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明珠与庄顺公主都应了。
    庄顺公主笑道:“我以往都在宫里,也不大认识外头的人,只有两三位表姐妹略交好些,大约是不能如嫂嫂一般了。”
    陈夫人自己挑的媳妇,自然知道,她本来就因她是无母族的公主才求的,如何不明白,既要了这样好处,就不能要那一样好处,便只是笑道:“公主说的是,倒也不是什么急事,只要放在心里,遇到机会问一问也就是了。”
    说了一会儿闲话,陈夫人要亲自去厨房看菜色,庄顺公主陪着她去,郑明珠也有心让这新媳妇与婆母小姑子们培养感情,便推说屋里有事,把宝哥儿抱回去了。
    郑明珠进了门,先吓了一跳,当厅里堆着一模一样,两尺长,一尺宽和高的红木箱子四个,玛瑙从里头屋里出来,见了郑明珠就道:“这是大姑奶奶的管事妈妈送来的,说是给大爷和少夫人的年礼,奴婢封了个一等封儿赏了她们了。等着少夫人回来看过了才打开呢。”
    郑明珠进去把宝哥儿放在炕上,就把那串肥猪给他玩,对玛瑙说:“单子给我看就是了,你带着人收拾。”
    陈颐宽送的年礼也是丰厚的很,首饰衣料等物不用说,药材之类都是品相极好的,上等官燕出手就是十盒,五十年老参十支,其他如阿胶鹿茸之类都不少,郑明珠便照着单子勾了些东西出来,预备打包了给林氏、平宁长公主、宁婉郡主、宁馨郡主、闫珍珠等常来往的亲近人家送去。
    一回头,却见小胖子拿不动那小猪,就整个圆身子扑下去,趴着咬咬看。
    郑明珠忍俊不禁,抱着他笑道:“咬过了?是不是金的?你都是一个小财主了。”
    宝哥儿一脸傻笑。
    陈颐宽依然是在自己出嫁前的屋子里住,这会儿热闹非凡,小姐们到底年纪小,此时没有长辈,自然活泼许多。
    陈颐敏蹬蹬的跑来跑去,扯着陈颐宽的衣服说:“多谢大姐姐送我这么多好东西。”
    说的很严肃很认真。
    陈颐宽捏着她似乎又圆了的胖脸说:“我是姐姐,当然要顾着你。”
    陈颐敏依然严肃的睁着大大的圆眼睛说:“大姐姐是好姐姐,不像二姐姐,总吩咐我做这种糖,那种点心。”
    陈颐雅跳起来:“喂,我可没白吃你的,哪一回没给你谢礼?你自己说说,前儿还把我新得的一套海棠花的杯子拿去了,光给我剩个壶。哎我说,你索性都拿去呗,给我留个光溜溜的壶做什么。”
    陈颐敏板着脸,从丫鬟手里接了盒子分发,因为知道陈颐宽要回来,陈颐敏早早的做了些方方正正的各色软糖,每个颜色一排,七个颜色排一盒,装了好几个盒子。
    既给了大姐姐,其他姐姐也就都给一盒。
    “喏,谢谢你的杯子。”陈颐敏递一盒给陈颐雅:“壶我没用,杯子大小刚刚好,我量东西用。”
    陈颐雅打开盒子,拈一颗丢嘴里,含含糊糊的说:“这可是紫丁香石的,你还嫌弃!不过真好吃,五妹妹做的糖就是合我口味,你就这些?没给嫂子送去?”
    陈颐敏道:“嫂子的我已经打发丫鬟送去了,等你想起来都没了。”
    陈颐宽正叫丫鬟梳着头发,从镜子里看她们姐妹,又听她们斗嘴,不由笑道:“我瞧你们长大了些,倒都比以前懂事了,二妹妹越发像个姐姐了,以前我见二妹妹总抱怨嫂子,怎么如今倒不抱怨了?”
    陈颐雅与郑明珠关系初步缓和的时候陈颐宽还在家里,自然知道端倪,只是这离家一年,回来见陈颐雅越发亲近郑明珠了,倒不知道还有什么事。
    陈颐娴抢着笑道:“大姐姐真是问到点子上了,大姐姐不知道这新文儿吧,嫂嫂给二姐姐找了个如意郎君,二姐姐就不抱怨嫂嫂了。”
    陈颐贞掩嘴笑,陈颐雅扑过去拧陈颐娴:“胡说什么,哪是那回事。”
    又回头对陈颐宽笑道:“大姐姐别听她们胡说,实是嫂子为人宽厚,待咱们姐妹都好,并不看得上这个看不上那个的,且立身又正,不为着小姐们这里能得什么好处,一心只想咱们姐妹好,日久见人心,这样好的嫂子,哪里找去?”
