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迎祥吃了一惊,先前不是说这是常祉渊设下的圈套,贸然行动救罗罡,此举不妥吗?为何现在,说变就变。

    不过,高迎祥这心里,早就有了救罗罡的打算,心下窃喜道:“军师,有何良策,说来听听。”

    诸葛焘早就料到帮主是不会放弃营救罗罡的,所以,他是出于万般无奈,说服弟兄们阻止帮主打消这个念头。然而,只要罗罡一日在常祉渊的手里,帮主就会感到不安,觉得愧对兄弟。所以,诸葛焘只能一时阻止帮主暂时放弃营救罗罡的计划。只不过,常祉渊一日不杀罗罡,帮主早晚还会选择义无反顾地率领弟兄们去救人。

    与其这样,诸葛焘还不如找个合适的机会,成全帮主大义之举。如今,机会来了。鲁汉误以为帮主不念兄弟手足情义,断然不肯出手相救,而一人愤然离去。鲁汉这一去,肯定会和常祉渊达成协议,交换人质。

    想到这,诸葛焘也就不卖关子了,笑着说:“不出三日,鲁兄弟定会和常祉渊达成协议,交换人质,去救罗兄弟。常祉渊一旦答应交换人质,就会派重兵设下埋。趁鲁兄弟去救罗兄弟,先组织弟兄们在清涧城外闹事,要求县令林晚生开仓放粮,林晚生是个贪官,他是不会答应的。只要他不答应,就会求助常祉渊派兵镇压。一旦常祉渊从城北大营调离兵马,帮主可率弟兄们袭营,抢粮马、烧营帐。如此一来,常祉渊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定会方寸大乱,极速召回抽出去的兵马,护他城北大营。等常祉渊抽回兵马,便可助鲁兄弟趁乱救出罗兄弟!”

    高迎祥按照军师的思路,在脑子里过滤一遍,仔细想想,这个计划堪称完美,关键是分散常祉渊的注意力,让他摸不着头脑,首尾不相接,顾前顾不了后,顾后顾不了前。想到这,高迎祥对诸葛焘暗暗称奇,道:“还是军师想的周到!”

    话说,鲁汉离开天下帮总舵,正式脱离天下帮,召集原先入伙天下帮的兄弟,共有一百多人。见兄弟们到齐,鲁汉也甭和他们废话,开门见山道:“兄弟们,绥德千户常祉渊贴出去的告示,想必你们也看了。高帮主说,这是常祉渊设下的圈套,劝我不要救大哥,小心中了埋伏。在这里,我替大哥谢谢高帮主的提醒,也让我看清了天下帮是一群忘恩负义无耻之徒。兄弟们,我想问你们,你们还是响马山的兄弟吗?”

    “是!”一百多个兄弟,异口同声道。

    鲁汉见兄弟们一个个打起精神,还和以前一样,是一个充满血性、有骨气的土匪,而感到十分自豪。

    “好,很好。兄弟们没有忘记,我也没有忘记!”鲁汉挺起结实的胸膛,虎虎生威,目光如炬,盯着每一位兄弟,来回地走动,斩钉截铁道:“别的话,我就不说了。是兄弟就给我站出来,随我一起去救大哥。怕死的,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一百多个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快,兄弟们达成一致,振臂高呼道:“救大哥,救大哥....”

    “好,出发!”鲁汉被兄弟们感动地热泪盈眶,关键时刻,还是自家兄弟靠谱。

    救罗罡之前,鲁汉要先抓刘三保,按照告示上所说,以钦差大人作为人质交换罗罡。不管刘三保是不是钦差大人,当初,从杭州抓回来的钦差大人就是刘三保。

    只是,刘三保当上了地社堂堂主,堂下有几千个弟子,想抓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鲁汉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串通师姐,引出刘三保。

    当鲁汉找到龙平儿,说:“师姐,如果师父还在这个世上,见大哥落难,师父老人家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龙平儿又何尝不想救罗师兄,只是,高大哥不同意她这么做,说这是一个陷阱,不能冒险。先前,龙平儿看到告示,当时就很冲动,脑子里只想救师兄不计一切阻难,差点伤了他的性命。现在想想,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见鲁汉前来,再次提到救罗师兄的想法,龙平儿这颗心,又不安了,左右为难道:“就凭我们,能救出罗师兄吗?”

    鲁汉见师姐变得懦弱,看来,在天下帮时间待久了,做起事来喜欢磨磨蹭蹭的,没有半点江湖儿女英雄气概。

    想到这,鲁汉冷笑,道:“师姐怕死吗?”

    龙平儿被他一句话,说得恼羞成怒,羞得脸红:“谁说的,我又没说不救罗师兄!”

    “有师姐这句话就够了,救大哥的事,包在我身上。”鲁汉面如死灰,道:“如果,师姐还念及大哥的情义,我只求师姐办一件事?”

