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我七点一刻出门,二十分到餐厅。

    老树对于我的饮食不再控制,最近也没有逼着我做各种锻炼,想来,大概是因为常夏的事情让他无暇分身。我权当是一组训练完成之后的短暂休息。

    一碗牛肉面,两个白煮蛋。

    话说,我似乎也不太需要吃饭……但最近有些饥饿感,也许老树说的对。各种开挂无敌状态,似乎也只有在群山之中才能持续。切断了树气的供给,嗯……或者说,像高度城市化的这些地方,我就跟离了水的鱼没什么区别,跟普通人一样,需要吃饭,需要休息。

    第二碗八宝粥下肚之后,孙若兰出现在餐厅入口。孙晓菲依然没来,我不奇怪。

    朝我盈盈一笑,孙若兰自取了些食物,都是些清粥小菜,坐到我对面。

    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招呼,便又各自吃喝。

    我见她吃的挺快,料是心情不错。之前几日,一起吃饭,几乎没见她怎么动筷子,看来……有好事情发生。

    对于孙家来说,之前失却猫灵的日子如何惨淡,不用多想,也猜得出来。终归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硬撑而已。煤球回了孙家。虽然孙家老祖走了,听孙晓凯的话意,似乎也是打点了下面,强留在人世。这一走,到也算是喜丧。重要的是猫灵回来了,孙晓菲苏醒,孙家大业后继有人。青山不倒,绿水长流。虽然大病初愈,但孙家毕竟活过来了。

    我不知道冥玉居然这么值钱,再想想自己的元阳丹……是不是一样可以卖钱?心理咂咂嘴,这样一来,倒也是无本儿生意了……嘛,老树可能不会这么想,毕竟这些阳气,说到底还不是从树林那里夺取来的?狩猎也好,松茸也罢,摘的时候心安理得。有些不知耻的自称大自然的馈赠,常言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索取了,又付出了什么?不言而喻。

    吃好了早饭,孙若兰告诉我一个地址,二环外的一个弄堂。车开不进去,附近找了停车场,跟孙姨溜达着去。

    大一点的弄堂里,熙熙攘攘的人。铺子开了一溜,电视里寂静的场景,鸽子飞翔的声响,早已不复存在。吆喝声也有。偶尔见到提着鸟笼,手里转着铁蛋子的老头,目不斜视,自成风景。

    孙若兰穿的并不显眼儿,有些年头的呢子风衣,在我看来,比我妈穿的时尚不到哪儿去。这也挺奇怪的。虽说她也得是不惑之年开外。但之前,却还是很注重仪表。说不上浓妆艳抹,仔细看时,还是化了淡妆的。穿衣也走气质路线。如今穿的很是老派,所以才引起了我的注意。

    她这是要去见谁?去干什么?她没说,我也就没问。只是一路上随行。走了好一会儿,拐了七八个弯儿,越走越僻静,跟刚才的喧哗似乎两个世界。

    我心说,这差别也太大了。倒有些像是敖丙的幻境了。但气息上查看,也并无不同。看来人的圈子,无形中倒也划在了三维空间中。难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的真空地带?

    正想着,一个穿着直排轮滑的少年从我们身边穿行而过,把我硬生生拉回现实。

    小胡同里,偶尔有几间狭小的店面,老式的理发店,送水站,还有个快递的站点。再往前,有间更不起眼的店面,走近了,才看出来,是个小店。

    孙若兰在店面前停了下来。门上拉着半截麻布帘子,上面画着个黑色的圆圈,里面写着正楷的“奠”字,算是表明了身份。旁边的玻璃窗上,白色油漆写着一些白事的电话和相关殡仪馆的信息。

    我不觉得讶异,反倒觉得就该如此。我如今……的确是该跟这些个东西联系上才对……这么一想,心里又一阵自嘲。

    孙若兰在门前略微站定,便伸手撩了帘子,往着黑乎乎的铺子里喊了一声:“有人在吗?”

    过了几秒钟,才有人姗姗应答:“十点开门。”接着传来一声自动语音,“三分不叫。”

    我心中想笑。都说魔都的人现实,帝都的人傲气。当然不可一概而论,但这位爷,这语气,也没谁了。大早上开着店斗地主,来生意了,不稀罕做……

    孙姨也不恼,反而笑意更深,清清嗓子,又道:“这里可是东城立德堂刘立栾刘掌柜府上?”

