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府大院跟周边民房均是木质穿逗结构,火势迅速漫延,烈焰熏天,很快半条街都烧了起来。睡梦中的百姓纷纷冲出房屋,蓬头跣足,呼爹喊娘,号哭成片。

    火光中,方云奇终于看清,是汪世豪带人在跟另一帮人恶战,便立即在房顶上向对方开枪,很快击毙一人。对方见汪世豪这边有人相帮,而且居高临下,只得迅速撤退。

    方云奇跃下房顶,与汪世豪相见。汪世豪道:“我正带人在县府四周巡逻,忽见有一些人在偷偷地往县府东院外搬运柴草,知他们想放火烧房,正打算带人过去抓个正着,不想竟从我们背后钻出一帮人来向我们开枪,我们猝不及防,只得且战且退,幸得有方长官相帮,要不我们一时难占便宜。”

    “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方云奇问。

    汪世豪道:“放火的人好象是本地人,但刚才与我们发生枪战的,看手法几乎跟我们如出一辙,我敢断定,绝对是中统的人。”

    这时,穆青云从县府大门口转了过来,对方云奇道:“陈专员已转到安全地方,由他的两个贴身保镖保护着。只是火势非常凶猛,如果任由漫延,恐怕整个栾江城都将化为灰烬。”

    汪世豪道:“这里隔河太远,想救火可不易呀。”

    方云奇皱眉道:“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老百姓的房子全烧光了。”

    方云奇便带领众人往东边赶过来,却见王虺傻愣愣地站在县府门口。方云奇喝道:“你呆站在这做什么,还不快组织大家救火!”

    王虺如梦初醒,跑过去指挥不知所措的人群找器具去城外河里打水,此时,驻军营长和警察局长也都带人赶到,加入救火行列。但救火人数虽众,终因隔河太远,效果不大。

    就在众人绝望之时,突然天降大雨,很快便浇熄了肆虐的火焰。真乃天不亡栾江城。

    此时天色已明,街上的人被大雨淋得象落汤鸡,大家见县府大院被烧掉大半,东边与之相连的大半条街也都被祝融所毁,断垣残壁,黑木如炭,莫不心下骇然。

    汪世豪已带人离去,王虺和穆青云呆立在方云奇身边,不知该做点什么或说点什么。驻军营长和警察局长走上来,问今天是否继续审案,方云奇道:“当然继续审,审案大堂不是还没烧吗,就是烧了,我就坐在街上审。你们回去准备一下,一小时后我们准时开始!”

    二人不敢多言,赶紧带队离去。

    方云奇对王虺道:“王县长也去准备。”

    王虺走后,方云奇悄声对穆青云道:“你先去一趟县狱,看宝峰那里有什么事没有,不要我们在这里救火,那里却在杀人灭口。”

    方云奇回到县府,陈寒秋才从躲的屋子里战战兢兢出来,他的那两个所谓贴身保镖也体若筛糠。方云奇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对陈寒秋道:“陈专员,这就是你选的保镖?”

    陈寒秋气恼不已,道:“枪声一响,火势一起,这两个蠢材吓得钻到床下一动不敢动,根本就不管我的死活,幸好穆连长冲进来,才将我们转移了出去,要不然此时早成焦炭矣。唉,方长官,看来下官真是老朽了,治事无方,识人亦不明,待此事一过,我就告老还乡,再不出来做官了!”

    方云奇安慰了他两句,就道:“一会儿我们继续审案。”

    陈寒秋脸色一变,道:“方长官还要继续审?”

    方云奇笑了,鼓励他道:“对方越是穷凶极恶,越是快水落石出的时候了。就象打仗一样,此时谁能咬牙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

    陈寒秋苦笑一声,叹道:“方长官英雄霸气,的确让老朽难望项背,只是你不把我这把老骨头丢在栾江,你是不会甘心的。”

    方云奇大笑道:“这次回去我就向委员长推荐,让你跟我一起上战场杀倭寇,你看如何?”

    陈寒秋腿晃了一下,惨惨地看着方云奇道:“方长官,你就不要打趣老朽了,再说你让我上战场,那不是帮助倭寇么?”

    方云奇道:“此话怎讲?”

    陈寒秋一本正经地道:“倭寇见象我这样孱弱老者都上了战场,一定认为中国兵源已经枯竭,岂不更加骄横。你说你这不是在帮助倭寇吗?”

