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也好,若是哪日要和亲了,她的身份也配的起。再说这般有才华的人,族里那些个亲戚长辈们,大抵也不会反对。
    6妍是典型的不谙世事,怪只怪她族里头的人都宠着她。甚么腌臜事都不让她知晓,这才有了她如今的异想天开。
    且不说两国敌对,她自身难保。单是裴蓠的态度,明摆着就是恼了她的。短短几日也就罢了,长此以往,恐怕裴蓠总有被逼急的一日。
    第一卷 103晚棠来到(中)
    “我问了问题就走,你作甚么这般凶?”6妍撅了嘴,一双明媚的杏眼里秋波微荡,“你对女子都是如此不成,看日后还有谁敢嫁你。”
    她嘟嘟囔囔的低语,裴蓠听在耳里,却是连吼她的劲都懒得用了。总归她不愿走,若是磨光了他的耐心,大不了一刀杀了了事。谁还管她如何,只要南狄不与他来说和,6妍最后还是逃不过死路一条。
    当然,裴蓠不动声色,不代表欧阳苓能忍下来。他虽说没有见过裘晚棠,可从外人口中,裴磬的描述中,也略知一二。而且就算那少奶奶再是不济,也总比这个没皮没脸的南狄女子要好!
    是以欧阳苓又隔开了她一些,摆了摆手道:
    “不劳6姑娘担心,元帅夫人可是京里国公府的掌上明珠,那身份不知比某些人来贵气了多少。再者说了,夫人她不仅端庄贤雅,容貌也是数一数二的。元帅成亲与否,这会儿已与6姑娘没有半点干系。”
    许是因为欧阳苓提到了裘晚棠,裴蓠的表情终于透了一丝动容。乍一看还瞧不出来,但是女子敏感,6妍愣是捕捉到了他眼底冰霜的消融。仅仅一角,足以暖入心扉。
    6妍一时被说的怔住了,她双目微微瞠大,颇为不敢置信。
    成,成婚了?
    她一直当裴蓠还是孑然一身,却不曾料到他已有了发妻。而且从欧阳苓提到那人时他的模样来看,二人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
    6妍回过神来,忍不住咬住了下唇。
    从小到大,她的心思还没这样纷乱过。先是对敌军的元帅一见钟情,努力打动他之时,却又得了他早有心尖人的消息。况那女子也不是普通的,起码从出身来看,她们俩都是实打实的贵冑世女。她想拿身份压人的念头,决计是行不通的。
    更别提此刻她还是个阶下囚,那身份也就说来好听。真真正正的摆到明面儿上了,左不过让人多瞧几眼。族里的人再疼她,也不能违背圣上的旨意。
    如果欧阳苓现在听到了她的心里话,指不定要感谢苍天。终于让6妍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不再自以为还是南狄高高在上的千金。
    “你,你有夫人为何不早说?”
