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奇心中一热,但不敢表露出半分,只道:“不用了,你回来了就够了。”

    欧宝峰道:“我临走时戴局长嘱咐我们一定万事小心,不可逞强,并连夜派快船将我送至彭水,因此我才能这么快地赶回来。”

    方云奇道:“我今天将县高等法院院长下了狱,我跟青云正担心他的安全,你回来得正好,你今晚装扮成人犯,去监狱近距离保护法院院长。”

    欧宝峰问:“怎么去呢?”

    方云奇道:“由青云送你去,就对警察局长说是我新拿重要人犯,与法院院长关在一个号子里。”

    二人领命而出。

    方云奇亦起身来到陈寒秋屋里,见有两名大汉陪着他,便笑道:“陈专员还带了两个保镖?”

    陈寒秋有些尴尬,笑道:“方长官见笑了,上次在栾江吓到了。我又没你那么好的身手,所以这次来就在西阳警署带了两个人过来,晚上也跟我住一个屋,以防万一。”

    方云奇严肃地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的对手在暗处,且心狠手辣,有人贴身保护专员,也免得我分心啊。”

    陈寒秋很感动,道:“多谢方长官理解。”

    第二天,方云奇再次升堂问案。

    他将狱中关押白腊园事件中三十二人悉数提出,逐一审问,包括每一位人犯在白腊园事件中,当时在哪个位置,都做了些什么,是否参与追逐、殴打监工,是否参与焚毁工程处帐簿等等,均要勘问明白,并一一记录在案。法院的记录人员手都写酸了。

    因人数太多,又因时间隔得太远,很多细节需人犯反复勘问,仔细回忆,所以审问过程实在太过冗长,堂上陪审之人大多昏昏欲睡。大堂外围观人群与昨天相比不仅没减少,反有更远处的人赶来,因此大门外仍是人山人海,万头攒动。

    审了一天,仍未问完,方云奇只得宣布退堂,明日继续。

    退入后堂,穆青云进屋报告,他才去了一趟县狱,欧宝峰报告昨晚果有人鬼鬼祟祟在关押他和院长的号子前徘徊,但不知何故,没有下手。

    方云奇命穆青云再到县狱去一趟,告诉欧宝峰务必多加小心,否则院长要是否被灭了口,很多事情就弄不清楚了。

    穆青云便又去了县狱,回来告诉方云奇,在路上遇到汪世豪,二人交换了相关情况,汪世豪说他会派人晚上在县狱和县府四周密巡,请方长官放心。

    方云奇问:“看见马朝梁了吗?”

    穆青云道:“今天从堂上下来,他又象昨天一样趁乱出了县府,往县党部方向去了,可能还是找吴文敏去了。”

    方云奇道:“看来他们坐不住了,正在加紧谋划。”

    方云奇说这话时,马朝梁正在吴文敏家中。甥舅二人都眉头紧锁,这两天的堂审让他们感到有些惶惶不可终日,如果任由方云奇这样刨根究底地问下去,一切恐怕终究包不住。

    马朝梁道:“舅舅,我看这样下去可不行啊,昨晚我们的人在监狱本打算下手,可院长的号子里突然多出一人,问警察局长,说是方云奇新拿人犯,并命与院长关在一起,实在有些蹊跷,因此没敢下手。”

    吴文敏冷笑道:“什么新拿人犯,定是方云奇安排的眼线,防着我们杀人灭口。你派去的人也真是饭桶,连那人一块做了不就完了吗。”

    马朝梁道:“派去的人回来说,那人身材魁梧,看样子象是练家子,他怕一出手制不服对方,反而弄出纰漏,因此无功而返。”

    吴文敏不满地看了外甥一眼,道:“你不能让警察局长把那人调开么?”

    马朝梁骂道:“一提到这个王八蛋我就来气,这些混帐东西都他妈的是墙头草两边倒,我让他将那人跟院长分开关押,可他说钦差大人特别交代,必须关在一起,不敢违令,还说上次在八面山下差点没被钦差大人给毙了,现在后脊梁还冒冷汗。舅舅你说,气人不气?”

    吴文敏切齿道:“钦差大人能在这呆多久,迟早要滚回重庆,等方云奇走了,看我不弄死他!”

    马朝梁觉得舅舅的话似乎有点外强中干,因此道:“还是先说眼前吧,既然方云奇有防备,我们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吴文敏忽然哈哈大笑,笑得马朝梁背脊一阵发凉,不解地问:“舅舅,我这里着急上火,你怎么还笑了呢?”