    龙平儿被他绕着弯子骂人,不悦道:“什么事?”

    “师姐只需把刘三保约到这,救大哥的事,就不用管了。”

    龙平儿听他的意思,是想借她之手,把他单独约出来。想到这,龙平儿心有不安道:“你想做什么?”

    “师姐就不要问了。”

    “不行,你必须要告诉我。”

    鲁汉见龙平儿执意要弄明白,为何要把他约出来。事到如今,鲁汉只好对她说:“我们要拿他当人质,交换大哥。”

    “什么?”龙平儿听明白,觉得这件事听起来太不可思议了,不同意他这么做,说:“刘三保不是钦差大人,你拿他当人质做什么!”

    “刘三保不是钦差大人,师姐,你告诉我,谁才是钦差大人!”

    “我,我不知道...”

    “所以,谁是钦差大人已经不重要了!”

    “你就不能随便找个人代替吗,为何非要抓他做人质。”话已说到这个份上,龙平儿不想欺骗自己,这件事她办不到。

    鲁汉听明白了,算是重新认识了她,冷笑道:“你想让我随便抓一个兄弟做人质,他刘三保不是我兄弟,却害得我大哥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他就不应该付出点代价吗!”

    “你说的这些,不是他的错,他是被逼的!”

    “没人逼他,是他假冒了钦差大人。既然他能假冒第一次,就不能假冒第二次吗?”鲁汉不明白师姐是怎么想的,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不顾大哥的死活,这么做值得吗!

    龙平儿的思维都乱了,一个是她师兄,一个是她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愫。这二人,在她心中都占有着不可或缺的位置。可是,当这二人让她同时作出选择,却是一件令人痛心的事。

    鲁汉不依不饶,道:“师姐,请你想清楚,错过这次机会,救不出大哥,师父老人家泉下有知,是不会心安的!”

    “好啦,别说了....”龙平儿忘不了爹爹临死的时候,曾说过,咱们做土匪的,干的是打家劫舍,当初你娘就是我抢回来的,你的师兄是你娘和别人家的孩子。我这一辈子打打杀杀,也累了,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他们娘俩。如果,没把你娘抢回来,你那同母异父的哥哥也就不会随我落草为寇。他日,他若遇到危险,你一定不要忘了他是你同母异父的哥哥,你们之间除了师兄妹之情,还有不能对外人说的亲情,切记你们是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龙平儿一直拿罗罡当师兄,只有,当他处于危险时,龙平儿才会想起,他是同母异父的哥哥。这段过去,是她人生最为痛苦的回忆。有时候,龙平儿欺骗自己,这不是真的,一定是爹爹临死的时候,说的糊涂话。可当她冷静下来,又觉得命运弄人,这一天终于等到了,等到罗罡遇到危险,迫使她不得不想起,他是她的哥哥。

    终于,龙平儿忘不了爹爹临死时的嘱托,为了救同母异父的哥哥,不管做什么,她都愿意。

    “我答应你!”

    等了半天,等到龙平儿的答复,鲁汉失落的心情,一下子好转起来,颇为兴奋,道:“多谢师姐。”

    “你在这里等着吧,半个时辰后,我会带他来。”

    说着,龙平儿神色沮丧,苦着脸,离开这片荒野,去地社堂,去找他。准确地说,去找赵东辰,一个除了她,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不是刘三保,而是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怪人。

    自天下帮总舵撤出蟠乡镇,与总舵联系最为紧密的地社堂,也撤了出来,转而盘踞在安定县玉家湾镇,一个山清水秀,外有三重山,内有清涧河,富有诗情画意的绝佳修生养性场所。

    龙平儿知道他的去处,来到玉家湾镇,登上一座高高的山岗。这片山岗,像是披上浅浅的绿装,脚下,一览无余,整个玉家湾的一草一木皆在眼皮底下,站在上面,有种说不出的豪迈,雄心壮志。

    “啊...我要回家...”赵东辰受够了提心吊胆的日子,整天躲在这里,生怕被朝廷的人抓住,以乱臣贼子的罪名,斩首示众。换句话说,他只是一不小心穿越过来的,有必要让他卷入这场纷争吗!

    什么西厂抓拿反贼邀功、什么天下帮高举义旗,替天下百姓,打抱不平起兵谋反,这些和他有关系吗!你们喜欢名、喜欢利,你们倒是自个争去,干嘛扯到我的身上,非要拉着我一起垫背。拜托,这不是拍电影,这是快要上战场的节奏,是要死人的。

    龙平儿手里倚着一把玄女剑,抬起头,见那站在高岗上的身影,像是受够了生活的压抑,冲天怒吼。他是一个怪人,对这里的一切,都不习惯,胆小怕死、没有责任感,除了那么点值得同情别人的同情心,在他身上找不到什么优点,一无是处!

