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孙朱瞻基宣布皇上驾崩,他接掌大军,始命发丧,几十万大军皆换上素服,护着朱棣的棺椁一路哭声,向北京行去。那太子朱高炽已在郊外等候,见过朱棣的棺椁便嚎啕大哭,几欲晕死,众大臣几经相劝,方才扶着棺椁进入北京,将朱棣尸身放至仁智殿,加殓纳棺,举丧如仪。随后朱高炽登基称帝,改年号为洪熙,立太子妃张氏为皇后,册立朱瞻基为皇太子,命其镇守南京。

    如此一番大动,皇宫中自然终日忙作一团。阿狸自回来后便被紫萱接入芳华苑,为着她与朱高燨并未正式成亲,是以并不按楚王妃之仪对待。当宫中各自忙碌的时候,阿狸倒成了闲人。朱高燨自入宫后便再也没见过一面,阿狸一方面替他担心,另一方面也开解自己尽快面对现实。

    现实就是芳华苑里的侍女越来越少,就连紫萱两日后也以教习宫女为名被召到别处当差,随她离去的还有几名宫女,偌大的芳华苑最后竟然只剩下两个粗使打扫的年长宫女。阿狸知道这是现任张皇后的主意,心中也不以为意,暗想且随她去,本来她就不待见自己,当日碍于朱棣的宠爱,她不敢拿自己怎么样,如今她主掌后宫,自然不会对她有好脸色。这些都在阿狸的意料之中,为着朱高燨她只能暂时忍耐,每日与阿青闭门芳华苑,倒也清静。只是阿青近日有些怪异,时不时的发呆走神,阿狸心里也是满腹心事,便也懒得理她。

    这天晚上两人方吃过晚饭,阿狸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冬日里天黑得早,她也不想老早就钻进被窝里去。忽闻到一阵隐隐的花香,她心中一喜,忙向墙角奔去,果然看到那几株梅花已悄悄绽放了。昨天看时还是花骨朵,今日便都开放了。她连忙呼叫阿青。过了半晌,方见阿青走了过来。阿狸指着梅花道:“快看梅花开了。”

    阿青扫了一眼,哦了一声,似是没有多大兴趣。

    阿狸却是异常欢喜,道:“你去准备个瓶子,待我将梅花折下插起来,给我们房间也添些喜气。”

    阿青轻叹道:“喜气,现在哪里会有什么喜事。”阿狸嗔道:“这花开了不就算是喜事么?你怎地一点情趣也不懂?快去!”

    阿青怏怏转身去房间找花瓶。阿狸仔细地挑选一枝来折下,回到房间内,阿青已取了瓶子来,阿狸将那枝梅花插进去,左右看看,喜道:“不错,不错,这样房中倒有些生气了。”又想到枝节处修理下会好看些,便道:“把剪刀给我。”却不听动静,转眼看去,只见阿青呆呆地看着窗外,似乎没有听到她说话。

    阿狸道:“你发什么呆呢?”自己找出剪刀来,又道:“我知道现在日子过得很是无聊,可是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自己越要活得开心才是,就象这梅花,越是严寒越是开出花来。”随手剪下一节小枯枝。

    阿青忽然道:“姐姐,今日我出去取东西的时候,听到几个侍卫在那里说话,我拾着听了几句,他们讲先皇驾崩,汉王回京服丧,却被现在的皇上拒之城外,说先皇方逝朝纲未稳,各路亲王无旨不得进城。汉王无奈只得驻在城外,日日派人向皇上请旨。现在都二十多日了,却依然没有个结果。”

    阿狸一怔,道:“有这种事情?”心中想道:“这个朱高炽为什么不让朱高煦来祭拜朱棣?难道怕他带兵进城造反?不可能的,现在北京城中朱高炽也是手握重兵,怎么会怕他呢?”便道:“先皇去世,汉王理应前来守丧,皇上这么拦着怕是说不过去吧?”

    阿青点头道:“就是这个理。那些侍卫也纷纷议论着说皇上不让汉王来守丧实在是有违人伦。汉王此次回京也只带了几千兵马,却被皇上拒之门外。侍卫们说怕汉王一怒之下会起兵造反就不好了。”

    阿狸皱眉道:“汉王倒不至于那么糊涂,去作这等事情。只是皇上不让亲王来祭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呢?”想那朱高炽心思慎密,实在猜不出他想作些什么。便道:“这些事情随他去吧,也不是你我可以操心的。”

    阿青只得嗯了一声,服侍阿狸洗漱。

    当晚阿狸在床上左翻右翻地也想不出来为何朱高炽不让朱高煦进城来,她翻了半日正欲进入梦乡之时,听得窗棂上几下啄声,她忙下了床,来到窗边,轻声道:“是谁?”

    却没有听到回声。阿青的房间离着她稍远一些,这时叫她怕是来不及,她大着胆子将窗子开启一条缝隙,只见一个黑衣人站在院子中,月光下看着清楚,只见那人身材颀长,黑巾遮面,正是十二月默。

    阿狸心中大喜,自从进入皇宫后便没再见过他,此时看到他急忙开门出去,奔到他身边,道:“默,怎么是你?”语气激动,像是见到久别的亲人一般。

    十二月双目明亮,望着她不语,忽然揽住她的腰,身子跃起,阿狸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已被他带到了房顶之上。两人在房顶上站稳,十二月道:“这里安全些。”

    阿狸点点头,又问道:“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我都一个月没有见到过你,总是在想你是不是回何欢岛了?你们主上没有再为难你吧?”

    十二月没有回答,却解下身上外衣来与阿狸披上,阿狸才意识到自己出来的匆忙,身上衣裳单薄。她笑了一下,顺势用外衣给自己裹好,又连连追问。十二月方道:“我没有回岛,一直在这里。”阿狸奇道:“那我怎么没有看到你呢?”

