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返回京都的第一日就来拜见女帝,女帝高坐在殿上,见到三皇子回来,眼眶润湿,下殿扶起三皇子说话。

    过了两日,料想周维那头已经安顿好了,周弘与湘君前去三皇子府上拜访,三皇子出门相迎,见到周弘又是泪流满面。

    二人相互扶持朝厅堂中去。

    敏娘和宁娘都巴着三皇子叫三伯伯,在那里讨喜。

    湘君揽着两个孩子轻声哄着,又听得周维道:“真没料到陛下竟然答应我回来。”

    周弘端着茶盏喂了宁娘一口,笑道:“阿娘上了年纪,终是惦念着咱们几个。”

    周维哈哈一笑,笑过脸上又有些哀伤,拍了拍腿:“可惜四郎殁了。”

    一说起周平,几人都不言语,只剩下宁娘和敏娘吃糕点端茶水喝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周维才整理好情绪,又有些叹息:“我看陛下很喜爱孟家夫妇。”

    周弘不搭话,湘君也不说话,近日里孟庭轩夫妻都呆在女帝跟前儿,送了两只红嘴鹦鹉来,逗得女帝开怀许多,她忙着朝中政事,周弘忙着对付边关突起的战事,权势都向他们靠拢,这女帝心头到底是偏向谁的显而易见。

    “这几日我听朝中人说,陛下在选太子之事上摇摆不定。”周维试探着说。

    周弘淡淡一笑,喝了口茶:“这有什么不定的,别人也就罢了,阿娘明白着呢。”

    这说了和没说一样,周维是摸不出来他话里的意思,干巴巴一笑,也端着茶盏喝了一口:“你打小就聪慧,陛下定然瞧准了你。”

    “瞧准了我什么?”周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看上去有些瘆人:“凡事长幼有序,三哥既回京都,就该多用心在朝政上。”

    周维试探周弘是不是要做太子,周弘反得干脆利落,周维反倒说不出话来。

    湘君听周弘话里硬邦邦的,合着还得周维求着他和好了?为了缓和气氛,略略一笑:“陛下身体康健,此事还在思虑中,都不着急。”

    这方缓了气氛,湘君又朝周弘推了推两个孩子,两个小包子就扑去周弘那儿要抱抱。

    周维听周弘不高兴,又有湘君这个台阶儿下,顺势下来,又说了几句话,要留周弘他们用饭。

    怪也怪哉,历来能喝的周弘又推了酒,说是骑马而来,懒得喝酒。

    待到一顿饭后,夫妻二人返回了清河王府,两个小丫头被奶娘抱去,二人坐在床边泡脚。

    湘君只觉得他心情不是很好,料想是周维打探太子的事儿戳着他哪根儿筋脉了,白足从盆子里撩了些水朝他腿上洒,偏要去闹腾他。

    周弘被她搅扰,一把抓了她的腿,散了些郁气:“你怎么这样皮?”

    湘君脚背蹭了他一下,眨眼笑道:“谁让你甩脸子的,没成婚那会儿,你可没甩脸子给妾身。”

    没成婚那会儿周弘的确不甩脸子,当然...也没机会和她甩脸子,估摸着就算要甩脸子,也是一个人在清河王府甩干净了。

    她对付他有的是办法,一口一个妾身,又可怜又可气,周弘总得就范。

    “少来说,谁和你甩脸子了?不是你的泥,偏要抓着朝脸上抹。”他转而捏了她的下巴,看着她红润的唇,眼眸有些深谙。

    湘君知道自己闹了他,轻轻推了他一把:“还在泡脚呢。”

    “是么?”周弘扯着嘴角一笑,松开了她,命人来端了泡脚的水走。

    这人才退出门外,就是砰一声,两人滚在锦被中,拉拉扯扯,也扒得七七八八,周弘唇来蹭她的唇角。

    她最不耐这样,被他蹭得慌里慌张的,张口咬了咬他。

    这不咬还好,一咬就刺激了他,拦了那截腰就朝身体里揉。

    两人胡闹一阵,折腾了一个多时辰,都累得喘气儿,湘君又来踢他,仰着脑袋问:“高兴了么?”

    她这话还真是暧昧好笑,像是故意顺从了他一番似的,周弘鼻腔里慵懒“嗯”一声,照她丰满的唇亲来,亲得她眼中泛着清波才松开来,仰头看着帐子。

    “他素来不问朝政,却同我主动提起太子之位。”周弘好像“大发慈悲”似的告诉她一句。

    湘君一面琢磨周维为何忽然要提起,一面暗恨自己真是脑子让马踢坏了,心疼他还得把自己奉献出去,末了他还一副懒怠怠的臭模样。

    唾弃了片刻,她又说了句:“在并州呆了多年,性情有些变化也不是不可能,我看三皇子不记与你的那些旧怨,你今儿那样子不是让他难堪么?”

    “是么?”周弘有些皱眉,也没反驳。

    他不说话她也知道,他倒不是厌恶他三哥,只是他做事历来如此,礼数尽到,若有不合时宜之处,也不火也不恼,只是阴阴阳阳笑着,警戒一下别人,但周维是个胆小又木讷的,不太懂他的意思,就真闹成了受欺负。

    也难怪周维老怪他欺压他,周弘这可不就是欺负人么?还一欺负就是好多年。

    湘君把周弘在心头扒了几层皮,又捡起以前的话:“你想做太子吗?”

