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妘望着女子那张显得消瘦沉郁的脸颊,强压抑住心中狂喜,轻声说:“杜师姐,是我!傅妘。 ( . )”

    杜雪瘦弱的身体被宽大的雪袍罩住,显得更加消瘦,头上插着那支当初芏珩转交给她的象征掌门的长尾铜簪,脸色冷冽,神态与之前在坣岐山时大为迥异。她扬眉盯着傅妘,发现她是紫眸时,不由一愣,随即冷冷说:“傅妘已死五年多!弗羽云汐,你少在这里扮作她来迷惑本座!你来峨眉到底是何居心?”

    傅妘见杜雪竟然能够一口道出她的另一个名字,心中既喜又忧。她收回沝浔剑,抑制住内心的万千翻腾,说:“其实,她们都是一个人。”

    杜雪听完,微感惊诧,但依旧保留着几分疑虑,问:“你说你既是傅妘又是弗羽云汐,怎么解释?”

    傅妘轻叹一声,说:“师姐,弗羽云汐是失忆前的我,是收留我的师父和朋友们一起取的名字。”

    杜雪又问:“那你的双眸又是怎么回事?为何是紫眸?但凡妖魔的眸子才有颜色。”

    傅妘轻声说:“师姐,这个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你当初在年关大宴前夜祭拜梵雪道长时曾问过我,若是你下坣岐回峨眉,我会不会跟你一起?我说,我只要找到我的东西,我就跟一起到峨眉。你还记得吗?”

    杜雪此间终于放下戒心,收回长剑,走近傅妘,又将她打量一番后,才道:“我自然记得。只是后来为何你会突然消失?为何都不跟我道一声别就人间蒸发?”

    傅妘伸手扶住杜雪,含泪说:“师姐,不是我要突然消失,而是有人要让我突然消失,好在我命大,这才又回来了!”

    杜雪没曾想到傅妘被璄蓿上仙赶下坣岐山后,竟然还会被人索要性命,当即一把反握住傅妘的手,将她拉着向通往金顶的石阶走去。

    傅妘抬头看了看那不见尽头的千级石阶,问:“师姐,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杜雪柔和神色,微笑道:“师姐带你去看这峨眉山的四大美景啊!云海、日出、佛光和圣灯。”

    傅妘望着杜雪轻轻一笑,说:“师姐真是好兴致。”

    杜雪笑道:“此时夜半,不便惊扰弟子。师姐我就带着你漫步这千级石阶,去找回曾经属于我俩的光阴。你看如何?”

    傅妘被杜雪牵引向前走去,竟有了几分曾经在坣岐山年关大宴之时,两人偷跑到禁地闲聊的意味儿,如今过去数年,年岁增长,却还能寻到那旧时滋味。她凝视牵着她的手走在前面的杜雪,轻声说:“我都听师姐的。”

    傅妘与杜雪一前一后的缓步在石阶之上,时而仰望夜空繁星无数,时而展袖呼应清风。一路上,傅妘将自己最后一次见杜雪之后的事情一一与杜雪摆谈,说到动情之处,声音不觉哽咽,杜雪则回神凝视她,疼惜之情溢于言表。

    “傅妘,你看——”杜雪的目光扫过夜空,忽然打断傅妘的话,指着崖下对她说。

    “那是什么?怎么还闪着光呢?”傅妘未曾见过圣灯,觉得十分稀罕。

    “那就是圣灯了。”杜雪双掌合十,低头沉吟。片刻后才又说:“傅妘,你看那萤光,先是一点,随后又是数点,最后结成连绵不断。释道就称它为‘圣灯’,也叫‘神灯’,说漂浮的神灯是‘万盏明灯朝普贤’。其实,在我心里,不论什么道,只要是能让天地万和的道就是好道,反之,就是妖魔之道。”

    傅妘望着杜雪,问:“可是师姐我,我其实是个……”

    杜雪轻笑说:“傅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关于你的事情,我听说不少,先是半人半妖,后来又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再是连天帝都忌惮的不死不灭之体。不管你是什么,师姐我相信你,你的心不会欺骗我。”

    傅妘听罢,喜极而泣,她紧紧握住杜雪的手,哽咽说:“师姐,你这席话令我想起了佑珃姐姐。因为她,我才能够来见你一面。”

    杜雪惊道:“佑珃姑娘怎么了?”

    傅妘将伤痛难捺的心绪稍微平复后,才说:“她死了!她为了让我从神都浮图城的琥塰水狱出来,自杀了!”

    杜雪大惊,问:“难道,那浮图城及琥塰水狱突然之间从神都消失,是你所为?”