    十二月不答。阿狸知道他素来寡言少语,却也不怪他不理自己,倒是此时突然与他相见,心中充满快乐,毕竟这么久了,还是第一个人来看她。阿狸便也不与他十分计较,叽叽咕咕地说着些不相干的话,什么昨天看过一只松鼠,前几日有只野猫吓了她一跳,柳树眼要吐绿芽了……十二月只是听着,没有一点回应,阿狸也不理会,只要有人倾听就可以了。

    如此过了许久,她说得也累了,回头看看十二月,却是依然平静地坐在那里。阿狸笑道:“听乏了么?”

    十二月摇头,突然开口道:“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阿狸一怔,离开这里?那么又能去哪里呢?她的家在另一个时空,这个世界无论哪里对她来说她都是一个匆匆过客,既然如此,去哪里不是都一样么?而且,这里还有个人牵挂着她。她的目光忍不住向吉祥阁方向望望,却是心中叹息一下。

    十二月突然拉住她的手,道:“我带你走,你可愿意?”

    阿狸苦笑一声,正想开口,只见十二月神色一变,接着便听得远处几声轻轻的呼啸划过,这啸声仿佛以前听过。她未及细想,十二月突然已带着她飞下房檐,将她送到门口,道:“进房间去,不要出来!”转身复又跃上房去,倏地消失不见。

    阿狸只得怏怏地进房间,却忽地记着当日在草原十二月的帐篷里时,有次也听到类似的啸声。难道当日草原的飞贼也来到了皇宫不成?如此想着却是许久不见十二月回来,正当她点头打瞌睡之时,听得窗棂轻啄之声,她跳了起来,开窗去,果然是十二月立在那里,看到她便道:“你在这里。”

    阿狸笑道:“我一直在这里啊。”

    十二月神情似乎放松下来。阿狸却心中一动,蓦地想起那次在草原他的帐篷里,十二月叮嘱她不要动,可是她最后放心不下去到朱棣的帐中。正当她与朱棣说话之时,十二月突然闯了进来。她当时心中便有狐疑这个十二月怎么如此胆大,竟然直闯入皇上大帐。原来,他回帐篷不见她才去找她的啊,便是如今日一般,他回来后看她还在这里,才放下心来。阿狸心中感动,不禁道:“默,原来你是不放心我啊。”

    十二月沉默不语,阿狸探出身子来,在他肩膀上环抱了一下,轻声道:“谢谢你!”

    十二月身子一僵,忽然往后退了下,阿狸半个身子悬空,差点从窗子上掉落,他马上上前又抱住了她。阿狸噗嗤一笑,道:“你小小年纪却如此迂腐。”站起身来,一拉他的手,道:“你带我在皇宫中飞一圈好么?我想看看各处。”

    十二月略一停顿,随即便依言带着她跃上房去。阿狸便如腾云驾雾一般,闭着眼睛随着十二月在空中起跃。正害怕间,十二月却停了下来,她睁开眼看去,却是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她正站在吉祥阁的上面。原来十二月读懂了她的心。她默默地往下边望去,院中却是不见人影,北边厢房里有灯光亮着,还能看到人影晃动。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阿锦或阿绣在做着活计,听阿青讲过她二人早就由苏州回到北京,她此番回宫却是一直没有见到过二人。目光转动看向朱高燨的房间已经熄了灯,一片漆黑,想来是已然休息了。现在他怎么样了呢?身子好了么?如此伫立良久,觉得身上有些凉了,便轻声道:“走吧。”

    十二月默默地携她一高一低地跳跃在房顶上,这次她没有闭眼睛,待看到坤宁宫的时候,她心中一动,指了下那里,十二月便将她带到了坤宁宫的上面。想来夜已深了,坤宁宫亦是静悄悄,不见人影走动。正思量着回去时,却见皇后寝殿那里有些动静,几个人簇拥着一人往殿里去,阿狸已看出那人身形肥胖,正是皇上朱高炽了,又见张皇后出得门来相迎,将他迎进房里。

    阿狸忽然想知道这二人相处之情,便给十二月递个眼色,往寝殿方向一指。十二月会意,四下望望,挑了个没人之处,跳了下来,恰巧寝殿后面窗子下几株梅竹正旺,便带着她轻轻走过去,躲于梅树下面。十二月又慢慢将窗子开了一条缝隙,这时候便听到了朱高炽夫妻的声音,想是夜深的原故,阿狸倒听得有些清晰。

    只听张皇后道:“陛下先进了这碗红枣粥吧,今日又忙碌到这个时刻,自登基以来便日日如此,便是朝政再要紧,身子也保重,太医也说过多次要注意调养。”

    听到碗勺相碰之声,想是朱高炽在喝着粥。阿狸心道这个皇帝倒也勤劳,还算是个尽职之人。只听朱高炽道:“朕初登大宝,实在太多事情急于处理,偏这时候舞阳等地又发生饥荒,今日朕便令杨士奇拟诏蠲免那些地区的赋税,方才便是在商议具体事谊,所以才晚了些。”

    张皇后又道:“陛下心系天下,以民为本,真是万民之福。”

    朱高炽忽然道:“阿基已经去了南京,朕总想着将都城牵回南京,今日提出来后,倒是许多大臣相应,这样也好,阿基先在那里作好准备,等一切事情就位,便将都城迁了回去,当日高祖皇帝定都南京总是不错的。我们还是回到那里安稳些。”

    阿狸心道幸好这个皇帝在位时间不长,不然的话,怕没有今日的北京城了。只听张皇后道:“这几日陛下忙得也没时间处理汉王的事情吧?听说他在城外闹得很是不堪,指着城头大骂守城士兵。现在已困他多日了,陛下是否打算一直这样下去么?”

