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骜拉着嬴政的衣袖,嬴政回头说道:“老将军今日实在劳累了,还是明日再说吧。”嬴政说着想要将那支枯槁的手放进被捻,怎知,他的手不但没将蒙骜的手放下去,反而觉得他越攥越紧。

    “陛下,老臣自知大限已到,老臣迟迟咽不下这口气,是因为放不下我大秦,老臣多希望能够看到我秦国横扫天下,一统六合,建立不世基业。可惜啊,老臣老了,苟延残喘,向天借命,终究抗不过天意。”蒙骜的声音哽咽着,语真意切,拳拳爱国之心撼人心神。

    嬴政不知道是第几次流泪了,他的眼角开始潮湿起来,那是眼泪,为秦国忠心不二的老将所流的眼泪。是啊,他老了,他已经辅佐了四代君王,同代的人都已经逐渐离去,只剩下孤零零的几个人,他们渴求着秦国的万事功业。只可惜,天道循环,这个世界的运转自有它的规则可言,不是为人的意志所转移。

    “蒙老将军!是秦国对不住你啊!”嬴政想来想去,心里只剩下这几个词。回望秦国几十年,自昭襄王始,秦国的国力日渐强盛,本可一鼓作气的横扫六国,可是,老天却偏偏喜欢开玩笑。

    战国四君子之一孟尝君集合六国之谋士,集思广益,重金收买当时的相邦范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附以利诱,句句戳中范雎心声。范雎居然为了自己稳固地位,居然不惜在昭襄王面前诽谤武安君白起,说他的行为对于秦国声誉大大不利,而且功高震主,密谋与六国之士有来往。昭襄王那时已年迈,听信了范雎的言语,下诏召回武安君白起。白起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继续攻打赵国,正中下怀,被昭襄王一怒之下被下牢狱。白起再押回咸阳途中拔剑自杀。

    白起的死亡,六国无不弹冠相庆。那时的蒙骜还是军中小小的都尉,封左更,司马错虽是一军裨将,食大良造爵位,他们都为白起的死感到冤屈,他们想要为白起讨回公道,但他们的身份在泱泱秦国的军队之中并不起眼,更不要说在王族嬴氏把控的咸阳城,他们的话语被淹没在了人海之中,石沉大海。

    白起的离去,秦国少了一位震慑六国的大将,一位可以帮助秦国一统六合之人。其后,秦国军队虽也有建树,但是,被六国的联合军队抵制,压缩不前。其后,昭襄王因年迈而老去,其后,秦国再无一任英明的君王。白起为秦国打下的基础也逐渐在岁月的流逝下慢慢抹平。六国开始慢慢恢复元气,又有了与秦国一较高低的资本。秦国若是想要拿下六国,不知道又要付出多少秦国将士的性命。

    所以嬴政才会说出是秦国对不住蒙骜的话来。嬴政心想,或许,秦国还对不住一个人,那便是司马错,秦国欠司马错一个“大一统”,欠司马错一句道歉的话。秦国更亏欠的是秦国的一代人。一国之君的决策性失误,造就了一代秦国人永远无法闭合的双眼。现在,轮到了这位历经了秦国辉煌时期的老将军。

    “陛下,老臣无法再辅佐陛下了,为秦国效力了!”蒙骜的话句句心酸,让人好不落泪。

    “老臣如今即使老去也心感宽慰了。老臣观察陛下这几日来的言行举止,就知道陛下已经有了足够的眼光与胸怀,虽然国内还有奸佞当道,但是老臣突然很有信心,陛下一定可以铲除奸佞,还我大秦政治清明。至于统一六国之事,老臣觉得如若不是什么大变故,我大秦迟早会统一天下。这就要看陛下如何用人了。只是,最重要的一点,我秦国能将能臣众多,如若没有足够的头脑与韬略,恐怕难以服众。这是老臣最担心的。”蒙骜望着嬴政,眼瞳里满是担心。

    嬴政想了想,觉得蒙骜老将军说的的确在理。他记得他四叔曾经说过,如果当政者无才能,但臣下却多能臣才人,那么,他一定难以驾驭这个国度。能臣只会成服与比他更强的人,而不会听从一个弱者的命令。即使有时候会碍于社会等级规则的限定,但是,明的不来,暗地里却可以下绊子,让你寸步难行。

    “陛下,老臣现在想举荐一人,他可以代替我巩固军队的统治。”蒙骜既然已经想到,那么,他一定会帮嬴政来解决一部分。

    “哦,不知道老将军说的是何人?”嬴政虚心请教道。毕竟,他现在除了司马错,别的军队大将还真不知道。只可惜司马错也以年迈,恐怕时日也不多了。

    蒙骜回道:“他就是老臣军中孟虎军的统帅王翦,他的家族和我蒙家一般,都是秦国世袭家族,对于秦国的忠诚毋庸置疑。他跟随老臣南征北战,历经大小战争数十起,老臣相信,他完全可以帮助陛下统帅三军。咳咳!”说到最后,蒙骜的气色变得差了许多,他咳嗽着,突然突出一口黑色腥臭的血来。

    “啊!这,”嬴政被吓了一跳,好端端的,咋就突然吐血了。他赶紧起身用早早备好的软锦擦了擦蒙骜的嘴角,说道:“老将军,今日休息吧,孤去命人传咸阳最好的医师过来!”

    “不了,陛下,老臣看来是躲不过今日了。”蒙骜的呼吸声粗重起来,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刹那,身体一僵,晕了过去。

    这可把嬴政急坏了,不管不顾身份的大声对着门外吼道:“趾,进来,派人去传医师!”

    等候在门外的众人听到嬴政的吼叫声,一拥而进,扑棱棱地望往前凑来,也顾不上嬴政在场。蒙武看到地上的血迹,快步跑到床前,神色焦急地说道:“父亲,你怎么了?”

    “父亲,你可别吓我!”蒙武的以为女儿语气匆匆地说道。

    王老夫人颤巍巍地握着蒙骜的右手,泪珠像是六月的雨般潸然落下,她道:“阿骜,你可不要离开我呀!”一句话,泣不从声。

    小女孩阿离年纪太小,落到了后边,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听到阿娘的哭声,哥哥姐姐焦急的话语声,不争气地也“啊”的一声泪如雨下。嘴里一边还哭喊着:“都是那个坏人,非要和爹说话!”她口中的坏人自然就是嬴政了。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快到让人无法感知,仆役趾有了一瞬间的迷茫。这一瞬间的迷茫,差点点燃了嬴政的怒火。嬴政吼道:“发什么愣,快给孤去请医师,若是蒙老将军有三长两短,孤叫你还有咸阳所有的医师陪葬!快滚!”嬴政是真火了,他的吼声仿佛整个咸阳城都能听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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