多么坚定。

    但这种坚定,显然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不远处的桌上摆满了血迹斑斑的刑具,上面还沾着从胭脂身上刮下的血肉,这间审讯室四周密不透风,只有一道铁门作为出口,想要出去,只能通过那扇铁门,再通过长长的走廊,经过无数狱卒与锦衣卫,方可出昭狱。

    把胭脂救出去,这可能吗,完全不可能。

    胭脂自知为宰父旻当了替罪羊,被抓入昭狱,决计没有了生还的可能,如今她只求一死。

    而眼前这位年轻的锦衣卫军官,是胭脂求死的唯一希望。

    可他竟然说,要救自己出去。

    铁门外传来了鲍凌的怒喝,甚至还有铁刀出鞘的摩擦声,一道阴测测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了审讯室。

    “各位北镇抚司的同僚,这犯人是咱们南镇抚司抓的,审讯自然也得由我们来,可这大晚上的你们忽然出现在这,是否有些越俎代庖?”

    胭脂的身体忽然急剧的颤抖起来,显然极其畏惧门外的那人。

    铁门被推开,一个身穿百户官袍的男人缓缓走进审讯室,见到秦钟后施施然抱拳道:“在下南镇抚司,梅长运,见过秦百户。”

    梅长运今年二十有六,这等年纪便坐上了百户位置,自然有可取之处。

    他最擅长,也最热衷的事情,便是用脑子里无数折磨人的法子去折磨犯人,再如何嘴硬的人,只要进了昭狱,到了他梅长运手中,铁骨铮铮的汉子都能被他整顿成乖巧的小白兔,眼下看着胭脂畏惧的模样,这位梅百户,可谓名不虚传。

    梅长运身后站着几名赤裸上身的精壮汉子,看都不用看,便知道他们的用处到底是什么。

    沈青等人堵在铁门口,心中发誓,只要这个南镇抚司的鬼见愁敢对自家大人口出不敬,就算是挨军棍,今日北镇抚司也要跟这帮南镇抚司的娘们好好算算旧账。

    身为南衙门最为耀眼的百户军官,梅长运在朝堂间也拥有不小的名气,无数人都说,他是沈博南镇抚亲自培养的接班人,再过个十年,他便会是新的镇抚,当然,这天下间的官员都由陛下亲自任命,更何况是锦衣卫这等特权机构,无论梅长运在进来是否能够成为南衙门的镇抚,他都会有个不俗的前程。

    梅长运是这么认为的,并且也向着这个目标努力,一直以来他都是锦衣卫当中升迁最快的年轻军官,风头正盛,可就在不久之前,一个名为秦钟的少年横空出世,没有丝毫的背景却被徐太历委任百户,一夜间成为大明朝建国以来最为年轻的锦衣卫军官。

    对于这个传闻中与太子交情莫逆,陇国公悉心栽培的年轻人,梅长运很不服。

    不过就是个走了狗屎运的臭小子罢了。

    今夜收到消息,北镇抚司的一队锦衣卫夜访昭狱,这本没什么,但他们却直径去了关押胭脂的审讯处,甚至驱赶走了正在对她执行轮排审问的下属,梅长运得知后便立刻从家中飞奔而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果不其然,敢做这种事情的,除了那位少年得志的百户大人,还会有谁?

    梅长运见秦钟依旧在我行我素,替胭脂上药,也不恼,却听那个背对着自己的少年慢悠悠问道:“你就是审问这个敌国探子的人?”

    “正是在下。”梅长运微笑道,“秦百户,久闻不如一见.....”

    梅长运话还没说完,便见着秦钟站了起来,眼睛越过他,看向那几个精壮汉子,梅长运只觉得眼前一花,数声哀嚎响起,那几名汉子全部倒在地上,捂着裆部痛苦的嘶吼。

    秦钟犹如鬼魅般重新站在胭脂身边,面色清冷:“死不了,也不会断子绝孙。”

    没想到这位百户大人的见面礼,如此的意气用事,梅长运看向秦钟微微笑道:“秦百户,不知我这几个不成器的下属,哪里惹了您。”

    “他们没惹我。”

    秦钟轻轻摇头,看向梅长运说道:“我只是不喜欢你们的做事法子,梅百户,虽说你我衙门不同,可我作为锦衣卫百户,替你教训一下几个下属,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是因为这个囚犯?”

