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儿,你过来,朕有话想跟你说。”宴会散场时,卫昫叫住往外走的沐修槿,满脸凝重。

    沐修槿回头看了眼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的燕王殿下,转身走到皇上面前行了个礼:“不知皇上有何事要吩咐?”

    皇上越过沐修槿的肩膀,看了一眼等在殿门边的燕王殿下,深吸一口气道:“关于夏国求亲之事,你是怎么想的?”

    “我是怎么想的,这重要吗?”沐修槿抬起头,眼中有泪光潋滟,“皇上不是已经做了决定吗,为何还要来问我?!”这几年相处下来,沐修槿太过了解卫昫了。可以说,他们是同类人。身在高位,肩负着整个国家民族的重托。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国家利益更为重要的东西。为了国家社稷他们可以舍弃任何东西,甚至是自己的性命。

    虽说从赫连玳张口要求亲时起,卫昫的态度一支含含糊糊,并未明确表态。可沐修槿看得出,他已经对这个提议心动了,只是碍于同燕王殿下和沐修槿的交情,才没有即刻同意。现在沐修槿又见他是这种态度,更能确定卫昫的决定了。

    “槿儿,朕……也是迫不得已的。”卫昫不敢直视沐修槿的眼睛,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沐修槿深吸一口气:“请皇上放心,舒阳既身为大燕的公主,就一定不会弃大燕国运之于不顾。皇上可以派人去通知大夏使臣,就说和亲之事,舒阳已经同意了,让他们择日来下聘吧。”

    “槿儿,其实……”

    “若皇上没有其他事的话,臣女就先告退了。”沐修槿打断皇上的话,转身向着殿外走去。

    等在殿门边的燕王殿下一把拉住沐修槿的手,说了句:“你跟我来。”便拉着她去了院中僻静无人的亭子里。

    燕王殿下放开禁锢着沐修槿的手,紧紧盯着低垂着头的沐修槿:“阿槿,你难道真的要去和亲吗?!”

    “不然呢?我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沐修槿抬起头,满脸苦笑。“我是大燕的公主,身上自然也肩负着对北燕的责任与义务。”

    “呵,呵呵呵呵……”卫昶高声苦笑,“真是讽刺啊!四年之前,你是黑齿族的公主,你说你身上肩负族人全部的希望,所以不能跟我走。现在呢,我好不容易等到你自由了,可你又说你是大燕的公主,要为了这个国家去和亲?!阿槿,你入戏太深了,清醒清醒好不好?!你哪里是大燕的公主,这不过是你为了复仇而假借的身份罢了,何必要为它负责呢?!再说,你难道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吗?!北燕与黑齿族之间有着灭族的仇恨,你为何要为自己的仇人而牺牲掉自己一生的幸福?!”

    “昶哥哥,你说完了吗?!”沐修槿一脸平静地望着燕王殿下,她只张口说了四个字,便让燕王殿下哑口无言:“可我姓沐。”

    听到这句话后,燕王殿下像是被九天之上的雷霆击中一般。只听“嗡”的一声,他便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他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沐修槿。半天之后,才从嘴里挤出三个字:“决定了?!”

    沐修槿点点头,冲他绽开一个最为灿烂的笑容,可虽是笑着,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流:“昶哥哥,看来咱们今生注定有缘无分。”

    “有缘无分?!”燕王殿下深吸一口气,将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生生地又憋了回去,“好一个有缘无分!沐修槿,若是你今日答应了远嫁和亲,那我便一辈子也不要再看到你!”燕王殿下说完,恨恨地瞪了沐修槿一眼,怒气冲冲地拂袖离开了。

    沐修槿站在原地,望着燕王殿下离去的背影,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既然你都说了是远嫁,那我余生又怎会有再见你的机会呢?!昶哥哥,你真傻。”

    “姐姐,你难道真的要嫁给夏国太子吗?!”一直躲在不远处的阮汐走到沐修槿身边,嗫嚅道。她方才就在不远处,将沐修槿与燕王殿下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虽然她与燕王殿下一直不对付,又十分怨恨北燕王族。可是她心里清楚:这世上,只有燕王殿下能给沐修槿幸福,也只有他才是沐修槿最好的选择。

    她与沐修槿不是虽说不是亲生姊妹,可她们自幼一同长大,又一起经历了灭国的苦难。对她来说,沐修槿使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们一路相互扶持着走来,这些日子里,沐修槿固然有错。可有谁会因为家人的错误,而停止对这个家人的爱与关怀呢?!

    到北燕的这些日子,看着沐修槿因为夹在复仇与爱情之间痛苦的样子,阮汐曾几次想要劝她放下仇恨。可是她知道,沐修槿是那种决定了一件事,便不会轻易放手的人。即便是劝了,也终究徒然。所以,她只能帮着沐修槿做一些违背本心的事。

    眼见着沐修槿在仇恨之中越陷越深,她却无能为力。好不容易,沐修槿想通,与燕王殿下重归于好。她本以为在燕王殿下的感化下,可以让沐修槿找回本心。但她又怎能想到,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夏国太子又整了这么一出幺蛾子。眼见着沐修槿便要嫁给一个她根本不爱的人了,这叫阮汐如何不心焦?!

