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升和黄毛头宋小丽走了。
    刘长春看着这对狗男女手挽手地走远了,心里的愤懑还不时地往上涌。记得他在小黑屋里被关押的日子,在看守他的那伙人里,其中有两个女人,那是死不要脸的女人,在他面前跟那些男人又搂又抱,又摸又跳,又吻又笑,相互调情,特别是到了夜晚,那就更随心所欲了,经常在众目睽睽之下赤条条、长拖拖地躺炕上,有时发出令人肉麻的声音来,与畜生没有两样……那是他前半生中从未看过的场面,连原始社会群居生活的人都不如,难道这就是地球上的人吗?
    邻居们是同情刘长春的,看他一个人做饭困难,晚上趁着别人看不见的时候,便偷偷给他送些吃的。刚下放时,婶婶给他做得饭菜虽说不算什么美味佳肴,但是吃得可口香甜。婶婶去世之后,他每顿饭大都是热一顿凉一顿、饥一顿饱一顿的。他经常一个人望着房梁愣愣发呆,恨这个房梁把婶婶吃掉了,干脆咬咬牙,一狠心,弄一把锯将房梁锯断。他边锯嘴里边不时地喊道“你为什么把婶婶害死了……为什么……”最后索性给房子扒掉,回到河边那个老房子里住去了,心想“这个老房子多年没人居住,现在自己住在这里肯定没人前来打搅了。”然而,他想错了,这不,高升领着黄毛头宋小丽又登门拜访来了。
    “老人家,好几天没见面了,你好吗?”高升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问道。
    “你俩也不错呀,这几天休息的也差不多了吧!”刘长春所问非所答地回应道。
    “没想到啊,几天不见鸟枪换炮啦。”高升满脸堆笑地问道。
    “老人家,你真会找地方,这个地方前边是大河,后边远离村子,山高黄帝远呢,是个挺不错的风水宝地呀!”黄毛头宋小丽诡谲一笑道。
    “这几天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我俩已经跟他们打招呼啦,以后不许他们对你采取革命行动。”高升先看看刘长春的面部表情,完后接着说“像你这样孤苦伶仃的老人家,理应得到照顾,理应得到幸福,理应得到家庭般的温暖,可是失之交臂。这些年来,一个大男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地煎熬日子,到了夜晚就不想女人吗……人嘛,不应该没有那些本来应该有的东西。我已经跟他们说了,哪里有合适的女人给你搭搭桥引引线……”高升给黄毛头宋小丽递个眼色之后,自己借着到外边解手的机会躲避起来。
    黄毛头宋小丽心领神会,于是像个舞女似地翩翩起舞,拿出妩媚的姿态,娇滴滴地舞到刘长春跟前,娇声细语地“哼”了一声,然后拿情作态地说“我说老人家呀,你的脸怎么像灶王爷的脸一样,总是拉达着没个笑模样。”说着说着她去拉刘长春的手,并微笑着问道“你不会笑一笑给我看看吗?”
    刘长春看到这样的女人气就不打一处来,于是手往旁边一甩,便“呸”了一声道“不要脸的货色,哪是人揍出来的东西呢……”
    黄毛头宋小丽掐着腰,歪着脖子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还是喜眉笑眼地看着刘长春的面部表情说“别假正经了,你们男人都是馋猫,闻到鱼腥味儿就神魂颠倒了。这些年来你一直一个人生活,身边没有一个女人陪伴,够渴的了吧,我这里有现成的蜂蜜水,你喝进肚里保你甜到心坎上。不过,要想喝到我的蜂蜜水得有个条件,只要你的指头画上押,我就让你尽情地喝,多咱喝足多咱为止,你看看这个条件怎么样啊?”她向门外看了一眼,接着说“不用管他,他出去办事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好啦!”
    ——这就是一个女人说的话,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令人肉麻呀!
    “革命党执政前的窑姐未必会这样,不要脸的女人,竟然为了整治丁小峰不择手段,采取这样的花招,卑鄙无耻啊!”刘长春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却没说出来罢了。大家不要忘了,刘长春从前是干什么的,黄毛头宋小丽小尾巴一撅,就知道她拉几个粪蛋,那是逃不过当年这个警察局副局长眼睛的,于是说“别卖弄姿色了,这样的鬼把戏早就过失了。”说着说着从炕上抄起笤帚疙瘩朝她打去,接着说“你个黄毛丫头给我滚开,不要脸的女人……赶快给我滚开,我不愿意看见你……”
    黄毛头宋小丽一看这个架式没有办法,只好夹着尾巴跑出屋外。
    “老人家,刚才是怎么搞的,你发那么大的火气干什么,她又惹你生气了是不?”高升回来眉开眼笑地看着刘长春问完了之后感叹道“咳,女人就是不会办事,趁我上厕所这点功夫,就把你老人家气成这个样子,太不应该啦!”
