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佑柠一愣,随即笑道:“瞧我这记性,倒是忘了姑姑说过我只有把耶律拓的脑袋给她拿回去,她才会给我解药这茬儿了。看来在我内心深处,还总以为能和耶律拓白头到老呢。”沐佑柠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寒欢,你知道吗?开始的时候,我还抱有幻想,想着姑姑是不是在唬着我玩,就像小时候一样。可是后来日子久了,我才终于明白:原来姑姑是认真的,她是真的要利用我杀死耶律拓。然后我就开始安慰自己:所有的事,都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梦醒过来,我还是燕京城中那个无忧无虑的小郡主,被所有人呵护着,宠爱着,不知时间生死,不知人情冷暖。而姑姑也仍旧是那个疼爱我的姑姑,当我从梦中醒来时,她会温柔地拭干我的泪水与汗水,对我慈爱地笑着,问我方才梦到了什么,竟然惊出了一头的冷汗……”沐佑柠深吸一口气,眼中有泪光潋滟:“寒欢,你说姑姑为何就变了呢?她从前是那么的疼爱我,怎会忍心利用我,对我下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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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佑柠坐在烧得火热的火炕上,一双素白的柔荑正利落地穿针引线。别在一边的膝上围着一床看起来十分温暖的赤狐裘,燃得正旺的炭火在火炉中发出清脆的“噼啪”声。窗外大雪纷飞,呼啸着的北风夹杂着锋利的雪砾接二连三地打在行人的脸上,吹得人脸颊生疼。寒冬腊月,正是盛京一年中最冷的时节,呵气成冰。虽是将近年关,可被白雪覆盖的街道上却鲜有人迹。屋外北风肆虐,漫天飘雪,可屋里却温暖如春,烧得火热的炭火让人生了一层薄汗。

    一身契丹人打扮的寒欢挽起袖口,拿过铜制火钳又往火炉里添了几块新炭。望着橘红色的火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小姐,你这又是何必呢?明知道送不出去,还要一直拆了绣,绣了拆。你嫁到契丹的这几个月,别的什么也没做,光顾着绣这香囊了。依奴婢看啊,你这绣工都能与宫中的绣娘相比了。早知道你能把女红练成这样,你当初的嫁衣就不该让大小姐和夫人帮你绣。”

    “我哪里是在练女红?!若是真想练的话,当初在燕京时,有的是名满天下的绣娘教我,又何必到这儿来跟着你学?”沐佑柠放下手中的针线,抬头冲寒欢微微一笑,“我不过是想找个事做,打发打发时间罢了。从前倒还没觉得,到了盛京后才发现,原来这日子竟是这般难熬,真是感受到古人所谓的度日如年的感觉了。”

    寒欢恨其不争地白了沐佑柠一眼:“小姐,你以为奴婢不知道你在打算什么吗?你故意与大王子殿下撕破脸,让他疏远于你。不就是想着一个人熬到与太后娘娘约定的日子,到时候你就可以跟太后娘娘说,因为与王子殿下关系僵化,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吗?”

    沐佑柠撇撇嘴,歪头冲黑着脸的寒欢娇俏一笑:“寒欢,你心思这般玲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何必要瞒我,你又何曾想过要瞒我?”寒欢冷哼一声,“我是断不会阻止你的,因为不论你怎样选择,而选择之后的结果又如何。到头来,都是你自己的人生。即便我们再怎么疼惜你,都不能替你做主。”

    “寒欢姐,谢谢你。”沐佑柠调皮道,“我之前还以为你没有将我受姑姑威胁之事,告知爹娘与姐姐,是因为我瞒得好呢。可没想到,你竟然早就知道了。”说着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哎~姐姐说的不错,手底下伺候的人确是不应该太过通透。若是奴才太过慧黠,倒显得主子蠢笨了。”

    “值得吗?”寒欢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伸手拿过沐佑柠随手放在膝上的针线奁子,望着细竹奁子中满盛着的各色丝线叹了口气,“小姐,你如今只有十六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往后还有好几十年的大好时光没有度过。若是就为了一个耶律拓死了,不觉得可惜吗?”

    “没有什么可惜不可惜,也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沐佑柠眼珠一转,黝黑的眸子中闪射着玲珑地光彩,笑意盈盈地玩笑道,“难道十六岁死去不好吗?死在人生中最美好的年纪里,以后他人再回想起你,记起来的也只是你最美的样子。年少早夭也好,倒省去了人老珠黄的烦恼。不然,就冲着耶律拓那个花花公子的性子,以后等我人老色衰时,难保他不会赶我下堂。”

    寒欢满脸忧愁地叹了口气:“小姐,你忘了吗?按着太后娘娘的想法,你和耶律拓是不能同时活在这世上的,又怎会一起携手到年老色衰之时呢?”

    沐佑柠一愣,随即笑道:“瞧我这记性,倒是忘了姑姑说过我只有把耶律拓的脑袋给她拿回去,她才会给我解药这茬儿了。看来在我内心深处,还总以为能和耶律拓白头到老呢。”沐佑柠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寒欢,你知道吗?开始的时候,我还抱有幻想,想着姑姑是不是在唬着我玩,就像小时候一样。可是后来日子久了,我才终于明白:原来姑姑是认真的,她是真的要利用我杀死耶律拓。然后我就开始安慰自己:所有的事,都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梦醒过来,我还是燕京城中那个无忧无虑的小郡主,被所有人呵护着,宠爱着,不知时间生死,不知人情冷暖。而姑姑也仍旧是那个疼爱我的姑姑,当我从梦中醒来时,她会温柔地拭干我的泪水与汗水,对我慈爱地笑着,问我方才梦到了什么,竟然惊出了一头的冷汗……”沐佑柠深吸一口气,眼中有泪光潋滟:“寒欢,你说姑姑为何就变了呢?她从前是那么的疼爱我,怎会忍心利用我,对我下毒呢?”

