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位宫女?里面似乎静了下来,半晌,苍老地声音再次传了出来,“青花,你让她进来吧。”

    青花看了一眼叶如陌,低声说道,“皇后娘娘,奴婢没有别的请求。虹姑这辈子吃了太多苦,这一次你过来见了她,难保不被人发现。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您可以护她周全吗?”

    这话怎么回答,原来这傻丫头一心想待在洗衣房,只是为了能够天天见到虹姑,不透露虹姑的信息给她,也只是为了保护虹姑。

    在尔虞我诈的后宫里,能遇见心地如此纯真的宫女,如同捡了个宝。

    半晌,叶如陌低声回道,“青花,你放心,我一定会尽我所能,护你们两个周全。”

    青花身子似是一僵,声若蚊蝇,“皇后娘娘,请进吧。”说罢,转身向着洗衣房而去,宫中规矩森严,每晚必定查房,如果被发现晚上溜出去,下场很惨。

    叶如陌躬着身子小心地进入洞穴里,里面空间视线立马开阔起来了,足有一间厢房那么大,靠夯土墙这边还有窗户。如同陕北的窑洞,冬暖夏凉。室内简陋,角落里是一张床,正中间摆放着几根大的树杈,上面铺着几块木板,成了室内唯一的方桌。

    上面摆放着两个干瘪瘪地馒头,幽暗的灯火里,映照着床榻上一张同样干枯满是沟堑的老脸

    。经年累月不见阳光,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蜷缩在瞧不出颜色发白的锦被里,只有眸子里那一抹精光显现着这个人还活着。

    “虹姑?”叶如陌迟疑着,走上前,唤道。

    虹姑轻咳了两声,“姑娘,你终于来了。”

    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上了心头,叶如陌更近了两步,靠近了床榻前,蹲了下去,淡淡说道,“虹姑。”

    虹姑声线微弱,伸出干枯的左手,颤悠悠地抚上了叶如陌额前的青丝,“简直和你娘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难怪他舍不得让你死。”

    “谁?”

    虹姑浅笑,许久未见笑容的脸上肌肉稍显僵硬,“你说,是谁?”

    叶如陌眉头轻拧,骇然悟道,“虹姑说的——,可是奚辰宇?”

    “姑娘果然是蕙质兰心,一点就通。”

    叶如陌蹙眉,定定地望着床榻上的虹姑,疑道,“竟然我是云奚国的福星,奚辰宇为何不是护我,而要我死?难道他就不怕亡国?”

    虹姑眸中精光乍现,“先皇、太后为何先后去世?身边贴身宫女为何都死因不明?姑娘,你有没有想过其中猫腻?”

    一个异于寻常的骇人念头浮上叶如陌的心头,先前只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现在却渐渐清晰起来。

    “难道……”这种骇人听闻的想法,她怎么说的出口?

    虹姑抢先一步说了出来,“当今皇上,他不是皇室血脉。”

    “嗡”地一声,叶如陌脑子炸了,以前一些似有似无的事情浮上了心头,为何有人追杀自己,为何福星一说变成了灾星?知道了答案,所有的事情都明朗了起来。

    在虹姑断断续续地陈述里,当年的事情愈见清晰。

    虹姑是太后娘娘贴身宫女,当年先皇急病去世,事实上是另有隐情。

    先皇当年身子虽时有小恙,但也没什么大问题,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患急病驾崩,太后守灵之时无意中听到是太子所为,震惊之下,两人发生争吵,爆出一个惊天秘密,原来皇上不是皇室血脉。

    太后进宫多年,一直没有子嗣,后宫佳丽成群,先皇渐渐对她生了冷淡之心,一两个月不到寝宫来已是常事。

    后来,宣王出生了,太后愈加觉得地位不保。终于,那年中秋佳节太后想尽办法,将先皇留在了寝宫,也就是那天怀上了孩子,但是天不遂人愿,等到胎儿成形时,御医便告诉她怀的是位公主。在太后的苦苦哀求下,御医答应守住这个秘密,经历了十月怀胎,分娩之际,皇后娘娘事先买通了接生婆,将太监李三抱进来的一个男婴与公主交换了。

    太子与太后发生争吵的那晚深夜,刺客入侵,所有参与守灵的宫女、太监,太后贴身宫女们无一幸免,全部死于乱剑之下,自己也身中几剑。醒来时,已经到了宫后的乱葬岗里,周边都是死人,颤巍巍地爬了出来,找到这个洞穴落了脚。

    太后对皇上倾注了全部的心血,没想到换来这样的结果,伤心欲绝之下,便搬去了静心斋,不久之后,仍死于意外

    。

    两人相对无言,一场后宫之争带来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虹姑微弱的声音径自在耳边响起,“前些年,身子骨好,偶尔会出去抓点小动物之类的。有一次,在后山里无意中救了青花,现在就是她隔三差五地给我送点吃的。”

    叶如陌背脊处升出一股凉意,宛若未闻,颤声道,“这个男婴是哪里来的?”