    6妍想着想着,不觉一阵委屈。她没想过自己错了甚么,怪只怪裴蓠,怎的不提前通知,也好让她有个底。否则,她怎么做的出这般大胆的行径。
    裴蓠眼也不抬,今天他忍的够了。若是6妍继续待在他的帐子里,他挂在腰上的剑,只怕是必须要饮回血了。
    欧阳苓闻言,只能无力的翻了翻白眼。
    南狄到底是好风水,净出些常人无法理解其思想的人来。要是以后停战了,他还是离哪儿有多远就多远罢,免得哪天和6妍一样了。
    裴蓠揉了揉额心,现在天色并不早,加上这几日并没有开战。他便穿了便服,这会儿坐的久了,眉宇之间有些疲态。然而看上去,却带了股不同以往的美感。
    此时他半掀了眼帘,眉目仿佛青墨挥染,恍似画中人。
    6妍不禁看的痴了,她的泪珠还挂在颊边,鼻尖微红。正是有些狼狈,然而她没顾上这许多,只是才刚刚歇下的心思又提了起来。
    这样好看的人,她从来也没见过。爹爹与娘亲舍不得她,迟迟没有定亲,让她自个儿从王孙子弟里瞧。其中虽不乏俊朗之人,却没有一个比的上裴蓠。
    美而不显阴柔,分外难得。
    裴蓠勉强控制住拔剑的冲动,他背过身,只觉多看6妍一眼都嫌烦。他对着欧阳苓摆摆手,沉声吩咐道:
    “送客,我不想看见她。”
    欧阳苓道了声是,也不管6妍如何,强行的拖了她的胳膊就往外走。他算是明白对6妍这人,说是说不大通的,只能硬来。
    6妍还在沉湎中,猛然肩上一股大力。她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就发现天色一暗,自己已经被拖到了外头。欧阳苓一把放开她,皱眉道:
    “边疆是无谓甚么男女之防,怜香惜玉的。你是运气好,才活的安逸。日后你再这般下去,就休要怪罪我们不讲情面了。”
    欧阳苓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6妍独自一人站在帐外,欧阳苓方才的那番话算的上是警告。但6妍竟是半点没有听进耳里,她单考虑着怎么才能让裴蓠和他的夫人分开。南狄不比这里,没有为人填房就是下等的说法。只要裴蓠休了妻,抑或是和离,她依旧可以嫁给他。
    6妍攥紧手掌,暗暗的下了决心。
    可是这会儿不管是谁都不知道,裴磬已经赶回了乡间的庄子,预备将裘晚棠接到沙场。
    日夜兼程,裴磬赶路的极快。说没有点私心是不可能的,要知道他年岁也大了,好不容易有个中意的丫鬟墨酝,还要因着战事分开。他心里头的苦,恐怕也只有和裘晚棠分离的裴蓠能懂了。
    原本骞远与庄子之间起码有一月半的路程,让心急的裴磬赶着,硬生生的缩短了一半。即便如此,到了庄子时他也是满面的风霜,神态疲倦了。
    应了门,那几个小厮就连忙将他迎了进去。裴磬没让他们惊动府里的其他人,他自个儿打了水洗漱一新。换了衣裳,这才进了内院。
    彼时裘晚棠坐在园里翻着书卷,墨杏的小脑袋一点一点,明显是泛了困。谁让今天的日头如此好。,一点也不见早春的寒冽。
    裘晚棠没有让墨酝唤醒她。反倒是取了放在榻子上的披风,盖在墨杏身上,以免睡着就受了凉。墨酝见她这样,不由得浅笑道:
    “少奶奶也太宠她了些。”
    裘晚棠却不以为意,墨杏尚小,走活泼可人。更像是她的妹妹,而非用来使唤的奴婢。对她忠心的几个婢女,她哪个不是疼进心里的。
    “嘴贫,还不快些塞些软的给她垫垫。趴在这石桌上,也不怕给冻坏了。”
    裘晚棠笑嗔道。墨酝吐了吐舌,就福了身退下去找垫子了。
    裘晚棠等着墨酝退下之后,嘴边的笑意就慢慢的消失了。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眉宇间的忧色越发的明显。
    不知夫君如今怎样了,可是安全无恙?裴竺已很久没有得到消息了,虽然骞远还不曾传来战败的军报。但裘晚棠的心依旧不能放心,她只想若能去他身边,也便好了。
    裴磬进了园子时,正赶上墨酝拿了垫子来。她见到裴磬的侧脸,一下子还反应不过来。等到裴磬转了头,墨酝才忽的张了口,惊呼了一声。
    裴磬还当她被陌生男子吓着了,他涨红了脸,赶忙安抚她道:
    “是我是我,你莫怕。我是奉了命回来的。”
    墨酝本就只是愕然过了头,并没有真正吓到。她定下心来,又见裴磬急的抓耳挠腮的模样,莫名觉得好气又好笑:
    “我何时说过怕了,你还不缓缓。二少奶奶在里头呢,别惊扰了她。”墨酝说着就把垫子往怀里抱紧了些,刚刚让裴磬来了这一回,险些没有抓住,“你且随我来,二少奶奶怕是听见了。我带你去见她。”
    裴磬讪讪笑了笑,就跟在墨酝后头,往亭子里走去。
    裘晚棠自然是听见了墨酝的声音,她原本已想着走出去瞧瞧发生了何事。还没跨下阶梯,就见墨酝身后跟着裴磬,一同走上前来。
    裘晚棠一怔,但她不像墨酝那般大的反应。见到裴磬,她只是微微蹙了眉心,尾音稍扬。带了几分疑惑道:
    “裴磬?你怎的回来了,夫君呢?”