    看着沐佑柠哀戚无助的样子,寒欢忍不住想要上前安慰她,可是张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拍了拍沐佑柠的肩膀,徒然地叹了口气。

    沐佑柠歪歪头,倚在寒欢的怀里,抓着寒欢的衣襟,终于落下了泪:“寒欢,我的心很疼,真的很疼。是不是人长大了,心都会疼?!若是这样,我倒宁愿我永远都不要长大。”

    寒欢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沐佑柠的后背,声音温柔而恬淡:“小姐,是人总会长大的。而长大了以后,心就难免不会疼。莽莽红尘之中,没有谁可以躲得过去。”

    沐佑柠呆呆地倚在寒欢怀里,泪水源源不断地从她那双生得极像太后娘娘的眸子里流出:“寒欢,那你说,等我死了以后,耶律拓会把我忘了吗?”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寒欢别过头去,一滴晶莹的泪水从她眼中滑落,“小姐,奴婢不知道他会不会将你忘记。可奴婢知道的是,即便是世人都将你忘了,奴婢也绝不会将你遗忘。”

    “寒欢啊,你知道吗,我不怕被所有人遗忘,我只怕他会忘了我。忘了在他这拈花带叶的一生中,还曾爱过一个少年早夭的薄命女子。忘了他曾将心掏出来献给她,可那女子却不领情地伤透了他的心。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得已的。我这样对他是有自己的苦衷的,虽然这苦衷,他可能一生都不会知晓……寒欢,我真的很爱他。很爱,很爱。”

    寒欢动作轻柔地拍拍沐佑柠的头,深吸一口气:“奴婢知道你很爱他,很爱很爱,爱到甘愿为他背井离乡,甚至不顾自己的性命。”

    “寒欢,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沐佑柠抬起一张哭的梨花带雨的脸,“我为何要让他记得一个死人呢,逝者长已矣,活着的人该好好儿活着才是啊。”

    “小姐,没有人不自私。你已经对他很慷慨了,慷慨到能够为他付出自己的性命。”

    沐佑柠微微一笑,泪水却随着她的动作而更加汹涌,“寒欢,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想和他好好儿地携手一生,看着他从青丝到白发,一路上花开花落,起起跌跌。可是,这都不能实现了。妾将作古,君当长存。”

    “小姐,既然你这么想和耶律拓共度一生,那咱们要不要将此事告诉大小姐?她心思机敏,总会想出办法的。”

    “不行的,姑姑说过,若是让姐姐知道了,她就会杀了姐姐灭口!如今姐姐独身一人寄住在深宫之中,本就自身难保,我又怎能去劳烦她呢?”沐佑柠叹了口气,看来,她与耶律拓这辈子注定是有缘无分了。

    寒欢见沐佑柠伤心,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指着窗外明媚的阳光道:“小姐,你瞧今儿个外面阳光多好!奴婢听说园子里的梅花都开了,不如咱们去院子里赏梅吧!”

    沐佑柠点点头:“好。”

    寒欢见沐佑柠答应得如此痛快,十分欢喜地拿过斗篷为沐佑柠披上,又顺手给了她一个填满了炭火的手炉。准备停当之后,两个人走出房门,一前一后地往院子里走去。只是刚走过后院,便听见几个小丫鬟聚在一棵落光了叶子的桃树下碎嘴:“哎,你们听说了吗,外面人都说咱们大王子这次回来后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竟然开始在朝堂上活跃起来了。要知道,这要是搁在从前,别说是发表政见了,就连上朝他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另一个点点头,赶紧附和道:“就是呢,我有个表兄在丞相家做侍卫。听他说,这段日子以来啊,朝中诸位大臣长老都对咱们大王子刮目相看,就大王也是对咱们大王子赞不绝口呢!”那丫鬟又压低生音补充道,“我表兄还说,丞相他们还在背地里猜测,说是没准儿往后大王子会与二王子争夺王位呢!”

    “瞧你这话说的!”一个身着藕荷色比甲的丫鬟不服气道,“虽说大王子的生母是汉人,可再怎么说他也是嫡出的王子,二王子怎能与他相提并论?!从前大王子不过是不稀罕同二王子一般计较罢了,倒还真叫他忘了身份规矩!”

    ……

    沐佑柠站在月台下,把丫鬟们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个清清楚楚。看来自己洞房花烛夜那日随口找的借口,耶律拓竟然当真了。还真以为她想要坐什么母仪天下的位子,巴巴儿地去抢从前根本不屑一顾的储君之位。沐佑柠哭笑不得地摇摇头:真是个傻瓜,天底下顶头的傻瓜!

    “主子们一天天的发给你们月钱,难道就是为了让你们一个个儿的整日背地里嚼舌根子的吗?看我不禀报管家,让他撕烂了你们的嘴!”正当丫鬟们谈得热火朝天时,突然听见一声娇喝,吓得丫鬟们连忙作鸟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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