    普通家的孩子得此荣华富贵,野心再大,不过就是弑父篡位,怎么会想着亡国?

    虹姑扬起浑浊的眼眸,说道,“从与雪莽国和亲开始,到太后去世,事情应该很清楚了,这孩子很有可能是雪莽国过来的。姑娘,有些事情是改变不了的,命中注定的,就像他最后舍不得杀了你一样。”说罢,眼眸微敛,身子无力地倒了下去,不再与叶如陌说话了。

    叶如陌退了出来,站在夯土墙外,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乾元殿,心底不由地生出一股寒意。这一刻,她知道,那里面住着的,是云奚国最大的敌人,他为何将政事交给无能的宣王,为何这么多年来一直装病,……,原来是处心积虑躲在黑暗里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的目的很简单,搅乱云奚国,让它在他手中败落。

    天狼谷只是个烟雾弹,他才是雪莽国吞噬云奚国的最大筹码。

    —

    几番周折,回到寝房时,已经夜深了。

    月光透过寝房的窗棂格照了进来,房内寂静如初,叶如陌推开厢房门,身子软软地瘫坐在木椅上。

    “皇后娘娘,你终于回来了。”

    叶如陌惊得跳了起来,帷幔拂动,隐约可见青玲从床榻上轻轻地钻了出来。叶如陌瞪圆了眼,疑道,“青玲,你怎么还在这里?”

    青玲压低了声音,嗔道,“皇后娘娘,你去哪里了,吓死我了,在洗衣房外等了那么久,都没见着你的人。你没回来,我只能待在这里,不敢走。”

    叶如陌黛眉轻拧,“有没有人来过这里?”

    青玲偏着头,想了一会,“不久前,李公公到这里,说是皇上吩咐的,给皇后娘娘送些点心过来。”

    叶如陌身子一僵,“那他见着你没有?”大半夜的送点心,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谁知道。

    青玲捉狭的一笑,“当时,我都快吓死了,皇后娘娘要是丢了,头一个被打死的人肯定是我啦。所以,我躺在床榻上,翻了个大大的身,鼻子哼了一声,说了声,睡着了。既然给我糊弄过去了,皇后娘娘,你说奴婢是不是很聪明呀。”

    叶如陌长吁了口气,手指点了下青玲,“还聪明,今日我差点被狗咬着了。快点帮忙,我得睡了。”说罢,手忙脚乱地将身上宫女衣物褪去,草草地洗漱了下,上床休息了。

    李三这小子别看着低眉顺眼地,精着呢。

    两人声音有差异,当时糊弄过去了,回头觉得不对,定会回来求证。

    果然,刚上床不久,门外传来低低地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

    。

    许久,叶如陌打了个呵欠,语气慵懒地回道,“谁呀。”

    “皇后娘娘,是我,李三。”就算是深夜,语气一如平常的恭顺,未见一丝焦躁。

    “什么事?”叶如陌语气里隐隐地透着一丝不悦。

    “哦,皇上差奴才来瞧瞧皇后娘娘睡了没有,如果没有睡,想和皇后娘娘说会话。”

    “明日吧,今夜倦了。”说罢,翻个身向里头睡着了。

    门外,传来李三的轻叹声,转眼,脚步声越来越远了。

    床榻另一头,青玲声音微颤,“皇后娘娘,您真是料事如神,李公公真来了。”

    叶如陌淡淡说道,“睡吧。”

    —

    翌日清晨,叶如陌早早地起了床,向乾元殿另一侧的书房走去。

    昨夜说了,今晨去见他,顺便得提下说下出宫玩的事情。自从结束训练后,除了偶尔去太医院看看爹,就是带着青玲到处转悠,都已经玩的乏味了。

    叶如陌缓缓行走在回廊上,清晨的乾元殿沐浴在朝阳里,薄雾袅袅,打湿了脸庞,心里头似是清醒了几分。

    今日不用早朝,书房门开着,朝阳透过门框洒落在地板上,书房里亮堂堂的。奚辰宇坐在里头的书案旁,正低头看着手中的书简,眸光专注,一身明黄的华服随意洒落在地,气度雍容。

    站在门前,叶如陌有那么一丝的恍惚,面前的男子举手投足间皇族贵气尽显,可见当年太后对他教育的重视,原本日子会这么下去,平静美好,没想到因为有心人的介入,落到如此境地。

