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过后,高东彬见到了丁小峰,带着绅士的派头和质问的口吻说“我说老丁啊,那天晚上你怎么啦?在我的记忆里,你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怎么连个做人起码的礼节都不懂呢,太影响你过去在战场上当指挥员的形像啦!老丁啊,你要明白,你们两个人的心要往一块想,劲儿要往一块使,这是革命工作的需要……你俩现在是坐在咱们县党政一把手的交椅上,是咱们县的顶梁柱,是咱们县的主宰者,面和心不合,瘸子屁股两拧,这是不行的,这还怎么在一起工作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人活在世上嘛,为人处事总得讲一点礼节吧,这是做人起码的常识,特别是你们两个坐在党政一把手位置上的人,要有绅士的风度,要有宰相肚里能行船的胸怀……咳,过去的恩恩怨怨,那毕竟是过去的事情了,总不能牵肠挂肚地去想它,不能把个人的私情与革命工作混同起来,那样所产生的后果不堪设想啊!常言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在人生的道路上,谁还没犯过错误呢,犯过错误不要紧,知错必改就是好同事嘛。再说了,都是战场上闯荡过来的老战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至察则无徒,不糊涂不作阿家翁,不能把人家看成像阿斗那样愚昧,昧着惺惺使糊涂,那哪成啊!我说老丁啊,你那宽宏大度的气质跑到哪里去了呢?你要体现出一个革命党人的远大理想和抱负……我说老丁啊,凡事要三思而后行,不要把过去的事和现在的事瓜葛起来……我说这番话的意思是为了咱们肩负的大业着想。我说老丁啊,你有时间好好品味一下我刚才跟你说的这些话吧?”
    如果说高东彬是个地地道道的演说家,那么有点言过其实了……不过,无论是谁,只要听到他的演讲,都会在心里佩服他那副能说会道的口才。他在讲话时的手势频频摆动,拨浪鼓似的脑袋和不时舞动的身体,再加上从他那喉咙里发出的颤音,声情并茂,娓娓动听,打动人心……可惜,丁小峰天生就缺乏这种欣赏能力,对高东彬的演讲不感兴趣。
    丁小峰带着讥讽的口吻问道“事实上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
    “当然有啦。”高东彬回答完了之后,便带着亵渎的目光看着丁小峰的面部表情说“我说老丁啊,有时间你让白老师到他们中学化学试验室里弄点氢氧化钠,回家按照一定的比例兑一些水洗一洗你那不开窍的脑袋瓜子吧,你就什么都明白了,要不然的话,就是再好的医生来也医治不好你这个病态的身体啊。”
    “要你这么说的话,非洗一洗不可啦?”丁小峰明知故问地问道。
    “那当然了,这样你就品尝到洗一洗的滋味儿啦!”高东彬回答道。
    “滋味儿?”丁小峰微微一笑冷冷地问道“我的味觉功能早就坏掉了,要不然的话,那些年来能吃那么多皮肉之苦吗?”
    自从白世鹏调到天堂城县当书记之后,只要是白书记吩咐的事情,高东彬都井然有序、有条不紊地去做,不辞辛苦,任劳任怨,可是丁小峰给他安排的工作就不同了,表面上点头哈腰说马上行动,实际上是喋喋不休地找出完不成任务的理由来。
    “这就是病,得好生治治。”高东彬拉长腔调问道“我说老丁啊,那次我跟你说的一番话,你回去以后想没想啊?你要是没想的话,那就太不够朋友了,白书记那样有身份有地位的一个人,到你家负荆请罪都让给卷了面子,你还想怎么样呢,你们两个总不能就这样一直地僵持下去吧?”
    “感情我的脑袋迟钝,不知道你话里的弦外之音。”丁小峰还是装糊涂地说“我这个人头脑简单,喜欢拉弓射箭照直崩,不会转弯抹角。”
    “为了革命工作,你不会转转弯抹抹角吗?”高东彬问道。
    就在这个时候,赵宝青走了进来。
    “赵工来了不要紧,他也不是外人。”丁小峰接着话题说“我以前不是说过了吗,我跟白书记的事,这是个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与革命工作无关。要说到工作方面,我要问一问你,这些年来你们这些当领导的都干什么去了,每个月拿着国家的俸禄不干实际工作,全县的生产没搞上去暂且不说,就连百姓的温饱问题都没得到解决,我没弄明白你们到底都去干了一些什么事情啦?”
