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暖的壁灯,微弱的台灯,橘调柔光照拂笼罩下,我悠悠转醒。

    无梦。

    不记得有多久没能睡得这么沉,这么安稳了,回到这群人身边可能总算让我拾回了些久违的安全感,长期绷紧快断的弦终于能稍松松了,好像从没睡过觉似的,睡着就起不来了。

    掐掐眉心,脑袋依然很是发沉,我撑身从床上坐起来。

    天花板光洁一体,绒被轻薄绵软,壁纸、沙发、脚凳、立柜,就连脚毯都是淡米的,一水儿的浅色系陈设。

    按说家居风格整体这样偏白调的,干净是显得干净,不过太素了些,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普通酒店的客房或者医院的病房,萧瑟沉重,有时候可能还有那么些压抑,总归是生不出多少好感的。

    可也因人而异,这种事情得看交到谁手里定案了。

    品位不单单与外表的财力挂钩,还被阅历和价值取向等等很多看不见摸不着,又至关重要的内在实力背景所深深影响。

    败也萧何,成也萧何。运用得当的话,现代风格的家居设计中比起其他颜色的标新、多变、张扬,最凸显格调的在我看依然是白色,它的贵气是内敛且沉稳的。

    没有太多刻意繁复招摇的装饰,全部家具的线条皆圆滑流畅不见硬朗,一气呵成,自然而然。从简却绝不粗陋,东西一样是一样,件件精美,经得起细瞧。大面积玻璃门窗的铺设,操纵光来投射加强通透感,不仅避免了让人在这个色彩中有被压迫和抑郁的感觉,相反,简约与优雅的基调下,宁静和舒适才是它的主旋律,利落且大方,自在并轻松。

    又是一间我以前没有见过的屋子。

    为什么好像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经常性地醒来就是个陌生地方,不管在曹营还是在汉邦,总处于一种懵圈的状态。

    想到这儿,不免摇头扯起算不上自嘲的轻笑。

    估计怕我起了迷迷瞪瞪会吓一跳才留了灯,又担心太亮会睡不好把光线调到了最低,这么一位心思细腻,体贴周到的顶配钻石级男人,怎么就成了别人口里的没脑子不着调呢?

    拉上台灯,放下喝了一口的水杯,拿上旁边莫名其妙放着的望远镜,起身离床走到落地窗前,拉开帘子。

    露台地板湿漉漉的,玻璃上挂满细密的水珠,雨绵绵地随风飘着,还未停,不过天似乎已有些亮了,估计再下不了多久。眼看要放晴,灰蓝的海水开始暗暗地,以肉眼不可见的缓慢速度洗去浑浊,渐变颜色。它分隔开天与地,在云雨的驱使下翻滚着浪,奋力撞向停泊在海港中的帆船、游艇,冲向礁石海岸、沙滩浅地。

    可惜壮志未酬,大内吞入海口独特的地势形成了天然的堤岸保护屏障,任凭港外狂风巨澜,港内相对风平浪静,没受到什么影响。

    海港的那一边,植被茂盛的绿色山丘上高低散落着三两幢占地面积不小的大型别墅。因地制宜,巧妙设计,树冠花丛,荫翳遮掩之下,除了泳池等一些外围外并不能看到太具体的东西,隐私保护得相当到位。然风格各有千秋,气派的程度伯仲间自不必说。

    将望远镜调焦对准更远些的那片海岸。

    与这两边的独门独户,零星“萧条”不同,色彩缤纷的数层小楼一幢挨一幢,层层叠叠遍布在葱葱郁郁,满是树植的坡地。观光为目的的老式火车喷着气驶入了半山腰处的山洞,车子行驶在狭长蜿蜒,裙带一样的环海公路,向上,穿梭于树荫、隧道和栉比相邻的房屋之间,来来往往,不快也不慢。

    港口冒雨忙碌着卸货的船只、依海岸线修筑的仿中世纪风格堡垒围墙、中心矗立高耸方尖碑的偌大峭壁广场、霓虹灯闪烁的商业街、排排整齐的绛紫色罗马伞,甚至在海岬最东端的悬崖一隅仿佛还瞧见了所钟楼教堂,正经一座中等规模城市该有的建筑、设施在这面积似是边陲小镇的地方一样没落下,应有尽有,堪比琳琅满目的巨大宝盒在向人们敞开,绽放着它的精彩纷呈。

    她像个年轻又盛满了故事的姑娘,休憩浅眠,侧卧你眼前,睡姿婀娜,容貌娇俏,脸蛋儿红润,眼角眉梢皆是掩饰不住的春情,她的风□□韵就连简单的平稳呼吸都让你觉得是那样的妩媚和动人,恬静慵懒的同时也充满着无限的生命力。

    背靠青山,面朝大海,隔岸市井熙攘,这边清幽旷远,飞遁离俗倒不至于完全遗世独立,只是带着那么点儿孤傲,选了个离大家伙儿挺有段儿间隔的僻静宝地作为落脚处,保持了股子高门大户的神秘感和优越劲儿。

    怎么说呢?