    裴磬见裘晚棠除了面色略略有些倦怠,其余倒是一切安好。他忍不住替裴蓠松了口气,看来爷是不必过于担心了。
    思及此,他连忙躬身道:
    “二少奶奶,小的是来接您去骞远的。”
    裴磬话音一落,裘晚棠和墨酝登时没了声响。墨杏睡得正熟,那绵长的呼吸声。此刻听来却分外的清晰。裴磬低着头,半天没等到回答。他不禁抬起眼道:
    “二少奶奶。。。?”
    裘晚棠眸子轻弯,忍不住拿卷起的书轴拍了拍裴磬的肩膀。她的唇止不住的上扬,合着皓齿朱唇,华艳非常:
    “还唤我作甚,你快些去取了马车来。”
    这回却是轮到裴磬呆滞了。
    原来,裘晚棠早存了要去的心思。戚氏这回并不反对,是以特意替她寄了信问了问裴丞相。那头裴丞相知道这段时日两军尚在僵持,没有正式开战。又加上南狄的6府千金天天缠着裴蓠,他不想裴蓠被美色所惑,也就同意了。
    按理说来,军中不得有女子。可这回是特殊情况,欧阳弘事先也对裴丞相透露一二,只说裘晚棠是重要人物,必来军中一趟。
    别看欧阳弘名义上是裴蓠的属下,但他的赫赫战功,并不是摆着好看的。他有他的考量,况且裘晚棠也不是寻常女子,这一劫,说不得就靠着她度过了。危险自然不小,然而为了日后的事,裘晚棠也不得不多走一趟。
    裘晚棠可不是等着裴磬这场及时雨吗?
    第一卷 104晚棠来到(下)
    裴磬只觉迷迷糊糊的就办成了事儿,因着裴丞相先前知会过,裘晚棠将准备的东西的收拾妥当了。裴磬和其余的小厮很快安排好了一切,由于时间不等人。裘晚棠吩咐了裴磬,第二日清晨立时就要出发,免得到时候一拖再拖。
    裴磬苦着脸,虽说他也想赶。可看裘晚棠的意思,墨酝是去不得了,这大好的机会就白白浪费了。再这般下去,何时才能讨了她的欢心。
    裘晚棠被裴磬的模样唬了一跳,她望了望裴磬。又随着他的视线去瞧墨酝,当即心里就有所了悟。她倒是没想到,夫君身边的小厮个顶个的精,都将她最好的丫头给勾了去。先有裴竺墨渊,这会儿看着裴磬也是有些意思了。
    裘晚棠暗暗好笑,忍不住掩唇轻咳了一声。斜眼睨着他道:
    “墨酝是我的贴身婢女,墨杏年纪尚小,自然是要墨酝跟着我去的。”
    裴磬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就喜笑颜开。等到他反应过来这是自家二少奶奶在调侃他时,登时涨红了一张白皙清秀的面孔,无措的去看墨酝的神情。
    墨酝脸上也透着粉嫩,她察觉到裴磬的目光,两人一对上。就立刻别过头去,墨酝是女子,又在主子面前,不好表示甚么。倒是裴磬一直呵呵的傻乐,那样子,哪该有平日半点的机灵劲儿。
    裘晚棠笑着摇了摇头,颇为无奈。
    且不说这边的忙碌,那头戚氏支持裘晚棠是一回事。等到裘晚棠真真正正的要走了,她又忍不住忧心。夜间休憩的时辰,戚氏就来了裘晚棠房中,拿了一个包裹。
    裘晚棠歪在榻子上,手中拿了女红有一针没一针的穿梭着。她人还在这里,心却早已到了裴蓠身边,一想到过些日子就要见到裴蓠。欢喜之余,还隐隐有些不安。
    毕竟分别久了,裴蓠在那头的消息她一无所知。她有的,只是那些用来安慰她的信笺罢了。裘晚棠心中有数,裴蓠是去了骞远,然而事到临头。她不由得近情情怯了。