    沐修槿回过身,冲阮汐柔柔一笑:“嫁给夏国太子有何不好吗?!赫连一族是汉化的匈奴人,风俗礼仪与咱们黑齿族相似,相处起来自然比汉人方便。而且夏国与黑齿族毗邻,若是成为夏国太子妃,日后复辟黑齿族的事便已有了七分把握。况且你也知道,对卫昶来说,我就是他的所有。若我嫁给他人,他的余生势必会在痛苦中度过。能让他生不如死,也算是咱们为族人复仇了。如此一箭三雕的事,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做呢?!”

    “姐姐,让燕王殿下痛苦一生,真的是你所希望的吗?!”

    听了阮汐的话后,沐修槿笑容一僵,眼神不自然地闪了闪:“汐儿,你又说什么胡话?!咱们是来复仇的,自然是要让敌人生不如死才算达成目标啊。”

    “可是,我不希望看到你为了别人,而委屈了自己。”阮汐泪光闪闪地看着沐修槿,“姐姐,咱们黑齿族与夏国毗邻。那太子赫连玳喜新厌旧,拈花惹草的名声你又不是没听过?!复仇固然重要,可你也没必要为了一群死人,而牺牲自己啊!我虽然恨燕王殿下,可我也不瞎,看得出他对你的一片真心。姐姐,你不要和亲好不好?!”

    “你以为,我是自愿的吗?!”沐修槿嘴角擒住一抹苦笑,“可是,你也知道。北燕宗室之中,向来女子匮乏。如今宗族之中与赫连玳年龄相仿的公主贵女,只有我,柠儿,休宁郡主,还有远在辋川的云城夫人。而除我之外,她们全都已经嫁为人妇。就算是我不愿意去,又哪里还有选择的机会呢?!”

    “姐姐,你的意思是,只要是再有个宗室的女儿出现便可以了吗?!”阮汐神色坚定地望着沐修槿,双拳紧握,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

    沐修槿被阮汐没头没脑的问题问蒙了,她呆呆地点点头:“大概吧,不过这还得看夏国那边的意思,毕竟人家一开始是向我求的亲。”

    阮汐侧头望着长信殿远远的一个檐角,重重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寒阙天,眺月宫。

    “娘娘,娘娘,娘娘不好了!”端太妃身边伺候的孙嬷嬷慌慌张张地跑进殿,“噗通”一声跪到正在绣花的端太妃面前,涕泪俱下道:“方才陈王府传来的消息,说是陈王殿下……殿下他……”孙嬷嬷说到这再也说不下去了,只剩哽咽。

    “老五怎么了?!”端太妃吓得面如土色,急得她丢下手中的绷子,走到孙嬷嬷身边,满脸忐忑地问。

    “殿下,殿下他……没了!”孙嬷嬷抬起一张泪水纵横的脸,“说是在返回封地的路上,遇见了抢夺财物的歹人。也不知怎么的,两方人马就动起手来了。混战之中,陈王殿下就被……就被那歹人给杀了……”

    “你说什么?!”端太妃踉跄着后退两步,双腿无力地跌坐到地上,“这好端端的,怎么会遇见歹人了呢?!不会的,老五会死的,你们在骗我,你们都是在骗我!我要出宫,我要亲自去找他,他还活着,我的儿子还活着!”说着就手脚并用地想要爬起来。

    “娘娘!”孙嬷嬷抱住端太妃,“晚了,已经晚了!陈王殿下已经没了快一个多月了,尸体也运进陵园安葬了。他们怕您受不了,才一直瞒着没敢告诉咱们宫里……”

    端太妃回过头,目光空洞地看着孙嬷嬷:“你说什么?!都死了快一个月了?!既然我的儿子死了,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们凭什么不告诉我?!”说着说着,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抓着孙嬷嬷问道:“欣贵人呢,欣贵人在哪?!”

    “欣贵人……”孙嬷嬷嗫嚅着回答,“前几日,欣贵人的宫里走了水,她没逃出来……”

    “她没逃出来?!不对,不对!”端太妃推开孙嬷嬷,,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望着中宫的方向,“这一切都是阴谋,都是阴谋!他还在记恨我当年对他和昕儿做的事,所以他要用老五来报复我!我不会让他得逞的,既然我的老五活不了,那他们也谁都别想好好儿地活着!”

    此刻正沉浸在和亲的苦恼之中的沐修槿并不知道,在距离她十分遥远的内宫中,一场针对燕王殿下的阴谋已经在她不注意的情况下悄悄酝酿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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