    就属于存在你我这样普通人口中传说里的那一类人。

    不出意外的话,与我们好比永远不可能有交集的两条平行线,即便有幸得见一二,结果也只是见见了,不会衍生出任何下文。

    和同出豪族的吴斯谬很大不同在于荒无人烟式的彻底隔绝,将自己边缘化与其人生信条相悖。他无法抗拒隐居的魅力,但栖身世人的视野范围,同时拉开相当大的距离,活跃在他们能够接触的圈子之外才是他的生活方式。

    享受繁华,又远离喧嚣。

    听涛观海,看潮水起落涨退,感人事瞬息万变。

    习惯被关注向往,供远观可仰望,但到此为止。身处人群之中并不代表谁配和他平起平坐,他不藐视谁,可那种尊卑不容僭越的疏离是与生俱来的。

    食物链顶层嘛,特权阶级,正常。

    这些并不能称为是矛盾和双重人格。

    平等这个带着理想主义色彩的词造出来不过是安慰,或者说是愚弄普罗大众更合适一些。阶层门第这东西很顽固,坚不可摧,难以打破。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事实摆在眼前。

    那就是世界无法大同,一视不能同仁。

    高字后面跟着贵,低字之后配个贱。

    被用物质的方式来冲击所矫正的不仅仅是审美,动摇的还有价值观和人生观。

    甚至是颠覆粉碎。

    上下层等级的划分严格到不是一个苛刻便能形容它的残酷,而接受信息的不对称造成这种差距愈加明显得好像鸿沟天堑一样永远不可能逾越。哪里会有什么真的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王公贵族,只是不到触犯他们切身利益的程度,站得越高,涵养越不会让他们简单粗暴地表现出来内心的反感,失了风度罢了。

    不论为高处低,随和都是分人给的。

    心怀若谷,那是书里的圣人,不是现实。

    现实的鸡汤熬出来就是这么苦,这么毒。

    在这个拥有着狼族和血族魔幻小说一样种族的疯狂世界里更是如此。

    好在过去跟着白总那二世祖混那么久,不是白玩儿一场。见得多了,耳濡目染,很早便了解了这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所谓上流社交圈潜规则,还算人情练达。所以总的来说虽然如今这圈子尊贵非常,相比那时不可同日而语,但我心态尚能放平,也没什么特别的难受或者芥蒂,看起来还是能勉强像个见过点儿世面,懂点儿门道儿的半个圈内人士,并且状似云淡风轻地帅气吐出一句。

    “还好。”

    望远镜搁去一旁。

    怎么都知道我到了新地方爱鬼鬼祟祟躲在角落里先偷窥周围环境的毛病?

    一个个全把我看得透透的,做都为我做完了,说不说破也不差那一步了,烦人,实在太讨厌了。

    这就是吴煜凡的新家了吧,依山傍水,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睁眼便是无敌的海景,他还真是喜欢海啊。

    可能确实像书里写的那样,每个人都有一个关于海的梦。

    因它是生命的起源,一切的开始。

    不管将来的你我是善是恶是好是坏。

    仰起头。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是啊,“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得那么好,但也不会像你想象得那么糟。”

    愿我们真的能远离噩梦,都做的是美梦。

    不论今朝,莫问前程,至少在梦中可以享得片刻安然。

    拨了拨头顶捕梦网的羽毛吊坠,我不禁又一次笑了。

    他有时候还是挺可爱的么。

    放下手,目光回落向屋外的胜景,不借助工具,纯粹用自己的双眼又望了过去。

    他对环境的要求极高,风景这边独好是不能为他所满足的,即便是人口稠密许多的更远处那一岸,独具特色,住的也不会是太过寻常的人家。

    就像别有洞天的猪笼城寨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是白贤的选择。

    感慨了许多,什么也不想想了,倚在窗边再彻底放空发了会儿呆,末了叹出好长的一口浊气,这才徐徐动身去旁边的浴室洗漱,准备正式起床了。

    这一层的房间门都打开着,不像有人,楼上静悄悄的,楼底倒是有电视的声音。这栋房子比之前那栋要大得多,旁边就有装室内电梯,但初来乍到我还是想靠自己的两条腿走走看看。

    顺着雅士白的大理石台阶拾级而下,到了二楼刚往一楼走几步。

    “醒啦?”水晶清脆的嗓音从楼梯玻璃护壁那头的楼下传来。

    估计睡得实在是太多,冲了凉都没完全缓过来,我整个人软绵绵的,没什么劲儿。不夜城的时候突发意外,匆匆忙忙的,虽然这才应该算是我俩久别后正经第一次见面,不过,跟她赖皮赖脸惯了,我也懒得走客套寒暄那一套,扶着扶手继续往下走,鼻音仍有些重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可她是谁?哪儿是我用爱答不理的应付便能轻易饶过我的人?

