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认得出人?”

    “认不全,许是认得出几个,可人海茫茫,找不到了。.”

    周弘沉默几分,摩挲了一下手中的扳指,定定瞧着周玉:“给你二十人,大周朝的官员任你用,你能查出来么?”

    凡事有因必有果,若是山间贼寇,自然难说,不过既然是真有人刺杀,那此事有迹可寻。

    周玉单膝落地,拱手道:“谢过七叔叔。”

    周弘抬手扶了周玉一下:“那今日就带你进宫见你祖母如何?”

    周玉仰望着周弘,二者相视一笑,心头各有掂量。

    两个小丫头坐在凳子上抓团子吃,两个腮帮子塞得满满的,看见自己的父亲和大哥哥谈事,有些不解望着湘君。

    湘君揉了揉两个娃娃的脑袋:“今儿咱们就不去百尺阁,咱们入宫去见祖母。”

    “真的?”两个小娃娃眼珠晶亮,抱着湘君亲了又亲。

    说来也怪,女帝待自己几个儿子狠辣,待两个小娘子却十分亲厚,因而宁娘和敏娘都爱去宫中陪女帝。

    当夜马车齐备,清河王府的主子们在人海之中行向王宫之中。

    王宫中四处结灯,女帝立在丹凤门楼上看灯火,身旁的妩媚男人时不时说笑,指着楼下的灯讨女帝欢喜,阳平也站在一旁,对着女帝说笑,一旦瞧见身旁赵毅那模样就横眉冷对,真是一面之间就能天差地别。

    侍婢急匆匆来报,周弘他们来这儿了。

    女帝笑眯眯转过脸来,两个小丫头已经扑过来行礼,她一把捞了捞两个小丫头,抬首问周弘:“你就没几年在宫中过上元节,今年怎么来了?”

    周弘身子一侧,露出周玉来。

    周玉朝地上一大拜,朗声道:“孙儿周玉拜见陛下。”

    这一声叫得是四周静默,唯有楼下哄闹声音,轰隆隆几声,天上烟花炸开,女帝缓过神来,细细打量周玉:“你真是四郎的儿子?朕的孙儿?”

    周玉仰起头仰望女帝,他对于女帝并不是很陌生,以往父亲受难的时候,每年过节,母亲都要带着他来给女帝请安,那时候她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

    如今的女帝身着大红,银丝满头,神气却弱了下去,他忽然有些不把她当作一个神来看待。

    女帝扶起周玉,认真回忆周玉的模样,末了将周玉搂在怀里:“你走的时候才到我的肩。”

    女帝乍然有此怜爱动作,将阳平惊了一惊,连忙扶了扶女帝:“阿娘,莫吓着他了。”又使了个眼色给邓卫。

    邓卫也上前劝慰:“今日上元节,主团圆,皇孙回来时天大的好事,不如设宴。”

    女帝听了也同意,立即吩咐人去张罗,宴席就设在了丹凤门楼上。

    周玉本是吃过饭食,已经见饱,此刻也守得住自己,满吞吞吃着饭食,倒是两个小娘子像是怎么也吃不饱似的,拿着糕点儿吃。

    湘君怕他们吃撑着了,就哄了两句。

    女帝笑道:“你怀他们那会儿吃,是娘胎里带来的。”

    众人又开始说说笑笑,唯独孟庭轩脸上有些发僵,皱眉看了梅若寒一眼,梅若寒也泰然,全然不放在心上似的。

    次日,周弘领着周玉入皇家宗祠,湘君也跟着入内,默不作声行在一旁。

    门内牌位林立,摆的是历代帝王和皇家子弟的牌位,周弘玄袍朗朗,对着牌位敬了香又叩首。

    周玉也随着他朝牌位叩拜,湘君不是正经的周家人就立在一旁四处环伺。

    这明堂极大,对门的三方摆置牌位,正对着的是帝王和皇后的牌位,两侧则是周氏子弟和开国功臣的牌位。

    湘君一路观看牌位,走了几步,手被一抓,惊得差点儿跳起来,却见周弘面色沉沉望着她。

    她以为是冲撞了,连忙低下头去嗫嚅道:“我不乱走了。”

    周弘绷着嘴角笑了笑,领着她到了一方女眷牌位旁:“看看这儿就成了。”

    湘君看去,似乎是王妃一列,脸上有些温热,偏头看他,却见他似笑非笑,才知道自己是又被他耍了一道儿,暗恨之下就捏了他一把。

    “别闹,明堂之中,休要放肆!”周弘低声说她。

    她还真不敢动,憋了一口气在腔子里,出不得收不下去。

    周玉听他二人情意浓厚,面上有些笑容,望着那牌位,猛然又沉下脸来,走上前去,将两块牌位抱了一抱,跪在地上唤了句“阿娘”。

    他娘亲冤死,去了连个名分也没有,这刻看见了,便抑制不住热泪滚滚。

    湘君望着周弘轻轻叹了一口气,起先觉得自己可怜,后来觉得周弘很可怜,到了现在才觉得周玉才是最可怜的。

    一番叙旧之后,周弘请她先出去,将门合上,与周玉在明堂中谈事情。

    叔侄二人面相帝王牌位立在明堂之中,有几缕青光从门中透来,只照出周弘的背影暗中带光,周玉又跪了下去,叫着“七叔叔”。

    周弘背对着他,仰了仰头,有些无奈:“怎么谁都在跪?”