    “进来吧。”奚辰宇抬眸,暖暖笑道。

    叶如陌嘴角微勾扬起一抹浅笑,“皇上,这么早就起来看书了。有件事想来谢谢你,却一直没有时间。”这么拙劣的借口,只有叶如陌能说得出口,住在同一座宫殿里,走过来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奚辰宇未曾介怀,依旧笑着,“皇后,坐下来的说吧。”

    叶如陌笑着,脚步却往后退去,“不了,谢谢您给我爹找了事做,另外,我想和您商量下,我可以出宫去玩玩吗?你知道在宫里待久了,有点无聊,我想出去转转,透透气。”

    奚辰宇笑容僵在原地,声音冷了几分,“透透气?皇后娘娘如此待不住,那以后得在宫里待上一辈子,可怎么得了?”

    叶如陌脚步定住,冷冷说道,“就算是牢里关着的犯人,也得出去放放风吧。”

    奚辰宇放下手中书简,面上不动声色,“放风?当然可以。只是这些日子得准备礼服、凤冠什么的,哪有时间。”

    叶如陌往前走一几步,冷笑,“瞧你一脸深情模样,不知道的人真以为你爱我多深?拜托你,能不能别装了?”

    奚辰宇站起身,嘴角啜着笑,声音如同来自地狱,没有一丝温度,“月儿,别装了?你的意思是,让孤杀了你?”手扶住叶如陌后颈,温润的呼吸落在叶如陌脸上,蓦然想到昨晚虹姑说的那些话,叶如陌身子微僵,浑身冰凉

    。

    叶如陌眸光烁烁,眼里带着恨意,咬牙切齿道,“你就是个变态狂。娘亲怎么会认识你这个变态狂?”

    后颈力道紧了几分,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倾斜,奚辰宇白皙的面庞在眼前慢慢放大,眸底隐过一丝戾气,“月儿,你是在挑衅孤的耐心吗?也罢,明日早朝,孤会宣布婚期提前,看你还怎么想着别的男人?今日,我们就入了洞房,如何?”

    叶如陌双手被他钳制在后,袖口里的缝衣针形同虚设,身子使劲挣扎了几下,却无济于事,索性停了下来,冷笑,“皇上处心积虑隐藏实力多年,为的是哪般?年纪轻轻登上了皇位,居然还不满足?”

    “满足?先皇为了牵制我,居然将无极门交给了他。”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你没有听说过吗?”

    腰身力道重了几分,奚辰宇头埋进她的脖弯处,贪婪的闻着她的发香,语气低沉,呢喃着,“月儿,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只有你才能让我失去方向。”

    感受到奚辰宇的疯狂,叶如陌脚用力踢去,“奚辰宇,你冷静点,你喜欢的人不是我,明白吗?”

    奚辰宇眼神迷乱,嘴胡乱啃了过来,“不,月儿,我喜欢的是你,就是你。”

    “皇上——,瑾王有事求见——。”

    门口处,一声慌乱地声音传了过来。

    紧接着,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传了过来,钳制的双手终于被放了下来,腰身一紧转了过来,奚辰宇稳稳地揽住了自己,如同热恋中的恋人紧拥着,面朝书房门口,只是,叶如陌额角的细汗和粗重的呼吸出卖了他们,刚才两人发生过冲突。

    光影迷离,熟悉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望向面前拥在一起的两人,眉头微蹙,转而复于平静。

    奚辰宇表情亲昵,拂上叶如陌的额角理了理凌乱的青丝,笑道,“老七,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今日什么风将你吹了过来。来,坐—坐—坐—。”脸上堆着笑,客气的打着招呼。

    接过太监李三递过来的茶水,奚辰逸转身放在一旁的茶几上,淡淡说道,“是呀,好些日子没见到皇兄了,真有点想。这段时间总想着小时候娘亲带着我们兄弟俩一起玩的时候,那时的我们多么开心,多么快乐,不知世间愁为何物。一转眼,爹娘都已经去了。”

    奚辰宇讪讪一笑,“真想不到老七原来是个念旧的人。这是今年的雨前龙井,尝尝吧,还可以。”

    茶雾袅袅,迷了叶如陌的眼眸,站起身,向着奚辰宇行了一礼,“皇上,我有点乏了,先下去了。”

    奚辰宇微微一笑,“嗯。”

    走出书房,叶如陌长吁了口气,向着站在门口不远处的云鹤走去。

    步履匆忙,来到云鹤身旁脚踉跄了下,“皇后娘娘,您仔细脚下。”

    “谢谢。”叶如陌头也不回向着寝房走去。

    云鹤攥紧了手中物件,冰冷的触感告诉他,这是一个圆形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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