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珵与周道务,两人眼神交接之时,周围的空气似乎将要凝滞一般,针锋相对,气氛异常紧张。自蹴鞠赛后,两人还是第一次碰面,被韩珵抢得头筹,周道务嘴上虽承认已输的事实,却打心底里不服气,而韩珵面对他的傲气也丝毫没有谦让半分的意思。

    “韩兄,你立在那干嘛?随我们一起回去了。”

    当韩珵听到欧阳通的叫唤后,他才将视线转移到欧阳通的身上,此时的欧阳通已走在韩珵的前面,而李玉泽和苏穆清则各立在欧阳通的一旁,只不过李玉泽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两颗明亮的眸子在韩珵和周道务两人身上来回转换。

    到了宿舍后,由于先前李玉泽和欧阳通已将回家的包袱收拾好了,故而他们俩拿了包袱并简单地道了一声别,两人遂一起走出了宿舍。

    宿舍里只剩下韩珵和苏穆清了。韩珵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的包袱,而苏穆清则是盘坐在地席上,淡定地翻阅着案几上的书籍。

    “……”

    韩珵本想对苏穆清说些什么,只见他全神贯注,并无半分精力搭理自己,遂拿起包袱走出了房门并将之轻轻关上。

    这时苏穆清慢慢抬起了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衣柜,然后便是愁眉微锁,却看不出他在忧虑着什么。

    此时正值午后,街坊上熙熙攘攘,却是国子监的儒生偏多,相互之间打闹嬉戏,犹如已挣脱牢笼的飞鸟。

    “封大哥,我回来了。”

    韩珵刚一迈进封府大门,便往封言道的书房奔了过去。正当他满心喜悦地走着的时候,院子里有一人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此人一副爽朗的装扮,正于一棵杏树下舞剑,其手中的剑随着他俊朗身姿的舞动,却婉若游龙,而花色已变淡的片片杏花亦在他的剑气之下,漫天纷飞,一时之间,竟令韩珵看得目瞪口呆。当此人觉察到韩珵正凝视着自己时,仅用一片杏花落地的时间看了韩珵一眼,便又继续舞动手中的剑。

    当韩珵回过神之后,便移步离开了此院,转向封言道的书房走去,然而此人对韩珵来说,甚是陌生。

    “我回来了,封大哥。”

    韩珵重重地推开了房门,脸上顿时欢欣鼓舞,只见封言道果然在书房里阅书批注。

    “毛病怎么又犯了,进来之前怎么不知道敲门啊?”封言道并没有抬头瞧韩珵,依然端坐。

    “我这不是想封大哥了吗?”

    封言道抬起头,并无放下手中的笔,莞尔道:“那好,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在书房里的?倒是给我说说看。”

    “今日是四月的最后一天,想必并无朝事,也无职事,何况往日的此时,封大哥并不值班,我一猜便知封大哥定是在书房里不错。”

    “谁知你到底有没有先去正堂里找过我,或问了其他人呢?”

    “我没有!我是直接来的这里,你若不信的话,可以问……对,前院里那个舞剑的人,我在往这里赶来的时候,只有他看到了我。”

    “你是说封烨吧?”

    “封烨?封大哥是说前院里舞剑的那人?”

    “正是,他是封伯的义子,前些日子去了洛阳寻亲,昨日刚回来。”

    “怪不得之前并未曾见过他,”韩珵见封言道又低下了头并提笔批注,略感不耐烦,“封大哥,你现在是信还是不信我所说的啊?”

    “好啦,我信。”

    韩珵听到封言道的回复,顿时喜上眉梢,这才敢来到封言道的身旁,并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封言道阅书批注。

    甫一散学,李玉泽便是往东市的方向奔去。

    自国子监往东市的街坊里,来回巡逻的官兵是越来越多,想必因昨夜的灭门惨案,已然惊动了皇上。

    李玉泽一路上避让巡逻兵,故而当她走进东市里的时候,已是午后的申时。

    此次她来到东市,便是直奔东市药铺,丝毫不敢耽搁,因为她要趁着这午后的时间去向药铺里的先生学习医术。

    药铺里前来抓药的百姓不比上次的少,只见药铺里的伙计忙活着,却看不到先生的身影。

    “请问,先生在吗?”

    “李公子来了,先生今日不在,他去了常乐坊……”

    “去了常乐坊?”

