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聂静默了很久，终于开口。
“我很抱歉，卫央。”
我明白了他的选择。
“很遗憾，你现在仍然站在墨家那一边，我很失望。”我倚在他宽阔的背上，凉薄道，“但是我也很欣慰，这至少证明了你不是纯粹的恋爱脑。”
他还跟当年一样倔强。
这世上，永远没有人能逼他做出违背他意愿的事。
……我不怪墨家了。
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
“巨子――”
背后有人轰然倒下，又有一些人焦急忧虑的叫喊声。
我没有回头，抬起脚，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机关大厅外，人多声杂，已经不复中午时分的安静。
黄昏时分，天渐渐黑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日落，身后有人提醒道：“姑娘，你受伤了。”
很陌生的声音，从来没听过。
我淡淡“嗯”了一声。
又过了一会儿，天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大姐头，你的伤怎么样了？”
“小问题。”
“你流了很多血！”
“死不了。”我回过头，看着天明被夕阳映红的脸，补充道，“燕丹快死了吧？”
快死吧，快死吧。
“巨子老大他中毒了……一定是卫庄那个大坏蛋做的！”
……又是卫庄。
但凡这世上大奸大恶之事，似乎都与卫庄脱不了关系。
天明这么小，就有了这样的认知，还真是……可怕。
“我要去杀了卫庄和那个赤练给巨子报仇！”
叫嚣着的，永远是聒噪的大铁锤。
“大铁锤，你冷静点。”高渐离道，“赤练根本没有机会接近过巨子。”
“可是――”
大铁锤看到我时，就止住了声音。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你去啊，杀了卫庄，给燕丹报仇，只要你有那个能力，可是你有吗？”
“你说什么？！”
“大铁锤，我真替阿纲感到悲哀。”
“……阿纲，你认识阿纲？！”
“阿纲因无能的燕国而死，你记恨的却从来都是秦国的将领。两国交战时，难道你还指望秦国对燕国网开一面？你对你的敌人手下留情过吗？
亡六国者，非秦也，即六国也。韩王安，燕王喜，昌平君……从才华到长相，他们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嬴政，你别瞪我，我说的是实话，要是他们有能力，早就当皇帝了。害死阿纲的，不是秦国，是你们燕国自己。你们太弱了。”
“你这个混――”
大铁锤的拳头在距离我额头两寸的地方停了下来，是高渐离拦下了他。
“够了，大铁锤。”
我从他们身边走过，淡淡道：“嬴政从来不打女人。他说一个男人，若是发怒了，只能以欺负女人来满足自己可耻的自尊心，那确实是够可笑的。”
这话是我胡诌的，但是大铁锤的脸变得更加难看。
燕丹昏了又睡，睡了又醒，弥留之际，墨家的统领们都跪在了他的周围。
我默不作声地看着，直到燕丹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这不科学。
难道他准备把内力和巨子之位传给我而不是传给天明？
“卫姑娘。”他叫我。
“……”
“你以前也中过这种咒印，但你现在似乎安然无恙。”
“燕丹，你应该知道，一旦中了六魂咒印，世上没有救治的方法。”
我冷眼看着燕丹手臂上诡异的红纹，血液沸腾的感觉当然痛苦，我也曾经历过。
“你一定知道怎么解开六魂恐咒的方法！你快说？！”
大铁锤一听说燕丹有救，立刻又躁动起来。
“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欠你们墨家的？”
“卫姑娘，可否告知在下，巨子身上六魂恐咒的解除方法。”
高渐离还算知趣，拦住了大铁锤。
“六魂恐咒是阴阳家的禁术，中此术者，必死无疑。你们死心吧。”
“你在耍我们！你一定有救治的方法！”
“铁统领，够了！”最后喝住大铁锤的，是燕丹本人。
