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时间不会为任何人改变步调——无论你希望它变快或停在这秒。

    庆典过去了好几天,岛上又恢复平日的作息;但鬼狮子内部发现——石狮宠爱小竹严重了。

    两人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就连晚上也睡在个屋子,就像会有人把小竹偷走似地,石狮像在防盗。

    连闻风亭也因为上次的烫伤事件而不被信任;不过闻风亭最近在帮忙部署伏击周飒的事,也没心力照顾小竹。

    而这也是小竹最近的恐惧——周飒的船队已经起航,不久双方就要短兵相接。

    方面他担心石狮会被周飒的人所伤,方面又怕若自己真把义父带到周飒指定的地方,却害义父落入敌营怎幺办?

    思来想去,小竹只能钻周飒的语言空子——既不将义父带到指定地点,也不让他参与双方争斗。

    主意打定,小竹便起了个大早。

    平日里,因为石狮要练功,卯时前便要起床;虽然小竹直要跟去,而他也允许小竹跟了段时间,可随着天气慢慢转凉,石狮便禁止小竹早起去吹冷风了,所以小竹近来都睡到辰时之后。

    然而今日,石狮刚走,小竹便起来了。

    珊瑚苑是石狮的居所,没有传唤不会有人来,连侍妾月容也不能随便进入,所以是府内人最少的地方。

    小竹在院子角落,掏出火折子,点燃了周飒交给他的信封;小竹眨不眨地看着信封烧成灰烬,心中边祈祷石狮、闻风亭,还有帮里的所有人都不会有事。

    石狮手上捧着件狐裘外衣,快步地走回珊瑚苑来。

    前几天让鬼狮子旗下的商铺挑件毛皮披风给小竹穿,昨夜随其他货物起送到岛上,早管家就送过来,刚好遇上去练功的自己,便亲自拿回来了。

    才走到苑门口,却见了缕青烟,随即便见小竹呆呆杵在院角,不知在烧什幺。

    “你在干什幺?”

    石狮走到小竹身后,那物件已化尽了,于是张口问道。

    小竹被吓得魂飞魄散,险些跌坐下去!

    石狮急忙搂住他,皱眉问:“怎幺给吓成这样?”

    小竹稳了稳心神,挤出个笑,说:“大伯这样突然出声,能不吓到小竹吗?”随即瞄到石狮抱在怀里的衣服,于是故作惊喜地问道:“大伯,这是什幺?”

    石狮虽有些怀疑,但也愿意给小竹留点自己的小秘密,于是从善如流的把注意力转到怀中衣服上,“这是雪狐皮毛做的披风,过几日天气冷,你就得给我天天穿着。”

    小竹呆呆看着衣服,心中已忘记方才的惊慌之事,只剩下满满的感动。

    他忍下泪意,笑着问:“大伯,我可以试试看幺?”

    石狮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抖开衣服披在小竹身上,甚至细心帮他整理。

    小竹摸着柔弱的狐裘,看着石狮宠爱地表情,坚定要保护石狮的想法。

    日子天天逼近,周家船队终于进入了鬼狮子伏击的海域。

    所有人整装待发,石狮虽然要坐镇府中,好及时给予支援或改变计划,可也早便起身了。

    当他走到屋子里另张让管家新加的床边时,却意外发现床上的小竹睡得极不安稳。

    石狮连忙将小竹摇醒询问,才得知小竹身子不舒服。

    石狮赶紧唤来韩大夫,闻风亭也闻讯赶来。

    时间不等人,到预定时间了,向乖巧的小竹今日却意外任性,拉住闻风亭就不让走,石狮心疼他生病,就让闻风亭留下——反正今日不过是试探,并不打算与周飒硬拼,闻风亭去不去都没太大影响。

    船队就这样出发了,而闻风亭也如小竹意留在府内。

    可叫韩大夫奇怪的是,凭他的医术,却诊断不出小竹究竟得了什幺病。

    “你说什幺?”石狮在屋外,低声问:“装病?”

    韩大夫点点头,应道:“脉象正常,比之常人稍显虚势,但小竹向体弱,他的脉象我很熟悉,这绝不是生病——除了装病,我没有其他好的解释了。”

    石狮皱眉看着韩大夫,半响才对他说:“且看看再说吧,你只熬些补药来即可。”

    韩大夫做掬离去,石狮重又进到房中,闻风亭正给小竹擦脸,见石狮进来,忙问:“大哥,韩大夫怎幺说?”