    帮忙打理药铺的伙计还未把话说完,李玉泽便紧张地反诘了他一句。

    “是这样的,你娘……”

    正当李玉泽陷入忧虑之际,伙计的这一句话将她从中硬生生地拉了回来,然后便是拔腿跑出药铺。

    “哎,李公子,你听我……”那位伙计见李玉泽已经消失在门外,便微笑着摇了摇头,接着自言自语道,“把话说完啊,先生有话交待于你。”

    那位伙计又低下了头接着看递来的药方,呢喃道:“哎,跑那么快,怪不得先生走之前要担心了。”

    李玉泽在东市人群中奔跑,恨不得立即飞到家里,并希望自己的担忧不过是多虑而已,但是她只要一时回不到家里,就不会知道自己母亲的处境,越是想到这一点,她回家的念想越是迫切。

    当李玉泽出了东市后,便没有在宽阔的街道上奔走,一来来回巡逻的官兵较多,生怕因此惹了不必要的麻烦,耽误了回家,二来从宽阔的主街道上行走要比小道费时的多,故而李玉泽间道而行,这些都是她不假思索之下做出的选择,也是她熟悉这一带的生活经验。

    当李玉泽穿过多条坊里巷道后,便来到了常乐坊,然后她一路狂奔,直至来到了自家的院前,她才深深地喘了一口气。

    “娘,娘,我回来了……”

    房门是开着的,于是李玉泽直奔屋里,只见母亲平躺在睡铺上,其身旁有一大夫正在把脉,此大夫正是东市药铺里的先生。

    “音书……”

    李玉泽的母亲因是躺着,口中所喊的“音书”二字略显低闷,故而身处一旁的先生并无听见。

    李玉泽见母亲欲要起身,遂忙着让母亲躺下,而在一旁的先生不慌不急地劝道:“起来也好,你娘这些时日,脸色好了许多,已不像前些时日那般蜡黄。”

    李玉泽听了先生的话,便把母亲慢慢地扶起并将之依靠在其身后的一面墙上,细心的她还将枕头放置在母亲的身后。

    然后,李玉泽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看了看母亲,而在一旁的先生忽然意识到刚才自己似是说错了话,便捋了捋胡子,“玉泽啊,是这样的,前者时日,你娘去东市贩酒,之后便来了药铺抓药,抓完了药后还未出门,便突然晕倒在地,幸好得到了及时救治,这几天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你不必太过担心。”

    “娘,您已经生病多天,为什么不让先生派人到国子监告知于我?”

    “娘这是老毛病了,这回也不严重,告诉了你,来回折腾,耽误了修学可就不值得了。”

    “什么严重不严重,什么值不值得。”

    李玉泽的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母亲的手。

    先生看了看李玉泽心有余悸的样子,问道:“难道你不是从东市药铺里来的?还是铺里的伙计没有把我的叮嘱告知于你?”

    “我是从东市药铺里来的,听药铺里的伙计说您去了我家,我便担心了起来,一路从东市跑了过来。”

    “哦,是这样的,那你定是没有把伙计的话听完,我今日来之前已叮嘱过他们,若你散学之后去了铺里,他们会告诉你这前前后后发生了什么,好不让你慌乱担心。”

    “音……玉泽啊,我们要多谢谢先生的帮助。”

    李玉泽听了母亲的话后,遂站了起来向先生拱手作揖,道:“谢谢先生,这些时日让先生费心了。”

    先生摆了摆手,“没事,没事,这都是医者应该做的,”先生看了看玉泽,然后语气转为严肃,“还是老毛病,千万不要过于劳累,气血不足与腰椎之疾,若上回犯病得不到好好休养,只会愈加严重,还有两症互作影响,若是再次触犯,恐怕以后更加难以调和。”

    “娘,您听,我每次回家都是这样劝您的,这回定要好好听先生的话了……您千万不能倒下。”

    母亲看了看李玉泽,似乎知道她要表达的意思,顿时双眼湿润,也用手握住了李玉泽的手,并点了点头。

    随后,先生把每天每顿的具体煎药事宜告诉了李玉泽,而她立在一旁也是十分认真地听记。

    申时,平康坊,万花楼里。

    “公子,那人似是疯了,整天把自己关在柴房里。”

    “你带我去看看。”

    “好的,公子,就在后院,你且随我来。”

    语心引着苏穆来到了后院里的一间柴房前,然后语心上前,用准备好的一把钥匙,轻轻将柴房门打开。

    苏穆清上前,用双手轻轻将门推开,语心紧随其后,只见那人头发蓬乱,衣衫不整,整个人蜷缩在柴草里,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苏穆清又要上前一步,却被语心制止,于是苏穆清回头看了看语心,当语心从苏穆清的眼神中明显感受到一缕坚毅后,遂松开了手中的衣襟。

    苏穆清上前一步后,蹲了下来,然后又用手轻轻拿掉那人头发上柴草,突然那人扭过头来,神情淡漠,用一种凛冽的眼神直视着苏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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