    傅妘望着杜雪微微颔首,说:“佑珃姐姐对神使囹鸠有情,我一生气就将囹鸠和化作光珠的佑珃姐姐封印在浮图城的琥塰水狱,并且布下结界,让世间不能打扰他们的清净。”

    杜雪听完,轻轻叹息一声,拉着傅妘朝至高处攀去。

    傅妘与杜雪两人攀到金顶时已是黎明,黎明前的金顶寂静广袤、美妙无比。云海在流风中变化万千、银浪翻腾,时而千山万壑,时而云卷云舒。一轮小小的日点在紫色天幕上慢慢吐出一抹紫红;然后渐渐变大,拖着一尾光芒从地平线上跃起;最后,那日点化作一轮朝阳,霞辉漫天、金光万道。

    傅妘惊诧于这云海和日出的壮观,竟然忍不住鼓起掌来,迎风大叫道:“好啊,真好!师姐,你身居峨眉,岂不是天天可以欣赏如此美景?”

    杜雪望着傅妘孩子气的模样,笑道:“那你就留在峨眉陪我可好?我天天带你上金顶看日出,看云海,看圣灯。”

    傅妘闻言,正欲说“好”,却忽然想起自己要做的事情来,忙道:“师姐,我现在不能留下来,我……”

    杜雪听到此处,挥手止住傅妘,说:“我知道你又想告诉我什么,别说了,我不强求。若是今后,世间无立足之地时,你来找我,我将这金顶留与你用。”

    傅妘一听,心中感激万分,在她这二十多年的生命中,除了佑珃便是杜雪,她知足了。“谢谢师姐!”

    杜雪拉住傅妘说:“那我们今日就不看佛光,留与来日咱们再见时观赏。否则,到那时,我这东道主可没有拿得出手的景致来尽地主之谊了!”

    傅妘听完,不禁莞尔,如今这杜雪师姐的小幽默还真是别具一格。

    杜雪带着傅妘返回清和大殿,只见各殿弟子均已在殿外的旷地开始晨练,那一排排整齐标致、满脸稚气、目光坚毅的半大弟子们,不知承载了杜雪多少心血!

    傅妘正想着,忽见一名容貌丽质的半大女弟子冲着她们跑来,对杜雪嚷道:“师父,你总算回来了,急死徒儿了!”

    杜雪望着那女弟子,责怪道:“沁儿,为师说过多少次,别这么冒冒失失的,总是不长记性。”

    沁儿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说:“师父,广成子师弟又和元夕师兄打起来了!现在还在正泰殿呢!”

    杜雪一听,神色不免显出颇多无奈来。

    傅妘见杜雪头痛的模样,忍不住问:“师姐,这是什么情况?”

    杜雪叹气说:“一对小冤家,天天给我生事,怎么惩罚也不长记性!我就没明白,自从上山来后,他们是天天打架。一言不合得打,稍微挂碰也得打!不是他们两人单打,就是一起打其他的师兄师弟!”

    傅妘闻言,觉得这两孩儿忒有意思,遂说:“师姐,不妨让我也见识见识?”

    杜雪看了傅妘一眼,说:“你真要去看?”

    傅妘笑道:“这么有趣的小家伙,自然得看看。”

    杜雪便朝傅妘轻轻挥了挥手,说:“跟我来吧!”

    傅妘随着杜雪到了正泰殿的门口,还未进门,就迎面飞来一个香龛盖。杜雪眼疾手快,一把接住那个香龛盖,正欲提脚前去教训两个不听话的家伙时,却被傅妘拉住。

    广成子和元夕正打得不可开交,两人身上的衣裳皆被对方撕扯得东一块西一条。殿中一片狼藉,几个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女弟子,皆是躲得远远,生怕被伤及无辜。她们见到杜雪和傅妘站在殿门,赶紧大叫:“广成子师弟,元夕师兄,师父来了!”

    广成子和元夕闻声,齐向殿门看了一眼,发现杜雪真立在门口,这才赶紧停手。

    杜雪踏入殿中,围着广成子和元夕转了一圈,又扫视一眼殿中狼藉一片,心中早已是怒火直冒,冲着两人道:“继续打呀!怎么停了?”

    广成子与元夕对视一眼,垂眉低头,皆规矩的站着,一声不吭。

    杜雪还欲责骂,忽然想到傅妘在这里,话锋回转,对广成子和元夕说:“你俩,把整个大殿清洗三遍,没有清洗干净,今晚就不准睡觉。”

    广成子与元夕低头应了声“是”,却忍不住抬眼偷瞄傅妘,眼中尽是好奇。傅妘见此,不免冲着两个孩子微微一笑。广成子和元夕见傅妘第一次见面就对他俩微笑,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慌忙低头跑开。

    杜雪回头对傅妘说:“傅妘,让你见笑了。”

    傅妘笑着摆摆手,说:“师姐,广成子和元夕可是两棵好苗子呀!”

    杜雪听完,微微一愣,随后拉着傅妘并排坐下。沁儿连忙切好茶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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