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人们口中的神医黎子轩,一直眼神黯然地盯着,前面那对手牵手走着的甜蜜情人,他就是有心想少看几眼,可他的眼睛都做不到。

    几人有惊无险地回了迎来客栈。

    那掌柜一见几人归来,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着他们,发现他们没有受伤之后,才放下心来。

    他上前几步,在唐逸清几人面前站定,语气恳切地说:“几位客官,如果无事,还是尽快离开此地吧。那许府是这镇上最有权势的人家,家奴凶犬无数。今日你们虽能脱险,不过强龙难压地头蛇,只怕他们夜里使阴招。小店是小本经营,只怕只怕……。对不住诸位,老朽在此向几位道歉,这房钱我就不收诸位的了,请诸位趁着天色尚早,尽快离开吧。”

    说完,掌柜也不好意思再看几人,转身打算吩咐小二结账。

    楚玉没想到,这掌柜竟然会如此好心。虽然,他赶她们离开,可也是担心因为她们惹来祸患,而令他蒙受损失。

    她们还能离开这里,那掌柜只怕就要受到无妄之灾了。

    如此情形,他还能不收她们房钱,这样的生意人太难得了。

    楚玉放开唐逸清紧握着的手,拉住掌柜的衣袖,微笑着说:“掌柜的,你不要担心。那许恶霸不会再来闹事的。就算真的会有损失,我们也会一力赔付的。这许镇山清水秀的,我还打算好好游玩一番,可能要多住几天再走了。”

    掌柜一听,有些着急了,他说:“姑娘,不是老朽不想招待于你,只是,那许…”

    不及掌柜说完,黎挽香也上来帮腔:“老人家,你不要怕!真的!那恶霸都被我们打跑了,再不敢来了!我肚子快饿死了,你能让人赶紧帮我们做些好吃的么?”

    掌柜看这几人个个面貌不凡,自己如此劝说,他们既不领情,必是有大本事的人。

    既如此,罢了罢了,他也就不操这份心了。他们既然说了,真有损失会一力承担,那他便照他们的吩咐行事了。

    掌柜转身往后厨走去,楚玉又急急喊住他,言说今日的饭菜,再不要放辣椒了,这才催促着他赶紧去准备。

    掌柜听楚玉如此吩咐,也想起昨晚之事,便一口应下,自去吩咐准备。

    黎子轩觉得,自己的心脏,在楚玉的面前,跳动得太不正常了。

    黯然的时候,心脉恨不得不再跳动了;高兴的时候,心跳的速度却极快极快,就如此刻。

    玉儿她竟然还想着自己不能吃辣,特特吩咐厨房不要做辣菜呢。

    美得冒泡的黎子轩,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楚玉已经大喇喇地找了张桌子,拉着黎挽香坐下了。

    她双手拄着自己的脸,左右摇晃着脑袋,看相邻几桌的客人,都吃些什么菜式。

    唐逸清看她嘴馋的样子,失笑摇头:“玉儿,这里是小镇,没有什么好的吃食,等我们到了京都,我请你吃好吃的。”说完之后,唐逸清愣住了。

    是啊,他这是要带着玉儿去京都找二师弟的,去了京都,二师弟的王府连御厨都有,还用得着自己再来请她吃好吃的吗?

    “京都,你们要去京都?为什么去京都啊?”黎挽香闻言,连忙问出了黎子轩心中的问题,他也坐在桌边,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楚玉。

    “哦,去京都啊,找我师兄啊!”

    “你师兄不是在你身边吗?”

    “找我另一个师兄。”

    “哦!找他干嘛啊?”

    “找他,找他,找他……”

    “找他干嘛?玉儿妹妹,你倒是说啊!”

    “哎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找他!你问我,我问谁啊?”