    “呸,你们这些人都是畜生,两条腿支个肚子顶个脑袋的畜生。”刘长春来气地说。
    “到底发生什么事啦?”
    “装蒜!”
    高升原形毕露,拉达着老驴脸,咬牙切齿地说“你个老不死的家伙……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给你面包吃你还闲硌牙,这会儿给你点骨头啃,看看你的牙口能不能扛住。”高升说着说着动起手来,边打边来气地说“我看你牙口有多硬,我让你这个老不死的贱骨头见鬼去吧……”
    刘长春那是在战争年代从枪林弹雨中闯荡过来的人,岂能甘拜下风。尽管刘长春的身体素质不如从前了,手脚有些笨拙,被打得鼻青脸肿,但是他还是抓住了机会,用嘴死死地咬住高升的头发不放。
    高升被刘长春咬下来一大绺头发,鲜血从头顶流淌下来,冷不丁一看像满头是血的公鸡似的,嘴里还不时地骂道“你个老家伙,咱们骑毛驴看唱本走着瞧,我让你生不如死。”
    此时此刻,黄毛头宋小丽出去找的救兵来了,否则,刘长春非让这条人间的狗去见阎王爷不可。刘长春心里有一个念头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不能让几条狗给凌辱了……然而,寡不敌众,刘长春鼻子流血了,这帮家伙还没有要停手的意思,这时有一个方脸大汉看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于是只好上前阻拦。
    黄毛头宋小丽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个老不死的家伙,快给我画押,要不然的话,我非要了你这条狗命不可。”
    “呸,人间的野性动物,不知羞耻的畜生!”刘长春显然想起黄毛头刚才那些举动,不然不会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让人听了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给我撂倒,把手印摁上!”高升命令道。
    于是又有几个左胳膊上戴着“专政大军”红胳膊箍的小青年冲了上来。
    刘长春看到这个局面,知道不采取措施,画押这一关肯定过不去。他脑子灵机一动,一使猛劲儿,从那几个人手里冲出来,来到厨房超起一把菜刀,怒目睽睽地站在菜板旁。那帮家伙看到这般情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害怕刘长春真的行凶杀人。这种场面持续了几分钟,只见刘长春将菜刀从右手换到左手,举起左手的刀,往下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将右手食指前一骨节剁了下来,即刻鲜血直流,疼得额头上沁出豆粒大的汗珠子,脸上却带着微笑,仿佛在说“你们想用我的手去陷害丁小峰,见鬼去吧,再要动手让我画押的话,我就跟你们玩命啦!”
    画押不成,高升心里的气是消失不掉的。他想上前再教训教训刘长春,甚至想置于其死地,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还是那个方脸大汉的人怕出人命官司,便从人群中走出来拉住高升就往外走,并且劝道“快别生气了,气大伤身。至于怎么处理他,我们自有办法,请你放心好啦。”。
    ——一场惊险的场面就这样过去啦!
    现在刘长春脸上流淌下来的不是剁手指时疼痛出来的汗水,而是眼泪,跟老战友见面流下来的眼泪。多少年来,他一直为老领导担心,担心他的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这是他这个当年做通讯员的职责。他觉得自己的命是丁小峰和金荣夫妻俩给的,如果当年没有金荣相救,没有丁小峰收留他到天堂山救国大队里,当上天堂山救国大队的队员,走上革命党的道路,那么恐怕自己的骨头渣子到现在都不可能有了。在他当通讯员的时候,他就为丁小峰担心过,生怕不长眼睛的子弹打在丁小峰的身上,夺去丁小峰的生命。他曾想过,哪怕自己身上多挨几颗子弹,也不让丁小峰身上挨一颗子弹。革命党执政以后这种担心没了,可是在工作上遇到什么困难,总是找丁小峰商量,最后拿出一个好的解决方案来。自己的文化底子薄,有时向丁玉娟请教,受益匪浅,故此,对丁玉娟这孩子从心里感激。他时常闭上眼睛,丁玉娟那可爱的笑脸就浮现在眼前。丁玉娟长大了,尤其第一篇小说问世以后轰动全县,他拿着那本小说月刊读来读去,爱不释手,因为小说真正反映出他们当时抗击倭寇的真实生活。他不懂文学,更不知道小说是作者在现实生活的基础上,经过艺术加工、浓缩、提炼等手法虚构出来的产物。他觉得那篇小说里的人物,就像自己的亲身经历一样。后来他找到丁玉娟,让她把创作过程的构思讲给他听,他才明白什么是文学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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