    阿狸心中一震,忙仔细听去。只听朱高炽淡淡道:“随他折腾去,再拒绝几日,总要煞煞他的戾气,好让他知道现在朕是天子。”

    张皇后道:“话是这么讲,只是他这么一直闹着,总是让人心烦。虽说城外我们驻扎数十万大军,京城亦有三支亲卫军倒不怕他造反,只是传将出去,怕大臣宗室背后议论,不让亲王服丧于礼上说不过去。”

    朱高炽轻笑了一声,道:“皇后只管放心,现在这些人多属墙头草之***明得很,分得清楚哪些可以作,哪些不可以作。刚开始时还有替汉王说话,朕只是装作没听到,这些日子便没有再替他说话的人了。这便是做天子与做太子的区别。那些大臣,文官一直站在朕这边,如今看去,昔日那些武将如今连替汉王说话的勇气也没有了。可怜二弟啊,往日与他们称兄道弟,真正用得到的时候却都退到一边。”

    张皇后道:“那个张辅呢?还一直病着没有上朝么?”

    阿狸心想原来这个张辅生病了,怪不得呢,别人纵然不说,他是一定要站在朱高煦身边的。

    只听朱高炽道:“可就是这个让人发愁。张辅一直病着,朕也着太医仔细瞧了,竟然真是病症缠身,整个人都变了形了。想来是先皇待他甚厚,这一离世,竟然让他深受打击。太医说只能先将养着,看看情况再说。”

    张皇后道:“如果真是为着先皇之故也罢了,怕只怕其中另有隐情。他若能真正为陛下所用,倒不失为一员良将,臣妾只担心他心在曹营,心却在汉。”

    那朱高炽沉吟了一下,道:“听马云说,当日父皇过世之前,私下召见张辅,又逼迫张辅发誓不与汉王勾结,誓死效忠于朕。那张辅深明大义,纵然心中百般不愿,但心里自然知道孰轻孰重。他既在父皇跟前立誓,想来不会违背誓言。”

    阿狸一惊,这个朱棣还对张辅来了这么一手!可不是让张辅为难死么?怪不得就生病了!

    又听朱高炽道:“待过两日我便召汉王入宫来为先皇守孝,到时摆上一顿家宴,请上张辅,到时便看看那张辅到底选谁。如果他站在朕这边倒罢了,但如果他还是执迷不悟,那么朕倒要思量一下,要不要再留下他了。”

    阿狸心里一阵恐慌,这个朱高炽难道起了害死张辅的心么?只听张皇后道:“陛下打算让汉王进城来?”朱高炽道:“看他没有劲头再闹了,便许他来先皇灵前一拜。”

    阿狸心道这个皇帝心思也太过算计了。又听朱高炽道:“倒忘了问你,那个丁氏,自从回来后一直没有过问于她,她现在如何呢,还在芳华苑里?”

    阿狸心中咯噔一下,怎么忽然说到她身上了?

    听张皇后道:“一直在芳华苑里。这事情倒有些叫人作难。按说是先帝作主许配给四弟,现在先帝驾崩总要守孝三载,倒是也无法给他二人完婚,只不知道那个丁氏能否守得过这三年时间,她的性子极野,怕难耐得住寂寞。”

    朱高炽道:“耐不耐得住也得守。总不能为了他们坏了规矩。我知道你心里不喜这个丁氏,也不用跟她计较。”

    张皇后笑道:“我跟她计较得上么?只是听些闲话,有些担心罢了。前几日听说她任性娇狂,四弟不胜其烦,开始不喜起来,已经冷落多日了。”

    朱高炽亦笑道:“有这个说法?这个四弟,当日他死活要娶这女子,今日却又不喜起来。”

    张皇后道:“我看四弟也是一时被她迷惑了,现在看清了她本性,自然不会喜欢。依我看呢,四弟还是要再选几个妃子。听说那个江浙巡抚虞谦,以前在杭州做过知府的,他家有个女儿性情柔顺,知书达礼,好像与四弟有过几面之缘,一直对四弟念念不忘,我倒觉得这是门好亲事。”

    阿狸心中大怒,这个婆娘真是太管闲事了,不喜欢她便罢了,还想着给朱高燨再找个老婆,真真可!心中便把张皇后从头骂到尾。

    又听朱高炽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看着办理即可。就是四弟那里问仔细了,也要他心里愿意才好。”

    阿狸心道阿燨才不愿意呢。只听张皇后道:“就是这个叫人不好捉摸呢。前儿个我试着问过四弟,他似乎对这个事情没什么兴趣,只是淡淡地说以后再议。”

    朱高炽道:“现在是服丧期间,他自然不会答应。还是等以后再慢慢提吧。”

    张皇后却是轻轻笑了一声,语气有些古怪,果然听朱高炽奇道:“皇后笑为哪般?”

    张皇后笑道:“我心中略有些好奇,按说四弟二十多岁的男子,正是血气方刚之时,何以他竟对男女之事不甚理会呢?早时先皇亦曾赐与他几个女子,只是未见他喜欢过哪个。宫中曾有些传言说他不喜欢女人呢。”

    阿狸心道放屁!

    只听朱高炽道:“四弟自幼体弱,太医也说要多养着,是以不宜过早娶亲。何以宫中竟有此传言?竟是胡说了,他对那丁氏不是喜欢得很么?”

    张皇后不以为然道:“现在不是又放在一边不理会了?先时我也不理会,只是近日有些困惑,你看他天天与那个慕容家的公子形影不离,那慕容家的人你也知道的,个个俊秀风雅,你说四弟不会动了龙阳之兴吧?”