    说 着,又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掩嘴笑:“而且嫂子有趣的很,手段花样最多,说话也有趣,不像那些人爱藏着掖着,只管有一句说一句,且说出话来一句是一句,可有意 思了,且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简直是耳听八方眼观四路,什么都知道,前儿要不是她,三哥就给我姨娘害惨了。”
    反正自家姐姐,她也不怕说,就把那一日的事都说出来,末了叹道:“连姨娘也服了她,叫我多学学嫂子,多跟嫂子亲近呢,定然吃不了亏。”
    陈颐雅是真佩服郑明珠那一日未卜先知,叫人死死盯住杨家大小姐,才救回这一局。
    陈 颐娴也道:“这倒是真的,不过母亲也说,嫂嫂也并不是天生就是这样的,也是慢慢儿的学出来的,这也罢了,我倒是也觉得嫂嫂很有趣儿,我在外头也见了不少夫 人奶奶,说话做事儿就是不一样,还是嫂嫂这样爽利的人对我的脾气,总觉得,在嫂嫂跟前最自在,就是说话做事略出点格,也是无碍的,跟她说什么都行。母亲虽 疼我,就是太正经了,我出气都得慢慢儿的出。”
    陈颐宽噗的一声笑。
    陈颐敏慢慢儿的说:“嫂嫂还在院子里生火给我做糖糕呢。”
    陈颐雅又去捏她的脸:“嫂嫂就是最疼你,我都妒忌了!”
    陈颐宽耳中听着,若有所思,在所有的姐妹中,最弱势的就是陈颐敏了,年纪幼小,母亲幽闭,又无同胞兄弟,可说是完全没有助益,可是郑明珠最关心疼爱的也正是陈颐敏。
    而且态度自然,没有丝毫刻意之感。
    或许这就是这些妹妹们虽然性格各异,却都爱亲近依赖她的缘故,连一向跋扈骄傲的陈颐雅如今也是一口一个嫂嫂。
    郑明珠是真的把她们当了妹妹疼爱。
    自己立身正派,自然而然就会流露出来,谁又感受不到呢?
    陈颐宽觉得,自己虽然还没来得及亲近嫂子,却依然在她身上学到了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我都震惊了好么,苏太医哪里来这么大魅力,点他的番外简直一面倒!我回头看了看,苏太医着墨不多啊,风头居然盖过了安哥,安哥生气了!
    ☆、第213章 万寿节
    陈颐安说起许家姑爷,对他言语行止也是颇为赞赏,许家家风极清正,或许也是因着家业庞大,资产极多,像商人已经多过像做官的,商家那种不纳妾的风气也都全盘接受了。
    许家家规,三十无子才许纳妾,且从来没有通房丫鬟这种说法,须得延续子嗣了,便去聘那家世清白的良家女子为妾,正儿八经摆酒请客,一切都十分正派。
    这样的家规,许家媳妇最为好做,连着两代的各房长子都娶了高门小姐,陈颐宽的大堂嫂就出自郡王府,许家姻亲有权有势,对许家也是极大的助益。
    而虽说这样的家规导致许家姑娘难嫁,有些人家望而却步,不过姑娘嫁妆丰厚,也并不指望用姑娘的亲事替家族牟利,倒也还是顺当。
    这样的家风之下,家中少许多勾心斗角,从小儿成长的环境就好,父慈子孝,兄弟姐妹都很友爱,许家姑爷虽因大排行称为三少,但实际为二房长子,知道爱护弟妹,娶了媳妇后,也自然而然爱护妻子。
    而且许家姑爷人也聪明能干,虽读书不行,科举无望,却早早的接管了家里不少产业生意,也是蒸蒸日上,这一回陪妻子归宁,言谈间与陈颐安说起来,话里话外都在打听开海禁的事。
    这种朝廷大事,郑明珠一向是不过问的,不过此时陈颐安说起来,她也颇有兴趣,当初开海禁之事是文阁老一力推动的,文阁老因贵妃宣静虚真人进宫谋害太子妃一事倒台,赐回家休养,海禁之事就搁置了下来。
    郑明珠道:“照你这样说,还是要开海禁?”