    “您这一觉可真长,从上了飞机就开始,都睡了快一夜一天了,凡哥给你抱回来的你都不知道吧?”关了电视,遥控一丢,边倒水招呼我快过去坐,另一边就三八上了。

    暗自扶额,依然是老样子,这女人时时刻刻都这么在状态,只要跟八卦沾边儿她的精神头儿就大得不得了。

    “呃......好像有那么点儿感觉......”本来我也不是特别确定,这会儿听她这样一说,真是吴煜凡给我抱回来的,老脸腾地便烧了起来。

    接过温热的水杯,其实并不想喝来着,但为了掩饰尴尬还是凑到了嘴边,随便找了个话题,“你来了多久了?怎么也不叫我起来?就自己在这儿看电视。”

    “哟哟哟,不得了,现在还学会岔开话题了!告诉你,跟我这儿没用昂!昨儿睡凡哥怀里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儿的昂!瞧瞧这脸红的,你真是越来越招人爱了你!”她抬手捏上我的脸,“我跟你说,我昨儿还发现了,凡哥是比你自己都护你的觉啊,我们稍大点儿声儿他就一顿骂。”

    我看她真是越来越招人恨了她!骂管用么?怎么不打死她!!!

    “......你给我一边儿待着去!没完了是吧,你再捏我我挠你痒了!”我扭脸躲开她讨嫌的臭手,放下杯子,向她的腰间报复伸出二指,边捅边问,“现在就咱俩?吴煜凡以前的那栋房子不住了?他那一屋子的女人怎么办?”

    “你别挠我啊!哎呀!真是的,不逗你了!”水晶挥手一通乱拍躲我,拉开了些安全距离,抹抹眼角笑出的眼泪,顺了顺气,白我一眼,“你听谁说的一屋子女人啊?原先你在的时候后来都没了,你忘了?”

    我有点儿诧异,看来之前是鹿谨骗了我,他说的明明是那房子又塞满了女人的。

    他到底蒙了我多少事情?

    我正愣着神儿,而水晶这边可能是见我没吱声儿更收了手不再向她进攻,她一改败兵颓势,还得寸进尺,伸指头戳点两下我的胸口,反扑了回来,向热锅里是添油又加醋,“凡哥啊,现在满脑子都是你,还能让谁进来住啊?再说了,我是瞎的?你不在我不得坐镇给你看好你的地盘儿?凡哥的家,尤其那一间,只能是你的窝儿。”

    她柔荑素指......啊呸!是鸡爪子一竖,指指楼上我的房间方向。

    “......闭嘴闭嘴!胡说八道的......”越说越没个边儿了,不讨厌死你不算她郑水晶是个人人喊打的枭雄,我抄起靠垫作势要砸她,“你别跟我扯那些,照这么说,你现在和星辰是也住在这儿了么?”

    再没个正形儿非把这垫子糊你脸上!

    “不光我们俩,是咱们现在都住在一起,以前那房子离着长......”她卡了下壳儿,开始整理稍乱的头发和衣服,终于不跟我胡闹了,“反正啊,我不喜欢那破房子,除了你睡那间,其他让那些女的自己做主,装修的什么风格都有,乱七八糟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这边也更宽敞点儿。”

    言辞语气里半分不遮掩对那房子,或者该说是对吴煜凡挑女人眼光的鄙视,说完她扭头扫了眼墙边的钟,“你醒的还真是时候,这个时间他们应该快回来了。”

    “......水晶,我......”我暗暗抓紧放松再抓紧怀里的靠垫,犹豫再三,还是鼓足勇气开口问了,“我想问你,鹿...鹿谨是怎么回事儿?”

    毕竟这会儿只有我跟她,没有吴煜凡他们在,想了解这些事情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她可能也是没想到我居然会一反常态地这么开门见山,收了笑,一下子回过头大着眼睛看着我,愣住了。

    她不说,我不追着吵,就默默等着她回神。

    好半晌,她才张开口,“鹿哥啊,哎......”