    梅长运反问道:“为何秦百户如此在意这个犯人,难不成秦百户与她相识?”

    “相识算不上。”

    秦钟微笑道:“只是我也去过扶摇花船,自然认得这位妈妈,虽不知她所犯何事,但梅百户,你的手段,也太卑劣了些。”

    梅长运本就不喜这个突然窜出来的少年军官,此刻听到他竟然胆敢教训自己的做事手段,渐渐沉下了脸:“秦百户,这个犯人从进昭狱开始,便由我南镇抚司负责审问,您深夜造访,也不提前通知便私下见了,不觉得坏了规矩?”

    “规矩?”

    秦钟冷笑道:“昭狱是锦衣卫的,南镇抚司也是锦衣卫,怎么了,我堂堂指挥使大人亲命的百户难道没资格进来,梅百户,你是觉得南镇抚司可以压我北镇抚司一头,觉得指挥使大人,还得听你们镇抚的规矩不成?”

    梅长运听完秦钟的话,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强词夺理,但锦衣卫南北两个衙门自从职权分割之后,便纷争不断,如果不是因为是穆老将军亲自下的令,徐太历这等霸道的指挥使,只怕早就架空了南镇抚司的权利,但即便如此,也没人敢真的说,南镇抚司就压了北镇抚司一头。

    指挥使,毕竟从名义上来说,还是锦衣卫的头子。

    不到万不得已,梅长运也不想得罪这个眼前风头正盛的少年百户,再者来说,谁都知道秦钟明年便要跟随陇国公前往北方,跟这种马上要离开权力中心的人计较,实在得不偿失。

    想到这,梅长运深吸口气,问道:“秦百户,到底想要做什么?”

    “审犯人,就好好的审。”

    秦钟走到梅长运面前,微笑说道:“梅百户的手段,我也是略有耳闻,您一心报效朝廷,我也可以理解.....但别丢了咱们锦衣卫的脸。”

    “当年太祖草创锦衣卫,缇骑天下,行的是维稳天下职责,贪官污吏闻风丧胆,即便有一阵子乌烟瘴气,有违当初建立锦衣卫的初衷,但二十年前,无论是在江南还是北方,我锦衣卫大好儿郎,在战场之上不比龙骧铁骑和镇南军差到哪里去。”

    “当年我北镇抚司先后无数校尉出海,为水师探明倭寇老巢,与数万倭寇血战不止,他们可曾对一个女人用这种恶心的手段?”

    “再说北方,一千三百六十七名境外探子,毕生隐姓埋名,当陇国公与蛮子血战时,纷纷表露身份,拿着绣春刀,用两条腿跟骑在马上的蛮子战斗,他们可曾想过要轮番对一个女人施暴!”

    秦钟的右手搁在了梅长运肩上,看着他说道:“这才是锦衣卫,梅百户,你真的懂我们这群穿飞鱼服的人,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存在的吗?”

    一番话让门口的沈青等人听得热血澎湃,这帮徐太历亲自为秦钟挑选的亲信,哪个不是在刀口舔血的好汉,甚至不少人的父辈,就曾经参与过当年那两场波澜壮阔的复兴之战,沈青的父亲,便是当年在海上殉职的一名锦衣卫。

    梅长运回头看了眼那些脑子里只装着肌肉的大块头,淡淡问道:“秦百户,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梅百户,如果你还想让这个敌国探子说出些什么有用的情报,就先且暂停对她的审讯。”

    “如果她死了,你怎么跟指挥使大人交代?”

    梅长运怒斥道:“这桩案件,本就是我南镇抚司负责侦缉捉拿,秦钟,你阻扰我秉公办案,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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