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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茧》杀青宴按理说用不着乔烟参加,到她是新官上任,导演亲自来请,要探一探她。
    场子选在首都一家私房菜馆私密性极佳,环境清净,就是离盛杉娱乐有点远。
    乔烟去的时候迟到了,只有导演手边一个位置,跟阮婧隔了一个。
    后者朝她微微一笑,本来没人注意,但乔烟目不斜视地在阮婧身边停下,朝她身边的裴娜笑笑,“可以交换一下座位吗?”
    裴娜是这部剧的女二,也是小演员,闻言有点慌忙地起身让位,“您好,您坐。杯子我用过了,我给您拿新的来。”
    “让余助拿去吧,你是功臣,去坐。”
    不需要什么话语,只要在阮婧身边一坐,就能表明她的立场。
    乔烟说着,接过余青青递过的一杯水,抿唇喝了一口,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口红印,席间没有看过导演一眼。
    余青青是她新找的助理,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做事比较算靠得住。
    她挑眉,朝一座人示意,“这么紧张做什么?饭菜都凉了,快吃吧。”
    传闻钟家二小姐虽不是直系,但地位比那几位少爷还高,钟老爷子喜欢清净,老宅一般只让二小姐叁小姐住。
    二小姐不姓钟,但是钟家最低调的小辈,在其他城市长大,现在回来了,倒让不少人跃跃欲试地观望。
    如果说叁小姐跟星辉对着干捧阮婧是因为钱多,那二小姐就不一样了,是实打实地支持。
    “都在等二小姐呢,怎么敢先动筷?”
    导演姓张,小有名气,却是个妥妥的势利眼,对阮婧不满一直迫于压力忍着,也少不了明里暗里的绊子。
    “那我现在来了,动筷吧。”乔烟说。
    阮婧回眸,两人相视一笑,眼底尽是默契。
    饭桌上嘛,再严肃也严肃不到哪去,有付子枫的疏通活络,很快气氛活跃开来。
    他是个很健谈的人,没有攻击性的长相让他蒙了一层含蓄的外衣,席间乔烟抬眸,总能跟他对上视线。
    想榜老板嘛,她理解,也懒得管。
    只是在几轮小酒后,脸不红心不跳地发问,“今儿这餐是张导请吧?破费了。”
    张导演微愣,这私房菜馆的一顿可不便宜,并且杀青宴按理说是上面给报销,但乔烟这话一说,他只能硬着头皮道,“二小姐这么客气,今天这一顿能买您高兴,值。”
    “哦?看来这点小钱在张导这儿的确不怎么样呢。”
    乔烟话里有话,弯唇一笑,压根就不想遮掩。
    “那今儿正好,我上回对剧组的开支有些疑问,刚让张总助打了报表,张导等会儿好好看看?”
    后者脸色一青,“……当然。”
    *
    “能让二小姐亲自出马,果真是场鸿门宴啊。”
    院子里,阮婧倚着红漆大柱,指尖点了支烟,明明灭灭,笼着她依旧美丽的面容。
    如今,这面容里多了些只剩躯壳的味道。
    乔烟笑笑,上任以来,为了通勤方便她每天的穿衣都以简单舒适为主,淡妆配着偏豆沙色的口红,衬得整个人沉静而温柔。
    其实不用阮婧说,她自己就能猜到,星辉娱乐是谢家的产业,如今咬着她不放,还能是谁的意思。
    “我跟小屁孩掰了。”阮婧说。
    乔烟听到这个称呼,挑了挑眉,阮婧比谢醒大了足足五岁,倒也正常。
    “我好像没跟你说过,一开始我跟的不是谢醒,”阮婧吸了口烟,淡淡道,“我跟的他爹。”
    乔烟转头看她。
    “小屁孩一开始不喜欢我,结果后来我被他妈打了一顿狠的,他同情心泛滥,收留了我。”
    “他妈可彪悍了,最常做的就是指着他的鼻子骂,我就比较温和了,所以他喜欢我不奇怪,一开始我还把他当儿子养。”
    “结果……小屁孩比他老爹好那么多,一点也不把我当外人。”
    阮婧苦笑一声,指尖烟灰随着抖动落下,消散在风里。
    年已经过完了,寒风依旧凛冽,连着人的愁思一同刮走,留下刀子似的清醒。
    “后来他老爹知道了。”
    乔烟平静陈述,那几个略显不尊重的字眼似乎也变得不那么滑稽,阮婧眸中闪过一丝惊讶,笑开了,“嗯,是。”
    所以恼羞成怒给谢醒关禁闭,并且要封杀她。
    “他什么意思?”