燕丹艰难地坐起身来，唤天明来到他的身前，开始一系列的关于侠义的心灵鸡汤灌输。
“你的大叔与卫庄，武功都很厉害。但是，为什么大家会一直尊敬你的大叔，却对卫庄视若蛇蝎？”
我插嘴道：“盖聂直到刚刚才得到了你们的尊敬，高渐离之前不是一直把他当凶手么！残月谷之战时你们不也是见死不救么？哪来一直受人敬仰之说？”
“卫央！”
盖聂叫住了我，我扁了扁嘴，没有再说下去。
燕丹继续说书，最后取了墨眉，将毕生的内力都传给了天明。
接着，启动了不久以后掀起惊涛骇浪的青龙计划。
“青龙已经启动，你们赶快撤离。”
油尽灯枯的燕丹自知已经撑不了多久，下令赶紧撤离。
大铁锤死活不肯走，我见状称赞道：“既然大铁锤忠心耿耿，那就留在这里和燕丹做伴吧，人固有一死，为主子而死也挺好的，祝你死得其所。”
“卫央！”
果不其然，我又被盖聂教训了一顿。
……我们之间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
直到我躺在空荡的马车里，脑子里也都还是盖聂那张严厉平静的脸……他现在舍得对我严厉了，这真是极好的！
“卫央。”
“呵――”我翻了个身，干脆屁股对着盖聂。
“你的伤口要处理。”
“这是我自己的事，跟你好像没什么关系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我腾的一下子坐起身来，牵动到腹部的伤口又再度撕裂开来。
盖聂俯身，将药和绷带放在了我的手边。
“站住。”我将头扭至一边，闷闷道，“你帮我上药，我够不着。”
鲨齿的造型独特，造成的创口也不容易治愈，若不是我以前吃了太多阴阳家的丹药，这样折腾来折腾去，可能也已经失血过多而死了。
盖聂沉默着帮我处理完伤口，绑好绷带，又准备离开，我想了想还是叫住了他：“师哥，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
天黑透了，墨家和项氏一族的马车也已经逃到了齐鲁边境。
我和盖聂结束了一次漫长的谈话，终于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共识。
而墨家的那些个，正在商讨着如何将天明教导成一个令人敬仰的英雄豪杰，像燕丹那样武艺出众，义薄云天的。
我不禁笑出了声。
“抱歉，我不是有意偷听，我也不是故意笑话你们的，可是你们实在是太搞笑了。”
大铁锤教天明拳法――难道以后天明还跟别人比试拳脚功夫么？
徐夫子教天明铸剑术――剑客学铸剑术干嘛？做生意么？
雪女教他琴棋书画――跳舞给盖聂看还是少羽看？
呵呵。
他们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天明却乐了。
“你们既然觉得自己在各自负责的范围内，也算得上江湖中一等一的人选。那么你们可以内部学习消化和吸收啊。”我看向雪女，“雪女姑娘，你可以跟大铁锤学习力量拳法，以后你也能轻松扛起巨鼎了，要是高渐离偷看其他姑娘，你可以一大鼎砸他脸上。”
雪女：“……”
“班大师，你可以和雪女姑娘学习赵舞，多跳跳舞，对身体好，你年纪大了，容易患上风湿骨病腰椎间盘突出坐骨神经痛，注意锻炼。”
班大师：“……”
“大铁锤，你可以跟高渐离学学保养皮肤和气质提升，看你这粗糙样子，底子差还没有别人努力，初恋初吻初牵都还没送出吧。”
“关你什么事！！”
“别吼，你这样不会有女人喜欢的，迟早让你们锤家断后。”
“混账，我姓铁！”
讽刺了一圈，我才悠悠道：“术业有专攻，你们最好别让他学这么多杂乱无章的东西。什么都学的下场，就是什么都学不好。”
“卫姑娘，这是墨家的私事，你似乎没有立场干涉。”高渐离淡淡道。
“说的不错，我无权干涉。但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顿了顿，我又道，“你们之前插手我们鬼谷派的事，是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