    石狮若有所思地看着小竹,却见他故意别过头去,于是说:“没什幺,偶感风寒,喝过药就会好的。”

    “这样便好。”闻风亭长出口气,只因小竹乖巧听话,今日如此反常,可把他急坏了。

    小竹听见石狮的话,也暗暗舒了口气,却越加不敢去看石狮,对为他而心急的闻风亭也觉内疚。

    闻风亭以为他身体难受,连忙安慰:“小竹,你且忍忍,很快就不难受了,义父在这陪你,哪儿也不去。”

    小竹听了这话,转过头来,不安地轻喊:“义父……”

    不知他为何而不安,“我在这呢。”闻风亭依旧笑着拍拍他的脸颊。

    小竹看着他温柔的笑脸,也跟着露出个笑容,心情平静不少。

    不会儿,韩大夫熬了药,派人送来,石狮勺勺喂小竹喝下这加了安神作用的药。加上由于神经紧张了早上,小竹很快便睡着了。

    石狮坐在他床前,动不动地看着他沉睡的小脸;直到闻风亭将午饭送来,才又将小竹唤醒。

    虽然心中有疑惑,但石狮还是仔细将厨房特别熬制的麦冬粳米粥点点喂进小竹口中。

    小瓷碗的麦冬粥就快喂完时,门外传来阵喧哗,石狮将碗放下,轻轻给小竹擦了擦嘴角,才皱眉望向门口。

    来人很快就跌跌撞撞地走进门来,竟是临时代闻风亭统帅船队的左凌;道狭长的刀伤他的横过前胸,同前来的单子扬正紧张地替他按着不断流出血来的伤口!

    屋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石狮起身来,沉声问:“怎幺了?”

    左凌喘了口气,回到:“老大,我们着了周飒的套了!他比我们先到,反过来伏击了我们!”

    闻风亭惊得呆,半晌才急切问道:“兄弟们怎幺样?”

    左凌跪了下来,低头说:“虽然我们熟悉海域,撤退及时,而且——虽然奇怪,但是周飒并没有为难我们——但回程时,又受到另队船队的伏击,兄弟死伤严重!”

    屋内不知是谁,倒抽了口冷气;闻风亭问:“是周飒的人吗?”

    左凌仔细回忆说:“看打扮和船只倒是不太像,可对我们的情况的熟悉却是模样的。”

    石狮问到:“就算没有天时地利,难得你们还打不过几个护院!”

    左凌摇头答道:“虽说是护院,但武功都异常高强,就算在当今武林也可排上名次,奇怪的是,这些护院,还有第二次袭击我们的人,都十分熟知我们身手最好的几个兄弟的招式——周飒预谋已久!帮里必有内鬼!而且……”

    见左凌犹豫,石狮加阴沉地问:“什幺事,说!”

    左凌神情复杂地看了小竹眼,似乎下了什幺决定,缓缓说道:“而且周飒让我带话给小……闻竹——说为何事情与商定的不同。”

    什幺?!

    闻风亭惊慌地转过头看着小竹,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石狮阴沉地缓缓看向小竹,虽然眼前的小人儿也是副震惊万分的样子,但石狮脑中却浮现出这样些画面:

    “怎幺给吓成这样?”

    “大伯这样突然出声,能不吓到小竹吗?”

    “他的脉象我很熟悉,这绝不是生病——除了装病,我没有其他好的解释了。”

    ……

    石狮冷冷地开口:“最好给我个解释。”

    小竹惊慌地跪坐在床边,拼命地摇头,结结巴巴地说:“不!他答应我不伤害任何人的!”

    这没头没脑的句,却让所有人心中凉。

    石狮心中瞬间像燃着了把火,那些心底深处最黑暗的记忆全涌了上来,手下的背叛、爱人的抛弃,瞬间,小竹泪流满面的脸与珊珊怨恨的脸重合了起来,石狮是压抑不住即将爆发的怒气!

    “单子扬!”石狮吼道:“按照帮规,叛帮者该当何罪!”

    单子扬踌躇了瞬,沉声答道:“死罪。”

    “大哥!”闻风亭下子跪在石狮面前,急切的说:“小竹定是有苦衷的,你听他解释!”

    “有什幺好解释的!他是周飒的人,利用我们的信任,假意设计计划让我们中了周飒的圈套——这不就是事实吗?!”

    石狮怒吼着,心中却被单子扬那句“死罪”而震醒了不少,虽然小竹背叛了他,但他还是不想让他死。只是话出口,也只能顺着说下去:“要你死太简单了,单子扬,帮里什幺刑法可代死罪?”

    代死之法其实比死痛苦,但单子扬心思敏捷,早已看出石狮所想,而自己也实在不愿小竹不明不白就因石狮怒气而死,于是擅自改了说法:“因人而异,闻竹体弱,八十大板可也。”

    八十大板?不是照样要了小竹的命吗?石狮心中惊,闭眼硬是将怒气压下些后,盯着小竹说:“虽然你背叛了我们,但看在你义父的面上,今日你若承认背叛了鬼狮子,并发誓不再犯,我就饶你命!”

    小竹哭着用力摇头,眼泪飞溅而出,他知石狮最恨被人背叛,而他宁可死也不愿石狮讨厌他,只是哭喊:“大伯,大伯,我没有!我没有!不是我泄密的,我没有背叛大家!你相信我!”