    阿狸不明白什么是龙阳之兴,便低声问十二月道:“龙阳之兴是什么意思?”十二月眼中却现出几分复杂之色,阿狸猜测道:“就是喜欢男人对吧?”十二月点下头。阿狸轻轻呸了下。

    只听朱高炽道:“此等之事不可空穴来风,皇后戏言了。”语气中有些不悦。

    却听张皇后道:“戏言也罢了,最怕他们像汉王与张辅那样就不好了。外面疯言疯语的传了多年,汉王与张辅之间关系不明,后来先皇不是将两人分开在两地了么,这些年两人相距远了,风声才淡了些,四弟与这个慕容家的人啊,最好也分开些的好。毕竟是皇室之家,这名声也最重要。”

    阿狸心中大奇,果然这个朱高煦与张辅之间关系微妙么?那么苏樱说的话是为朱高煦掩饰么?又听张皇后劝朱高炽要慕容秋风离开朱高燨,便怪这个女人多事。

    只听朱高炽道:“慕容家在武林中的地位非同一般,又为朕效力多年,岂能为这些个事情便远了他们?况且以后还要用到慕容百里两家,断不能因小误大。这些事情,本是可有可无之谈,皇后听到了只管压下去才是,如何能以讹传讹呢?息事宁人方为上策。”听起来已经颇有些不耐了。

    张皇后忙道:“这个臣妾知道了,以后便照陛下之意处理。”

    正在此时,听到外面有人轻声道:“回禀陛下,瑶华宫来人说,郭贵妃娘身体有些不好,请陛下过去。”这个郭贵妃是朱高炽最为宠爱的妃子,在皇宫中地位仅次于皇后。先时她作太子嫔的时候,阿狸也曾见过她,妖妖娆娆,朱高炽登基后便册封她为贵妃。

    只听张皇后道:“可传太医了么?”

    来人回复道:“已有太医在那里,只是贵妃娘娘直嚷着要见陛下,宫人们只得来请。”

    这时便听到朱高炽道:“如此朕便过去瞧一瞧。皇后先行歇息吧。”

    听得一阵行动之声出去,过了一会儿,便听得外面有人进来,只听张皇后道:“方才来通传的人是谁?”

    听一人答道:“是侍女阿慧,她今日刚好在门口当值。”阿狸听得回答的是张皇后身边的芳姑。

    只听张皇后咬牙道:“吩咐了把她打发出去做粗使吧,没一点眉高眼低的。”

    芳姑忙道:“今晚当值的本是别人,临时有病才让这个阿慧来顶替一下,谁知却是这般不懂规矩,娘娘息怒,明日一早便把她打发到别处去。”

    阿狸心道想是那个张贵妃请走了皇上,这皇后便心中有气,找小侍女来撒气。只听张皇后又道:“瑶华宫那个人今日请陛下去,又不知想要为她的儿子求些什么。这些日子以来,她费尽心思,眼见她儿子已被封亲王,她难道还不知足么?”

    只听芳姑道:“皇后陛下不用为她置气,我们太子殿下是先皇指定的,将来铁定会继承皇位,郭贵妃便是再作营计,她的皇子也越不过咱们太子去,作个亲王已经很不错了。”

    原来这个皇后担心郭贵妃的儿子夺了朱瞻基的太子之位啊。阿狸不禁摇头,这个皇后,几十年来随着朱高炽担惊受怕,只怕朱高炽丢了太子之位,现在好不容易朱高炽作了皇帝,下来却又担心别的皇子抢了她儿子的太子之位。她这一生,活得可真是不安啊。

    只听张皇后道:“着人好好叮着瑶华宫,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即刻回报。”

    那个芳姑急忙答应了。接下来便听到一些细微的声响,便又见过窗子一暗,想是里面吹熄了灯。阿狸眼见她们安歇了,便轻轻扯下十二月,十二月拉着她弯腰走过游廊,见无人时跃上房去,将她送到芳华苑才罢。

    次日阿狸起得晚了些,不过也没有人来约束,倒也睡到自然醒。她刚刚洗漱完毕,忽听得外面叩门之声,心中倒是一怔,这个地方平素是没人过来的,这会是谁呢?莫非是朱高燨,她心中一阵激动,隔窗望去,却见阿青带着慕容秋风走进来。失望之余,不过能看见个亲人,阿狸心中也是欢喜。

    她忙迎了出去,道:“怎地是你过来了?”

    慕容秋风笑道:“怎么,不愿意见到我啊。”

    阿狸白他一眼,二人进屋去坐下,阿青急忙倒茶,道:“我们这里不比别处,没什么好茶,公子就将就些用罢。”

    慕容接过茶水,笑道:“说得哪里话!便是你能将就,你姐姐岂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低头看去,茶杯里的茶叶却很是粗大,看上去便知不是什么好茶,他转眼来四下打量,却见四下里简陋十分,便道:“这些日子大家都忙乱,没有顾得上你。你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阿狸眼圈一热,忙强笑道:“便是你看到的,终日衣食无忧也是不差的。”瞪了阿青一眼,道:“茶叶不好有什么打紧,左右不过是解渴罢了。”对着慕容秋风嘿嘿一笑,道:“能把粗茶喝出高雅的情调,方才是热爱生活之人。我还凑合,你也凑合着喝吧。”

    阿狸不想把自己弄得可怜兮兮的样子,是以对着慕容秋风故作轻松。慕容秋风心中有些难过,却也装出洒脱的样子道:“是啊,跟你比,我就是个俗人罢了。”就着茶杯喝下一口来,道:“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么?”

    阿狸笑道:“想说你自然就说了,何需我问来?”

    慕容秋风嘻嘻一笑,正色道:“这些日子以来新皇登基,废除以往许多旧制,实行开明政策,广施恩泽,体贴民情,鼓励百官直言上谏,更是蠲免各种税赋,致力农耕,如今朝廷内外,竟是焕然一新的面貌。如果照此下去,那么天下百姓便可安居乐业了。”

    阿狸想起姚广孝曾经说过的话,点头道:“这个自然,这个皇帝还是尽职的。”忽然想起什么,道:“那个杨溥放出来了吧?”当年杨溥为保朱高炽太子之位,被朱棣关入大牢,一直没有释放出来。

    慕容秋风道:“陛下登基次日便释放出来了,并将其召入内阁之中,再加上杨士奇、杨荣,现今内阁成员中便有三位姓杨的。皇上对他们三位很是倚重,倒不枉三位当年力保陛下之情。”

    阿狸又道:“当日先帝以酷刑处罚的那些大臣,就是方孝孺铁铉等人的后人,现陛下可也曾赦免了?”