    周弘丹凤眼角斜打着她,许久不言,又是那副让人摸不清的样子。

    湘君真是受不来他这模样,爪子在他腰身上一爪薅下去,带着女儿气埋怨:“不说就不说,看什么看?”

    周弘把她的爪子一捏,朝下移去,才碰见那物,她就瞪了眼,涨红着脸骂道:“不要脸,你松开,我不问了!”

    周弘哪里依她,翻了个身就压下来,喉咙里藏着一串戏谑:“不问了?”

    “不问!你先起开!”

    他逗了她半晌,说着要起开,却趁着她一个不注意撞了进去,湘君低低叫了一嗓子,哎呀一声抱怨:“你怎么说话不成数?”

    “我应你什么了?不成数......”他低笑出声,像是要罚她似的,腰身上更重,湘君倒不敢在这时候逆着他,干干脆脆抱了他,一团胡来乱闹。

    女帝因肺腑有损,处于养息中,湘君才给她喂了粥,邓卫就端着金碟子进门,将碟中一粒红黑的丹药呈给女帝。

    湘君眼皮微动,将邓卫扫了一眼,看他乌髻云云,眼角眉梢颇具妩媚,除却这点儿妖冶风情,什么也探不出来。

    她又开始盯着那粒红黑的丹药看,终究是嘴唇动了动,垂下眼皮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女帝服药之后歇息在床榻上,湘君出帐子,开始整理公务。

    不知过了多久,邓卫从帐中出来,与湘君对视一眼,湘君便追了出去。

    “邓令官!”

    邓卫转过身来,朝她微微拱手:“舍人。”

    湘君与他同行:“有一事向令官请教。”

    “舍人请讲。”

    湘君道:“依着舍人看,陛下会选谁为太子?”

    邓卫妩媚的眼角一翘,朝那池寒气氤氲的池水望着,呼出一口白气:“舍人希望是谁?”

    好个邓卫,竟然和她打起太极来,她也不能乱答这话,毕竟身为清河王妃,这话说不好就成了徇私谋逆了。

    她轻轻一笑,亦有些试探:“是谁都好,不过总跑不掉周家人。”

    邓卫转眼来看她,拢着袍子点头道:“自该如此。”

    湘君心中有底,看来这邓卫还是要帮着周家人的,眼眸轻动,又拱手告辞。

    上元节到,全城宵禁解除,万民入长安看灯火,清河王府两位小娘子也穿上流光彩裙,要着周弘抱上马坐着,湘君也不得不起了匹马,抱了敏娘。

    才上马拉缰绳,马前一个破布蓝衫少年揭开头上的帷帽,朝枣红马上的周弘唤出声:“七叔叔。”

    周弘一僵,愣愣看着仰头少年:“玉儿?!”

    湘君也一愣,望去少年,见他实有七尺来高,细细瞧脸,还真与周玉有几分相似,连忙跳下马来,接下敏娘和宁娘,抱着两个孩子领着周玉去屋中换衣裳。

    下人带周玉去洗漱,湘君与周弘在屋中坐定,两个娃娃睁着大眼睛问:“咱们还出去么?”

    出去...周玉都回来了,还出去做什么?湘君摸了摸两个孩子脑袋:“你们兄长回来,今儿就不去了。”

    “兄长?谁?那个乞儿么?”宁娘问?

    这话音落,婢女就引着一雅青锦衣襕袍少年进门。

    屋中灯火辉煌,少年身姿颀长,虽然瘦骨嶙峋,可那副脊背挺得笔直,颇有些气宇轩昂的姿态。

    周玉一进屋,就朝周弘和湘君一跪,叩头唤道:“七叔叔,七婶子。”

    周弘嘴角提了提,有些动容,将周玉扶了起来,细细打量周玉的面庞。

    他原是生得浓眉大眼,如今是剑眉星目,成熟之中依稀有些往日的模样,血浓于水,周弘忍住激动,轻轻拍了拍周玉的肩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七叔叔找了你两个月,你跑到哪里去了?”

    这一两个月周弘派了许多兵力也没找到周玉,已经放弃了能找到活人,谁知道他又自己找到京都了,这是天降之喜。

    周玉擦了擦泪:“当日遇上山匪,谁知那群山匪武艺高强,其中不乏一些游侠,爹被刺了一剑,我侥幸逃脱,又想那群人不是凡俗的山匪,害怕再遭截杀,混进一群流民乞丐中,朝京都赶路,一连赶了一个多月到了京都,不敢随便找上门来,只有趁着上元节,全城解禁,防范松懈来找你。”又从腰间摸出一个锦袋,掏出里面几张三角符:“许是七婶子送的真有用,保了我一命。”

    隐藏了两个月,这其中的苦难不必说,他还能这样三思而动...不得不惊叹这孩子思虑周到,行事滴水不漏。

    湘君感慨动容片刻,吩咐了人快端饭菜上来,又让两个孩子叫周玉“哥哥”,周玉低头看着两个小包子,感叹道:“我有两个妹妹了啊~”

    许是太久没吃过一顿饱饭,周玉维持不了那份皇家优雅,在桌上狼吞虎咽起来,一连吃了几碗饭才消停。

    周弘命人取了漱口水给他:“你知道是谁派人杀你爹的么?”

    周玉握紧了象牙箸,眼中悲伤一闪而逝,摇头道:“不知,只知道那群人中有几个太厉害,不像是一般的山匪。”

    一般的山匪皆是不怕死的地痞流氓聚在一处占山为王,若是真有好几个厉害的游侠儿,那么是山匪的可能性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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