    也和我一样不似平时地叽叽喳喳向我竹筒倒豆,而是叹口气,并不像是要和我说下去的样子。

    “他是不是跟吴煜凡有什么...嗯...我是说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跟我说说啊。”我拿开靠垫去摇她的袖子,小心措辞后选了“误会”这个词。

    见我有些难得的执着,水晶本不太愿意提起这事儿的态度,但还是妥协回答了我,“你应该知道的,一直以来,他们那些男人的事儿我不爱掺和,知道的也不多,但这件事儿。”她顿了顿,认真地看着我,“我觉得不是误会。”

    我泄了气,如果说先前顾言蹊告诉我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只听三分,那在不夜城看到吴煜凡时候我已经信了八成。这结果实际上早在我意料之内,但亲自听到答案依旧感到挫败,很是失落。

    就连她都这么肯定地说了不是误会,那基本上没有可挽回的余地了。

    我正黯然神伤,不想,水晶接下来的问题让我一颤。

    “你之前那段日子是不是有跟鹿哥在一起过?”就像我刚刚问得那么干脆,她也没有拐弯抹角。

    我没吭声,探身再去拿茶几上的杯子,逃开她的视线瞧都不敢去瞧她。

    以如今他们之间的关系,我需要时间去想想到底要不要摊牌,摊牌的话要怎么摊。

    鹿谨,他是叛徒啊。

    和我一样。

    是叛徒。

    “果然是在一起的。”水晶是何等聪明的妙人,见我一连串回避不谈的举动,不仅看出来,还直接挑明点了出来,“我也不想打听别的,我只想知道你对他到底是......”

    话刚说一半,门响了,那边的大门开了。

    我和水晶应声回头。

    头一个进来的是段然,瞧见我也在楼下,蹬了鞋紧跑几步,急咽下口里的吃的上来就是一个惊呼,“妈喂,咱家的睡美人这是终于睡醒啦?”

    好不夸张。

    有逗哏就得有捧哏,他的老搭档曲歌几乎是瞬间接住这个梗便向我开攻,“这王子还没亲上嘴儿怎么就自个儿醒了,能不能照剧本来啊我说?怎么这么不矜持呢?回去躺着去。”

    果然流氓歌本质未变,即便不关心你的肾了,也得关心关心别的三八事情。还有,什么就叫不矜持了?!

    “你们俩给她气得翻白眼儿,等会儿小心有人给你们俩揍得翻白眼儿。”

    简星辰看着那两个二百五,挂起一个一如以往,习惯性地勾唇坏笑,走过来坐上沙发轻搂水晶,亲了亲她的脸颊,朝我招手,扬了下下巴算是打过招呼。

    “当我们都死的啊?!嘚瑟什么嘚瑟?都两百多年了还晒不够的幸福,真鄙视你们。”段猴子翻着眼睛看了那两口子一眼,吐槽完还嫌不够地撇了下嘴,就差啐一口了。

    我眼前一亮,虽有仇在先,但四-人帮少见分裂一回,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赶紧远离那两个腻人精,表明立场坐到猴先生身边并狗腿给他站台,“就是就是!瞎了我的24k钛合金狗眼!”

    转移转移注意力,不能老让这伙人的矛头都对准我一个吧。

    水晶和简星辰还没说话,曲歌越过段然瞥着我的拉拢行为,笑道,“妹妹你这话就不对了啊,你能是段桃儿那种单身狗么?你同意,凡哥还不同意呢。”

    “............”

    “............”

    一箭双雕,可以的。

    按说他曲歌和段然是一样的,换来换去,正经没个女人固定在身边,板上钉钉应该是我们这一阵营的,但他本人却不以为然,且明显不想与我二人为伍。

    “曲二你可真不是个东西!”段然吃瘪后随手把手里一直拿着的零食袋砸向曲歌,主攻再群嘲一句,“妹妹,咱甭理他们,这仨都什么玩意儿!”

    “就是就是!!!”我立刻响应,点头如捣蒜。损了一员大将,形势固然对我方不利,不过好歹有条大腿抱不是?

    然而,曲二那挨千刀的贱胚是根本不想放过我,淡定扫扫身上的碎渣子,乘胜追击,又开一炮,“你现在是他的应声虫么?除了‘就是就是’,还能不能有点儿别的了?”

    “曲二,你确实不是个东......”我刚要顺应段然的话附和着喷回去。

    “你们三个小兔崽子谁也不拿东西,全扔给我是吧?一个个的,都找我抽你们呢?!”

    大门尚未被再次打开,外面就传来了某人饱含怨气的一串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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