    慕容秋风面露惊讶之色,道:“昨日下午陛下方才颁下旨意来,赦免那些罪臣家属,并分给他们土地,令其安家乐业。不过,这些你怎么就知道了?你哪里来的消息?”

    阿狸嘿嘿一笑,道:“你忘了我是谁?我是只狐仙嘛,什么事情掐指一算就知道了。”不理慕容秋风的白眼,顾自道:“这下流苏便不用躲藏了,她们姐妹也能自由行走了。”又道:“汉王怎么样了呢?”

    慕容秋风道:“你既然料事如神,当然知道汉王已在北京城外驻扎数日了,苦于无旨不得进城,他只能在外面着急罢了。”说着看看阿青,道:“你来往于宫中,自然能听到这些消息了。”

    阿青摇头道:“现在姐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也不敢多出去,既使去取个东西,也是匆匆忙忙的,哪里还敢去打探什么消息去?偶尔拾着听几句倒也是有的。”

    慕容秋风点头道:“如此甚好,此时宫里宫外都是乱纷纷的,少沾惹些事情为妙。”

    阿狸想起昨晚听到朱高炽与张皇后的对话,便问道:“皇上不让汉王进京,却是所为何来?他皇帝也做得了,再不让兄弟来祭拜先皇,倒真是说不过去。”

    慕容秋风道:“这便是帝王权术吧。谁也捉摸不清皇上心思,对外只说新皇登基为稳天下,所有亲王一律不许擅自离开封地,私下来看,左不过因为汉王是个极难处理的刺头,倘若到时说些胡话,倒引起没必要的麻烦来。四殿下私下讲,皇上心里很是明白,知道如何来化解,现在不过是在煞煞汉王的气性,再过不了两日,便会召他进宫来。”

    阿狸听到四殿下三字,心中一动,慕容秋风也意识到什么,忙道:“陛下让四殿下与夏元吉大人一起处理户部一些琐事,终日里也是忙得很,怕他也没有时间来瞧你吧?”

    阿狸意味深长地看看他,口中却道:“我问你一件事,当日在蒙古先皇驾崩后秘不发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事情了?”

    慕容秋风怔了下,笑道:“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思呢?我说我不知道,你会相信么?”

    阿狸道:“四殿下如果知道,你自然会知道。”慕容秋风笑道:“这事情四殿下却是没有对我明说,我也是猜测出来的。那晚四殿下一直在皇上帐篷之中没有出来,且后来又见太孙殿下、杨荣大人等亦匆匆入帐,我与扶风便猜测有些不妙,再待快天明之时,却只见四殿下晕倒被人送了出来,我与扶风跟着照顾四殿下,别的事情自然顾不到了,接下来的事情你也知道的。怎么,”他笑道:“你今日突然相问,难道你当日早就知道了么?”

    阿狸轻轻哼了一声,道:“你们偷偷摸摸搞的那些事儿,只有有心机的人才知道。我一个傻不拉几的弱女子,哪里知道这些?”

    慕容秋风忙笑道:“不知道最好,知道了反倒担惊受怕。我倒情愿不知道的好。”阿狸故意问道:“那么英国公张辅也知道么?他在军中举足轻重,这个消息必然瞒不过他的。”

    慕容秋风点头道:“想来也是知道,他也自知责任重大,一路上必是吃了不少苦,所以一回京城便病倒了,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好。”摇头又道:“看不出来他一介武夫,病起来却这么难以痊愈。”

    阿狸笑道:“焉知不会是心病呢?”想起张皇后说张辅与朱高煦关系非同一般,如果真的这么说来,那么张辅当然是盼着朱高煦作皇帝,二人中间有什么勾结也未可知。

    阿青忽然道:“想来是他心中有愧。”

    阿狸不解道:“这怎么说?”阿青冷冷道:“他素日与汉王亲如兄弟,得知皇上殡天此等大事却连汉王也瞒下,可不是心中有鬼么?”阿狸便道:“这你可是胡乱说话了。你也知道那是大事,是秘不发丧,既然是秘,他怎么能作得了主告诉他人呢?”

    慕容秋风却道:“阿青说得不错,再怎么秘,也不能瞒着自己最亲近的人。”

    阿狸冷冷道:“你不是连我也瞒着么?我何曾怪过你?”慕容秋风愣了下,狡黠道:“你是我最亲近的人么?”看看阿青,却笑道:“不过这事情英国公要告诉给汉王作什么呢?让汉王有时间来密谋些什么么?”

    阿青笑道:“能密谋些什么呢?公子就会说笑。”

    慕容秋风一笑,悠然道:“既然不能密谋些什么,那么还是不知道的好。”

    三日后,朱高炽下旨,令汉王进宫拜谒先皇。朱高煦得旨后便将数千人马扔在城外,只带着枚青王斌匆匆进入皇宫,等来到仁智殿外,远远地看到朱棣的灵柩,便已是满面泪痕,近前去扑通跪下,爬到棺椁前抚棺大哭,声嘶气短。一旁守灵的朱高燧朱高燨兄弟二人也被触动心思,禁不住陪着也痛哭一番。

    过了许久,朱高煦才止住哭声,早有内侍送上毛巾来给他擦脸。这里朱高燧朱高燨才向他问候。朱高煦点点头,问道:“四弟,你一直随着父皇在身边,父皇是怎么去世的,你与我说说。”

    朱高燨便将自己陪伴朱棣的情况简单述说一下,道:“父皇身体久病不愈,行至榆木川时便一病不起,虽然太医极尽所能,却也不能救父皇回还。”说着又涌出泪来。

    朱高煦再次痛哭流涕,那里朱高燧也跟着伤心。一时兄弟三人在朱棣灵前再次叩拜上香,内侍请三人在一边的偏厅内休息。三人分别落座,有侍女送上些素食上来。朱高煦一早便进宫来并未用过饮食,此时便由朱高燧朱高燨陪着他稍微进些食物。

    方才拿起筷子来,便见一人奔了过来,白衣素服身形挺拔。三人看去,却是英国公张辅。张辅来到厅内,看见三人便拜下去,朱高燨离得最近,忙上前去搀扶起他,道:“张大哥不在家中养病,却跑来这里做什么?”