    “哦,玉儿妹妹,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要问的,我忘了,你失忆了……。”

    唐逸清见桌上的气氛有些僵,旁边的玉儿低头玩着筷子,黎挽香也咬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转头对着坐在对面的黎子轩说:“黎兄,忘了告诉你,我此行,是要带着玉儿上京都,见我师弟的。玉儿她在失忆之前,跟我师弟比较亲近,我想带她去见见,以前熟悉的人,看是否能触动她的记忆,让她恢复从前的记忆。这些记忆,于她来说,非常重要。”

    说到后来,唐逸清语气郑重,也不知是想要告诉他人这个事实,还是想说服自己去面对现实。

    黎子轩也不知,自己此刻是个什么心情了,原以为唐逸清是玉儿的爱人,却不想,她的心上人,竟然另有其人。

    能令让她失忆之后,还觉得非常重要的人,必是失忆之前,刻在心底的爱人吧。

    难怪!

    难怪唐逸清的脸上,会现出那种求而不得的表情,也难怪玉儿对着唐逸清时,时而高兴时而沉默,而她的脸上,为何总会露出迷茫无奈的表情,这一切都有了答案。

    唐逸清话落后,桌子上顿时陷入了一片静默之中。

    楚玉觉得坐在这里有些压抑,正准备要把手上的筷子扔了回房时,掌柜和小二已经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过来了。

    楚玉端起碗就开始低头猛吃,也没管其他人的反应。

    唐逸清紧跟着,拿起筷子做每顿饭必做之事,帮楚玉夹菜,剔骨头剔鱼刺。

    黎挽香也夹了一筷子菜给楚玉,楚玉把夹进碗中的菜一一吃了。

    “明知没有结果,还是及时打住吧。”黎子轩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也不用去凑那个热闹了,他自己端着碗默默地吃着。

    这一次,没有再发生什么突发状况,一顿饭很快吃完了,众人各自回房歇息。

    下午的时候,楚玉不愿意出门,借口累了,缩在房里补眠。

    隔壁黎子轩的房间有人敲门,说是许府的家奴,有请神医替他们的少爷治伤,一见神医竟是伤他们少爷的人,什么话都不敢说,屁滚尿流地回去了。

    中间,唐逸清出去了一趟,给楚玉买了些零嘴吃食回来,送到楚玉的房间时,见楚玉面朝床里侧在睡觉,他站了一会儿,又帮楚玉把门关上出去了。

    其实,楚玉根本没有睡着,她也不是不想出去玩,只是,她是想自己独自出去玩,唐逸清整天跟着她,她还怎么实现周游天下的梦想啊。

    再说了,现在那个黎子轩师兄妹,也跟她们在一起,人太多了,她想溜走,不太容易啊。

    她才不要,去找什么二师兄呢。

    虽然,跟当朝的皇子攀上关系,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是,对于楚玉来说,这样的关系就是个大大的麻烦啊。

    既然,以前的楚玉爱慕那个二师兄,也不知道,那个二师兄是否也同样爱慕她。

    万一他们是相爱的两个小情人,那他见到了她,非要跟她成亲之类的话,那她岂不是刚从蝴蝶谷这个火坑出来,又进了什么皇子府那个狼窝?

    楚玉睁着眼睛看着床顶,嘴里轻喃着:“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是的,楚玉,不要犹豫了,你还敢相信爱情吗?好不容易有了这重活一世的机会,多么难得,好好去看看这个世界吧!做一只自由飞翔的鸟儿多好!”

    下定决心之后,楚玉在心中盘算着,先要跟黎子轩师兄妹分开,然后找机会支开唐逸清,她再脱身的话,应该就简单了。

    既然唐逸清打算带她去京都,京都在东虢国的北边,那她可以去南边的梁城啊。

    他肯定会以为,她和他走散了,认定她会继续去京都,找那个二师兄的,他定然万万想不到,她的真实目的,其实是想甩掉他!

    “嘻嘻嘻,自由,我就要来了!对不起了,唐逸清!虽然这么做不太厚道,不过,等本姑娘游历一番之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回来看你的。”楚玉在床上兴奋得翻来滚去。

    一会儿之后,她终于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她又轻喃道:“到那时,如果你能明白,你心中喜欢的不是楚玉,而是我单洁的话,我或许会给自己和你一个机会吧,在这个世界,找一个可以携手一生的人,重新开始。只是现在,我做不到相信爱情了。”

    说完之后,楚玉的心里真是无限惆怅。

    当天晚上,楚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口询问起唐逸清,关于京都的风景特产之类的问题,又适时地表现出,她对天子脚下的京都,有着极其浓厚的兴趣。

