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摩国广土众民,不知有多少修士削尖了脑袋想在七曜府谋个一官半职,偃武堂作为魁君辖下的机要组织,更是炙手可热。

    梅吟雪这个提议相当诱人,对于毫无根基的平民子弟能够进入偃武堂简直是一飞冲天了。

    明钦是有口难言,如果甘婀荷没有弄错,他就是江山门孙满江的遗嗣。而今梅吟雪奉命对江山门盟会大肆破坏,不知擒杀了多少旧属党徒。将来一旦窥破他的身份,岂不是自投罗网,死路一条。梅吟雪都保他不住。

    况且梅吟雪答应代为引介还有一个先决条件,就是上缴冯习之收集的名册,这份名册如若落到偃武堂手里,按图索骥,大肆搜捕,不知道要株连多少人,那可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了。

    明钦虽然也想求一个富贵利达,太平度日,可是他的敏感身份注定遭人忌讳。想到此里,微喟道:“咱们还是先取了蛇胆治你眼睛吧。万一山洞另有出口,别让那妖蟒跑了。”

    梅吟雪大感失望,不肯死心的道:“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七曜府虽说有些不孚人望,大体上还是国泰民安。孤山派些许跳梁小丑,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你不要跟着胡闹,小心玩火自*焚。一身本领不想着为国家出力,净跟一帮乱匪搅在一起,铤而走险,将来能落个什么好。我可是一片好意,你若是非要一条道走到黑,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

    明钦讶然地瞄了她一眼,人家说的确实是金玉良言,如果不是拿他当朋友看待,大可不必如何卖力。

    “实不相瞒,我是从下界来的。虽说大家都是黄帝子孙,但我连一个仙篆都没有。只能混迹于山林之间,苟且度日。到了通都大邑,可是寸步难行。”

    梅吟雪微微恍然,拍着胸脯担保道:“这有何难。你遇上我可算碰见贵人了。只要你照我说的做,区区仙篆根本不成问题。”

    “雪姐古道热肠,真是让人感激。”明钦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可是你说的名册,我实在没有见过。”

    梅吟雪听明钦口气缓和,本还以为说得他回心转意,哪知提到名册又堵口不认,脸色微微一沉。斟酌了片刻,改颜道:“也罢。名册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从今往后,你不可跟孤山派扯上半点关系。明白吗?”

    明钦大感意外,本来还怀疑梅吟雪封官许愿只是引诱他交出名册的手段,现在对名册也在所不问,显见是真心实意了。

    “雪姐,我和你非亲非故,还和你大打出手,害得你双目失明。你为何要这么帮我?”

    梅吟雪怔了一怔,香腮悄然浮起两片红云,轻哼道:“论起你的过恶我就该抓你到诏狱里吃几年牢饭。不过,你总算也帮过我,可以将功补过。我梅吟雪恩怨分明,对于你这种莽壮无知的年轻人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国家正值用人之际,你若能改邪归正,报效国家,本神统自然应该给你一个机会。”

    明钦嘿然笑道:“雪姐。你也别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忽然对我这么好,我可有些不太安心呢?万一你说的只是一纸化饼,诱使我自投罗网。荣华富贵得不到也就罢了,若是将小命赔进去。可大大划不来。”

    “你敢怀疑我。”

    梅吟雪娥眉微挑,气鼓鼓的道:“信不过就算了。但是我警告你,千万不要再插手孤山派的事,魁君对孤山派十分忌讳,绝不会允许他们东山再起的。孤山派的行踪偃武堂早就了如指掌,这次派来做事的神统也不只我一个。你自己掂量吧。”

    明钦眉心微紧。不由担忧起甘婀荷的安危,以她的修为,又有白泽铠之助,破围而出应该不算太难。但若是继续联络江山门旧部的话,可就吉凶难卜了。

    “好了,咱们先进洞取蛇胆。别的事呆会儿再谈。”梅吟雪打断他的沉思,坦然道:“你把勾陈铠取回去吧。”

    明钦呵呵笑道:“雪姐这么照顾我,为了我的前程着想,这勾陈铠还是留给你穿着比较稳妥。”

    “你小子还算有良心。”梅吟雪哑然失笑,犹豫道:“那你怎么办?”

