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洛所有的力量,都是他给的。”老婆子背对着寒烟,幽幽道。

    寒烟顿时就想到了那名为习司的男子。

    “怨憎源于爱生,你所看到的,只是一个开始。天生患有心疾,年活不过二十,想死死不了,想活活不成,以命吊命,都来自他的怨恨,你换上了他的心脏,若他醒来肯定会找到你,若你无法平复他的怨恨,这力量将永远不会消失,并且随着时间的沉淀而越来越深远,直到有一天他失去残存的理智,就再也一发不可收拾。”

    “人有三千烦恼丝,祭洛所有的念在临死前都汇集与这条项链中。而所有一切都是祭洛的因,所以,她留在这里,只是为了等有朝一日,能有人带着她去了了这段果。”老婆子回过头,看着寒烟。

    下意识的摸了摸坠链,将那琥珀拿起,才看到那金银的湖泊中有一根及细的发丝。

    “你和阿洛,很像,只是气韵上差了太多。”老婆子叹道。

    寒烟了然,柳家的力量是来自于习司的憎怨,“婆婆,您的意思是,只要解了他们之间的因果,柳家也会失去这力量是吗?这和习司是否醒来,我是否拥有没有关系是吗?”

    “柳?”老婆子面色突然一变,这姓真是让人刻骨铭心,咬牙道,“姓柳的,都不是好人。”

    这莫名的一句,寒烟已是迷茫,她只看到了片段的故事,如何要化解他们之间的恩怨,劝说?

    她们互不认识,没见过,不了解,如何劝,何况他会听吗?

    若这力量真的是怨恨之力,几乎已经笼罩九城,她能挽回吗。

    寒烟有些不自信,这莫名加诸与身上的责任,与她开始所想的不同。

    老婆子看到她凝重的深情与稍稍退却的脚步,竟是笑道,“孩子,相信你,你可以的。”话语间,那花白的眼睛是望着寒烟的心口,“你们和他们,都有一样的遭遇,若是有一个人能说服他,只怕只有你们能做到了。”

    “我们?”寒烟不明,还有谁?

    那老婆子却是一挥手杖,一阵大风起,将寒烟轻柔的推出了墙洞外,同时也将柳银笑毫不客气的朝着墙外摔去。

    “祭洛为善,不讨人命,这柳家的人,便让他们为自己的贪心自食其果。”随着喑哑的声音,一道残念随着老婆子的话从她口中吐出,钻进柳银笑的额头。

    寒烟还未站稳身子,腿就突然一软,却是地跟着颤抖,而那墙上亦有东西掉落,逐渐将石室淹没,寒烟能看到那老婆子的脸,僵硬如同风化的石刻一般,朝着她动了动嘴,耳边传来的声音十分清晰。

    “你有他的心,柳家奈何不得你。”

    随着这话,所有粉碎的泥墙又恢复如初,而她面前亦是与周遭的墙无异,寒烟再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只是仍有莹兽靠在她的脚边爬行,寒烟望了望自己身上,那些伤口愈合的极快,后背动了动,倒也不那么难受了,只是看起来有些许的皮外伤,想比也是这力量的缘故。

    而一旁的柳银笑昏迷在墙边,一身是血,狼狈至极。

    寒烟蹲下身子搜了搜她的怀中,果然摸到了相同的黑陶罐,拨开红绸,岳礼的魂魄现的模糊,而他发红的双眼却是恶狠狠的模样,周身黑气缠绕,却像是在被什么吞没一般。

    “岳将军!”寒烟惊住了,看了看黑陶罐,这个黑陶罐的罐地刻着与之前所不同的符文,凹凸的质感与之前明显有差异,单看岳礼却是极为异常。

    岳礼睁大了双眼,一张脸竟成了横肉,被黑气拉扯的极为扭曲。

    而他残存的理智看到了寒烟后,极快的后退了两步,痛苦道,“寒烟姑娘,我需要出去,有人在吞没我的力量,若是再不见日光,只怕我便是一点都留不下了。”

    “我,我要怎么帮你。”寒烟下意识的伸出手,岳礼连忙后退。

    “来路已经被炸毁,这人见不得光,我需要去外面。”

    寒烟看了看四周,手上的链子发着光芒,她摸着链子,温暖的感觉传入心间,赌了一般朝着链子问道,“火,帮我,帮我找出这地宫出口。”

    随后,链子发出红色的微光,四周随意爬行的莹兽将他们圈在一个圈内,像是铺出了一条路,一直延伸到地宫另一道长廊。

    岳礼钻回了罐子里,寒烟只得拿起罐子顺着方向离开。

    在寒烟离开后没多久,那老婆子见墙封了起来,才转过身,显露白骨的手细细的摩擦着祭洛的脸颊,一边自言自语。.

