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来朕敬你一杯酒,愿从今往后我大燕与贵国永结秦晋之好!”卫昫举杯向赫连玳敬了杯酒,两国联姻的事差不多也快要尘埃落定了。

    赫连玳起身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燕帝客气,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说完他还特意看了垂头坐在皇后娘娘下座的沐修槿一眼。

    沐修槿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抬头冲赫连玳柔柔一笑,算是回礼了。一边座上的燕王殿下注意到两人的动作后,本就难看的脸色又暗了几分。

    绿影悄悄拉拉沐修槿的衣角,低声提醒道:“小姐,你就别再故意气燕王殿下了。奴婢看着,他那脸色都要阴天了。”

    听了绿影的话后,沐修槿侧头看了燕王殿下一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就算我不气他,她的脸色就能好看了吗?再过不久,我马上就要和亲去了,往后他黑脸的日子还长着呢。”

    “说的也是。”绿影垂头叹了口气,“哎,小姐啊,你说你和燕王殿下怎么就这么命苦呢?!刚刚才好不容易解决了一个十一公主,就不知道从哪又冒出了个夏国太子……哎,命苦啊……”

    沐修槿侧过头刚要和绿影说话,原本紧闭的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阳光瞬时沿着打开的殿门溜进有些昏暗的殿内,突然的强光照得殿中熟悉了昏暗的人们都眯起了眼睛。一片白光之中,一个女子身着百花曳地裙自殿外款款而来。雍容闲适的样子,让人忍不住联想起曹子建笔下的洛水之神。

    沐修槿抬起手,挡住强光,定睛细看却发现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阮汐。看着阮汐的举止与打扮,隐隐约约觉得阮汐该是对自己的身世有所察觉。她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刚想要上前阻止,阮汐却已经走到了大殿中央,俯身向座上的卫昫行了个礼。

    突然出现的阮汐把殿中所有人都给弄晕了,大家一面观察着这个漂亮的不速之客,一面又交头接耳地互相猜测着这个神秘女子的身份。

    卫昫显然对让国宴显得有些尴尬的阮汐十分不满,平日里他虽是十分喜欢她,可当着外国使臣与诸位宗亲的面,还是得公事公办才行。卫昫皱皱眉毛,沉下声音道:“你是何人?又为何闯入国宴?”

    阮汐抬起头,满脸坚定地回答:“我是皇上您的亲妹妹,北燕的长公主卫曦。”

    此语一出,只如在深潭之中投下了一块磐石,一时激起千层。在座诸位皆目瞪口呆,面面相觑,谁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卫昫首先反应过来,起身金刚怒目地指着阮汐喝道:“休得胡说!众所周知,先皇只有九子,除了如今在辋川带发修行的云城夫人外,再无任何公主。来人啊,将这妖言惑众的女子拉下去!”

    “请陛下明察!”阮汐跪地行了个大礼,“小女确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生妹妹,皇上若是不信,在座这么多族中长辈,皇上大可以向他们询问便是。若是皇上仍是不信,小女斗胆请皇上滴血验亲!”

    赫连玳偷偷捅捅赫连珏的手臂,笑得一脸幸灾乐祸:“这回可有好戏看了!”

    赫连珏目光炯炯地盯着大殿中央的阮汐,眉毛快要拧成了一股绳。末了,他突然恍然大悟道:“不对,她不是什么燕帝的妹妹,她分明就是黑齿族大王的弟弟,粟赫王女儿——固阮公主!”

    赫连玳一愣,满脸认真地问:“你确定?!会不会是认错了?!你上次出使黑齿族时,还是五年前。这姑娘家的容貌,一年一个样。再说黑齿族都灭族好几年了,我可从未听过姜氏一族的任何消息。就算是她侥幸不死,又怎会到了自己的灭族仇人的宫中呢?!”

    赫连珏看了赫连玳一眼,微微一笑:“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脑子不够用吗?!虽然她的样貌比在霍都时有了很大的变化,可大致的眉眼没有变,我敢肯定,她一定就是固阮公主。”赫连珏天生长了一张温文尔雅的脸,不论做什么,举手投足见皆是一片儒雅清俊的气度。方才虽是不留情面地讽刺赫连玳,可远远看上去,仍是如一副画一般俊朗美丽。他那么微微一笑,更是看得殿中伺候的宫女们偷偷红了脸。

    “是吗?!”赫连玳摩挲着泛着青色胡茬的下巴,若有所思地望着大殿中央的阮汐邪邪一笑。看来他对阮汐的事颇有兴趣,就连赫连珏讽刺他都没有注意到。

    听了阮汐如此理直气壮的话后,卫昫开始有些微微动摇。一旁的姜简皱眉看了沐修槿一眼,以为这是沐修槿布的局,便侧身过去,压低生音对卫昫道:“皇上,夏国使臣还在呢,您赶紧将这女子处理了吧,免得被人看了笑话去。”

    卫昫点点头,刚想要叫人来将阮汐带出去。方才从阮汐自述身世时,便一直默不作声的纪王殿下突然起身,对皇上道:“皇上,这女子说的话可能是真的。”

    “什么?!”听了纪王殿下的话后,卫昫惊得睁目结舌,一时间竟脑子全是空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殿中众人更是异常惊讶,本来安静得大殿当即炸开了锅。纪王殿下不管众人,独独向一直垂头安静地坐在一边的沐修槿道:“舒阳公主,关于这女子的身份,你可有话要说?!”