    朱高煦来到张辅面前,见他形削影瘦,脸色苍白,心中一阵难过,道:“你怎么病了呢?”

    张辅看他半晌,道:“殿下,张辅对不起殿下。”已是语声嘶哑。朱棣驾崩,朱瞻基与众人定下秘不发丧之约,明着说是为稳定军心,实则是防止汉王作乱。张辅因为朱棣死前逼他起誓,他心中充满矛盾,多年以来他一直希望朱高煦能作上皇帝,并且他们也在为着这个目标努力,却怎么也没料到朱棣临死前会来这么一招,他无奈之下立誓御前,便知道从此以后就要对不起朱高煦。是以朱棣之死,他也只好隐忍不发。终是心中煎熬,在回到北京的那日,便一病不起,朱高炽登基后,对他颇为倚重,虽然他一直称病未曾上朝,却天天令宫中太医前去为他治病,又许他手握兵权,掌管北京的中军都督府。张辅见朱高炽对他极尽拉拢,感念之余,愈发对朱高煦心中有愧,今日听闻朱高煦进宫,便不顾身子虚弱,急忙进得宫来相见。

    朱高煦上前来扶住他,微笑道:“阿辅,你我之间还要说什么对不起对的起的话么?”张辅道:“殿下,我……”欲言又止,苦于无法开口。朱高煦制止道:“你什么都不用说,我都明白。”

    张辅叹了口气,道:“总之是我对不住你。你待我之情,今生是无法还了,只好等待来世再作报答。以后就当没我这么个人罢了。”

    朱高煦心中一惊,却又见张辅神情萧索,便猜测其中定有隐情。却又苦于四下里必有朱高炽的眼线,也不便多问。只好安慰道:“活着一日,你我便是一日的好兄弟。怎么能说当没你这个人呢?不管什么事都抛开去,便是天塌下来,我先第一个顶上去!”

    张辅心中难过,忍不住低声道:“宫中险地,你为何还要独身前来?”

    当日朱高煦来京之时,部下都极力阻止,怕朱高炽会暗中对他下手,朱高煦却无论如何也要去祭奠朱棣,是以只带少数人马奔赴京城,又被挡于城外数日,今日闻得可以入城来,他也只带枚青王斌二人进宫里,只是到了仁智殿外,只许他一人进去,枚青王斌只得在外等候。朱高煦便也只身来到了殿中。此时见张辅关心之情,朱高煦微笑道:“千军万马中我亦曾走过单骑,岂怕这个皇宫么?你放心,他不敢拿我怎么着。”看看远处朱棣的棺椁,道:“他要作个仁义的皇帝,又怎么当着父皇的灵柩来杀我呢?”

    张辅看看旁边的朱高燨朱高燧,轻声道:“殿下,不可。”朱高煦知他心中忧虑,便笑道:“三弟四弟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去皇帝面前告我。”张辅知他素性狂妄,以往朱棣纵容着尚可,今日却是换了皇帝,况且与他素来不睦,再这样下去,怕他以后会吃亏,心里便很是担忧。

    朱高燨冷眼看着,却是一语不发。自从北征回来后,张辅一直称病不朝,其中固然是有朱高煦之故,但却多是因为朱棣的遗命导致。张辅与朱高煦情份之深外人难以揣测,即使当初朱瞻基以传国玉玺救了张辅一命,张辅心中对朱瞻基也怀有感激之情,朱高炽又一直待张辅如同上宾,但在张辅心里,还是以朱高煦为重。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朱棣的临终一击最终将他踢向朱高炽父子之侧,只是他下来要如何对待朱高煦却是很头痛的事情,将来要想作到忠义两全,怕是不能够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名小长随走了进来,大声道:“皇上陛下口谕,请汉王听旨。”

    三人均是一怔。朱高煦心中大怒,道:“这厮欺人太甚,多日阻我拜祭父皇,我还未找他讨要说法,他又来传什么话?现在我方在父皇灵前叩了头,他又想作什么?”张辅闻言色变道:“殿下不可说此大逆不道之言,快快跪下听旨。”朱高燨亦忙低声道:“二哥,此时大哥乃是天子,你不可乱了礼数。”

    那名小长随又高声道:“请汉王听旨。”

    朱高煦气哼哼道:“听旨,听谁的旨?皇帝我还没有见过,就要听旨么?”

    在场之人莫不吃惊。那小长随亦是睁大双眼,看看朱高煦,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就在这个时候,听到后面有人清咳一声,大声道:“皇上陛下驾到!”