    “女儿,人都会犯错,错在能改。只要他感受到你的歉意,一定会放下的,相信你,相信他们,也相信他。我们是对不起他,但是这些年来,我们所遭受的,也足够了,是应该给这场爱恨一个结果,免得无辜后人再遭殃。”

    缩回手,颤巍巍的回过头,望了望周遭的一切,唇角才露出一场宽慰的笑,“老头子,千年的自我囚禁,我们,终于能解脱了。”话语间,面如流沙一般随风化,突然感觉到一阵不对劲的氛围,大声道,“谁,谁敢来这里。”

    刚刚砌上的墙面悄无声息的融化,一道黑色的影子速度极快的从外面闯入,贴近老婆子的脸,森然冷笑后掐住她的脖子,将残余的死气一吸而尽。

    老婆子变成了干枯白骨,脆生倒地。

    而那黑影卷着柳银笑的身体,消失在地宫之中。

    寒烟顺着莹兽所指的方向,在长廊还未到尽头就转了弯,攀岩到墙上的一堵墙,却是一个机关。

    机关后是一道转青玉的长廊,寒烟才看到,这是地宫的另一面,里面铺着很多石棺,而莹兽紧着直穿而过,寒烟来不及细看,先顺着莹兽引导的路线,一路又开启了几个机关,最后爬山了阶梯,穿越一个屏障,竟又再次回到了藏道内。

    寒烟记得,这里就是藏道的尽头。

    顺着藏道来时的方向,有风袭来,寒烟朝着尽头奔去,再上台阶终于到达出口。

    却没想到,外面天色已黑,月头高照,有人声从四周传来却是没有发现她出来了,寒烟半个身子立在那石碗中央,连忙将罐头打开,岳礼从中而起,那黑气感受到外面的气息,哧溜的又缩回了地宫内。

    而岳礼得救,魂力却已经被吞噬了不少,身子匍匐在碗边缘,但倒也无事,只是虚弱了一些,寒烟这才松了一口气。

    趁着无人发现她出来,转而朝着岳礼道,“岳将军,现在是晚上,夫人在客栈将军应该能感受到她的气息,寒烟还有事,便不送将军了。”本来早该将他送回去,如今反而多了这一番折腾。

    说完后寒烟转身又折回了地道,朝着那后来发现的地宫而去。

    而这一次,她却未想到,女祭鸠引正在那青玉地宫内等着她。

    寒烟怔住,“大祭司。”

    鸠引未回答,而是面无表情的走到她面前,在寒烟屏息的时候,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笑,将大杖放到地上,在寒烟的惊愕下屈膝而跪,“神女归来,天佑我百花重回辉煌之时,从今日起,神女将为我百花之主,赐我百花与恶魂对抗的勇气,与柳家对峙的力量。”

    于此同时,一只吱吱的小白鼠也蹭到寒烟脚下,咬着她的鞋尖儿。

    “阿珂?”寒烟瞧着这小白鼠眼熟的紧。

    紧跟着道内传来仓促的脚步声,鸠引见状起了身直起手杖站到寒烟身后,望着寒烟笑道,“果然找到你了。”转头才看到寒烟身后的大祭司,捂嘴惊呼,“大祭司。”

    “在神女面前,信徒应当严肃。”鸠引正色。

    阿依听后,先是一愣,随后喜极而泣,高兴道,“你是神女转世,他果然没有骗我,那你就能救我娘了。”说着就连忙跪下,朝着寒烟重重磕头,“信女阿依,一生虔诚,望神女能救我娘一命,免除阿依被人胁迫遭毁一生幸福。”

    “阿依,你……”寒烟连忙扶起阿依,低头看了看阿珂,下意识的看向阿依身后。

    阿依突然想起来一件柳雾连交代重要事情,连忙站了起来,“神女,那个追你的女子呢?她可还在,刚才我逃出去后,柳公子的人在外面接应我,让我回来找你,但是藏道却像是被一堵无形的墙给挡住了,我进不去,这鼠崽寻着你的气味找,停在了石碑那里,直到刚才,才发现你的踪迹。”

    寒烟才想起来,她忘记了柳银笑,连忙就回到她石室外的地宫长廊与这青玉地宫所连接的地道,那片墙再次合上,毫无一丝痕迹。

    “不知神女是在找什么?可要鸠引帮忙。”鸠引不知寒烟为何摸索着一堵墙。

    “我在找机关,柳银笑被我丢弃在了里面。”寒烟说着,想着那边有机关,这边也肯定有是不是,甩了甩手链,火却没有任何的动静。

    鸠引上前摸了摸,疑惑道,“鸠引自看到这地宫来未曾发现这里有机关。”

    寒烟拍了几拍,并非她要让她死,是如今她当真进不去了。

    转过身,看了看这地宫,走到方才让她疑惑的一排石棺,阿依还在兴奋当中,笑着问道,“神女,不知神女出去后,可否允许阿依做神女的侍女呢。”

    寒烟侧目,“侍女?”