他们坚持要教给天明拳法，铸剑术和琴棋书画……还有七国的文字-_-||嬴政统一文字减少了学生的压力，现在他们竟然还教那些已经废弃了的文字，真是蛋疼。
天明被折腾的够呛，一连几天都没睡好。我也只能嘴上替他刺刺墨家的那帮人，但……我也确实没有立场。
不多久，天明便因往火上泼水而泄露了行踪，听着少羽的指责，他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谁干的？！”闻讯赶来的墨家众人以大铁锤为首都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是我干的，刚才起火了。”我在天明之前回答道，“怎么了吗？”
“起火了必须用土把火压灭，绝不可以用水灭火。这是行走江湖的人在野外扎营，应该了解的最简单的道理。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你？！”
“脑子有是有，不过没放这方面。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能怎么样？杀了我还是怎么的？”
“现在的局势这么险恶，这么多人的安危，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我看你八成就是卫庄那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放在墨家的奸细！”
“你tm再说他一句试试！”
我一脚踹碎了大铁锤旁边的马车，马儿受惊，一股脑往前冲，几个墨家弟子都没能拦住。
“燕丹已死，就你大铁锤几个，还入不了卫庄的眼。他还犯不着处心积虑留卧底在你们身边，别往自己的黑脸上贴金。”
“大铁锤，别说了，兄弟们都看着呢。”
高渐离寻思着秦军顺着黑烟很快就会赶来，应该要及时疏散人员，加快逃亡的速度。
大铁锤恨恨地看着我，咬牙切齿。我则是歪着脑袋得意地朝他吹了声口哨。
视线在与不远处的盖聂交汇时，我……好吧，答应他要好好和墨家相处的，结果又食言了。
我拍了拍天明的脑袋，轻声道：“天明，以后遇到事就说是我做的，让我来对付墨家的顽固分子，我不会吃亏的。”
“明明是我做的，为什么要说是大姐头做的？！”天明甩开我的手，一溜烟跑远了。
……他好像伤心了。
我与少羽对视一眼，还是追了上去。只不过，不追不知道，一追简直气的要死。
墨家的那帮顽固分子，又在开第二届三个代表大会了。
大铁锤那令人讨厌的声音如同炸雷：“我想来想去，实在想不通，怎么会选这个小毛孩来做巨子呢？！你们怎么都不说话，难道你们都觉得这样很好啊？照这样下去，墨家还不得散伙啊？！”
“散伙就散伙，你们以为天明想当什么劳什子的墨家巨子吗？！”
――盖聂，就当我从来没对你承诺过。
――我注定，和这帮人无法共存。
“墨家巨子是有钱还是有名？穷的叮当响，现在又被嬴政通缉，跟过街老鼠似的，你们以为别人眼巴巴地盼着要当墨家巨子吗？这位置是燕丹扣在天明头上……好吧，传给天明的。”
盗跖无奈道：“卫姑娘说话不用如此刻薄，做出这个决定的人偏偏是我们墨家最尊敬、很少判断出错的巨子，所以，我在想他这么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你错了，这是他唯一做对的一件事。而他在这之前，一直在判断出错。”我瞪着大铁锤，恶狠狠道，“我说错了吗？他刺秦成功了吗？还不是枉送了天明父母的生命。他保卫机关城成功了吗？还不是死在了阴阳家的六魂恐咒之下。他做出的正确决定也就一个，那就是让天明当墨家巨子。”
“不服是吧？大铁锤，我问你，你有文化吗？你恐怕大字不识一个吧。你武功高强吗？连我十剑都接不了吧。你觉得天明不配当墨家巨子，那你有资格说他吗？”
……就好像燕丹说嬴政没资格当皇帝一样，令人笑得停不下来。
“别理她，大铁锤，这一次，我们不能服从巨子的安排，应该启用天制。”
大铁锤点头狂赞道：“对，徐夫子说得对，用天制。”
……一群冥顽不化的蠢货。
“天明！”
糟了，他竟然跑过来了。
“你们在说我坏话，还欺负大姐头！”
……天明，我这样子，他们能欺负到我？！
不要脑补啊喂！