    “这话你说的就外行了,那些年来,华夏上下不都是那个样子嘛。”高东彬转过脸去看了一眼赵宝青,然后淡淡一笑说“这一点我说不清楚,赵工是咱们县的水利专家,就拿咱们县这些年的水利工程来说吧,进展如何,赵工比谁都清楚。”
    赵宝青的确是个少言寡语的人,在通常情况下,他是不发表意见的,尤其是在那个特殊年代里养成了这个习惯。那时候有些人对现实社会的所作所为心怀不满,满腹牢骚,说了一些违反现实的话,被挨整批斗,更使他在言谈举止方面上引以为戒。从前,曾经有人想整他,是因为嫉妒他的学问,可是抓不到他的把柄。他每天在班上一句闲话不说,专心研究水利水电方面的有关知识,晚上回到宿舍依旧按部就班地看书学习,对外边势态的发展漠不关心。当时有的人不理解他,说他研究那些玩意有什么用,不能当饭吃,他听到之后总是微微一笑不予以回答。他心中只有一个理念“多掌握一些知识是没有坏处的,现在用不上,将来总会有用上的那一天。”他就是这么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人,还让人给拉去批斗了一阵子。不知为什么,他跟丁小峰很合得来。在丁小峰被打倒遣送回三家子之前,在一个饭店里,他请丁家人吃了饯行饭,喝了分别酒,同时还嘱咐全家人一定要保重,来日方常,后会有期。与此同时,他还对丁玉娟说“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学习不能扔下,小说还得写,虽说现在不给发表了,将来有一天会发表的,只要你写的东西是反映真实的社会生活,深受读者喜欢的作品就没有问题了。”当丁小峰平反回复工作之,赵宝青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心花怒放,一连几宿没睡好觉……今天,他来找丁小峰想把《全县水利实施计划方案》草图拿给丁小峰过一过目,想听听领导的意见,没想到高东彬在这里。赵宝青虽说对高东彬没什么好感,但是也没什么怨恨,也许这是他的性格决定的,压根儿就对能说会道的人没什么好印象。他听到高东彬刚才说的话淡淡一笑,本来不想开口说话,但是处于礼节便应付一句罢了。他好像是叹息那些年所造成的损失似地问道“这事看怎么说呗?”
    “你跟老丁的关系,我早有所耳闻。我跟老丁的关系呢,打小在一个村子里长大的,在一个战壕里滚爬摸打那么多年了,在战争年代里是戎马生涯的老战友,说话不分里外。”高东彬拉近乎地说。“你看,人家多宽宏大量,虚怀若谷……本来,革命党给老丁平了反,回到县里官复原职,这是关心他,看他有这方面的能力,才把咱们县政府的大权交给了他,可是书记跟县长不和,怎么能把咱们县的各项工作搞上去呢?”
    “事实倒是如此。”赵宝青回答完之后看了丁小峰一眼,便话锋一转感叹道“不过,谁没有那方面的经历,谁就不会体会到其中的苦痛啊!”
    “你说的不无道理,不过,这事也得为大局着想。”高东彬高谈阔论地说“一个革命党人,应把个人的一切置之度外,一切想着人民,一切为着人民。”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就会呼哒那两片臭嘴!”丁小峰心里暗暗骂道,可又仔细品味着高东彬刚才说的那番话,在某种程度上讲,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要不然的话,就这样跟白书记僵持下去,不但解决不了个人之间的问题,而且还会给工作带来负面影响,于是说“个人的事情毕竟是个人的事情,不能跟工作相提并论。”
    “好啦好啦,咱们不谈这些了。”高东彬话锋一转问道“我说老丁啊,我想问你一件事,前几天,你微服私访走到土建公司房建队工地,碰上一名工人偷模板,让你上前给夺了下来,当面给人家训斥一顿,有这事吧?”。
    “不错,确有此事。”丁小峰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我说老丁啊,我跟你不见面就不想提醒你了,可是见了面,不知为什么就想提醒你。当时,你处理这样的事情得有个方式方法问题,你给人家那几块模板没收了不说,还在那么多人的面前羞辱人家,那样做太让人下不来台了是不……我说老丁啊,再下去微服私访遇到谁拿那些小来小去的东西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为人处世得往长远方面着想,谁知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呢,万一再来什么运动栽了跟头,那吃苦的还是你自个儿,别人替代不了你呀……我说的是不是这么个理儿呢”高东彬绘声绘色地劝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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