    “他不肯散。”
    乔烟了然,问,“那你呢?”
    “我?”
    阮婧还是笑着,可那笑分明不比萧瑟的风好多少,她调笑似的说,“老牛吃嫩草占了小屁孩这么久的便宜,哪能再不要脸下去。”
    *
    阮婧还有一个通告要拍,吃了饭跟乔烟聊完就走了。
    本来以她现在的架势不会有什么工作的,但钟凛不仅给了她《破茧》,顺带让她签了个约。
    很短,一年,阮婧可以随时反悔。
    临走前她还在开玩笑说欠了钟家太多。
    乔烟说让她努力赚钱来还。
    阮婧一走,乔烟也呆不下去了,打算直接走人。
    但不知道是首都圈子太小还是她人缘太好,转角的功夫又遇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二小姐。”
    郑秀宁笑得滴水不漏,拦住了她的去路,面对她不悦的眼神好脾气道,“二小姐要回去了?我送你。”
    “不用,我有司机。”
    “刚过完年也不给人家多休息两天。”
    “郑秀宁先生,”乔烟没了耐性,“我直说了,我并不想跟你待在一起。”
    郑秀宁闻言微微诧异,接着是哈哈大笑,“二小姐这一趟来得值,果然天生属于这座城市的。”
    “我并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话音刚落,旁边包厢门被打开,里面走出一个颀长身影,两人同时看过去。
    只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解着袖口,摇摇晃晃地走出来,抬眸眼神滑过他们,再次低头专注。
    他皮肤很白,喝了酒脸上泛红,长相端正好看。
    “你怎么出来了?”郑秀宁问完,继而便朝乔烟一笑,“正好,这位是景翼科技的CEO,江森,刚听说二小姐要投资他们底下的VR项目,这不,人就在这儿了。”
    这个项目是跟公立中小学合作,研发并投入使用上兴趣课,利用VR技术激发学生学习兴趣。
    而郑秀宁正是那个牵线搭桥的人,他人脉广,做好这些不在话下。
    江森闻言正视了乔烟,半响伸出手,“幸会。”
    乔烟回握,“幸会。”
    她的确对这个项目感兴趣,也已经安排了下周去景翼科技的行程,这是块香饽饽,不少人跃跃欲试,在这里碰见对方CEO的确有所帮助。
    如今郑秀宁又有意牵线搭桥,那基本就稳了,只是乔烟还是看他不爽。
    叁人就这再简单交流了几句,他们出来也是在为了这事跟学校方应酬,江森有些醉,眼神飘忽不定的,落在乔烟身上,若有若无的。
    “那就先到这里吧,”郑秀宁道,回头朝包厢点头示意,“那边还在等,二小姐,不送了,下周预约当面谈。”
    “好。”
    临走,乔烟再次跟江森对视,这人的确醉的不轻,在原地愣了几秒才回头。
    “二小姐。”
    余青青在角落等了许久,也看了许久,见他们散了才主动上来,“二小姐要回哪儿?”
    “回京泽。”
    乔烟今天一身酒气,不好回老宅打扰,听得一顿数落,还不如去城区公寓里将就。
    京泽小区是有名的高档公寓,离公司方便,她一上任就买了那儿的房子,平常可以住。
    乔烟开的是老宅车库里的一辆白色卡宴,车是余青青开的,缓缓驶入小区刷脸进去,她才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
    “下周,江森的预约提前一下。”
    “好的。”
    说完,余青青又很有职业道德地多嘴了一句,“江森不是本地人,早些年北漂来的,有个跟了他五年多的女朋友。”
    说完往后视镜看一眼,乔烟闭着眼假寐,仰头靠在皮质座椅上,微皱的眉头透露着疲惫。
    她便闭了嘴,一路稳稳地倒车进了车库。
    而乔烟再次睁开眼,从包里摸出了一支白色钢笔,无意识地拿在手心里把玩。
    *
    海城,醉生酒吧。
    吧台角落,男人穿着简单的低领毛衣西装裤,手里斟着一杯长岛冰茶。
    “什么时候你也喝这个了?你不是嫌它俗吗?”