高渐离解释道：“我们没有说你的坏话，大家只是在讨论……”
天明愤愤道：“你们说了，我听见了！哼，你们都嫌弃我，看不起我！”
大铁锤反问道：“那你有没有做什么让人看得起的事情啊？”
“我本来就顶天立地，才不要你们看得起，你们在背后商量害我，你们……你们都是阴险的小人！！！”
“那你就是一个废物！”
“铛――”
是一把剑打落掉另一把剑的声音。
我回过头，看到了一脸沉静的盖聂。
他出手打掉了我的剑。
“师哥，你用百步飞剑对付我？就为了一个大铁锤？”我指了指胸口，恨恨道，“那你往这儿来啊，我绝对不会躲开。”
“卫央，不要胡闹。这是墨家的事。”
“可这也是天明的事！”我愤怒地推开盖聂，指着墨家的人骂道，“他们都是一群忘恩负义之徒，天明救了他们，他们却这样对待他，说什么墨家巨子要有力挽狂澜的本事，他们没有想过靠自己的能力，而是把所有的事都扔给别人，这种无能的人，从心里就无能的人，放在流沙根本就活不下去好吗？你的梦我无权干涉，但是我笑话他们，你也无权干涉。”
盖聂不再说话，捡起地上的剑就走了。
――渊虹已断，他暂时没有别的剑，刚才那把，是他拿的别人的剑。
――他为了救大铁锤，居然用了别人的剑。
我捡起欺霜，往另一个相反的方向走去。
走了两步，我停了下来，淡淡道：“天明，别放弃墨家巨子的位置，这本来就归你所有。他们没资格审判你，墨眉在手，你大可以叫他们全部滚出墨家。”
“你们几个若是再敢欺负天明，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们墨家一只蝼蚁都存不下。”
“大铁锤，我等着看你被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的一天。会有那么一天的，而且也不远了。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后来，苍天没饶过墨家，没饶过儒家，纵横，阴阳家，流沙和罗网，同样，它也没饶过我。
潮起潮落，月自盈缺。
苍天从来没有饶过谁。
“我很抱歉，卫央。”
我明白了他的选择。
“很遗憾，你现在仍然站在墨家那一边，我很失望。”我倚在他宽阔的背上，凉薄道，“但是我也很欣慰，这至少证明了你不是纯粹的恋爱脑。”
他还跟当年一样倔强。
这世上，永远没有人能逼他做出违背他意愿的事。
……我不怪墨家了。
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
“巨子――”
背后有人轰然倒下，又有一些人焦急忧虑的叫喊声。
我没有回头，抬起脚，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机关大厅外，人多声杂，已经不复中午时分的安静。
黄昏时分，天渐渐黑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日落，身后有人提醒道：“姑娘，你受伤了。”
很陌生的声音，从来没听过。
我淡淡“嗯”了一声。
又过了一会儿，天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大姐头，你的伤怎么样了？”
“小问题。”
“你流了很多血！”
“死不了。”我回过头，看着天明被夕阳映红的脸，补充道，“燕丹快死了吧？”
快死吧，快死吧。
“巨子老大他中毒了……一定是卫庄那个大坏蛋做的！”
……又是卫庄。
但凡这世上大奸大恶之事，似乎都与卫庄脱不了关系。
天明这么小，就有了这样的认知，还真是……可怕。
“我要去杀了卫庄和那个赤练给巨子报仇！”
叫嚣着的，永远是聒噪的大铁锤。
“大铁锤，你冷静点。”高渐离道，“赤练根本没有机会接近过巨子。”
“可是――”
大铁锤看到我时，就止住了声音。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你去啊，杀了卫庄，给燕丹报仇，只要你有那个能力，可是你有吗？”
“你说什么？！”
“大铁锤，我真替阿纲感到悲哀。”
“……阿纲，你认识阿纲？！”