    她故意忽略掉了,唐逸清僵硬的表情和他眼底的伤痛。

    果然,唐逸清听完后,沉默了片刻,对她说他们会尽快启程,去往京都。他将带她,去看她想看的风景,去吃她想吃的美食。

    黎子轩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同楚玉他们分开,可是,唐逸清都已经提到具体的日期了,看来,他们是早有自己的打算。

    他只得说,让唐逸清有事可以先行离开,而他和师妹还要继续行走江湖,虽然,他们没有具体的目的地,但暂时没有离开许镇的打算。因为他想,等小九的妹妹柳儿的病情稳定了,再作打算。

    说到柳儿的病情,自然就提到了同样是失忆的楚玉。

    楚玉立刻表现出抵触的情绪,表示自己不想,被人当作小白鼠作实验,黎子轩既没有成功助人恢复记忆的病例,她是不会接受他的治疗的。

    黎子轩见楚玉不愿接受自己的当面治疗,便退一步要求:替楚玉诊脉开方,可是,楚玉哪里会同意。

    那苦苦的药汁,她早就喝够了,她又不是真的失忆,吃饱了撑着才会没病还要去喝药呢。

    楚玉坚决反对,可是,众人一致否决了她,她的反对无效。

    唐逸清这次没有顺着楚玉,而是坚持请黎子轩帮她,诊了脉开了药方,细细地问过各种注意事项之后,还对黎子轩千恩万谢,并留下大笔诊金。

    黎子轩当然不肯收下唐逸清给的诊金了,为楚玉治病,他高兴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收取诊金呢。

    可唐逸清说了,之前黎子轩对楚玉都有救命之恩,此时,若再不收下诊金,自己无论如何都会良心不安的。

    最后,是楚玉一句:“如果你们不收诊金,那我也不喝药好了。”

    双方愣征之际,黎挽香站了出来,说既是楚玉的诊金,大家都是为了她能恢复健康,如果她都不喝药了,还怎么治病呢,这才让黎子轩收下了唐逸清给出的一半诊金。

    具体数目多少,楚玉是不知道的,她还不会看银票,也不知那一沓银票到底是多少数额。

    楚玉巴不得两路人马赶紧分开,现下,见双方达成一致意见了,离她的自由生活又迈进了一大步,她的脸上,不由露出十分舒心的笑容。

    只是,这笑容落在不同人的眼中,感受亦是不一样的。

    唐逸清和黎子轩以为,楚玉急着要去见她的二师兄,他们俩都暗自神伤呢。

    黎挽香却以为,楚玉是故意强迫他们收下诊金而高兴。

    早前,楚玉就知道,她和师兄身上所带的银钱不多了。她暗暗在心里决定,既然楚玉这么讲义气,又是自己的好妹妹,等她回到黎族之时,一定会派人将诊金的双倍银钱送还楚玉,还要多多地赠送给楚玉各种礼物。

    第二天,楚玉几人又去看望了小九一家,并送去了一些日常物品。

    因是,楚玉昨日看到柳儿和老婆婆,还穿着比较破旧的冬日衣裳。那茅草屋一贫如洗的,也没看到其他的衣物,眼见着春暖花开,天气也会越来越热了。

    所以,楚玉一大早,就拉着黎挽香一起上街,替小九几人选购了些春夏穿的薄衣。

    衣料虽不大好,但是贵在舒服透气,对于小九一家来说,已是非常非常难得了。

    老婆婆见此,对着楚玉谢了又谢,看不见的眼睛里直泛泪水,嘴里不停地说楚玉是活菩萨,好心必会有福报的。

    在现代的时候,楚玉也时常会和易枫一起,帮福利院的孤寡老人募捐的,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她直说婆婆不要客气,只是力所能及而已。