    孙姨说完,里面本来还有语音的声响,忽然就安静了。接着听到椅子“咚”的一声。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这里面的人估计摔的不轻。

    “请……请进!不……不,先等下。”里面的人似乎突然紧张起来,接着一阵翻箱倒柜的声响。

    孙姨也不急,撂了帘子,退了一步,静静等在外面,脸上一直挂着笑。看得出来,这笑也是发自内心的。

    五六分钟的功夫,门口的帘子一动,钻出一个人。带着黑框眼镜,花白头发有些略微的谢顶,脚上是一双黑皮鞋,上面一层白毛……邹邹巴巴的中山装。

    这人见了孙若兰,先是一愣,忽然双膝一屈,就要下跪。

    在演电影么……我也怔住。这年头,还兴这个?

    孙若兰身手伶俐,转眼间给接住了:“刘掌柜,老一套的东西就不要了。”

    “使不得,使不得。少东家,这一拜,你得受着。”老头眼睛周围一红,竟然伸手抬了镜子抹了抹。

    少东家……这称呼,我似乎明白了点儿。

    “刘掌柜,你看着胡同里风大……”孙若兰笑笑。

    老头怔了怔,一拍脑袋,道:“看我老糊涂了,来来,里边儿请,里边儿请。”这个请,连说了两遍。

    跟着孙姨进了小屋,才愈发觉得阴暗。难不成养了什么?开灵识扫了一眼,并无不同,猜想,也许故意营造一种气氛?不好说。

    这里面请,果然是里边儿。店铺不过一间屋子,货物摆了大半间。迎人的小半间,摆了几把折叠椅。柜台之后,只有条容一人经过的小路。

    穿过小路之后,就是一个四合院。显然不是老早的那种,不知道改造了多少回了。老头直直的进了其中一间,也是一间屋子,一半摆了张床,一半儿摆了个沙发,对面小桌上是个电视,除此之外,还有个斗柜儿,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老头把孙若兰和我让到沙发上,自己拖了个马扎儿,放在对面,然后拿着电壶说是去烧水,让孙若兰给拦下了:“刘掌柜,别忙活,没外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若兰这次来,有事相求。”

    孙若兰这么一说,刘掌柜的脚步倒真是停下了。水壶拎在手里,脸上闪过一丝的难堪,但随即还是恢复了。若非我身在班长位子上这么多年,察言观色习惯了,还真看不出来。犹豫了下,他终究还是放下水壶,有些拘谨的坐到了对面。

    我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只是像个跟班儿一样,坐在旁边,静静待着。

    “少东家的吩咐,老奴自当照办。”刘掌柜低头这么应着。

    老奴……我心里暗暗无语,别怪我,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对于这个称呼还真是有些抵触。

    孙若兰倒像是听着无碍,只是嘴里道:“刘掌柜莫要这样,孙家也知道你的难处,京城的架子散了,也不是你的错。若兰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事……来请您老……重新出山。”最后四个字,她说的很慢。

    刘掌柜像是被电击中一般,半晌才抬头,眼睛里忽然布满血丝,瞪得老大,直直的看着孙若兰,嘴唇微微有些发抖,想要说些什么,却总也说不出来。

    孙若兰笑着望着,过了一会儿才说:“您老这地方,也是让咱们好找。若不是鼻子灵,还真闻不到这茶花香。”

    这句话刚说完,刘掌柜眼镜就蒙上一层白雾,“噗通”一声,舍了马扎就跪下了:“少东家,老奴该死,当日实在心里有愧,无颜再见东家,想过一死了之,只是舍不下家里妻儿。少东家知道的,我刘立栾这条命是东家给的,老奴不是记不得。”

    孙若兰起身扶起他:“刘叔。”

    这称呼变得太快,我也有点惊讶,表面上却当蜡像,不带一点变化。装深沉,我也就会这个了。

    果然,刘立栾也是一震,抬头望着孙若兰。

    扶起刘掌柜,孙若兰缓缓说到:“刘叔,年代不同了。老东家也走了,不过孙家还在,你放心,没有人责怪你。当年家里出了大事,只有东家和我知道内情,谁也不能说。若说起不是,倒是孙家先对不起刘叔,后继无力,架子怎能不散。”她这席话说的十分的动情,居然眼里也有些晶莹。

    孙若兰这个人我看不懂,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不过我宁愿相信她是真的。

    刘立栾见少东家这副模样,有些慌:“少东家……”

    “刘叔,别再叫我少东家了,现在不兴这个了,叫我若兰吧。”孙若兰脸上的动情消失,换上从容的微笑,“我这次来,就是想告诉您老,孙家没死,活过来了。所以,京城的架子还得靠您重新搭起来。”说吧,从包里拿出两件事物,扯过刘立栾的手,轻轻放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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