    骆燃把一杯马提尼推过去,点了点下巴,“我请你。”
    “果然很一般。”
    评价完,徐怀柏接过马提尼,没急着喝,拿在手里轻轻摇晃,骨节分明的手指抓握杯子,蓝紫光线下那只手格外欲。
    他嗤笑一声,也不知在笑谁,“才想明白,喝酒哪有什么俗不俗的,你可以说长岛冰茶俗,可俗到人尽皆知,也是它的本事。”
    “你说的这个人尽皆知,怕不是指某个人吧。”
    已经叁月中旬,正值工作日,醉生里没什么人,骆燃给徐怀柏调完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那姑娘看着倒挺精明。”
    徐怀柏睨他一眼,“也就样子唬人。”
    然后跟他碰了一杯,放下后,杯里酒只剩一半,没好气地说,“好骗得要死。”
    他这话看着恼怒,骆燃却听出几分无处发泄的委屈来,没理他这茬,“你什么时候喜欢好骗的了?你不一直秉持着跟高知分子水乳交融能提高智商吗?”
    “滚吧你。”
    徐怀柏把杯子往吧台一磕,骆燃自然而然接过去满上,他磕完杯子还不满意,补充道,“别拿谢醒的脑子跟我作比较。”
    骆燃闻言思索片刻,“他不是被关禁闭了?”
    “不然我说他那智商?”
    徐怀柏说,“他跟那女明星的事儿他爸知道了,被扣家里了,求着我回去救他呢。”
    “那你回吗?”
    “回,”骆燃把满上的酒再次推过去,他接,“下个月钟家有宴,老先生七十大寿,得一家子其乐融融地过去。”
    他话语间满是讽刺,骆燃不动声色换掉这个话题,问,“那还找她吗?”
    徐怀柏不说话了。
    “她既然带走了不少行李,那大概率出去了。”
    “她老家在哪儿?”骆燃问。
    “重城……吧。”
    徐怀柏拧眉,其实他对乔烟的家庭背景一点也不了解,他俩高中纯精神恋爱,现在纯肉体恋爱,跟一切现实因素都八竿子打不着。
    但他虽然跟她相处多,还住一起,其实真正普通情侣一样待在一起各做各的时间太少,他俩都忙。
    不过他还记得有一次乔烟洗澡的时候手机一直响,徐怀柏看了一眼名字,姓钟,后来她在阳台回电话,才听到她叫对方妈。
    除此之外,他再没得到半点她家那边的信息。
    “我待会让人问问。”
    徐怀柏说,骆燃无奈笑笑,说道,“谈个恋爱连对方哪里人都不知道,我都分不清你对她到底上不上心了。”
    “我跟她重城认识的,但我不确定她是不是那里人,她没有重城口音。”
    至于上不上心,徐怀柏不知道。
    分手后他还是一样的忙,工作不会因为他被甩就垂怜他,前些日子开了一个高层,对方带着一众骨干一起走,给他气的不轻,还得压着火解决问题。
    真正反应过来,还是他再次回柏荟澜山时,还没踏进门就闻到院子里的花香。
    那一丛丛乔烟喜欢的白玫瑰,在海城冬天也能开的新品种,花期极长,都快要谢了。
    他在门口站了会儿,抬头,二楼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乔烟在的时候,多晚都会给他留灯,她一般已经睡了,睡得迷糊,不会被他一身酒气地亲吻时把他推开。
    徐怀柏觉得他不是眷念那盏灯,只是习惯罢了。
    但当他走进去,看到玄关处一大箱东西时,他走不动了。
    那些他上次从御园保卫室拿回来的,他送给乔烟的所有东西,当时被她咬的那一口惹得心烦,扔在门口就回公司了。
    骆燃看着他又开始出神,也不再打趣,自斟自饮起来。
    当徐怀柏又一次把喝空的杯子推过去时,骆燃直接拿走了。
    “行了,”他说,“别搞得跟失恋买醉一样。”
    “傻逼才为她失恋买醉。”
    他眼尾耷拉着,眸中氤氲着醉意,说话也开始大舌头,徐怀柏对自己酒量没数,往往是已经醉了才发现。
    “好骗死了,傻死了,别人说什么信什么,被卖了还帮人数钱。我好心好意,她给我丢去喂狗。”
    他这会活像个无赖,一开口就停不下来,越叭叭越逻辑清晰。
    “跟我去喝个酒一杯倒,跟他喝酒度数要四十度,完了我救她回来还给我撒酒疯。”
    “还骂我,我长这么大头一回被女人骂呢,骂就算了,还特么拿枕头打我,真是狼心狗肺。我都不想管她想把她丢出去了,结果她还抱着我哭。”
    “不是,她哭个屁啊我又被戴绿帽子又被她甩我都没哭。”
    骆燃忍着笑,悄悄拿出手机来,再问了一边,于是徐怀柏逻辑更加清晰地给他复述,表情还特认真,一条一条层层递进的。
    “真记仇…”
    骆燃嘀咕,心想等他清醒了得要让他好好听听他这一口一个酸溜溜的不喜欢。