    阿依点点头,笑道,“等神女救了我娘,我就跟娘说,我愿意跟在神女身旁,当一辈子的侍女。”

    寒烟却是不知,她如何便能救人了。

    扭头看见阿依脸上盛满了希望的目光,还是点了点头,轻声道,“好。”手指却是握的紧紧的,她还不知阿依的娘亲到底发生了何事。

    走到石棺边,却是看到一副副白骨架子。

    还未开口,鸠引丢下了手杖,扑到石棺边缘,惊愕道,“怎么会这样。”

    “神女,在方才,他们还不是这样的。”鸠引一个个看完,“都,都成了白骨。”

    “他们是谁?”寒烟疑惑。

    “他们都是神使啊,神女您不知道?”鸠引诧异,“这些都是这千百年来地宫内徘徊的神使,他们不老不死,神藏里的宝藏都是他们代神女赐予的,可是怎么变成了这样。”

    “宝藏?”阿依顿时想到,“那我娘找到的那些珠宝。”

    鸠引回神,尴尬道,“珠宝是我放的。”立刻就直起了脖子,“但是,那是神使的要求。”

    阿依诧异,“那,长寿与不老的那些也是女祭您做的?”

    鸠引摇了摇头,“那是神使的力量,但是神使说,神女走失,我们必须要找回神女,若是神藏再也不显神迹,那么此后就不会再有人出现。而他们等了千年,力量将尽,所以需要我这个虔诚信奉神女的女祭帮助。”

    “神使赐予我一只神兽,说当神藏找回神女的时候,它将会产生变化。”鸠引说着从一旁抱出一个匣子。

    寒烟听鸠引如此说,就猜到里面是什么了。

    “神兽?”阿依睁大眼睛,“莹兽成了红色。”

    红色的莹兽粉白粉白,透着嫩凉,比起蓝荧微凉,红荧看起来更加的温暖。

    “一定是神使找回了神女,职责已尽。如今,应该将我百花找回神女的消息昭告天下了。”鸠引恭敬的对寒烟道,“请神女助百花不在受人制约,让百花的子民能心安。”

    寒烟想,无论如何她都需要神女这个身份,让柳家的人从百花撤离,这样她才能正大光明让百花接纳所有的眷世之魂。

    “不知女祭可否帮我一个忙。”寒烟道。

    鸠引当然不会拒绝。

    申时三刻,百花人民因祀女祭而彻夜未眠,皆明火祈祷,这一次望百花的神女能回归,让他们能安然获取自己辛勤的结果。

    城门顶上的大钟响起。

    钟声彻响,让所有的人都灵了耳目,出门凝望。

    “祭司有命,今夜所有人都要将火灭掉。”有人高声宣布,所有人纷纷回屋将灯灭掉。

    即便是举着火把出来的应峰等人,都被迫将火灭掉,整个百花城陷入一片黑暗当中,只有皎洁的月光照耀,氛围变得静谧起来。

    一阵狂风吹过,连月光也在一瞬被遮挡,黑暗似乎包裹了这里,伸手而不见五指。

    突然,一点粉色的光亮从天空中飘落,在这黑暗中如同希望的光芒,格外的显目。

    它从天而降,落入城中央的巨大石碗后,消失不见。

    信徒的心突然就静了下来,随后又是几点粉色的亮光,从天而降,落入地上后很快钻进了地底,同时带来沁人心脾的凉风。

    越来越多的亮光从天空飘落,代替了星光。

    在黑暗之中照耀着这个城池,那些光亮在空中汇聚,汇聚成一朵小小的碎花,正是百花城内的路边常见的那种碎花。

    它们一一从天空中飘落,真正应了百花城的百花。

    而这花,从天而降,落地不见,却将百花城在这一刻衬托的神秘无比,百花城有不少外来人,看到这一幕都怔住了。

    却在这是,天空中出现一位身影,她的手腕发亮,头顶上的三色羽翼却显得清晰,衣衫下隐隐泛着光。

    而所有的光亮汇聚成了一朵巨大的花瓣,而她正站在那花瓣内,犹如神明降临。

    “神女归来,神光降临,从此百花自由神明护佑,不必担心伤害,侵扰,掠夺,不用惧怕,压迫,病痛,死亡。”祭司的声音空灵,在这夜空格外的透人耳膜。

    大碗内腾生一股蓝色的火苗,蹿如天高,将整个百花城都笼罩在光辉之内。

    而寒烟,正正的落在火苗之上,却未被灼烧。

    那张脸上画着淡妆,加上寒烟有意上扬了眼眸与唇角,一双眸子灵动至极,泛着水光,看起来竟与厣婆画像上的人无一般二。

    “神女,娘,娘,神女真的出现了。”有孩童指着寒烟道。

    而寒烟在火种展颜一笑,随即消失。

    夜空再回到黑暗当中,恍惚刚才一幕仅仅只是幻觉。

    黑雾散去,天已微亮,众人才晃神,他们苦等千年的神女,回来了?

