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着那双毫不客气环住自己纤腰的大手,寒烟频频蹙眉,怒嗔,“柳雾连,你可以好好说话。”

    感受到寒烟话里的怒意,柳雾连不仅不放,反而将手环的更紧了,勒的寒烟小腹直缩,忍不住后退,后颈更贴近柳雾连,都能感受到他沉喘的呼吸。

    “我抱一会儿,连夜赶来有些累,现在都还没找到住的地方就先来看你,你闻闻,我身上是不是已经有一股汗臭味儿。”柳雾连毫不客气的伸长脖子往寒烟脸颊边蹭,有点胡茬,有点扎人,磨的寒烟面颊边生疼。

    咬咬牙,想抬脚狠狠的踩他一脚,迟疑了一番终究还是忍了下去。

    小小的用手摁着他的手臂,冷着声音开口,“什么神女的宝藏?”

    柳雾连细细的看着寒烟的侧面,看见了她隐忍的表情,手一松,寒烟立刻退出与他相对而立,中间隔着一张石桌的距离。

    眯着眼睛与寒烟对视,笑道,“迟早你会习惯。”

    天色已黑,只有廊上的灯光照应,到这凉亭里隔着轻纱依旧是明明灭灭,寒烟只看得见深邃的轮廓,却看不见他某种神情,只是这话说的志在必得,让寒烟心里衍生一股莫名的无可细说的滋味。

    缓缓的后退了一步,重复问道,“什么神女的宝藏?”

    柳雾连似才想起来一般,啧声道,“准确来说应该是神女带来的奇迹,不过对百花的民众来说,应该叫神佑。”

    “神佑?”蛾眉轻蹙,疑惑道。

    “柳家护佑九城不被恶魂侵扰是有代价的,九城的至权,至物,首要是要奉于柳家。百花最有名的是桑蚕织布与绣品,而柳家所用的一切衣物,上至家主长老,小至婢女奴仆,连用于洗涮的抹布都是百花的极品布艺,驱魂师衣物的绣品样式,每年都要更换,更罔论柳家的人娇贵,有一点破损便是直接弃掉,百花的心血在八城的压迫下被迫换这柳家所谓的保护,所以百花期待传说中的神女带来护佑,给予百花于柳家对质的勇气,给予百花在恶魂之中仍能护己安然的力量。”柳雾连缓缓道出始末。

    缘由竟是这般,寒烟诧异。

    “望你从神藏中走出来的时候,能为百花带来神女留下的奇迹。”那人说的时候,顺带从袖口中掏出了一张地图交于她。

    下意识的攥住袖口,听这话莫不是把百花城的未来寄托于她。

    如此毫无怀疑的相信她?

    “所谓的神女与祭洛是什么关系?”寒烟抬头,凉亭中轻纱曼舞,面前却无一人,恍若刚才的话都是一场幻觉。

    寒烟的问话无人回答,但寒烟却无一点失落的神情,答案一目了然。

    转过身,瞥见那弦琴下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纸,必然是他留下的,纸刚到手,便听见身后传来窣窣的脚步声。

    “小姐,原来您在这里呢?”香草与麦秆提着灯笼赶来,身后跟着俩丫鬟,俩丫鬟见了寒烟也是松了一口气儿,这院子凉亭隔着假山,在这入夜里,自是难找。

    “你们用个饭怎的耽误这么长时间?”寒烟撩开纱布往外走,将那纸收进袖口同那地图放到一起。

    “这里的池塘水深,姑娘您若是想在晚上到这里的话,可唤我们。”其中一丫鬟朝着寒烟拘礼道。

    香草没有回答,而是先谢过带路的两个婢女,然后让她们休息,两个丫鬟眼里似闪过犹豫,还是慢吞吞的走了出去,等到二人身影渐远,香草这才猫着身子小心翼翼的靠近寒烟,在她耳边轻语。

    麦秆走在前头,警觉的望了望四周。

    “小姐,原来祀女并非只有一位呢。”香草开口,如同发现惊天大秘一般,“祀女只是挑选能够进入神藏的人,只有从神藏中带来神女宝藏的祀女,才是百花的神女转世。”

    “这我知道,你们是去打听这个了?”寒烟皱眉。

    香草一惊,“小姐您什么时候知道的?”话一出口发现自己问的是白话,既然都已经知道了,那么这消息就无用了,转而补道,“小姐,咱们打听的可不止这一件,咱们还打听了关于靳城主的事儿呢。”