    沐修槿见纪王殿下提起自己,便顺着纪王殿下的意思,起身向众人行了个礼,柔声道:“我作证,她确是与皇上一母所出的胞妹。当初因为母后皇太后的缘故,才不得已被家父带出宫抚养的。”

    阮汐见有人为自己的作证,又进一步说道:“口说无凭,小女愿与皇上滴血验亲。”

    纪王殿下点点头:“此话不错,皇室血脉,不容混淆。”说罢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直接拿着那杯子到殿中养着锦鲤的缸里舀了杯水。端着杯子走到阮汐面前,掏出腰间的匕首割破阮汐的食指,往杯中滴了滴血,又回身对愣在原地的卫昫道:“皇上,该你了。”

    李琨注意到皇上点了点头,赶紧走下台阶,接过纪王殿下手中的杯子与匕首端到皇上面前。

    皇上同样用那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往杯中滴了滴血。两滴鲜血刚在杯中相遇,便立刻融在了一起,当真是血浓于水。

    候在一旁的李琨看到之后,激动地连声大喊:“融在一起了,融在一起了!”喊过之后,又赶紧端着杯子给殿中诸位宗亲巡看。

    别人不知道能不能看得清,可姜简就坐在卫昫身边,两滴血相融的场景她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从小与自己一同长大的人,竟然是中原皇帝的女儿!

    卫昫稍稍收敛心神,做回座上,柔声询问殿内的阮汐道:“虽说你是朕对的胞妹,可认亲之事又不急于这一时,随时都可以进行,你为何要趁朕设宴款待夏国太子与世子的时候,闯进殿来?!惊扰了贵客,你可知罪?!”

    阮汐躬身行了个礼,不卑不亢道:“臣妹不知!请陛下明鉴,臣妹之所以趁着此时来公布自己的身份,就是为了两国联姻之事而来。自古两国联姻,都是以宗室女为嫁。舒阳公主虽贵为护国公主,可她到底是沐氏之人。况且钦国侯夫妇为朝廷镇守河朔之地,劳苦功高,小女儿霁月郡主更是为国远嫁和亲。钦国侯膝下只有这两个女儿,若是再让舒阳公主远嫁和亲,于情于理,都是不合规矩。再说,舒阳公主和亲,是因为朝中除她之外,再无宗室女子。可是若等她出嫁之后,臣妹再恢复身份,难免不会让夏国觉得咱们有欺于自己。若只因今日顾着本国脸面,便不顾他日是否会失礼于友邦,臣妹实在做不出如此失恩背义之事。”

    纪王殿下赞许地点点头:“面对天子之怒,却毫不畏惧;国宴邦交之时,却毫不怯场。洞察时局,言明利弊,侃侃而谈。行动言谈之间,确有我卫氏风骨。”

    卫昫眉头紧皱,看看一脸坚定的阮汐,又看看如往常一样恭顺的沐修槿。末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既然公主身份已经确认,那朕今日就当着诸位宗亲的面,恢复卫曦公主身份,赐封号……遗星。”

    “臣妹谢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赫连玳凑到赫连珏耳边,轻笑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你说我能不能也求求燕帝,让他把她妹妹嫁给我?!这位遗星公主可比舒阳公主好玩多了。”

    赫连珏不紧不慢地呷了口酒,瞥了赫连玳一眼,冷笑道:“哼,我要是燕帝,别说是遗星公主了,就是舒阳公主也不嫁给你!女子跟了你,倒还不如入籍为妓。”

    “切,嫉妒,你这纯属嫉妒!”赫连玳翻了个白眼,“我诅咒你这辈子都得不到琰儿!”

    一提到赫连琰,赫连珏脸色立刻垮了下来,没好气道:“我和琬琬的事用不着你管!”

    赫连玳撇撇嘴:“不管不管,我想管也管不着啊我。”

    这边的卫昫看了看卫昶的脸色,终于松了口,开始转身询问赫连玳的意见:“太子殿下,您更中意朕的哪个妹妹?!”

    赫连玳得意洋洋地冲赫连珏使了个眼色,起身抱拳道:“我们匈奴人一向都是性情之人,遗星公主敢说敢做,当为女中豪杰。”

    “既然如此,那便将遗星定为和亲人选吧。”不知为何,这虽是最为圆满的结局,可卫昫心中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满是失落与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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