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奇带着穆青云和向俊华火速下山来,走出山沟,见大队警察和一个营的士兵在外面逡巡不前,可能慑于一沟的威名,只在外面虚张声势,不敢长驱大进。

    方云奇心中有了数,对穆青云和向俊华面授机宜。

    穆青云上前,对着军队大喝道:“蒋委员长侍从室方云奇方长官在此,请驻军营长上前答话。”

    军队和警察停止了鼓噪,安静下来,穆青云再次高喊了两声。不一会儿,从队伍里走出来一个手握短枪的军官,来到穆青云面前,道:“兄弟就是营长,请问方长官在哪里?”

    话未说完,穆青云闪电般抓住他握枪的手臂反至背后,并趁势夺了他的枪,押至方云奇面前。警察和士兵惊得目瞪口呆。

    那营长挣扎吼叫,意甚不服,稍倾从军队里冲出三四人,持枪向穆青云和方云奇逼过来。

    方云奇走过去,大喝一声:“站住!”如雷鸣一般,那几人一愣,不由自主地站着了。方云奇从身上掏出一份公文,对着他们和军队展示了一遍,然后朗声念道——

    委员长侍从室方云奇上校,受命巡视南川、涪陵、彭水、栾江、西阳、秀山六县,凡当地驻军、警察均可由其按需节制调遣。中华民国军事委员会令。

    读完,方云奇将命令拿给营长看,问道:“你看这命令是真是假?”

    营长看见命令上那清晰而鲜红的军委会印章,泄声道:“的确是真的,兄弟有眼无珠,请方长官饶恕。”

    方云奇道:“前几日我派穆连长下山命你退兵,你竟然拒不执行,作为党国军人,你可知违反军令是什么下场?”

    营长颤声道:“枪——毙!”

    方云奇转身,大声对军队说道:“你们营长违反军令,今天于此就地阵法,念你等受长官蒙蔽,我不予追究,立即回营归建,等候调遣。”众皆喏喏。

    “警察局长何在?”方云奇又大喝道。

    警察局长吓得屁滚尿流,几乎连爬带滚来到方云奇面前:“方长官饶命,小人只是奉王县长之命前来协助军队剿匪,实不知大人在此呀!”

    方云奇喝道:“住嘴,你虽不是军队,但违反了我的军令,一样就地正法。”

    那局长闻听,一屁股跌坐于地,嘴里不停地念叨:“大人饶命!”

    见火候差不多了,向俊华走过来,拱手对方云奇道:“请方大人息怒,俗话说不知者不怪,他们没见到钦差大人,以为已被谋害,奉命进剿,到也情有可原,并非有意违背大人军令,还望看在我等薄面,就饶了营长和局长这一次吧。”

    穆青云也替他们求情。警察队伍里又走出几人,跟军队里刚才冲出的几人一起跪了下去,为自己的局长和营长乞命。

    方云奇对局长和营长道:“既然众人替你二位求情,那权且记下这一遭,立即带队离开。初十早上,你们都带人来县府,到时我自有调遣。如若有误,到时新帐旧帐一起算,绝不轻饶!”

    二人唯唯而退,带人离去。

    方云奇对向俊华道:“今天是初八,你且回山,两日后带人来县府,我将开堂审理白腊园一案。”

    向俊华谢过回山,方云奇与穆青云回到县府。

    王虺正跟马朝梁在一起说话,见到方、穆二人,惊得魂飞魄散。

    王虺结结巴巴道:“方——方长官,你们还活着?”

    方云奇道:“王县长好象很失望啊?”

    王虺急忙摇手道:“岂敢岂敢,大人平安回来就好。”忙将二人恭送至房间,然后退出。

    马朝梁早趁机溜走,去县党部找他舅舅去了。

    晚上,方云奇跟穆青云潜出县府,找到汪世豪,三人密商半夜,一切计议停当,方才各回住地。

    转眼到了初十,正是方云奇四处放风定下的审案之日,经群英会众的传播,钦差审案不仅在栾江城早就传开了,连川东南六县,甚至包括两湖临近几县,也都传得沸沸扬扬,神乎其神。

    一大清早,就陆续有四方八邻的百姓进城,赶到县府门前,有来告状喊冤的,有来看热闹一睹钦差风采的,纷纷攘攘,人声鼎沸。人一多,引车卖浆、耍把式卖艺者也都赶来凑闹热,县府门外如同赶庙会一般,被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