    正是内侍马云。他急步走了过来,后面跟着的正是朱高炽。众人一见,急忙齐齐跪下,口称陛下。却唯有朱高煦,冷冷地看着朱高炽进来在堂前站定,一言不发。

    朱高炽看看众人,挥手道:“都起来吧。”转向朱高煦,微笑道:“二弟说得不错,朕登基后,你却是从未见过朕,方才让人传旨后便觉不妥,怕二弟有所误会,是以朕随后来到这里,果然让朕猜到,二弟不会轻易接旨。”

    朱高煦道:“大哥说的极是,小弟来到宫中,只为祭拜父皇,现在父皇灵前,大哥有什么教训弟弟们的,只管说来。”

    他此言一出,令人倒吸一口冷气。朱高燧朱高燨心中埋怨他胆子太大,直呼大哥却不以君臣之礼参拜。张辅更是紧张,怕朱高炽一怒之下做出对他不利之举。

    出乎众人意料,朱高炽却只是淡淡一笑,顾自出了偏厅,来到大殿朱棣灵前,倒身俯地。朱高煦朱高燧朱高燨三兄弟也随在其后进了殿中,齐齐跪下。张辅也急忙在后面跪下。

    只听朱高炽道:“不肖子高炽给父皇叩头。高炽自幼愚钝,深恐难当大任,父皇却不嫌弃,一直谆谆教导,且留重臣扶持于我,只望高炽能爱护兄弟,守住基业。父皇之命,高炽不敢违背,自登基起便兢兢业业治理朝政,对兄弟亦亲爱有加,高炽只盼父皇在天之灵,保佑我兄弟和睦,大明江山万代有人。”说罢以头触地,三次方罢。

    朱高煦心中冷笑,很是不屑朱高炽的作秀,道:“大哥方才的话是父皇的遗命么?”朱高炽点头道:“正是。当日张辅亦在场,二弟如果不信问他便知端的。”

    不待朱高煦开口,他后边的张辅便道:“汉王殿下,陛下所言极是,当日先皇确实如此吩咐。”他偷偷拉了下朱高煦的衣袖,低声道:“不可意气用事。”

    朱高炽身子本来甚是肥胖,跪在地上很是吃不消,他忽然觉得胸中难受,脸色红涨起来。旁边马云急忙上前来扶,朱高炽借助于马云才站起来。后面一个小长随马上送上一只茶碗来,马云接着送与朱高炽,道:“陛下,快些将药服下罢。”朱高炽接过来慢慢喝了下去。

    朱高煦见朱高炽脸色不好,又听到马云之言,心中疑惑宫中消息言道新皇药不离身,似有恶疾缠身,现在看来好似不假。

    那朱高炽慢慢平复下来,道:“三位弟弟,在父皇灵前,这些话都是大哥的肺腑之言,大哥自知资质不佳,只望三位弟弟能鼎力襄助,我们兄弟一心,共同守护祖上留下的家业。”

    朱高燧朱高燨忙道:“臣弟遵旨。”

    朱高炽转而对朱煦道;“二弟,你可愿意?”

    朱高煦正想硬了脖子来抗争,张辅在后面双手却死命拉住他胳膊,哀求道:“阿煦不可!”听得一声阿煦,回首又见张辅满目戚色,他的心一下子软下来,长叹一声,只得亦双膝着地,道:“臣弟遵旨。”

    朱高燧朱高燨心中一轻,张辅亦是长吐出一口气来。朱高炽微微一笑,道:“众位兄弟平身。”转过身去,道:“汉王在此守灵七日,余者散去。七日后,朕在沁芳殿内设家宴,请诸位兄弟前来一叙。”带着随从离殿而去。

    朱高燧朱高燨便与朱高煦言语片刻,纷纷道别自去。张辅亦低声叮嘱几句,又恐被人盯住,只得离去。这里便剩下朱高煦独自跪于殿前,替朱棣守灵。

    宫中消息自然传得快,朱高煦守灵七日之事便由阿青传与阿狸知道。阿狸听了点头道:“原该如此。”

    阿青道:“你说皇上留汉王在宫中七日,会不会暗中对汉王下手呢?”阿狸摇头道:“不会。皇上哪有那么傻,他要作个好皇帝,自然不会作这蠢事。汉王也是吃准了皇上不会这么作才来的。不然他才不会冒险进宫。”

    阿青又疑道:“皇上又说七日后赐宴,你说他会不会来个鸿门宴?”

    阿狸敲了下她的头,道:“你脑子里怎么净是皇上要杀汉王的念头?告诉你了皇上不会的不会的!”阿青被她狠狠敲了一下,不禁呼痛,揉揉头道:“你怎么知道皇上不会?还这么肯定。”

    阿狸心想我当然知道了,那朱高煦现在死不了嘛,却懒得理阿青。

    这晚阿狸正要入睡之时,听得窗棂上几声轻响,心中大喜,心想正想见十二月可巧他就来了。便打开门来,只见一黑衣人背着他立在院中,那颀长身材可不是十二月么?阿狸上前去,从后面轻声道:“我正想着你呢,你就来了。”

    那人转过身来,阿狸猛然吃了一惊,此人虽然一袭黑衣,却是没有黑巾遮面,只见此人修眉朗目,气宇不凡,看着倒有些熟悉,忽地记起他是幽冥十二少里的三月。

    却见那三月轻轻一笑,靠近她身子,道:“你说你正想着我么?”

    见他这一笑,阿狸马上警惕地退后一步道:“你是三月?你来这里作什么?”

    那三月嘻嘻笑道:“你说想我,我便来找你了。”身形微动便到了阿狸身边,阿狸还没意识过来,已被他一把抓住拉到身前,阿狸大惊,忙呼唤道:“来人!阿青阿青!”一边挣扎着要踢他,却是哪里能碰到他半分。

    三月笑道:“你便是喊破喉咙也没有用。你那些侍女听不到的。”阿狸心中一惊道:“你对她们做了什么?”三月笑道:“还能做什么,不就是给她们房间内吹了一些香么?这样她们能好好睡一觉,我们么,也能好好聊聊天。”

    说着用手在阿狸下巴上摸了一把,阿狸呸了下,转过脸去躲避,心中暗想芳华苑地处偏僻,阿青又被下了药,她呼救怕是没有人能听到,正想着时三月又在她脸上摸了一把,阿狸大怒,骂道:“混蛋!”抬手冲着他脸就是一巴掌,三月却是又拿住她的手,道:“小娘子却是这般泼辣。”

    骤觉一阵风声袭来,三月避之已然不及,便随手抓住阿狸来挡,来人显然顾忌阿狸及时收招,三月趁势滑出几步外,阿狸只觉身子一转,已被来人拉到身边,她看去,大喜道:“默!”