“阿纲因无能的燕国而死，你记恨的却从来都是秦国的将领。两国交战时，难道你还指望秦国对燕国网开一面？你对你的敌人手下留情过吗？
亡六国者，非秦也，即六国也。韩王安，燕王喜，昌平君……从才华到长相，他们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嬴政，你别瞪我，我说的是实话，要是他们有能力，早就当皇帝了。害死阿纲的，不是秦国，是你们燕国自己。你们太弱了。”
“你这个混――”
大铁锤的拳头在距离我额头两寸的地方停了下来，是高渐离拦下了他。
“够了，大铁锤。”
我从他们身边走过，淡淡道：“嬴政从来不打女人。他说一个男人，若是发怒了，只能以欺负女人来满足自己可耻的自尊心，那确实是够可笑的。”
这话是我胡诌的，但是大铁锤的脸变得更加难看。
燕丹昏了又睡，睡了又醒，弥留之际，墨家的统领们都跪在了他的周围。
我默不作声地看着，直到燕丹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这不科学。
难道他准备把内力和巨子之位传给我而不是传给天明？
“卫姑娘。”他叫我。
“……”
“你以前也中过这种咒印，但你现在似乎安然无恙。”
“燕丹，你应该知道，一旦中了六魂咒印，世上没有救治的方法。”
我冷眼看着燕丹手臂上诡异的红纹，血液沸腾的感觉当然痛苦，我也曾经历过。
“你一定知道怎么解开六魂恐咒的方法！你快说？！”
大铁锤一听说燕丹有救，立刻又躁动起来。
“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欠你们墨家的？”
“卫姑娘，可否告知在下，巨子身上六魂恐咒的解除方法。”
高渐离还算知趣，拦住了大铁锤。
“六魂恐咒是阴阳家的禁术，中此术者，必死无疑。你们死心吧。”
“你在耍我们！你一定有救治的方法！”
“铁统领，够了！”最后喝住大铁锤的，是燕丹本人。
燕丹艰难地坐起身来，唤天明来到他的身前，开始一系列的关于侠义的心灵鸡汤灌输。
“你的大叔与卫庄，武功都很厉害。但是，为什么大家会一直尊敬你的大叔，却对卫庄视若蛇蝎？”
我插嘴道：“盖聂直到刚刚才得到了你们的尊敬，高渐离之前不是一直把他当凶手么！残月谷之战时你们不也是见死不救么？哪来一直受人敬仰之说？”
“卫央！”
盖聂叫住了我，我扁了扁嘴，没有再说下去。
燕丹继续说书，最后取了墨眉，将毕生的内力都传给了天明。
接着，启动了不久以后掀起惊涛骇浪的青龙计划。
“青龙已经启动，你们赶快撤离。”
油尽灯枯的燕丹自知已经撑不了多久，下令赶紧撤离。
大铁锤死活不肯走，我见状称赞道：“既然大铁锤忠心耿耿，那就留在这里和燕丹做伴吧，人固有一死，为主子而死也挺好的，祝你死得其所。”
“卫央！”
果不其然，我又被盖聂教训了一顿。
……我们之间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
直到我躺在空荡的马车里，脑子里也都还是盖聂那张严厉平静的脸……他现在舍得对我严厉了，这真是极好的！
“卫央。”
“呵――”我翻了个身，干脆屁股对着盖聂。
“你的伤口要处理。”
“这是我自己的事，跟你好像没什么关系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我腾的一下子坐起身来，牵动到腹部的伤口又再度撕裂开来。
盖聂俯身，将药和绷带放在了我的手边。
“站住。”我将头扭至一边，闷闷道，“你帮我上药，我够不着。”
鲨齿的造型独特，造成的创口也不容易治愈，若不是我以前吃了太多阴阳家的丹药，这样折腾来折腾去，可能也已经失血过多而死了。
盖聂沉默着帮我处理完伤口，绑好绷带，又准备离开，我想了想还是叫住了他：“师哥，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
天黑透了，墨家和项氏一族的马车也已经逃到了齐鲁边境。
我和盖聂结束了一次漫长的谈话，终于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共识。