    此举,倒让一边一直盯着她看的小九,眼神浮动,微微动容。

    下午,楚玉几人在许镇周边转了转,早早地回了客栈,楚玉是想养好精神,准备出溜大业。

    唐逸清以为楚玉累了,便也让她自去歇息,自己却去了镇上,准备车马食宿用品。

    从现在开始,去往京都的路途是官道,不用再像之前穿越密林那般辛苦,他也想尽己所能地,为楚玉安排舒适的旅程。

    晚上,唐逸清让厨房做了些特色饭菜送到了房间,打算借此机会,向黎子轩稍稍表达一下,自己的谢意,黎子轩带着黎挽香欣然前往。

    席间,黎挽香不停地叙说自己的不舍之情,让楚玉一定要找出时间去黎族来玩。

    楚玉听着非常动容,她没想到黎挽香,是真的在把自己,当好姐妹一样看待,所以,她也当场答应,自己一定会去黎族看望她的。

    黎子轩之前还是有些强颜欢笑的,待听到楚玉说会来黎族,虽然没有说要来看望自己,可是,她来看挽香的话,便也是来看自己了。这么想着,才又露出真心的笑颜来。

    总的来说,这一顿饭,吃得是宾主尽欢。

    席后,黎子轩又细细叮嘱楚玉,有关她病情的恢复事项,并对唐逸清和楚玉言说,如果有紧急情况,让他们联系黎族产业下的医馆,自会有人尽快联系到他。

    黎子轩还把身上佩带的,一块拇指般大小的暖玉,取了下来,送给楚玉。

    楚玉当然不肯收下,唐逸清也在一旁推脱。

    黎子轩言说,因为楚玉是他遇到的第一个失忆症患者,而他既然被人称为神医,如连失忆都治不好,枉为医者。

    此次,他必会全力治疗她的病情,可因情况特殊无法当面对症治疗,只能尽可能多的知道她的症状,希望她能多向自己传递病情,他好根据知道的病情来调整药方。

    这个暖玉便是信物,那些医馆见到它,便会第一时间,将她的情况反馈给他知晓。

    如此说来,唐逸清也不好再推脱了,他自是希望楚玉能尽早恢复健康的。

    楚玉呢,却是愈加不想要了,她知道自己没有失忆,更不想天天被人试验吃各种苦药,此时哪里肯收。

    最后,三人对一人,楚玉不想收,也只能收下了。

    握着手里莹白剔透的暖玉,楚玉虽不懂暖玉的行情,可也知道,这一看就不是凡品,暗自臆想着,说不定可以在她落魄的时候拿来典当,肯定能值不少钱。

    如果黎子轩知道楚玉心里的打算,恐怕会心痛得无以复加吧,那块玉的价值,远远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楚玉想到即将要实施的计划,一夜兴奋得在床上不停地辗转反侧着,因此,第二天出发的时候,她颇为困顿,因而没有注意到,唐逸清和黎子轩,几乎如同她一般模样的眼睑。

    黎挽香和黎子轩轮番上前,细细地告别叮嘱之后,唐逸清才让车夫驾起马车,向京都缓缓出发。

    “玉儿妹妹,你千万记得要来看我啊!”远远地,黎挽香还在不停地向着楚玉的马车挥手。

    黎子轩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眼睛却一直在盯着楚玉看,仿佛想把楚玉的样貌深深地印在脑海中一般。

    这如昙花一现的美丽邂逅,佳人无意间触动了他平静了十九年的心弦,却又迅速离去了,不知何时能再相见。

    但愿,她能尽快使用那块暖玉,联络自己,让他尽快得知她的消息。

    “再见,再见了!”楚玉向车厢外伸出手,使劲地挥了挥。

    马车转过弯道,终于看不见黎挽香的身影了,楚玉这才放下车帘,转过身体,背靠着车厢,闭上眼睛,打算补眠。

    谁知,刚闭上眼睛,楚玉便感到,一双宽厚的大手,扶住了她的肩膀,顺势把她拉到了一个温暖的胸膛里。

    楚玉睁开眼睛,刚要动弹,就对上了一双如星空般浩淼深邃的眼睛,他的嘴巴微动,好听的磁性嗓音柔和地响起:“玉儿,听车夫说这一段路不太平坦,马车行走其上,怕是有些颠簸,我抱着你,你安心睡吧。”