    裴磬还没来得及告诉裘晚棠6妍的事,否则,裘晚棠现在别说是牵挂惦念了。怕是恨不得拿了裴蓠挫骨扬灰了。明明先头还没人搭理,怎的她一嫁过去,那美人儿就一个接一个的送上门,真是连赶也赶不停。
    欧阳弘没有告知裴蓠这事,一方面是为了公,顾全大局。但另一方面,也不能说他没有思心,裴蓠这样一个油盐不进的人。何时也是甘化作绕指柔了?听着裴磬绘声绘色的描述,他们几乎不敢相信那是裴蓠,还当是撞了邪了。
    从容貌上,欧阳弘是见过裘晚棠,惊艳了一回。从品行上,裘晚棠的临危不惧,沉着冷静也着实让他另眼相看。不得不说,裘晚棠无论哪处,都与裴蓠十分相配。
    至于6妍,说的难听些,欧阳弘压根没觉得她能翻出浪来。不过她倒是给了他们一个看好戏的机会,不知道当6妍遇到裘晚棠之后,会怎样天雷勾动地火。裴蓠又是如何失态,光是想想都让人兴奋不已。
    裴蓠还不知道,那些流了多少心酸泪的下士们都在摩拳擦掌等着他为难。连他最信任最稳重的欧阳弘都没有幸免于难。
    由此可见,这是一场下士们为那曾经炼狱般的折磨扳回一城的反攻战。
    被蒙在鼓里的裘晚棠和裴蓠都不知道,这一回的相遇,意味着甚么样的尴尬场面。而此刻裘晚棠听到了戚氏推门而入的声响,不觉抬起头来,惊讶道:
    “婆母,你怎的来了?”
    裘晚棠连忙起身,想让墨酝搬了椅子来。戚氏却摆摆手示意不用。她接过身边嬷嬷手里拿的包裹,放到了桌子上,柔声道:
    “无妨,我只是将这些滋补的药材拿来给你罢了。我虽不曾去过那里,也知道那里的苦。尤其你近日身子又倦怠,不管怎样,也要顾着才行。”
    裘晚棠心里微暖,就着戚氏拉她的手轻轻一握,垂着头道:
    “让婆母费心了,都是棠娘任性。”
    戚氏摇摇头,面上一片慈爱之色。她点了点裘晚棠的额心,佯嗔道:
    “先前唤我姨母之时,你还跟我亲近。如何这会儿嫁了一年有余了,你反倒是与我生分了。这可不妙,我怕日子一长,你见到我都要三跪九叩了。”
    裘晚棠双颊稍红。在戚氏和柳氏面前,她总是免不了带着小女儿家的情态,可以腼腆,可以撒娇。因着戚氏柳氏从来都是宠着她,包容着她的。
    “婆母,莫要再打趣棠娘了。”
    裘晚棠讨饶道。戚氏也见好就收,原本她就打着让裘晚棠安定的主意。毕竟这几月下来,裘晚棠的模样她看在眼里,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这会儿她一个女子又要犯险,戚氏是想着千叮咛万嘱咐,可又怕裘晚棠听的不耐。最后,也只得拿了药材来了。
    婆媳二人又说了会儿话。由于裘晚棠明日清晨就要赶路,戚氏没有多待,很快就离开了。裘晚棠在墨酝墨杏的伺候下梳洗规整,早早的就躺在了床上。
    一番辗转反侧,她在想着日后的计划中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梦中一对璧人携手而立,红衣翩跹。墨丝被风吹拂的交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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