而墨家的那些个，正在商讨着如何将天明教导成一个令人敬仰的英雄豪杰，像燕丹那样武艺出众，义薄云天的。
我不禁笑出了声。
“抱歉，我不是有意偷听，我也不是故意笑话你们的，可是你们实在是太搞笑了。”
大铁锤教天明拳法――难道以后天明还跟别人比试拳脚功夫么？
徐夫子教天明铸剑术――剑客学铸剑术干嘛？做生意么？
雪女教他琴棋书画――跳舞给盖聂看还是少羽看？
呵呵。
他们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天明却乐了。
“你们既然觉得自己在各自负责的范围内，也算得上江湖中一等一的人选。那么你们可以内部学习消化和吸收啊。”我看向雪女，“雪女姑娘，你可以跟大铁锤学习力量拳法，以后你也能轻松扛起巨鼎了，要是高渐离偷看其他姑娘，你可以一大鼎砸他脸上。”
雪女：“……”
“班大师，你可以和雪女姑娘学习赵舞，多跳跳舞，对身体好，你年纪大了，容易患上风湿骨病腰椎间盘突出坐骨神经痛，注意锻炼。”
班大师：“……”
“大铁锤，你可以跟高渐离学学保养皮肤和气质提升，看你这粗糙样子，底子差还没有别人努力，初恋初吻初牵都还没送出吧。”
“关你什么事！！”
“别吼，你这样不会有女人喜欢的，迟早让你们锤家断后。”
“混账，我姓铁！”
讽刺了一圈，我才悠悠道：“术业有专攻，你们最好别让他学这么多杂乱无章的东西。什么都学的下场，就是什么都学不好。”
“卫姑娘，这是墨家的私事，你似乎没有立场干涉。”高渐离淡淡道。
“说的不错，我无权干涉。但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顿了顿，我又道，“你们之前插手我们鬼谷派的事，是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
他们坚持要教给天明拳法，铸剑术和琴棋书画……还有七国的文字-_-||嬴政统一文字减少了学生的压力，现在他们竟然还教那些已经废弃了的文字，真是蛋疼。
天明被折腾的够呛，一连几天都没睡好。我也只能嘴上替他刺刺墨家的那帮人，但……我也确实没有立场。
不多久，天明便因往火上泼水而泄露了行踪，听着少羽的指责，他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谁干的？！”闻讯赶来的墨家众人以大铁锤为首都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是我干的，刚才起火了。”我在天明之前回答道，“怎么了吗？”
“起火了必须用土把火压灭，绝不可以用水灭火。这是行走江湖的人在野外扎营，应该了解的最简单的道理。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你？！”
“脑子有是有，不过没放这方面。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能怎么样？杀了我还是怎么的？”
“现在的局势这么险恶，这么多人的安危，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我看你八成就是卫庄那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放在墨家的奸细！”
“你tm再说他一句试试！”
我一脚踹碎了大铁锤旁边的马车，马儿受惊，一股脑往前冲，几个墨家弟子都没能拦住。
“燕丹已死，就你大铁锤几个，还入不了卫庄的眼。他还犯不着处心积虑留卧底在你们身边，别往自己的黑脸上贴金。”
“大铁锤，别说了，兄弟们都看着呢。”
高渐离寻思着秦军顺着黑烟很快就会赶来，应该要及时疏散人员，加快逃亡的速度。
大铁锤恨恨地看着我，咬牙切齿。我则是歪着脑袋得意地朝他吹了声口哨。
视线在与不远处的盖聂交汇时，我……好吧，答应他要好好和墨家相处的，结果又食言了。
我拍了拍天明的脑袋，轻声道：“天明，以后遇到事就说是我做的，让我来对付墨家的顽固分子，我不会吃亏的。”