    龙平儿相信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他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很怪异。对朝廷的腐败,对万民深陷水深火热,对天下即将发生震荡,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事,他只关心自己。因为他很弱小,觉得自己没有办法保护自己。所以,他一直在逃避,越是逃避,越是害怕有人杀他。所以,他把自己这条命,看得比谁都重要。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和他的性命比起来,根本就不值!

    想到这,龙平儿反复地提醒自己,他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他是一个没有信仰,把生命看作这个世上最为珍贵的东西。这种人,世间多的是,注定他的人生碌碌无为,活着只是为着活着,日复一日重复着东边的太阳西边落。

    在心里念及不到他的优点,除了那张脸是上天恩赐的大好年华,而辜负了美好的时光。终于,龙平儿说服了自己,这种人留在世上也是多余,就算少了他,天下也不会因为他而改变。

    龙平儿坚定了信念,眸光变得柔厉,握紧手中的剑,一步一步登上台阶,爬了上去。

    蓝天下的玉家湾,河流清淌,绿莹莹的山坡,盛开着嫣紫姹红的山花,吸引着蝶儿在花丛里,你追我逐。清脆的鸟鸣,从远处的山谷传来,惊得蝶儿藏进花丛,舒展着蝶翅。

    坐在高高的山岗上,享受着暖阳的沐浴,适才大声地喊了几句,赵东辰只觉浑身舒畅。这里的空气十分清新,抛去世间的烦恼,赵东辰真的很想躺在这里,美美地睡上一觉。看那蓝天白云,万物寂寥,世间所有的爱、恨、情、仇、名、利、功、德,和大自然的安若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如果,上天能收回人的思想,就像这些花花草草,春暖就开冬寒就谢,没有喜悦没有悲哀,没有世间的繁华没有世间的衰败,那该多好。

    或许,当一个人过着平淡而又富足的生活,他会觉得世间的一草一木都是美好的。然而,第一个人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如果没有信仰安抚灵魂,他会觉得生活十分恐怖。

    从古至今,当一个人的思想成熟时,都会想过如何对待生死的问题。然而,那些没有真正经历过生死的人,是无法弄清藏在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

    事到如今,赵东辰算是体会到,什么才是生死!

    赵东辰从来没有考虑过死亡,因为他很年轻,也很健康,觉得这是一个遥不可及的问题。然而,当他穿越到这里,很多事情摆在面前,由不得他去选择,他的生死不知不觉掌握到别人的手里。这看起来太不可思议了,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像是他的影子伴随着他。无论,他是如何地努力,却始终摆脱不了。

    这段日子,赵东辰过得并不安生。自从,绥德千户常祉渊贴下告示,以罗罡作为人质向天下帮交换钦差大人。从中,赵东辰隐约觉得,高迎祥为了救罗罡,总有一天会把他绑了,拿他当人质,向常祉渊交换罗罡。或许,他这个冒牌钦差的身份,早已被拆穿。然而,有谁比他更合适呢!

    这心里七七八八想着高迎祥会不会拿他当人质,和常祉渊达成协议,赵东辰就会每时每刻忍受着,被押上刑场的纠结与痛苦。如果,他的命运能够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或许,他就不会感到害怕。如果,他有文天祥“人生自古谁无死”的高风亮节,那他又何惧!说到底,他是某公司小职员,一个月只拿几千块,每天过着早起上班、为了业务发展烂醉如泥的职场奋斗,就算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奋斗,也不会拿命去拼啊!就算拿命拼,也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没有把握好分寸,加班熬夜熬死的。

    赵东辰闭上眼睛就会想起这些琐心事,在心里憋久了,他会憋出病来。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大声地喊出来,心里面就会好了许多。

    不知不觉,两只蝴蝶追逐嬉戏,飞到他的面前。蝶翅很美,赵东辰伸手去抓,两只蝴蝶发起了敌情警报,在他面前绕了一圈,很快,就飞走了。

    赵东辰目送两只蝴蝶你追我逐,像是一对打情骂俏的小情侣,刚从死里逃生,更加彼此珍惜,挨近地飞。被两只蝴蝶吸引住,赵东辰出神地望去。在蝴蝶飞下山岗的尽头,赵东辰这才看清,两只蝴蝶飞到一个女子的身旁,绕着她转起欢快的蝶圈。

    她手里提着一把剑,自以为是一个闯荡江湖的侠女,一尘不染的碎花白衣裙,身姿婀娜,十分修长。她抬起头,面娇如玉,细长的眉淡淡无奇,却见她那如秋波的眸子,黑晶晶地闪亮,朱唇红润,富满了光泽。

    赵东辰眼前一亮,这心里虽有点难耐寂寞的痒,却也臭美地反问道,她是来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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