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据守大小榆谷的迷唐,再扯起反叛的旗帜,联合其他部落,以田汜等人的鲜血盟誓,起兵攻入金城郡。

    聂尚弄巧成拙,一片苦心居然酿成此种不堪的后果。为什么会这样呢?同样是怀柔政策,为什么邓训可以成功,而聂尚却失败了呢?我们前面分析过,羌人对邓训不仅是敬重,而且也惮惧,他有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威严,在重大原则上不手软,比如说在打击迷唐上,就不遗余力。而聂尚呢?在两个细节上可以看出他不如邓训甚远,第一是他让迷唐不费吹灰之力便返回肥沃的大小榆谷,除了迷唐口头上投诚之外,没有任何的防患措施;第二是迷唐的祖母卑缺前来,聂尚竟然亲自相送到边关,固然他想借此表达诚意,然而观伟大的英雄,如班超、邓训,不徒以诚,亦赖以威,无威则是向对手示弱,难怪迷唐敢于大开杀戒。

    担任护羌校尉不到一年的聂尚被解职,由居延都尉贯友接替。

    聂尚的下台,意味着对羌以诚相待政策的结束。民族之间的关系便是如此之微妙,信任难以建立,却易于消失,于是乎你欺我骗,局面难以收拾。

    贯友抛弃了邓训、聂尚的怀柔政策,代之以强硬的立场。他延续了傅育的政策,在羌人部落中挑拔离间,以金银财宝诱使诸羌部落纷纷脱离联盟,最后使迷唐苦心建立的联盟瓦解。永元五年(93年),贯友派遣大军出塞,直袭迷唐的大本营大小榆谷。

    联盟瓦解后的迷唐部落,哪里是汉军的对手,一战下来,死伤与被俘的人数超过八百人,小麦有数万斛落入汉军之手,迷唐率部向西撤退到赐支河曲(黄河上游的一段)。

    因为大小榆谷乃是烧当羌最重要的据点,而大小榆谷位于逢留大河(黄河上游贵德至尖扎一段)的南岸,所以贯友决心在逢留大河南北两岸建立军事设施,以作为攻击迷唐的桥头堡。首先是在两岸建起军事堡垒,然后制造大船,最后修筑了一条跨河大桥,贯通逢留大河的南北两岸。

    贯友还没来得及利用这个军事基地打击迷唐,便于永元八年(96年)病逝于任上。

    汉阳太守史充被任命为护羌校尉。

    史充与聂尚正好相反,聂尚一上台便招抚迷唐,而史充一上台就迫不急待地攻打迷唐。但此二位都不能胜任此职。

    此时逢留大桥已经建成,史充调集湟中归降的羌胡军队,从逢留大桥通过黄河,然后西进至赐支河曲,欲与迷唐的烧当部落决一死战。迷唐以逸待劳,纵兵迎战,结果史充大败,损失了数百人,灰溜溜地回到金城。

    朝廷一纸令下,任护羌校尉仅数月的史充被撤职,改由代郡太守吴祉接任。

    次年(97年)的秋季,迷唐开始反击。

    他亲率烧当部落骑兵八千人,攻入东汉境内的陇西郡,杀死陇西边境守军数百人,然后以威胁的手段迫使陇西郡内的羌人部落起来造反,收编诸羌部落的人员,兵力扩充到三万人。陇西驻军前往弹压,但被迷唐击败,迷唐乘胜追击,攻陷陇西北部的大夏城,杀死大夏的县令。

    迷唐的兵锋极盛。

    朝廷增派援军赴陇西郡,援军以征西将军刘尚为统帅,越骑校尉赵世为副帅,下辖北军五校、黎阳大营、雍营的部队、三辅弓箭手、边防军以及羌胡骑兵共计三万人。兵分两路,刘尚进屯狄道,赵世进屯桴罕,狄道在大夏城东部,桴罕在大夏城西部,对迷唐形成左右夹击之势。

    迷唐不敢恋战,向南撤退,逃跑过程中颇为狼狈,老弱病残之辈逃得慢,迷唐下令放弃这些人,结果都成为汉军的俘虏。

    汉军一路追击,迷唐逃到了陇西南部重镇临洮以南的山区,刘尚率军尾随到此,发起攻击,羌军大败,损失了一千余人。迷唐夺路而逃,翻山越岭出塞外了。

    刘尚迟疑了一下,没有一鼓作气追出塞外,因为汉军的伤亡也不小,而且经过长途行军之后,大军已经疲备不堪了。

    刘尚这一迟疑,马上遭到弹劾,被指控为畏敌不前。

    永元十年(98年),主帅刘尚被解职,由谒者王信统领其兵团;副帅赵世同时被解职,由耿谭接管。耿谭曾经两次北伐匈奴,是落稽山大捷(89年)的战场指挥官,作战经验丰富。