    王虺吓得闭门不出,面色惨白,体若筛糠,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八点整,营长和警察局长准时带人来到县府,见县府大门已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严严实实,不敢造次,命部队在外停下,二人费力挤过人群,进县府来找方云奇。

    方云奇坐在房里,穆青云向他报告,说向俊华已带人到了县府门前,只等方长官开堂,他便安排人喊冤递状;群英会也已安派会众散于人群造势,并暗查可疑人员。汪世豪带着军统人员也暗杂人群之中,以保护大人和防止中统人员生事或暗中捣乱。

    方云奇嘱咐穆青云严密监视马朝梁和吴文敏,正说着,营长和局长进屋来,请示部队和警察如何分派。方云奇命营长出去劝说人群退离县府大门三丈开处,门外由部队士兵站岗把守,凡喊冤民众,一律放入,不得阻拦,若有人生事,立即拘捕;警察局长将警察带入县府大堂,分列大堂两边,维持审案秩序及奉命带离原被告人等。

    吩咐停当,二人自去安排,不多时,军警皆已到位,但方云奇却迟迟不开审。

    穆青云狐疑地问道:“一切皆已妥当,方长官为何还不开堂问案?”

    方云奇也有些焦急,呷了一口茶:“再等等吧。”

    时快近午,外面的人群开始躁动了,方云奇也沉不住气,正准备去大堂,穆青云带了一人从外面匆匆进来。

    方云奇大喜道:“我这里万事俱备,只欠老兄啊!”

    那人一迭连声道:“该死该死,我昨晚接到方长官电话,就连夜起身,紧赶慢赶,还是迟了,差点误了方长官的大事,见谅!”

    来人正是西阳专署专员陈寒秋。

    方云奇跟陈寒秋来到大堂,一起坐于正中桌前,县长王虺、县议会议长、法院院长、县党部书记长吴文敏,都被方云奇派人“请”来,坐于堂前两侧。

    方云奇见吴文敏似在闭目养神,一副胜算在握的样子;马朝梁站在王虺背后,虽双眼闪烁,不敢正视自己,却明显暗藏杀气。其余人见此情形,知他们双方斗法,但不知鹿死谁手,也不愿惹火烧身,只一副事不关己、诚惶诚恐的神情坐着。

    方云奇陡然用手掌一拍桌面,虽无惊堂木,但他手掌如铁,拍得桌面上杯子都跳动起来,其动静比惊堂木有过之而无不及。

    堂下众人被吓了一大跳,不知钦差大人何故发怒。吴文敏也睁眼四处看了一下,不见别的什么异样,虽暗自有些心惊,却仍闭目不语,故作镇定。

    马朝梁见王虺身子又开始抖个不停,便暗暗用手捅了他后背一下,附在他耳边小声喝道:“你抖什么,镇定点,他还能吃了你!”

    方云奇命警察局长去门口传话:“钦差大人审案了,有冤喊冤,有状递状!”

    人群传递着这句话,很快安静下来。

    可方云奇在堂上坐了很久,却无人递状,更无人喊冤。吴文敏和马朝梁嘴角浮起不屑的冷笑。陈寒秋也不断偷觑方云奇,脸上现出担忧之色。

    方云奇表面镇定自若,但心中却开始打鼓:如果无人喊冤告状,岂不颜面尽失,无法下台。便目示穆青云,穆青云也正觉得蹊跷,便走出堂外,在人群里四下寻找向俊华。

    终于在一个偏僻的街角找到了向俊华,他正坐在街沿上闷头抽着旱烟,周围站着几名会众,俱都神情焦急。穆青云气恼地道:“向老大,方长官早就传话开始问案了,你安排的人怎么还不现身呢?”

    向俊华不说话,穆青云怒道:“早就商议好的事,你却关键时刻出尔反尔,这不是拆方长官的台么?亏他对你如此看重!”

    向俊华磕掉旱烟,霍地起身,一跺脚就要跟穆青云走,旁边人却死死拉住他。

    穆青云觉得不对,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一人道:“有人抓了向老大的独子向虎生,说只要群英会今天敢告状,就等着收尸。”

    穆青云惊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这帮人也他妈真够绝的!只是这堂已升起,无人告状,可如何是好?”不禁急得团团转。

    向俊华咬牙道:“不管他了,总不能为了小儿一人性命,就不顾会中几十号弟兄,走,上堂!”

    那几人死拉住不放,穆青云也没了主意,不知是该阻还是该劝,只得呆立一旁。

    突然,从街旁转出一人,对向俊华道:“不用担心,你儿子向虎生已被我们救出,你告状后自会见到他。”

    向俊华半信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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