    “行啊,她这不好那不好,随她去呗。”
    徐怀柏顿了几秒,看着他的眼神多了些正经。
    骆燃抬眸,觉得录得差不多了打算关掉,没曾想他下一句来了。
    跟个被抢玩具的孩子似的,蛮横无理,“她敢。”
    “那你骂她傻逼,你不更傻逼。”
    徐怀柏把头埋下去,他脸红透了,估摸着是醉得差不多了,睡意上来有些顶不住。
    骆燃摇摇他的肩,“别睡死啊,背你上我房间睡,敢吐就给你丢出去。”
    徐怀柏说了几个字,他没听清,便低头凑过去。
    这下听清了,这人口是心非醉成这样才愿意吐一句真话,他说,“傻逼就傻逼。”
    *
    人间四月,草长鸢飞,徐怀柏飞回了首都,飞机落地后恰好赶上一场春雨。
    这场春雨足足下了一周,雨停后天气开始回暖,枝叶冒芽映出春意。
    钟老先生的寿宴每年都差不多,但今年七十大寿,操办也更隆重,基本各行各业攀得上关系的人都来了,形形色色的。
    除了社交,其实这次寿宴还有另一个看点,那就是为人低调但存在感绝对不低的钟家二小姐回来了。
    二小姐不姓钟,是钟小姐也就是老先生的独女跟一个普通男人生的,钟美清早些年不懂事,非要嫁给一个工薪阶层,跟家里闹掰自己走了,这桩丑闻被压下来后就没人敢谈,不曾想后来金枝玉叶的钟美清后悔了,离了婚就回来了。
    她是那一辈钟家唯一的女儿,加上老先生本就溺爱,所以她重新做回钟小姐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为了区分母女俩,小的叫二小姐,大的叫钟小姐,直到两年前钟小姐嫁入赵家成为赵太太底下人才不至于被称呼绕晕。
    钟家做顶梁柱的那一代老大从商,老二牺牲,老叁从政,钟家百年家族从未脱节,反而蒸蒸日上。
    跟钟家定个姻亲,许多家族求之不得。
    徐家当然也是,世代从商,是首都妥妥的名门,加上这一辈偏偏是独子,就更希望了些。
    只是徐怀柏对此嗤之以鼻,他觉得徐家还没到没有一个女人混不下去的地步。
    徐家跟钟家虽同在首都,却相隔甚远,开车需要横跨整个城市。
    寿宴当夜,老先生姗姗来迟时,他还站在人群里低头把玩自己的打火机,指腹来来回回碾过那嵌成烟样的红宝石。
    别墅里暖气很足,足到甚至有点闷,他抬头想溜出去透透气。
    不知是谁胳膊撞了他一下,他不悦地看过去,听见有人说老先生来了。
    徐怀柏身量高,站在众人中间看人也毫不费力,他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懒散地看过去,接着视线顷刻间凝住了。
    钟老先生老当益壮,拄着拐杖也行动自如,年过七十依旧不怒自威,眉目冷然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
    而他的旁边,一个漂亮的女人跟在他身后,眼神清明而冷淡,毫不在意地环视着别墅里所有人。
    她一身红丝绒吊带鱼尾裙,裙摆处的荷叶边泛出层层迭迭的浪,如夜色里独自怒放的红玫瑰,美丽与孤傲矛盾而自然地在她身上挣扎出张扬的美感,而被她征服只需要一眼。
    Just  at  the  first  sight.
    她走进别墅,顺手脱下宽大而柔软的纯白厚绒披肩,递给侍从时笑了笑。
    她面前的人恭敬地叫她,“二小姐。”
    而她抬头,灯光下乌发红唇,肌肤似玉洁白无瑕,那双冷清的凤眼画了眼线,像引人迷失的一汪雪水,勾着人探索。
    似乎轻轻一撩,就能拆卸对方所有遮掩,飘飘一眼就看穿所有的不堪,好像欣赏也变成了一种亵渎。
    向钟老先生祝贺的声音此起彼伏,宾客喧嚣,那双眼睛陡然与人群中对上视线。
    徐怀柏不躲不闪,直勾勾地看着她。
    他果然还是觉得,她看起来的确不那么好骗。
    乔烟目光在他那里停留了叁秒。
    他也直白的同她对视了叁秒。
    接着,乔烟勾唇,露出了一个笑,眼神随意地一瞥,从善如流地应酬。
    是她。
    就是她。
    那个一声不吭离开,有点蠢又那么精明的甩他的那个乔烟。
    如今,她现在众人中间,以绝对清傲的姿态牢牢拽住了所有人的注意。
    Bloom  盛放,不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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