    楚玉抿了抿唇,垂下眼睑,在唐逸清的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便闭上了眼睛。

    既然有人愿意当免费的移动床铺兼抱枕,看着这么舒服暖和的份上,她就让他抱吧,反正不是第一次被他抱,估计也可能是最后几次抱着他了。

    哎,她都被他养懒了,以后上哪儿找这么好又这么舒适的抱枕啊。

    呸呸呸,不能心软,不能舍不得,再好,都不是自己的。

    想要抱枕,赶明儿自己多做几个,唐逸清他,还不是自己的抱枕。

    楚玉在胡思乱想之中,很快进入了梦乡。

    原本抬头看着窗外的唐逸清,听到怀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这才转过头来,眼神柔和地看着怀中睡得香甜的佳人。

    只见,那张红润的小嘴呼出温热的气息,穿过胸前的衣襟,仿佛透过了他身体的毛孔,吹进了他的心房里。

    而那湿湿的热热的触感,恰如记忆中,那张小嘴在他口中的感觉。

    唐逸清低下头颅,轻轻地贴在那张小嘴上,正打算深深地吻进去,又想起此次去往的是京都,玉儿是要去见她的心上人,自己这般实在非君子所为。

    想要放开,唐逸清却又舍不得那甜蜜的感触,就这么一直静静地贴着,没有进一步地动作。

    楚玉无意识地嘤咛了一声,吓得唐逸清瞬间放开了嘴唇上的动作,抬头紧张地直视着前方。

    听了半天,发现怀中人没有其他的声响,这才又看向楚玉,见她带着甜甜的笑容,继续睡着,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梦里有他,还是她心心念念的二师兄呢?

    唐逸清背靠着车厢,昨夜一宿没睡,不断地思考着自己和楚玉的未来,始终无果,又想起前天碰到的那群人,他的心情一直无法平静。

    前天下午,唐逸清独自去街上打听车马行,打算租架马车去京都,一群穿着打扮十分奇特的人找上了他,并给他看了他师父的亲笔信函。

    信函上说,师父他已经去了一趟西南的唐门,发现他的身世,确实跟那唐门有关。他极有可能,是唐门前门主唐清骁的儿子。

    唐门的现任门主,是位妇人,却是唐骁的妻子木逸婉。

    十几年前,唐门发生了一场非常大的叛乱,唐清骁在那场叛乱中被人暗算,最后身死。他们当时年约五岁的独子,在忠仆地保护下出逃,不知生死。

    唐清骁的妻族——木族,亦是一方大族,待木逸婉从木族搬来救兵时,才发现夫死子散。

    她当下大恨,带领木族的救兵和效忠自己夫君的旧部下,一举歼灭了叛乱的首领,平息了这场动荡。可是,已经挽回不了自己夫君唐清骁的性命了。

    这十几年来,木逸婉始终抱着一丝希望,寻找失散的儿子,如果不是这个信念在支撑着她,恐怕她也早已撒手地下,去寻找她的夫君了。

    谁知,寻寻觅觅十几载,竟是一丝线索也没有得到,令得木逸婉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冷酷,看谁都像害了她夫君和儿子的凶手,因此残害了无数无辜的性命。

    同时,因她精神抑郁反复无常,她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干枯了,直到今天,几乎已经时日无多了。

    这封信上的时间显示,师父是在半年前写下的,不知为何,直到今日,这群人才找到自己。唐逸清已经不敢去细想,这半年时间来,那个时日无多的娘亲木逸婉,她是如何苦苦支撑着,度日如年地等待着他的归来。

    师父说,当年捡到他的时候,他的身旁有一个身中剧毒的仆人,衣着打扮跟普通农人无异。而唐逸清那时也是一副农家孩童的装扮,懵懵懂懂地坐在地上,睁着惊恐的眼睛看着师父,师父问他名字,他也不知道。

    师父找遍他的全身,只发现他的身上有一块孩童掌大的玉牌,上面刻着唐逸清三个字。师父猜测应是他的姓名,便一直唤他唐逸清。

    师父见那仆人如此装扮,又死象奇惨,猜测应是躲避仇家追杀,见唐逸清也已经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便想着等他长大后,再告知有关他的身世。

    十几年来,对于唐逸清的武功,师父的要求最是严格,他是希望,有朝一日,当唐逸清在面对仇敌的时候,能多一分胜算吧。

    以前的唐逸清,不知道师父为什么总那么严厉地要求自己练功,每每看到,那个原来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可爱小人儿楚玉,后来转而天天粘着最后进谷的二师弟时,他总会感到十分难过,现在,他是终于明白这其中的原因了。

    只是,时过境迁,自己拼命练习的武功,没有了太大的用途,母亲已经大仇得报了。而玉儿她,也终于离自己远去了,将要一辈子跟在二师弟的身后了。

    如果当时,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会怎么样?

