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掉了。」
    「那就没事了。再见,炎眉。祝你幸福。」
    「是吗……这和约定不一样。」
    「约定?」
    「戴尔蒙尼卡说好将你给我了。」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是物品。你们这样要过来给过去的让我很困扰。」
    「庞贝罗,你就是一件物品。你本来只是个不起眼的混混,在得到戴尔蒙尼卡的赏识之前,你就和路边下水道腐烂的青涩废物没两样。」
    看着庞贝罗状似无奈地摇头,我将盘子放在杰路的面前。
    「我是被逼着接下那份工作的,那份简直与戴尔蒙尼卡和叔叔的呕吐物没两样、只有二十岁的我才能办得到,而且让人连说出口都觉得脏的工作。戴尔蒙尼卡从头到尾和那份工作都脱不了关系,是他跪在我面前求我去的。」
    「你这些话我已经听到不想再听了。」
    「但是我还没说够。你必须听我说,庞贝罗,这是你的义务。你必须知道那个被你当作神一样崇拜奉献的戴尔蒙尼卡,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即使他是个像你这样肤浅、怯懦的男人。」
    「炎眉,这里是我的店,我不希望听到这些话。」
    「是在我做了那件肮脏事之后才有的店。」
    「戴尔蒙尼卡只拜托过你那么一次,之后是都如你所愿地继续下去。」
    「你以为我是谁?这种不入流的诡辩,还不如留给像个笨蛋站在那里的婊子!我因为那样已经走到这条路上来了,你不会不知道那种经历会将人拉回原点、变成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怪物。我已经回不去了,就像化学反应一样,一旦发生化学作用就再也回不到最初.疤皮为什么会落到那种下场?难道全都是他一个人的问题?」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胳膊被杰路握住。我反射性地想甩开他,手却像被钳子钳住一样,动都不能动。
    「有、有什么事吗?」
    「那个女人漂亮,但是好恐怖。」
    「漂亮但好恐怖。」
    「漂亮但是很脏。」
    杰路有些激动地将我的手压在桌子上。
    我顿时失去平衡,踉跄了一下。
    「漂亮但是很脏。」
    「漂亮,脏。」
    「漂亮、脏。」
    「漂亮很脏。很脏漂亮。」
    杰路突然抓着我的手往桌面上摩擦,力气大得简直和拿着橡皮擦要擦掉污渍没两样。摩擦的高热在皮肤上发出烧灼的声音。
    「漂亮很脏。很脏漂亮。漂亮很脏。很脏漂亮……」
    「漂、漂亮!住、住手!」
    杰路像是完全没听到我的声音,双眼紧盯着炎眉不放。
    「我告诉戴尔蒙尼卡,要不就给我一半的地盘,要不就把你给我。他最后将你交出来,而我听说你也答应了。」
    「我从来都不认为那是正式的谈话。这件事我已经跟你解释过很多次了。」
    「你的命应该是戴尔蒙尼卡的吧?」
    「没错,但是……」
    「但是戴尔蒙尼卡将你的命让给我了,作为我付出灵魂的代价。他和我约好,当你不再当杀手之后,就将你给我。」
    我拼了命地想将手从杰路的箝制里挣脱,却怎么也办不到。鲜血从裂开的手背上蜿蜒而下,在桌面形成z字形的来回痕迹。杰路的力气非比寻常,我的手腕开始往诡异的方向弯曲。
    ……啊啊,要断了。
    我忍不住闭上眼睛。
    就在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我的手腕突然得到自由,杰路则是口中吼叫着什么站了起来,猛地仰面摔倒。大个子企图拨开死死咬住自己屁股的大肉块,拼了命地打滚、嚎叫。
    是菊千代。
    会经将小鬼的脑袋整个吞入的大嘴,再次像要囫圃吞下似地咬住杰路的臀部。令人惊讶的是,菊千代平时看似不便的突出下颚,这时却正因为它的突出而得以在嘴巴阖上时仍能轻松呼吸。这样一来,不论是多大的东西,它都能紧咬不放。
    「唏哩哩哩哩——噫——」
    菊千代的攻击换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