    寒烟这才微微抬了抬眼,香草将自己与麦秆所打听到的信息,听了半截儿的话以及丫鬟的反应一一告知。

    “只是可惜了,她们嘴严实的紧,似乎说都不让说呢。”香草有些遗憾。

    脚步顿了顿,寒烟垂着眸子望着映着月光的池塘,低声道,“这才有故事可寻。”

    百花的祀女祭前夕,整个百花城用木色装点,大部分人换上了藤腰的抹布粗衣,头上缀着用羽毛与石子缀成的珠子,往来之间只觉这百花深处山林深处,似乎回到多年以前,柳家的人上街巡查,一身红白相间的精致衣料,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兀。

    “大师兄,这天太热了。听说厣婆近日并未相看祀女,要不咱们等百花神藏开启的时候再来吧。”应语擦了擦额头的汗,这街上人来人往,此刻与他们格格不入,颇有些不适应。

    “不行。”应峰抬手,凝望四周,扬了扬下颚继续向前,“长老特意吩咐今日要咱们上街,必是有要事发生。”

    正在此时几个头戴面纱迎面而来,男装打扮的人。

    应峰直直走去,晃了晃腰牌,对方却是停下。

    “怎么?还想着我让你?”久不见对方相让,应峰毫不客气的调侃道。

    一只手指轻轻的挑开了面纱,里面的人与应峰四目相对,立时变色,正要开口,那人就放下了面纱,应峰立刻闭嘴让道。

    隔的远了一些的跟在那人身后,左顾右盼。

    不远处的客栈二楼,柳雾连负手而立,看着这一幕,狭长的眸子轻轻一眯,薄唇轻启,“仓和,渡厄城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仓和摇摇头,“回主子,并没有,楚义阳还未出现,柳银笑似乎依旧关在屋子里,没有任何的动静。”

    柳雾连摇了摇头,“被应峰接应的必然是柳家的人,在这个时段来百花城,与百花神藏必然有联系。仓和,你去查一下,厣婆相看的祀女,哪一些是百花城的原住民,我要见她们。”

    “是。”仓和应下。

    傍晚的时候,靳岳命人送来了一套衣服,衣服是用麻布所制,样式简单,却有一种神秘的美,贝珠所串的腰带,一套头饰用三色的羽毛点缀,色泽类似于风干的兽皮,另外配有束带以及手套腿套,连鞋子亦是麻布所制。

    “这衣服,能穿吗?”香草质疑,捞起了一串珠贝手链,“寻常女儿家即便不是玉镯,也是个银镯吧,哪儿有将这石珠子带在手上的。”

    “各地风俗不同,即便是九城归一,有些传统还是保留了下来。”寒烟将手放在那裙摆上略略的摁了摁,摸到一处薄厚略有不同。

    香草拿起又放下,疑惑道,“奴婢看不出这是何地儿的样式。只是小姐,您说柳家既对这神藏有兴趣,为何不强制进去,以柳家的力量,这些普通百姓阻拦不得。”

    寒烟摇了摇头,“柳家以神自诩,神享烟火供奉,但神也为善不与众生为敌,护佑子民而不会伤人性命,一如他们除恶魂,但是不会除恶人。”但一般恶人死后,会有庞大的怨憎之力使之成为恶魂。

    若是柳家伤害了百花的百姓,另外八城也会质疑柳家的善恶,那么柳家仍旧会成为众矢之的,没有人供奉的神明,就没有存在的必要,而这些年来柳家未曾用强力征服八城,应该也只是因为没有消灭祭洛的后人,有随时失去力量的隐患存在。

    寒烟突然一怔,心中升起了一个念头。

    她是否能利用此次机会,让她的力量出现在众人面前,以神女转世的名义,而非柳家所说的妖孽。这百花的原本就是祭洛的领地,她是祭洛的后人,是不是可以推测,祭洛确确实实是一个人,所以厣婆记忆中的画像与她相似是因为同个血脉传承。

    所以,昨晚柳雾连那天晚上想要表明是这个意思?

    那么,她能否借用这力量,完成月白的心愿,再未找到生死城之前,能够跟那些眷世之魂一个栖息之地,若她以转世神女的名义拒绝柳家进入百花,那么司云、囡囡他们都不必担惊受怕。

    第二天天刚蒙亮,金鸡啼鸣,百花的人已经早起匆忙赶到祭月台,大碗中央高升起蓝色的火苗,靠近的人由能感觉到一丝凉意,但却无人惧怕,反而在看到这火苗的时候眼里盛满希望的亮光。