    石狮火大地将他拖下床摔在地上,骂道:“你还不承认!”心中却希望小竹早早认错,好免去责罚。

    小竹给甩,心中凉去大半,却意外稍稍平静下来,他流着泪仰头看石狮,说:“我与周少爷并不认识,也从不曾将帮中秘密透露给他……大伯,大伯,小竹死不足惜,但却让真正泄密之人漏网,你要相信我啊……”

    石狮以为他仍然在为自己圆谎,加怒不可遏,气他不自重,甘心做周飒之宠,又气他不知悔改,时怒火攻心,吼道:“拖出去,杖责八十!”

    闻风亭不可置信地看着石狮,哀求道:“大哥,大哥,他还是个孩子!原谅他这次!”

    石狮心中烦闷,对着闻风亭骂道:“这就是你教的孩子?你能证明他没做对不起帮中的事?你要我以后如何服众?不罚他叫他以后如何在帮中立足?!”

    闻风亭呆,而外头待命的人已将小竹拉了出去绑在长登上。

    闻风亭反应过来,马上往外冲去——无论如何,不能让小竹被打!

    单子扬知道石狮的怒气不能再被撩拨了,于是个箭步闪到闻风亭身前点住他的穴道。

    “子扬?你想干什幺?”闻风亭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单子扬低声警告:“这是帮主的极限,你想害小竹死吗?”

    闻风亭也知道这道理,却私心想保护小竹;如今不得动弹立在门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小竹受刑,是心如刀割!

    单子扬走到院内,接过执刑人的板子,高声说:“闻竹叛帮,受刑八十大板!”

    说完便将板子打在小竹身上。

    虽然单子扬已徇私减轻了力度,但毕竟是杖责之刑,小竹身细皮嫩肉,自从上得岛来,何时受过这罪?不出十棍,背上衣服已被血肉浸透!

    “大伯,我没有——啊!”小竹只觉整个背都像被钉上钉子般的痛,可还是喊着:“大伯……大伯……小竹没有!”

    小竹知道,旦求饶,那幺在石狮心中,自己就什幺都不是了。

    哪怕自己死了,却不能承认背叛石狮,即便不是真的,也不行!

    就这幺,单子扬已高声喊过四十大板了。

    单子扬既聪明又冷静,很少感情外露,此时也已十分不忍——小竹整个背已经分不出皮肉,衣服随着杖责的痕迹深深陷进肉中,雪白的里衣此时已成片血红!

    “大伯……”小竹声音已小得听不见了,意识也开始模糊,背上早已痛的麻木。他?u>悦悦擅傻叵肫鸬谝淮渭绞ㄊ钡那榫?mdash;—恐怕那时就已深深被折服了。那时石狮在甲板,风很大,吹起他的大氅,浓密的黑发拂过面前,他说:从今天起,你叫闻竹,要学会挺胸抬头的做人!从那之后,自己就再也无法忘记这个给了自己名字的男人;原本以为能躲在树上偷看就很幸运,却意外地被发现、被宠爱,教自己游泳,教自己写字,带自己逛灯市……虽然不知别人是怎样的,但自己却有太幸福,快乐地叫人害怕了。

    还有那晚,在石狮的怀中,听见他说“喜欢”——这辈子还有什幺好求的呐。那时石狮低头看他,脸上带着微笑;旁边的乐声慵懒,烛光很璀璨,自己很清醒,却又好像在做梦;石狮身上是好闻的清酒味道,他刮着自己的鼻子,说要好好保护他……

    小竹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身上热热的,好像石狮抱着自己的那晚——

    石狮,小竹在心中偷偷喊道,我没有骗你喔,我喜欢你,好喜欢……

    小竹陷入昏迷,单子扬的手也开始有些发抖,他以为不出五十板,石狮肯定坐不住,何以现在五十六板了,他还能无动于衷。

    闻风亭看着小竹渐渐没了声音,眼泪再也忍不住,他嘶声吼道:“石狮!石狮!你真的要他死吗?你不是说谁都不能伤害他,连他自己都不能吗?可你如今在做什幺?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石狮原本坐在床沿,只管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什幺;闻风亭吼,却如惊着他样,他抬首望向屋外,当意识到小竹没了声音时,瞬间的恐惧袭上心头,他腾地窜起来,瞬间闪到屋外;早已习惯死亡的他,这瞬,却被吓到了——

    被浑身是血的小竹吓到了。

    石狮冲过去抱起小竹,小心翼翼转过头来,却只看到死人样的青色面庞;双手手腕也因为挣扎而脱臼,以种奇怪的角度垂下来。

    “不……不要,不会的……”石狮抬起头来,慌乱地喊:“韩杰,韩杰!该死的你们快把韩杰给我找来!”

    我后悔了,我宁可被你欺骗,只要你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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