    杰路伸出粗壮的胳膊抓住菊千代想将它从自己身上剥下来,却只是拉开它松垮垮的皮肤,身体仍旧稳稳地咬住他不放,杰路转动身体企图挣脱,菊千代却总是能早一步察觉,在每一次他要动作之前猛烈地甩头,仿佛要从杰路身上扯下肉来,借着给他带来剧痛而阻碍他的挣脱。
    实际上,杰路那件料子扎实的牛仔裤已经发出裂帛声,鲜血在裤子上染出暗色的痕迹并开始扩大。
    不仅如此,菊千代不但咬住对方进行压制,还不忘一点一点地改变咬的位置,往敌人身上加诸新的痛楚。因为咬的范围很广,又不时威胁到要害,完全不给对方思考对策的时间。
    小鬼那个时候也是如此,菊千代在其中拿捏着绝妙的平衡,简直像台活生生的拷问器具。
    「呱噢噢噢——」
    仿佛受到某种巨大痛楚的侵袭,杰路整个身体向上弹起,怪叫一声往菊千代的左侧脸颊挥出凝聚全身力量的一击。
    一个有如踏破合板的破裂声随即响起,接着杰路便发出既像呻吟又像哀嚎的声音。
    在有如寺庙钟槌般的拳头即将碰到菊千代的瞬间,它倏地放开对杰路屁股的箝制,转而大口吞入拳头、用力咬下。
    啵哩哩哩。菊千代口中发出了核桃辗碎的声音、蟹壳敲破的声音,还有硬糖嚼碎的声音。
    杰路举起另一只胳膊,曲起指头打算戳向菊千代的眼球。
    哆的一声闷响过后,杰路的左手已经贴在桌脚上。庞贝罗的猎刀就插在那只手掌的正中央。
    啵哩哩哩、啪喀。
    仿佛暗号似地,一声了亮的吼叫响起。
    「咕噗!」
    杰路翻起白眼,口吐白沫,然后双腿一蹬躺平。
    「这就是它的饲料了吗?看起来这分量铁定不会让它饿肚子了。」
    炎眉用懒洋洋的声音说着。
    「这是当然。你以为这里是哪里?是餐馆,供餐是最基本的服务。加奈子!有客人上门,不用管那家伙了。菊千代,别全啃光了,多少留一点下来。」
    我从菊千代和杰路旁边离开,走到放在收银台边的箱子抽出一本菜单,然后在门前站好。
    今天真的很忙,真是反常。
    「欢迎光临canteen。」
    我的面前站着两个夏油。
    正确地说,是两名与夏油非常相似的男子,同样的衣服、身材、发型、眼镜,还有鞋子。仔细一看,如果是大白天的,大致还可以分得出三人来,但若是在光线昏暗或第一次见面的状态下近距离接触,肯定会将这三人看成同一人。
    「两位是那位先生的朋友吗?」
    这两人和夏油一样,先是沉默地环顾店内一圈,发现夏油在柜台旁后,径自走过去坐下。
    「这是菜单,请参考看看。」我递出了菜单,他们却没打算接过去。
    「那是尻烧和道珍坊。他们吃一样的东西,用不着给菜单。」
    「等一下。」
    炎眉叫住打算回料理台前的庞贝罗。
    注意到炎眉的尻烧与道珍坊惊讶地睁大眼睛。
    「请你履行约定。」
    「戴尔蒙尼卡的事和我没关系。」
    「不是,是你自己答应过的事。」
    「我?」
    柜台边的三人张着嘴巴观望这两人的互动。
    杰路仍旧是翻起白眼,手被菊千代咬住的状态。
    「那个晚上,我说过如果要分手就杀了我,你也答应了的。」
    「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约定就是约定。」
    庞贝罗瞪着炎眉。他全身似乎膨胀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破掉似的。
    「如果你无论如何都要赶我出去,唯一的方法只有将我装入尸袋内。」
    「你想怎样?」
    「和你一起活着。」
    「荒谬。」
    「我不会离开的。」
    「随你便。」
    庞贝罗说完就转身往厨房里走,俐落地将汉堡排放到铁板烧台上。
    炎眉凝视着庞贝罗的身影好一会儿,终于转身走近桌边,将杰路刚才坐着的椅子摆正,自己坐了下去。
    「六倍浓缩咖啡。把那个和这个移开。」
    炎眉用高跟鞋的鞋尖戳了戳杰路。
    菊千代抬头来回望着我和炎眉。
    「把垃圾收拾干净。」
    「好的。」
    我弯下腰,抓着杰路的上衣试图移动他,但杰路重得像块岩石,即使我再怎么努力,他都丝毫未动。
    「你和庞贝罗睡过了?」
    炎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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