“明明是我做的，为什么要说是大姐头做的？！”天明甩开我的手，一溜烟跑远了。
……他好像伤心了。
我与少羽对视一眼，还是追了上去。只不过，不追不知道，一追简直气的要死。
墨家的那帮顽固分子，又在开第二届三个代表大会了。
大铁锤那令人讨厌的声音如同炸雷：“我想来想去，实在想不通，怎么会选这个小毛孩来做巨子呢？！你们怎么都不说话，难道你们都觉得这样很好啊？照这样下去，墨家还不得散伙啊？！”
“散伙就散伙，你们以为天明想当什么劳什子的墨家巨子吗？！”
――盖聂，就当我从来没对你承诺过。
――我注定，和这帮人无法共存。
“墨家巨子是有钱还是有名？穷的叮当响，现在又被嬴政通缉，跟过街老鼠似的，你们以为别人眼巴巴地盼着要当墨家巨子吗？这位置是燕丹扣在天明头上……好吧，传给天明的。”
盗跖无奈道：“卫姑娘说话不用如此刻薄，做出这个决定的人偏偏是我们墨家最尊敬、很少判断出错的巨子，所以，我在想他这么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你错了，这是他唯一做对的一件事。而他在这之前，一直在判断出错。”我瞪着大铁锤，恶狠狠道，“我说错了吗？他刺秦成功了吗？还不是枉送了天明父母的生命。他保卫机关城成功了吗？还不是死在了阴阳家的六魂恐咒之下。他做出的正确决定也就一个，那就是让天明当墨家巨子。”
“不服是吧？大铁锤，我问你，你有文化吗？你恐怕大字不识一个吧。你武功高强吗？连我十剑都接不了吧。你觉得天明不配当墨家巨子，那你有资格说他吗？”
……就好像燕丹说嬴政没资格当皇帝一样，令人笑得停不下来。
“别理她，大铁锤，这一次，我们不能服从巨子的安排，应该启用天制。”
大铁锤点头狂赞道：“对，徐夫子说得对，用天制。”
……一群冥顽不化的蠢货。
“天明！”
糟了，他竟然跑过来了。
“你们在说我坏话，还欺负大姐头！”
……天明，我这样子，他们能欺负到我？！
不要脑补啊喂！
高渐离解释道：“我们没有说你的坏话，大家只是在讨论……”
天明愤愤道：“你们说了，我听见了！哼，你们都嫌弃我，看不起我！”
大铁锤反问道：“那你有没有做什么让人看得起的事情啊？”
“我本来就顶天立地，才不要你们看得起，你们在背后商量害我，你们……你们都是阴险的小人！！！”
“那你就是一个废物！”
“铛――”
是一把剑打落掉另一把剑的声音。
我回过头，看到了一脸沉静的盖聂。
他出手打掉了我的剑。
“师哥，你用百步飞剑对付我？就为了一个大铁锤？”我指了指胸口，恨恨道，“那你往这儿来啊，我绝对不会躲开。”
“卫央，不要胡闹。这是墨家的事。”
“可这也是天明的事！”我愤怒地推开盖聂，指着墨家的人骂道，“他们都是一群忘恩负义之徒，天明救了他们，他们却这样对待他，说什么墨家巨子要有力挽狂澜的本事，他们没有想过靠自己的能力，而是把所有的事都扔给别人，这种无能的人，从心里就无能的人，放在流沙根本就活不下去好吗？你的梦我无权干涉，但是我笑话他们，你也无权干涉。”
盖聂不再说话，捡起地上的剑就走了。
――渊虹已断，他暂时没有别的剑，刚才那把，是他拿的别人的剑。
――他为了救大铁锤，居然用了别人的剑。
我捡起欺霜，往另一个相反的方向走去。
走了两步，我停了下来，淡淡道：“天明，别放弃墨家巨子的位置，这本来就归你所有。他们没资格审判你，墨眉在手，你大可以叫他们全部滚出墨家。”
“你们几个若是再敢欺负天明，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们墨家一只蝼蚁都存不下。”
“大铁锤，我等着看你被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的一天。会有那么一天的，而且也不远了。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后来，苍天没饶过墨家，没饶过儒家，纵横，阴阳家，流沙和罗网，同样，它也没饶过我。
潮起潮落，月自盈缺。
苍天从来没有饶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