    耿谭对羌人所采取的策略与贯友如出一辙,以高额的赏金吸引羌人部落前来归附,孤立迷唐的势力。耿谭这一招很快便奏效,看来有钱能使鬼推磨,到了西晋时代,鲁褒写下一篇千古妙文,其中有几句:“子夏云:‘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吾以死生无命,富贵在钱。何以明之?钱能转祸为福,因败为成,危者得安,死者得生。性命长短,相禄贵贱,皆在乎钱,天何与焉?天有所短,钱有所长。四时行焉,百物生焉,钱不如天;达穷开塞,赈贫济乏,天不如钱。”

    在朝廷的严令之下,王信、耿谭率兵出塞,进剿迷唐。迷唐率军侵入陇西时是八千人,最盛时到达三万人,但是随着诸羌纷纷叛去,回到赐支河曲时,已经只剩下二千人了。

    成为孤家寡人后的迷唐深知不是对手,派人向王信、耿谭求降。迷唐残忍地杀害五名汉使,但考虑到之前张纡毒杀迷吾等八百名羌人,王信与耿谭最后还是同意迷唐的投降。这一年的年末,迷唐率部族头目前往洛阳,向帝国的天子进贡。

    迷唐又一次躲过灭顶之灾。

    汉政府令迷唐率其部众迁移到金城郡,将他置于护羌校尉的管制之下。然而不久之后,政府便察觉到这一政策的重大失误了。金城郡内有众多的羌人部落,而迷唐在羌人部落中极有影响力,万一迷唐与诸羌再次联合起来,将是一件极为棘手的事情。以金钱来离间羌人,固然可奏一时之功效,然而政府也无力每年都耗费庞大的开支来维系羌人的归附。

    朝廷经常讨论之后,认为迷唐居住在金城郡是一个潜在的威胁,不如让其返回大小榆谷。金城郡地处湟水谷地,乃是高原上土地最肥美之处,迷唐不愿意返回大小榆谷,而且大小榆谷北部的逢留大河已经通桥,而是河的两岸还有汉军的城堡,汉军可以轻松地进入大小榆谷,所以返回意义不大。

    迷唐便找借口说,他的部众粮食不足,不能长距离跋涉。

    朝廷催得紧,护羌校尉吴祉心里很急,可是迷唐就是不走,怎么办?吴祉一咬牙,你迷唐不是说粮食不足吗?那就给你粮食吧。于是吴祉赏赐给迷唐大量金帛,让他去购买谷物牲畜,然后赶紧出塞。

    吴祉催得越急,迷唐越是一肚子的狐疑。

    说真的,迷唐对汉政府始终不信任,正如汉政府也不太信任迷唐。迷唐心想,该不会是要在半途之中动手解决我吧?他娘的,老子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反了。

    迷唐用吴祉送来的金帛贿赂其他部落,同时也与武力威胁,与金城郡湟水谷地一带的羌胡部落一同造反,大掠而去。吴祉啊吴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迷唐再反,护羌校尉吴祉、征西兵团主帅王信、副帅耿谭均有责任。既然对迷唐不信任,又不派兵监督迷唐的一举一动,而任由迷唐在眼皮底下联合其他部落反叛,其责难逃。吴祉、王信、耿谭三人全部被免职,周鲔接替吴祉成为护羌校尉。

    然而此时的迷唐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永元十三年(101年),迷唐率部回到赐支河曲。此时羌人内部爆发内讧,被迷唐胁迫造反的羌人中,有一个累姐部落,迷唐将其部落首领杀死,这样一来,迷唐大失人心,诸部落纷纷脱离迷离而去,跟随他的人越来越少。

    这年秋天,食不裹腹的迷唐率军侵掠金城边境,企图抢些粮食。扰羌校尉周鲔、金城太守侯霸统率诸郡驻军以及陇西牢姐羌、月氏胡人骑兵等,共三万人,反击迷唐。迷唐不敌,逃回赐支河曲。侯霸挥师深入作战,兵锋直抵赐支河曲处的允川。

    迷唐只得硬着头皮与汉军短兵相接。侯霸亲临前线,指挥作战,迷唐这支疲惫之军不堪一击,其部落纷纷倒戈,六千人向侯霸投降,后被安置在汉阳、陇西、安定三郡。迷唐见大势已去,只得长叹一声,放弃赐支河曲,向更西、更荒凉的青藏高原中部逃去,投奔居住于此的发羌部落。

    至此,迷唐只剩下一千余人,完全丧失了反击的力量了,他寄人篱下,直到病死。过了许久之后,他的儿子率逃亡至发羌的烧当羌部众东返,投降东汉,不过此时他手下的部众,只剩下数十户人口了。