    顿时欢呼声起,“我们的神女回来了。”

    柳家的长老堂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应峰怒气冲冲的朝着人群吼道,“谁在装神弄鬼,什么神明,都是假的。”

    人群顿时无声。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直起了身板,“你柳家自渡厄城起,诩为神明,与恶鬼对峙千年之久,我百花城一直有自己的神明,如今神女归来你却说装神弄鬼,那你柳家又算什么?我百花供奉千年之久,难道便是白白将心血送于你们这装神弄鬼之人?”

    应峰伸手指着那人,气急道,“你说,她是神?呵呵……一个与魂为伍的妖孽还成了神?撒了几朵花儿算什么?有本事你让我看看她会什么?”靳寒烟几斤几两,如今长老堂的人上下如何不知这内幕,她就算有那力量也不会用,融汇并非一朝一夕,她做一个普通人二十年,又藏在那偏僻小镇三年,难道就能一朝能与柳家对抗了?

    刚一说完,空气中似有一股无形之力将应峰打翻在地。

    普通人看不见,但应峰可看的清楚自己面前突然出现一盔甲壮汉,让他措手不及,伸手就抽出后腰的长鞭,要爬起来收拾他。

    岳礼却在他的面前骤然消失,祭司鸠引从人群中走出,从上俯视他,“在百花城,侮辱神女的人是会收到责罚的,如今我百花神女归来,再不需要供奉你柳家,神女护佑百花是不需要百花的汗水。”

    鸠引虽然没有城主的实权,但是在百花城地位与城主无二。

    应峰爬起来,看着周遭冷笑,“我倒想看看,这所谓的神女会些什么了?”

    恰好阿依扶着一苍白瘦弱的妇人来此,道,“女祭,我来求神女,阿娘得了怪病,神医城来的大夫也治不好,求神女为我阿娘治病。”

    她一来,应峰就挺起了胸膛,朝着她邪笑道,“秦依,我说了,你若是嫁给我,我就为你娘驱走身上的恶魂。”

    阿依白了他一眼,扶着娘亲在祭司的同意下进了地宫。

    如今地宫神藏没有开启,莹兽回了地下,鸠引很快命护卫守在两旁,而她穿过尽头,直直进了青玉地宫,对她来说这里的神骨都将搬出去厚葬,但暂时寒烟并不准备大张旗鼓露于人前。

    所以只能小小的搬个塌过来。

    “柳雾连,谢谢你。”寒烟说的真心实意,这一次还真得靠他,莹兽是不会飞的。

    柳雾连一挥手,所有的人都离开了。

    “谢,是要有诚意的,我记得我不只一次跟你说过。”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悄悄的借用了寒烟的力量。

    寒烟动都不敢动,往常是柳雾连想做,他自己会动手,她无法推拒。

    现在他却只是立在那里,似乎等着她主动,可她,放不下。

    看到寒烟微微闪烁的眸光,柳雾连再不眼观,自她身后掐着她的手腕,迫使寒烟转过身,寒烟下意识的闭上眼。

    等了许久,却是等来一丝轻笑,“你已经,不是那么抗拒我了。”

    话是肯定的,连寒烟自己都已经这样认为了。

    阿依告诉她,柳雾连找过她,地宫之前鸠引看的很严,他无法进入,只能让阿依进去,却没想到柳银笑也混了进去。

    而他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眼里有那么一刻是惊恐后的心安。

    只是一敛,便又回到了之前的模样,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是那么容易死。”

    这一步棋,是欺骗,是糊弄,走的惊险,但也给了她一个机会,危险与机会是并存的,他柳家二少主的身份再也回不去,而她除了要给青烟镇的那些人一个正大光明的栖息地以外,还要去了一个果,让柳家失去他们赖以生存的力量,嚣张的源泉。

    看到寒烟的呆滞,柳雾连应着心头所想,拥住寒烟的纤腰,难得她没有反抗,真是乖的可爱,让他忍不住低下头。

    薄唇相近的那一刻,寒烟却突然问了一句,她自己都意料之外的问题。

    “柳雾连,你为什么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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