    周玉听罢,起身来恭谨立着。

    周弘嘴唇轻张,听得周玉一身僵直,似乎是体内血液也要冰冻起来,到末了只浑噩听见周弘一句:“如此可好?”

    周玉缓神:“七叔叔,您这是赌命!”

    周弘道:“这些事我本不欲与你多谈,可凡事总有万一,此事若不成,你得沉住气,待到万众归心,方可入京都。”

    周玉惨白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猛地踏前一步:“为什么?他们就这样蠢钝不成?”

    周弘一笑,笑容中有些沧桑与慈悲:“玉儿,他们不是蠢,只是权势就是如此,谁的眼都能迷,你只是还没到那个时辰。”

    “那您呢?您也是?”周玉问。

    周弘摇头,抬手拂了拂先帝的牌位:“我与你七婶是最该被迷了眼的,可我太悲苦,她太柔善,过了被迷眼的时辰。”

    周玉沉默下去,隔了许久才拱手道:“臣誓死追随。”

    周弘猛地转过身来,将周玉细细盯了一遍,眼中沉寂,低低一叹气:“如此...甚好。”

    周玉回来一事迅速播开,不知是谁放出消息来,说他回来查皇嗣的刺杀案,并且说只要找到刺客,他就能认出来,如今已经开始寻刺客。

    这一日周玉在寻刺客的路上,竟然又遭到行刺,三个刺客不妨遇上埋伏,全部自尽身亡.......

    孟庭轩坐在书房里,举着手里的狼毫只觉得犹如千金,在锦帛上落下“休书”二字,却连多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门嘎吱一声响,梅若寒踩脚进门,疾步而来,他手微微挡了一下她看向书桌的目光,却也不是十分遮掩。

    待看见“休书”二字,梅若寒先是一震,而后磕磕巴巴笑起来,指着孟庭轩笑道:“好啊,好啊,无毒不丈夫!”

    孟庭轩心被一刺,紧了紧手中狼毫,眼中有几分愤懑:“谁让你沉不住气,中了他们的引蛇出洞,这事恐怕瞒不下来了,难道孟家也要背上罪名?还是睿儿这样小就要受刑?”

    “你拿孩子压我?”梅若寒笑罢,眸中有些泪光闪烁,若不是被孟庭轩这儿逼得急了,她昏了头,又怎么会出这个乱子?她抿了抿唇:“你除了狠毒,没有一样能成大事。”

    孟庭轩不再说话,梅若寒与他对持,像是一只不认输的老虎。

    “娘,爹~”门外跑进个四五岁的小男娃,到了书屋内,瞧见气氛不对,又咬了咬唇,恭恭敬敬行礼:“爹娘在上。”

    孟庭轩无甚神色变化,梅若寒泪珠一滚,对孟庭轩道:“写休书,我一力担着,只是你要应我将那个女人逐出府,找个心思善良的给睿儿做母亲。”

    孟庭轩呼吸紧了一紧,提笔徐徐写下休书,递给梅若寒:“只差加盖官印。”

    梅若寒领着休书:“那我去!”大步冲向门口,听得孟睿哭,转过脸来看了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孟二郎休妻的事情传遍整个京都,究其缘故像是正室善妒,与妾室争宠,梅若寒一世英名,受尽人艳羡,到了末了也成了京都贵妇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出十日,周玉将四皇子受刺一事查个一清二楚,领了罪证来清河王府见周弘。

    一个彪形大汉被周玉一把扔在周弘脚下,周弘低眼看了两眼:“是他?”

    周玉道:“是梅若寒指使的,人证物证皆在。”又将绢帛呈上。

    周弘看过一遍,将绢帛放在桌上,湘君接过去看了几眼,看过之后才叹息,原来这梅若寒真不是个凡夫俗子,因她是女中豪杰,几年打仗,几年剿匪,结实了许多江湖中的游侠儿和匪徒,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才奴役了这些人去刺杀四皇子。

    周玉查人是来了个抛砖引玉,先引起他们的不安和疑心,令他们前来刺杀,一旦找到了前来刺杀的指使者,那四皇子一案就浮出水面了。

    这又不得不让她想起了自己那次受的刺杀,还好周弘多了个心眼儿,不然她得被劈成八块儿了。

    她心念一转,啧啧两声儿:“难怪孟庭轩前些日子要休妻,原是想要撇干净!”

    周弘手负在身后,转眼一瞧她,也有几分沉思:“他既然先下了手,那咱们是治不住他,且孟相爷如今只有他一子,怎么也会保住他的命,只是活罪难逃罢了。”

    这样说来,孟家又成了块硬骨头,依着女帝的性子,铁定也要留孟庭轩一命。

    周玉紧紧攥了攥拳头:“先将此事呈报给陛下如何?”

    周弘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孟家那头,你......”

    周玉脸上清白一片,显然气在心间,却还是咬牙道:“这一切又法典定夺,侄儿不敢乱来。”

    他能咽下这口气,实属难得,湘君也欣慰点了点头,只是有些苦了他了.......

    梅若寒一案水落石出,女帝听罢后大怒,判了梅若寒斩刑,又因孟家娶妻无德,将孟庭轩燕王爵位削去,官位降为太史令。

章节目录

重生在女官之路上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屋只为原作者燃灯鼠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燃灯鼠并收藏重生在女官之路上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