    陈颐安点头道:“这是迟早的事,我朝鼎盛,万国来朝,对外贸易本就有极大利益,端看开放边境贸易以来,短短三年,我朝赋税就增了一成有余,如此惊人,海禁利益自然更大。不过须得谨慎。”
    边境贸易到底接触面较小,海禁一开,那就真是与万国交易了,自不可同日而语。
    这一点郑明珠自能理解,而商家希望开海禁的想法就更能理解了。
    郑明珠道:“这是你们爷们的事,我也不懂,不过我知道浙闽有不少商家实际是在与海上有生意来往的,朝廷若是策划此事,多听听他们的意见想法也是应该的。”
    她话语一顿,突然想起刚才看到的礼单,里头似乎有颇多海外进来的东西,自鸣钟,金鸡纳霜之类,便道:“说起来,天津也近海,或许大姑爷也颇知其中门道。大爷问一问,说不定有些助益呢?”
    说着起身把礼单拿出来给陈颐安看,指了里头那些外头进来的东西,郑明珠暗中数了数,约有五分之一不是中原制品。
    郑明珠便笑道:“这里头这样多外头来的东西,我看大姑爷已经涉猎了罢,得了实惠,才这样上心,看大姑爷这样精明能干,心中想必是有数的,若是要开海禁,问问这样做过的人,岂不便宜?又是自家人,越发好些。”
    陈颐安笑道:“怪道这小子这样问了又问,原来是尝到了甜头,也罢,这事我本就想操持起来,太子爷也说这是富国富民之道。过两日我再问问他,若是能说出一二道理来,便带他去见太子爷,也算是给他一个进身之阶吧。”
    许家姑爷没有功名,但若是得了太子青眼,能在筹办海禁之事中出力,今后得个官身也不难。郑明珠笑道:“想来大姑爷并没有想这样多,只是既然有这样的机会,大爷能提携一二,也看他的造化罢了,若是得了太子青眼,今后前程自然就更好了,大姑奶奶自也欢喜。”
    郑明珠是真心欢喜,陈颐安笑一笑,拉住她的手:“也难得你总一心替她们想着,说起来,也亏得你在家里孝敬爹爹和母亲,疼爱弟弟妹妹们,替我担了多少烦难事去,不然我也不能这样轻省。”
    陈颐安这话倒说的郑明珠不好意思起来,嗔道:“怎么说这样话来,难道不是我的爹爹和母亲?不是我的弟弟妹妹么?这原也是我的本分,你是在外头做大事的,我能做什么,不过就是家里好些,少叫你烦心就是了。”
    就如同陈颐安认为,保护妻儿、对他们好是自己的责任一样,郑明珠也认为,孝敬公婆,爱护兄弟妹妹们也是她这个长媳的责任。
    陈颐安要为这个侯府挣前程,自己要少叫他为家里的事操心才是正理。
    陈颐安把她搂进怀里,紧紧的抱着。
    屋里一派静谧而温柔的气氛。
    只是这样的气氛维持不了多久,随即,炕上的小胖子就‘啊啊’的抗议起来,爹娘只管亲热,完全无视了在炕上爬来爬去玩儿一个大柚子的宝哥儿,受到冷落的宝哥儿不满的抱着柚子叫了起来。
    陈颐安和郑明珠相视一笑,陈颐安放开郑明珠,过去抱起宝哥儿,在那小胖脸上狠狠亲一口,对郑明珠道:“他还吃醋呢!肯定是随你,还是赶紧给他生个弟弟,陪他玩吧。”
    郑明珠笑道:“那你还不赶紧给他改名叫招弟?”
    两人一齐笑起来,宝哥儿不明所以,只是跟着傻笑。
    外头一阵喧闹,有丫鬟追在后面喊:“五小姐,五小姐你慢一点,看绊着了。”
    陈颐敏一头撞进来,元气十足的喊:“嫂嫂,看我做出焦糖布丁了!”