    是会选择练功报仇,还是会选择陪着玉儿?

    若是他选了玉儿,始终陪着她,一起慢慢长大,那到了今天,玉儿的眼里心中,是不是都只有他?

    老天没有给他这个如果的机会,母亲此时在生死边缘挣扎着,等着他归来,如果他不赶紧回去的话,怕是会后悔一辈子吧。

    可是,如果现在赶回去了,是不是自己会彻底地失去玉儿,他和玉儿之间将会再无一丝机会?

    唐逸清的心里没有定论。可是,母亲等不得了,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把玉儿送到二师弟的身边,再赶回西南唐门。

    如果他和玉儿之间还有缘份,希望等他从西南回来的时候,玉儿能再度回到他的身边。

    唐逸清从不信奉神佛之类的,可是,这一刻,唐逸清却十分虔诚地祈祷着漫天的神佛,能让玉儿看清他心底的情意,就算恢复了记忆,也能同他在一起。

    虽然,这希望是那么的渺茫,可是,唐逸清仍是无比虔诚地祈祷着。

    一路快马加鞭,赶了五天,唐逸清带着楚玉才终于到了东虢国的京都——虢城。

    楚玉被那不断颠簸的马车快颠散架了,心里不停地抱怨着这非人的折磨。

    可是,当她看到唐逸清越来越沉默的样子,以及那愈来愈忧伤的眼神,还有那俊逸的面容上再也看不到半丝笑容了,楚玉的心,也微微地难过起来,原来打算半路找机会溜走的心态,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算了,随着他的心意去京都看看吧,反正自己打算游历天下,先去哪里都一样。

    随着离京都越近,沿路的风景也变得优美起来。

    遇到的行人越来越多,衣着打扮也光鲜富贵了许多,远不是,他们第一次在许镇时的所见,可以比拟的。

    楚玉见此,也不停地把脑袋伸出车窗外,好奇地看着,生活在这个朝代的各类人群,在心里揣测着他们所生活的阶层和地位。

    楚玉没有找话题同唐逸清说话,唐逸清心里矛盾煎熬着,也找不出理由同楚玉交谈,只是,眼神却是始终追随着她,想要将她的样貌,深深地携刻进自己的脑海里,在将要见不到她的时日里,可以时时忆起。

    终于不用面对那如有实质的视线了,楚玉下车的时候,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随即转身看着身前的这幢庄严的建筑——仲王府。

    只见,那如同电视剧中出现的一幕,就发生在她的眼前:青瓦红墙,大门紧闭,祥兽守门,悍将把关。

    唐逸清付完车夫银钱之后,将其打发走,转身便见到楚玉站在一边,两眼放光地盯着,那两个手握佩剑的守门兵士,一脸好奇地碎碎念着,也不知她到底在嘀咕些什么。

    唐逸清上前拉起楚玉的小手,紧紧地握在手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牵着她大步向仲王府的大门走去。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仲王府,岂是尔等随便擅闯的!快走!”

    两个兵士,立刻抽出佩剑,上前大声地喝斥着。

    其他两名士兵虽没有动,可是,也已抽出随身佩剑紧盯着唐逸清。

    唐逸清没有说话,转头看楚玉没有受到惊吓,才伸出另一只手自怀中摸出一个令牌,对着站在面前的两名兵士晃了晃。

    那两名兵士见到唐逸清的令牌后,互相对视一眼,赶紧把抽出的佩剑归鞘,其中一位走上前来,单膝跪下抱拳行礼道:“我等不知,阁下竟是我们王爷的师兄,日前王爷接到书信,已命我等时刻留意,如见令牌,即刻迎进府中。适才我等实因不知贵客身份,多有冒犯,请贵客多多海涵!我等冒犯了贵客,自会亲向王爷请罪。贵客,这边请!”