    吴文敏阴阴地道:“既然是你死我活,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他们一锅端!”

    “怎么个一锅端法?”马朝梁问。

    吴文敏不说话,伸出手指从茶碗里醮上水,在桌上写下一个字:火。

    马朝梁惊道:“你的意思是放火?可县府大院连着大街,一旦烧起来,恐怕那半条街都将化为灰烬。”

    吴文敏瞪着他,象不认识似的,语气中满是责备:“朝梁啊,你在我身边这好几年了,怎么还如此婆婆妈妈的,难办大事。当今世道弱肉强食,成王败寇,我们办事要不计手段,只求结果,若在紧要关头你动了妇人之仁,那将会一败涂地,轻者身败名裂,重者家破人亡,你想这样吗?再说了,烧掉几间民房,烧死几个平头老百姓,有什么大不了的,到时候我们还可反诬是民房失火,牵连县府,神不知鬼不觉,岂非更好!”

    他一席话说得轻描淡写,马朝梁却听得如同惊雷滚过,深愧自己修练和火候都不到家,跟舅舅比起来那是差得太远了,当下说道:“外甥惭愧,没舅舅想得那么深远,就按你说的办,我这就去安排。”

    正准备起身,却又想到什么,便道:“那王虺呢,通知他不?”

    吴文敏哼了声,道:“那等脓包,留着何用!”

    马朝梁道:“我明白了。”

    马朝梁回到县府,天刚擦黑,来到王虺屋里,他正黑坐着。马朝梁替他点上灯,道:“方大人这几天审案辛苦,我已在外面订了一桌酒菜,马上送来,你去请方大人、陈专员和他们的随从人员赴宴,我们陪他们好好喝几盅,解解连日来的疲乏。”

    王虺警惕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马朝梁一下子卡住他脖子,低声喝道:“你是真的翅膀硬了,还是看那钦差大人这两天装模作样地审案,你心头活泛了,有了什么想法?王虺,我告诉你,我之所以给你取名叫虺,就是你只能象蛇一样躲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永远都不能见阳光,你要是敢有非份之想,老子现在就掐死你!”

    吓得王虺不敢再言语,马朝梁放开他,喝道:“还不快滚!”

    王虺几乎是跑着来到方云奇的屋子,穆青云也在那里。方云奇问道:“王县长气喘吁吁地跑来,有什么急事吗?”

    穆青云笑道:“是不是又涨洪水了?”

    王虺脸有些泛青,喘息一阵道:“这个季节随时都可能涨水。”

    方、穆二人笑了。

    王虺道:“方长官连日审案,为民操劳,而这段时间又天气阴沉,让人心中也十分烦闷,下官在后堂略备薄酒,给方长官、穆长官和陈专员等解乏,还请赏光。”

    方云奇与穆青云对视一眼,心道:这王虺怎么突然请喝酒呢?

    见王虺脸上尽是殷勤之色,似乎意颇诚恳,方云奇不忍相拒,便对穆青云道:“既然王县长真心相邀,我们就去喝一杯,这几日也的确是有些乏了。”

    来到后堂,陈寒秋等人已到了,出人意料的是马朝梁也在场。坐定之后,推杯把盏,到也气氛热烈。

    席间,王虺跟马朝梁殷勤劝酒,引起方云奇的警觉,他假意起身如厕,穆青云会意,跟了出来。

    方云奇对他道:“我看今夜这顿饭颇有蹊跷。”

    穆青云道:“看架势他们好象是想将我们灌醉,不知是何居心?”

    方云奇道:“盯紧马朝梁,看他耍什么花招。”

    二人回到席上,再饮几杯,便假装醉意,无论王、马怎么劝,都坚推不饮。

    酒席散后,王虺跟马朝梁将方云奇、陈寒秋等人送回房间。王虺转身回了自己的屋,而马朝梁却悄悄溜出县府。这一切都没逃脱穆青云的眼睛,赶紧将情况报告了方云奇。

    方云奇命穆青云加强戒备,便回屋和衣而卧,静待天明。

    深夜,县府院外忽响起嘈杂的枪声,方云奇持枪冲出屋去,穆青云也冲了出来。方云奇命他保护陈寒秋,便纵身跃上房顶,往枪声处奔来。

    县府院外西边有两拨人正在激烈对射,方云奇看不清双方人马,不敢冒然出手,便只静伏于房顶之上。

    忽见县府大院东边燃起冲天大火,而他们的房间就在那边。方云奇明白了,原来对方是想烧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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