    她显然看不出屋里的又温馨又暧昧的气氛,小胖手拿着一个杯子,倒是见到陈颐安,不由的就后退了一步,把手背在身后,规规矩矩的叫了声:“大哥好。”
    郑明珠不解,也不知为什么妹妹们都怕陈颐安。
    宝哥儿探手给陈颐敏打招呼,陈颐敏总来看他,给他吃一点东西,他自然认得。
    陈颐安就把宝哥儿递给郑明珠:“我外头还有事,先出去了。你招呼五妹妹。”
    郑明珠忙道:“别忙,还有一件事。”
    她把宝哥儿放到炕上去,拍拍陈颐敏的头:“你先陪哥儿玩,回头我再看你的新玩意,好不好?”
    陈颐敏很懂事的爬到炕上去陪宝哥儿,把小杯子放到一边:“嗯,嫂嫂忙,不用管我。”
    郑明珠就把陈颐安叫到外头来,把先前陈夫人说的陈颐娴的事说了:“你在外头寻可靠人打听打听这几个哥儿的秉性,我回头也在各府里问一问吧。”
    这是唯一一个同胞妹子,自与别人不同,陈颐安点头:“好,我知道了。”
    郑明珠笑道:“你上点心,宁可细致些,这可是妹妹一辈子的大事。”
    又替他理一理衣服袖子之类,才送他出去了。
    整个正月,郑明珠过的又热闹又忙碌,收银子也收的手软,各长辈处拜年收红包,各处年礼,宝哥儿还真成了个小财主了,压岁钱收了大把,可惜他都不过是看着金灿灿的抓在手里玩一会儿,最喜欢的还是陈颐敏的投喂。
    郑明珠不许他多吃糖,也不许他多吃别的东西,再三嘱咐了陈颐敏,是以陈颐敏只敢给他吃一点点软的,好克化的,不过也不妨碍宝哥儿看到她就欢喜。
    进了二月,各府就在预备下旬的万寿节了,因是正月之后第一个要紧的日子,又恰是初春,正是脱下冬天的大毛衣服,穿了春装的时候,又是各府贵妇齐聚,越发就是争奇斗艳,互别瞄头的日子,唐菱月也不知道在哪儿听说了这个传统,喜滋滋的进府来,给郑明珠送料子。
    唐菱月捧着一个宝蓝金丝呢的包裹,笑着说:“姐姐见多识广,只怕也没见过这样的料子,我知道姐姐不穿外头针线上做的衣服,特地把整匹料子拿进去,姐姐吩咐赶着做了,只怕还赶得上。”
    郑明珠叫她坐了,又叫丫鬟上茶,连陈颐敏也好奇的歪头看过来。
    唐菱月一向性子急,哪里坐得住,连忙打开包裹拿了那料子出来,大红的缎子,不像是夏季的云羽纱一般轻若无物,厚重垂落,只是普一拿出来,光泽竟如水般倾泻,的确非同一般。
    唐 菱月笑道:“这是织谱里头著名的银水锻,早已失传多年,前儿因有高手织出了云羽纱,我们费了好大劲延揽到这位高手,的确厉害,她闭关了这一个冬,就拿出了 这银水锻,这缎子用的丝就与咱们常用的不同,丝里又添了银粉,也不知怎么固的色,才织出了这一匹,又是万字如意纹,姐姐用这个,谁都比不上。”
    郑明珠对出风头兴趣不大,只不过唐菱月这样一片心,也不好推辞,便笑道:“多谢妹妹这样费心,我这就交给她们做去。”
    陈颐敏爬过来,肥爪子好奇的摸摸摸:“好滑啊,软软的,颜色也好看。”
    郑明珠回头笑道:“横竖一匹呢,也给你做件裙子?”
    陈颐敏严肃的想了想:“算了,我不要,嫂嫂要有多的,给二姐姐做一件好了,她也大了,要嫁人了,要在外头应酬,不能被别人家的姐姐比下去。”
    郑明珠和唐菱月都笑出声来,郑明珠捏她的脸:“你懂什么应酬,还嫁人呢!”
    陈颐敏嘟嘴:“哼!”
    又转头去看宝哥儿,宝哥儿睡的香甜,完全不被她们说话打扰。
    唐菱月笑道:“这个颜色也不合小姐们穿,回头我送几匹新鲜花色的云锦来,给小姐们做裙子罢了。”
    唐菱月说的也是,这料子过于独特,单给哪个小姐做,其他几个妹妹没有,都太显眼了,送些云锦裁春装倒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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