    迷唐之死,意味着烧当羌部落势力由盛而衰,其在羌人中的领导地位已经荡然无存。从滇良与滇吾,从迷吾到迷唐,烧当羌强盛了四代约半个世纪之久,成为反抗东汉的主要力量,此后先零羌的势力卷土重来,取代烧当羌成为羌人部落中的领袖。

    迷唐之败,意味着汉羌战争告一段落,西海(青海湖)与大小榆谷又恢复了往日的和平与宁静。这场战争也迫使东汉朝廷不得不考虑新的政策,因为羌人分布极广,特别汉西部边郡内的羌人,时不时地响应塞外羌人反叛,这令朝廷头疼不已。

    此时,大臣曹凤上书汉和帝,提出自己的建议。曹凤认为,应当要切断境内羌人与境外的联系,为此,应该要恢复西海郡(西汉王莽置),巩固对大小榆谷的控制。西海(青海湖)盛产鱼盐,而大小榆谷则土地肥沃,控制西海与大小榆谷,既可控制羌人最重要的经济区,又可以屯田开垦,富实边关,节省物资转输的巨额费用与大量劳力。

    汉和帝听了十分高兴,便下令恢复西海郡,拜曹凤为西部都尉,率军屯驻龙耆(青海海宴),这样,汉西部边境直抵西海(青海湖)。曹凤到任后,先后在河流两岸设三十四处屯田区,西部边疆一片生机。

    但是曹凤的策略能使西部永保无虞吗?

    不。

    五年后的一个意外事件,将东汉帝国推向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灾难之中。

    【三、战争的泥潭】

    安帝永初元年(107年),当西域都护段禧与梁慬、赵博率兵从西域撤退时,骑都尉王弘调集金城郡的羌人,准备迎接段禧等人。然而流言却不胫而走,羌人们纷纷传言此行的目的乃是要屯兵西域,永远也无法返回。一路上羌人不断地逃跑,而王弘采取高压手段,残酷镇压,终于使局势迅速地恶化了。

    羌人的叛变如多米诺骨牌的连锁效应,一个部落接着一个部落地叛反。勒姐羌、当煎羌在酋豪东岸的领导下,叛逃出塞;麻奴兄弟(迷唐的叔父东号的儿子)也率烧当羌逃离金城郡;先零羌的分支滇零羌与钟羌乘机结集部落,大肆杀掠。这次羌人的反叛涉及的地域极广,包括河西走廊的张掖、武威,以及金城、汉阳、陇西。西部诸郡通住中原之路被切断。

    叛逃的羌人因为归顺东汉时间长了,没有武器铠甲,就操起竹杆木棍作为兵器,扛着桌板当盾牌,或是象征着拿了面铜镜,就这样乌合之众,竟然也把地方官府给吓住了。

    这次羌人的叛变,虽然是出于一种误会,当时东汉政府调用羌人的目的,无非是去接应西域部队返回国内,只是一个短期的任务罢了。但是这种误解的背后,是汉羌两民族极深的矛盾,这种矛盾非常的复杂,乃是历史上长期形成的,既有两大民族长期战争所播下的仇恨的种子,又有混居所产生的问题,史书载:“时诸降羌布在郡县,的为吏民豪右所徭役,积以愁苦。”同时也有政治上与经济上的原因,羌人以游牧为主,而最富饶的湟水谷地、大小榆谷均落入东汉之手,也势必使塞外的游牧民族时不时要攻掠边疆。总之,这次看似偶然的事件背后,实有复杂之背景。

    西部的巨变,使得护羌校尉侯霸难辞其咎,被解职,由西域都护段禧接任护羌校尉。朝廷派遣车骑将军邓骘为主帅、征西校尉任尚为副帅,统领北军五营以及三河、三辅、汝南、南阳、颖川、太原、上党诸地的部队共计五万人,前往平定羌乱。

    邓骘乃是前护羌校尉邓训的长子,也是当今垂帘听政的邓太后的兄长。任尚虽然在担任西域都护期间乏善可陈,但是朝廷还是倚重其军事才能,希望他能迅速摆平西部的乱局。

    永初二年(108年)的初春正月,邓骘一到汉阳郡,便受当头一棒。当他率先头部队抵达冀县(甘肃甘谷县)时,被钟羌部落数千人围攻,仓猝应战,结果居然被打得丢盔卸甲,损失了一千余人,看来这位名将之后,在兵略上似乎很一般。

    这也意味着平羌之路将是何等的艰难。

    在邓骘在南线吃了败仗时,北线战场幸赖悍勇无比的梁慬力挽狂澜。

    刚从西域战场归来的梁慬,正好遇上大规模的羌乱,朝廷命令梁慬就地驻守,以防备羌乱的扩大。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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