    方云奇一愣,旋即大笑起来,连眼泪都差点笑出来了。

    两个保镖也大笑起来,陈寒秋斥道:“你们笑什么,方长官走时我就请他带着你们上战场。”二人吓得不敢吱声了。

    方云奇叹道:“谁也不是天生大胆,胆小是因为缺乏战火的洗练,多听听枪炮声,看看死尸和鲜血就好了。”

    正说着,王虺来请方云奇和陈寒秋去大堂,说因县府食堂已烧毁,已命人在外面端了包子,请各位长官就在大堂上将就吃点吧。

    吃罢早饭,驻军和警察也已到来,方云奇命提人犯,继续昨天的审理。

    方云奇跟陈寒秋在桌案前坐下来,看见面前有一方惊堂木,心中颇奇怪,便拿在手里目示穆青云,穆青云摇头,一转头瞥见王虺,他正目光热烈地看着自己,并微微点点头。方云奇明白了,一定是王虺昨天见自己用手掌拍桌子,今天就准备了这方惊堂木,还真是一个细心之人。

    当下用惊堂木一拍桌面,果然声音响亮,让方云奇颇找到点当青天大老爷的感觉,正准备命带人犯上堂,却突见王虺从椅子上跳起,奔到堂前蓦地跪了下去,变戏法似地从腰里掏出一叠状纸,大呼道:“方大人,我冤枉啊!”

    事起唐突,且几乎出于所有人意料,别说堂上其他人,就是方云奇也一时没反应过来。

    马朝梁本站在王虺身后,见王虺跳起来往堂前奔,本能伸出手想薅住他,却没想到他竟比兔子还敏捷,一把薅了空。又见王虺跪地举状喊冤,也不及多想,一下就窜了过去,想要阻止。

    穆青云反应更快,一横身挡住了马朝梁。

    方云奇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马秘书,你也有冤吗?”

    马朝梁犹豫了一下,看吴文敏,吴文敏示意他退下。

    方云奇问王虺:“你状告何人?”

    王虺用手一指马朝梁:“马朝梁!我一告他蛇蝎歹毒,杀我一家八口!二告他居心叵测,以我为傀儡,操控县府!”

    又一指吴文敏:“还有他,县党部书记长吴文敏,也是马朝梁的舅舅。他们甥舅二人把持县府跟县党部,与法院院长、警察局长狼狈为奸,假借白腊园事件,不仅四处抓捕群英会无辜会众,且辗转迁延,罗织罪名,抓了很多本县富户子弟,为的是敲诈银钱!小人状纸上已写明白,请大人详察。”

    方云奇命穆青云接过状纸,就堂上细看起来,果然吴、马二人这几年的所作所为,一桩桩一件件,都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吴文敏和马朝梁没想到王虺竟突然反水,而且做了如此周密详尽的准备,不免有些心惊肉跳。

    吴文敏脸色极为难看,恶狠狠地瞪了马朝梁好几眼。虽事已至此,马朝梁内心深处还是对王虺这大胆而疯狂的举动感到不可思议,以嘲讽的口吻对王虺道:“你还写有状纸,什么时候写的?”

    王虺冷笑一声:“你以为天天跟着我、监视我,我就不能写状纸了?实话告诉你,我盼这一刻不是一天两天了,也非一年两年,而是从我的家人被你害死那天起,我就一直等着这么一天。我每晚都将自己关在黑屋里,只是为了麻痹你,一到深夜,就点上一盏小灯,用黑布罩着,把你们甥舅二人的恶行一笔笔记下来。方大人来了,我见他是真正能为民作主的好官,便花几个晚上写好状纸,就等着寻机递状喊冤了。”

    看不出这“鬼魅县长”王虺,却原来一直韬光养晦,且心思也如此缜密,堂上之人意外之余,无不深感震惊。

    此时天空惊雷阵阵,雨势陡急,吴文敏心中骇布,感到这县府大堂犹如阎王殿,正张开黑洞洞的大口,意欲吞噬掉他甥舅二人的性命。

    看完状纸,方云奇正准备问话,跪着的王虺却突然中邪一般,跳起来往外跑,嘴里狂呼:“下大雨了,涨洪水了!”

    众人拦阻不及,王虺奔了出去。警察来报,王县长往河边去了。

    马朝梁想趁乱溜走,被穆青云抓住,命两名警察挟着他。

    方云奇起身道:“既然王县长这么惧怕涨洪水,我们就都到河边去看一看,看水势到底有多么凶猛可怕。”

    众人无奈,只得跟着他来到河边。因下雨,在县府外围观的百姓较前几天少了很多,见钦差大人要去河边,大家也纷纷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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