    十二月左手将阿狸拉于身后,右手长剑指着三月,眼露寒光。

    三月却是微微一笑,道:“你终于肯见我了。如果不是这样,你总不会现身。”眼眸流转望着阿狸,道:“你就是为了她不愿意回岛上么?”

    十二月冷冷道:“你若再敢碰她一下,别怪我手中剑不认得你。”收剑入鞘内,对阿狸道:“你回屋内去。”

    阿狸听十二月让她回房间,便转身离开,临走时又看看三月,三月冲她咧嘴一笑,道:“小娘子后会有期。”

    阿狸啐他一下,离开二人。进房间内便急忙爬在窗前,继续注视着他们。只见三月对着十二月说些什么,十二月只是不说话,三月开始还面有笑容,后来便变了脸色,最后更是怒气冲冲。十二月自始至终眼睛也没抬一下,只是摇头。三月显然失望之极,看看阿狸的房间,阿狸猛然碰到他的眼光,吓了一跳,怕他会突然闯进来,却见三月点了点头,突然一声长啸,纵身跃上树去,几个跳跃已然不见踪影。

    阿狸见状急忙出了屋子,奔到十二月身边道:“默!”

    十二月抬头来看着她,道:“没事了,你去睡吧。”说着就要转身离去。阿狸急忙拉住他,不安道:“默,万一那个人再回来怎么办?阿青也被他给迷晕了。我又打不过他,万一他再来了,我要怎么办呢?”

    知道现在这个院里只有她一个人清醒,阿狸心中胆怯,她才不要一个人在这里呆着,想想也害怕。她不禁露出可怜巴巴之色。

    十二月道:“他不会再来了。”阿狸只是拉紧他衣袖,十二月心中不忍,便道:“那你想要如何?”

    阿狸道:“你便在这里陪着我,等天明了你再走,好吧?”那个时候阿青她们应该也会醒来。

    十二月点点头,阿狸大喜,忙道:“既然这样,你带我上房顶上看星星好么?反正也是睡不着了。”

    十二月便携着她纵身上了房顶,二人坐在顶上。阿狸在旁边细细打量着十二月。十二月怔道:“你作什么?”

    阿狸道:“默,方才那个人是三月?”十二月点点头,阿狸道:“他与你说些什么呢?是叫你回何欢岛么?”十二月不语。阿狸幽幽道:“想他定是叫你回去。你在这里也是很孤单,应该要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可是,可是,如果你走了,我就更没个能说话的人了。所以,所以你先不要回去了,好么?”想着现在朱高燨慕容秋风他们忙着什么也不理她,她每日被关在这个宫里无人问津,心中不禁难过,眼睛有些湿润。

    十二月眼光一闪,点点头。阿狸大喜,道:“你答应了啊,谢谢你啊。我知道自己有些自私,不该这般要求于你。不过你答应了我心中很是欢喜呢。”她歪着头道:“默,我觉得你就像我弟弟一样可爱。”

    十二月一怔,转脸看向别处。阿狸忽道:“对了,默,我从来没有见过你的脸,方才差点将那个三月认作于你。你就不能去了黑巾,让我知道你的样子?”

    十二月低头不语。阿狸继续道:“你想啊,万一方才那个家伙也学你蒙了脸面,也这般不作声,我岂不将他认作你了?”十二月依然没什么反应。阿狸试探着伸出手探向他脸庞,快要碰触到的时候十二月突然抓住她的手,目光闪烁,道:“你真的想看我的脸?”

    阿狸略一迟疑,心想他遮掩面容必定是有难言之隐,我何必去强人所难呢?便缩回手,戏笑道:“算了算了,还是不看了,万一你生得太帅我又要犯花痴了,那样你就惨了。”

    十二月似乎有些失望,却问道:“什么是犯花痴?”

    阿狸道:“就是看到太美的东西就忍不住喜欢了。你也知道我名花有主了嘛,万一喜欢上你了岂不让人说我劈腿?”忙又解释道:“劈腿就是同时喜欢两个人,花心的意思。”见十二月神情微有暗淡,顿觉自己玩笑似乎是过头了,他明明脸上有刀疤,自己却说什么太帅太美,不是伤他自尊么?忙道:“你不要多心啊!其实这男孩子嘛,不要长得太美了,那样显得太娘不够阳刚,男人就要有男人味道,就像你,脸上有些刀疤就充满了男人魅力。在我们那里有好多女孩子都喜欢你这类男生呢。”想想以前那些古惑仔,不是好多人喜欢嘛,阿狸自圆其说,转念又想到朱高燨却又过于白净了些,温润如玉般模样。

    十二月淡淡一笑,却不接腔。阿狸望望星空,繁星点点,便问道:“默,你知道哪颗是牛郎织女星么?”十二月便举起手来指给她看。阿狸看看那两颗星道:“你相信牛郎织女的故事么?”十二月不语,阿狸便顾自言语,十二月倒是个很好的听众,也不打岔,任她胡说八道。

    慢慢地阿狸困了,不知不觉间靠着十二月睡了过去。十二月轻轻解下斗篷来,搭在阿狸身上。蓦地耳边传来一丝微响,他举目望去,只见前方有人影掠过,消失在屋檐之间。十二月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来。

    阿狸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却是躺在床上,难道十二月昨夜将她送进房间了么?她心中疑惑,又见窗外已是日上三竿。正思想间,阿青敲门进来。阿狸便道:“阿青,昨晚你睡得可好?”

    阿青不好意思地笑笑,道:“也不知为什么,昨日竟然睡得很沉,今日又醒得迟了。姐姐莫怪,下回我一定早些起来。”阿狸见她无恙暗自放心,笑道:“只管睡去,左右我们也是闲来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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