    说完,这名兵士便挥手让其他三名兵士继续守卫着,自己则带着唐逸清和楚玉往府里走去。

    唐逸清见这兵士不卑不亢的应答方式,心下暗赞二师弟御下有方,不郁之色便也散了几分,随口问道:“不知,你们王爷他现下可在府中,我有要事需要见他。”

    那位兵士听到问话,停下脚步,恭敬答道:“真是不巧,王爷日前有事外出,尚未归府。具体归府时间,可询问府里的周总管,我等实在不知。待我领了贵客去到梅园,自有人会通知总管来见二位贵客。请二位贵客跟着在下,这边请。”

    唐逸清听此,只得跟着往前走了。

    楚玉被唐逸清牵着,一路好奇地看着沿路的风景,嘴里不停地惊叹着,果然是皇家府邸啊。

    分花拂柳,假山池鱼,自是不必说,小桥回廊都快把她转晕了,更别说穿过了多少道拱门,经过了多少座庭院了。

    楚玉觉得,自己好像进了曾经去过的帝都故宫,又似到了风景优美的苏州园林,要威严有威严,要雅致有雅致。

    “二位贵客,这便到了梅园,里边请。”

    兵士站住,指着一处庭院的大门,对着唐逸清说道。

    由于唐逸清猛地站住,不断向身后张望的楚玉被迫着猛地顿住,身体由于惯性前倾,险些摔倒,唐逸清连忙伸出另一只手搂过她的身体,急急扶住。

    楚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唐逸清,嘴里说着:“刚刚光顾着看后面的景色去了,没注意到你停下来了。”

    那位兵士赶紧行礼道歉:“都是在下的错,在下没有事先提醒贵客,惊吓了贵客,请贵客原谅!”

    楚玉见那个兵士对着自己下跪行礼,赶紧跳到一边站着,连连摆手:“你不要跪了,我没有被吓到,你快起来吧!”这么点小事,就要下跪,太太太吓人了!

    唐逸清见此,对着兵士说:“你起来吧,我们这就进去了。”

    “是,多谢贵客见谅!里面请。”那位兵士赶紧起身,正要领着唐逸清进院之时,一位身着黑色长袍的年轻人匆匆赶来,眼看着还在几丈开外,可是,眨眼间人已经到了跟前了。

    楚玉正在揣测,此人的轻功跟自己相比,谁高谁低之时,耳中已听到他在作自我介绍了。

    原来,他就是那位兵士口中的王府总管——周成。

    楚玉上下打量着周成,想不到,自己的那个还没有见过面的二师兄,竟然找了这么一位年轻俊秀的总管。

    这王府的全貌她尚未看全,已觉头晕眼花,上上下下的大事小事,自不必说,光管理各路人马,就需要非常多的精力和手腕了,还涉及到皇宫内院各级官员的人情世故,这王府总管一职,自然非一般人能做得到。而观眼前的这位,看着年纪不出三十,已经是这仲王府的大总管,想必定是有非凡的能力了。

    唐逸清见楚玉一直盯着周成看,而周成已经转身在前面领路了,她却还是站着不动,只得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了:“玉儿,走了。周总管在前面领路,我们进去吧。”

    走在前面的周成,此刻心里想的,也是跟着后面的楚玉。

    她就是王爷口中失忆的小师妹吧,也是那个女人,一心不想她恢复记忆的人了。

    刚刚她盯着他呆呆傻傻的样子,看着不像平常姑娘家那么机灵,应是还没有恢复记忆吧。只是,不知这样的她,那个蛇蝎心肠的女子,还会不会想要去对付。

    她若一旦下令,让他去对付的话,他的手上必是又要添上一条无辜的性命了。

    哎,如此的话,还是希望,她的大师兄能尽快带着她离开仲王府,最好离得王爷远远的,这样的话,会不会有一线希望能保得性命?

    唐逸清不知,自己此刻已经亲手将此生最爱的女人,送进了一个怎样的险境。

    日后发生的一切,不仅改变了他,改变了慕容皓,改变了楚玉,还改变了许多人的人生。

    多年以后,唐逸清仍在后悔,如果此时的他能带着楚玉离开,是不是就没有后来发生的一切,玉儿是不是就不会经历那些苦难,最终陪在她身边的,是不是就只有他自己一人?!