    女祭顶着月牙纱垫的头饰,高举手杖,游走在大碗边缘,口中吐着古朴晦涩的颂文,人们因此而热血激昂。

    咚——

    大杖重重敲在地上,让人们的心随着它的动作而起伏沉落。

    “我鸠引,乃百花第十八代大祭司,今日在此歃血乞求神女护佑,愿献我鸠引之命为百花寻得神女转世,再回百花辉煌之时。”鸠引说着,便将大杖交与一旁婢女,从奉上的盘中取出一把银刀,在手腕一划,血如线一般落进大碗当中,蓝色的火苗如同爬虫一般,顺着血线爬上鸠引手腕,吞噬着她的精血。

    脸色霎时,白了七分,身子摇摇欲坠。

    以鸠引为首,周边亦有十名侍女捧刀上前,纷纷划破手腕低落进大碗当中,蓝色火苗顿时蹿如天高,直至十名侍女面色枯白,那蓝色火苗才宛如餍足了一般,骤然沉入碗底,石碗依旧是石碗,看起来如同石凿一般。

    鸠引与侍女被人扶着后退,人们骤然屏息相视,带着一股凝重。

    足足等了半柱香,地底才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隆声,连带着整个百花城都开始抖动。

    人们不但没有惊慌,反而因此欣喜。

    厣婆被人扶了出来,花白的眼睛望着四周,虔诚的向天合手下跪,四周的人们随着她的动作一同跪下,即便是在城楼顶观望的靳岳也跟着跪下。

    厣婆默默祈祷着,半晌才睁开眼,沙哑的声音才静寂的人群如同神明的使者。

    “神葬开启,今年的祀女将有缘进入神藏。愿此次能有祀女从神藏中带出神女的宝藏,护我百花再现辉煌。神女石像于千百年前破碎,我自神藏中走出,神藏的秘密不容我窥记,但神女知你们无从知道她的模样,所以保留了我脑海中神女像的记忆,今日恐你们忘记,现在你们要看清楚。”说着从怀中拿出寒烟曾看过的那卷黑色卷轴,换换摊开。

    人群因此在此匍匐,齐声诚道。

    “愿有祀女带出神意,宝藏,重现我百花荣耀。”

    “请祀女。”卷轴被收起。

    十名裸露半个胳膊与腿,身穿羽饰麻布衫的女子头顶捧着一个盛满水的石碗,低着头依次从人群中走出。

    在楼顶观看的柳雾连盯着那最后一名半晌,摇头轻笑,“这祭洛的衣衫到也适合她,整个人看起来坚强了不少,之前柔柔弱弱的,只怕轻轻一捏就能弄死她的模样,不好,不好。”

    仓和仓颉二人在身后,附和笑道,“寒烟姑娘这样穿,倒是显出了一番英姿。”

    柳雾连亦是看了寒烟许久,随后笑道,“你不觉得她的胸大了不少?”

    二人瞠目,自家公子说了什么?

    “面相。”厣婆又是沉沉一声,九名祀女依次抬头。

    五官略有不同,但唯独那眼神中的神韵颇有些相似,正是靠着那副神女画像所找的神似女子,只望这其中有神女转世。

    寒烟久未抬头,厣婆低咳一声后,她才缓缓的放下水碗,勾着唇角略微侧了侧脸。

    在祭洛的时代,没有妆容可画,一张小脸干净纯粹,因学着画像上的角度,原本四分像的五官,在这一刻的光照下生生成了六分。

    百花的人瞪大了眼睛盯着祀女中那一名头戴三色羽饰,含笑莫测如神明一般的女子。

    “神女转世,将会从神藏中带出引领百花辉煌的宝藏。”鸠引撑着,拿出手杖重重敲打在石砖地面高声呼应。

    而在此时,却另有十名女子上前立到寒烟等人面前,伸手在祀女身上摸索。

    众人措手不及,亦有祀女惊慌叫出声儿,唯有寒烟扬起了头颅,无所畏惧无所惊慌,美眸中含着的光芒坚定而又似乎无可摧毁。

    “神藏之路开启,祀女各自选择道路,神藏中路中有路,有凶有险,唯有神女转世才能找到神女的宝藏,愿你们能有人归来。进入神葬的祀女不可携带除净衣之外的其他物件,愿你们能平安归来。”厣婆说完便摁下碗上凸起的一点。

    碗下出现一道石阶通往黑色之处。

    鸠引在前带领着寒烟等人走下石阶,却在此时有一大群人突然从人群中冲出,向着后尾的祀女扑去,顿时有守卫将他们全部拉开,花费了些许时间才让祀女门跟随女祭进入石阶,轰隆声响,石阶之门再度关上,蓝光闪过所有痕迹消失不见。

    地底昏暗,在石阶门关上的时候,两壁上生起了一簇簇蓝色的幽光,一直延伸到远处。

    无人发现,最后三名祀女已不是初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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