    可惜,此时的他,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无法预测到日后所发生的一切。

    当晚,唐逸清便同楚玉在这梅园住下了。

    夜里用餐时,周成亲自领着下人端来了十分精致的饭菜,并向唐逸清和楚玉表达歉意,他家王爷外出因突发急事耽搁了,今晚可能不会回来了,具体回来的时间尚不可知,并且吩咐下来,若是唐逸清和楚玉有任何需求,都可让周成去办。

    楚玉知道,这位身为皇子的二师兄,必定是个大忙人了,他回不回来她都无所谓。

    只是,她怎么觉得,唐逸清看起来却是焦急万分呢?估计,他又是在担心她的病情了。

    真是的,这都到了王府了,迟早会见面的,怎么非要在乎这早一秒晚一秒呢。

    唐逸清去楚玉的房间转了转,见她歇下,才回到自己房间,急切地走来走去,他千算万算,一路急赶,没想到,二师弟竟然外出了。

    二师弟他既然接到了自己的飞鸽传信,应是知道自己带着玉儿来找他,这样他都要外出甚至不归,定是十分紧急的事情。可他这归期不定的,自己如何当面把玉儿托付给他啊。

    一夜煎熬,好不容易天亮了。

    唐逸清一大早,又让人找来周成,问及慕容皓的归期,得到的答复仍是归期未定,这下唐逸清有些等不住了。

    自己的母亲,在等着见自己最后一面,恐怕再晚,她就等不得了。

    那样的话,必将成为自己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为人子女,这样的事情,若真是发生了的话,他自己也无颜面存活于世了。

    唐逸清咬咬牙,来到楚玉的房中,见到刚刚起床的楚玉,只说他有急事在身,须出趟远门,快则两月,慢则三月,必定回来找她。

    正愁不知如何脱身的楚玉,一听唐逸清这话,恨不得高兴得当场跳起来,当即稍稍表示了她的不舍,却又通情达理地让他有事不必管她,尽管去忙。

    唐逸清见楚玉面带不舍,大大的眼中隐含着泪水,他真欲不顾一切地把她带走,可是,考虑到自己这一路路途遥远不说,必定是风餐露宿,快马加鞭。这样辛苦的旅程,实在不适合,身体娇弱的楚玉。

    况且,楚玉来到京都,还没有见到二师弟,这失忆之症,还没有治愈。

    皇宫之中有众多医术高超的御医,即使单人之力未必能及那神医黎子轩,可是,架不过医者众多,总会有人见过或者听说过,治愈失忆之人的药方,说不定,治愈过失忆之症的御医也大有人在。

    这样的话,楚玉的病情就有希望了,而他怎能去剥夺她的希望呢?

    思虑再三之后,唐逸清痛苦地下定决心,把楚玉暂时留在京都,他给慕容皓留下书信,简单介绍下自己有急事先走了,留下楚玉在此,让他多加照顾,等他事情办完之后,再来接她回谷。并且言说若有紧急情况,可以联络他,而他必定尽快赶来。

    唐逸清的书信,自是交给王府总管周成,请他代为转交慕容皓。

    拿到书信的周成,看着唐逸清,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只得暗中叹气,希望事情还会有转机吧。

    唐逸清急着离开,又对着楚玉心痛不舍,丝毫没有看出周成面上的异样。

    楚玉时而高兴,时而难过的,无比纠结,眼里除了唐逸清,同样的,看不到其他人的存在。

    看着难分难舍的二人,周成几番试探之后,见唐逸清铁了心地打算独自离开,只得暗叹天意如此了,隧称天色不早了,若是赶远路得趁早,免得天黑了,没有宿头。

    有没有宿头,唐逸清倒无所谓,只是想到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无意再让楚玉继续难过不舍,狠狠心,一扬马鞭,驾着快马,疾驶而去。

    他心痛如绞,却不敢回头,生怕自己一旦回头了,将再也没有勇气离开楚玉。

    ------题外话------

    亲爱的逸清党们,不要桑心,等到大师兄再粗现的时候,会有惊、喜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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