    “这事在你不在我。”明钦道:“雪姐若能将妖蟒一举击杀,让它放不出毒瘴来。自是上上之策。否则勾陈铠只有一件,免不了有所损伤。”

    “有道理。”

    梅吟雪神情凝重的点点头,沉吟道:“那你不要离我太近,如果妖蟒放出毒瘴来,你就先设法保命。”

    梅吟雪的修为高过明钦许多,勾陈铠给她穿自然能发挥出更大的威力,两人都深明此理,对付妖蟒当然是由梅吟雪穿着比较好。

    而明钦又有神游镜护持,对毒瘴并不十分惧怕,且能卖给梅吟雪一个大大的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走吧。”

    事到临头,两人也不再赘语繁言,梅吟雪握住双鞭当先引路,凭着高明的耳力搜寻妖蟒的位置。

    明钦幻出神游镜伽持神魂,不紧不慢地跟在梅吟雪身后。石洞甚是窈深,走不数步,外间的光照就透射不进,这对阳燧镜的施展大为不利,明钦颇感忧虑,却没有唤住梅吟雪明言此事。

    山腹中道路宛转,一片漆黑。隐约能听到嘀嗒的滴水声,梅吟雪心有所觉,朝着水声寻了过去。

    道路尽头现出一个石门,看来山腹中还另有玄虚。

    明钦扯了梅吟雪一下,低声道:“好像就在附近了,当心一点。”

    梅吟雪轻轻点头,踏进石门,面前霍然开朗,却是一片幽森的水潭。

    似乎察觉到来了不速之客,水潭中呼啸一声,掀起数丈水花,一条水桶粗细的妖蟒翻覆而出,目闪红光,甚是凶恶可怖。

    “红儿,莫慌,有老夫在。”

    梅吟雪抖手刚要挥鞭抽击,不妨石室中响起一个平和的声音。籍着水纹粼粼的微光,只见水潭边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老者,穿着灰色的布袍,眉骨高耸。相貌清奇,头发微显花白,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

    妖蟒似乎能听懂他的说话,闻言倏然缩回到水潭中,只留下一个脑袋。挨擦在老者身边流连不去。

    “阁下是什么人,为何和这妖蟒为伍?”明钦看出这一人一蟒有些蹊跷,小心试探道。

    老者颓然一叹,缓缓道:“老夫腿脚不便,不能和两位见礼。我是谁无关紧要,敢问两位到此又有何贵干?”

    “这妖蟒毒坏了我朋友的眼睛,我要取它的蛇胆医治。阁下要从中阻拦吗?”

    明钦见他不愿吐透真实身份,也不追根问底。人人都有自己的私隐,一旦被人窥破很可能恼羞成怒,平白多一个敌人。

    老者不置可否。捋着胡须道:“两位想必也知道,它若丢了蛇胆,必死无疑。尊驾要治朋友的眼睛,难道就让红儿赔上一条性命吗?”

    “雪姐的眼睛是它毒瞎的,就算让它拿命来赔也是罪有应得。”明钦轻哼一声,淡淡道:“况且这妖蟒在此地假冒神灵,愚弄村民,恶迹昭彰,我辈修道之人自应为民除害。”

    老者默然道:“尊驾所言虽然不无道理。但狼虫虎豹,吃人食肉。本也是各安天命,无可厚非。我和红儿相识多年,知道她颇通人性,虽说让村民祭献了一些猪马牛羊。却从未伤生害命。上回尊驾夺了她的贡品,这才惹得她狂兴发作,害了令友的双目。情有可原,罪不至死。还望尊驾网开一面,饶她一条性命。”

    “笑话。”梅吟雪轻嗤一声,冷笑道:“这妖蟒在此兴风作浪。我不知道便罢了,既然撞到我的手里,自然要********,永绝后患。”

    老者皱眉道:“姑娘不过是想重见光明,何必非要取她的蛇胆。老夫不才,可以代为医治。两位若执意害她性命,就算取了蛇胆也难保万全。”

    “你真能医治?”梅吟雪心头微喜,她取蛇胆不过是为了医治双眼,妖蟒的生死其实无关紧要。

    “阁下倘若真能治好雪姐的眼睛,留这妖蟒一命也无不可。”

    明钦心想这妖蟒修炼数百年,确实来之不易,如果真像老者说的从未杀生害命,倒是个有道的妖怪,杀了反而不祥。

    “能治。”老者微微苦笑,踌蹰道:“老夫这里有一个仙方,但是药材需要两位自己去采。”

    “什么药材?”

    梅吟雪黛眉微蹙,高兴了半截,想不到医治眼睛又有许多周折。

    老者忖思着道:“此去往东二十里,有一个春阳谷,里面有许多奇花异草,麻烦两位去主人的园圃中摘几朵红莺粟来,老夫自有用处。”

    “春阳谷?这个地方我好像听过。”

    明钦仔细寻思,想起春阳谷就是上回东关守将邝志豪伏击狼牙洞麻雷子的地方,他当时被梅吟雪追的仓皇躲逃,记不得那里有什么奇花异草。

    “你知道春阳谷?那就好办了。”老者笃定的道:“春阳谷中有一条玉带河,你们顺着河走,河中间有一座石桥,石桥上有一个闸锁,拉起闸锁自然会出现密道。”

    梅吟雪暗暗称奇,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骗我们前去春阳谷有什么目的?”

    梅吟雪出入偃武堂,心思缜密,老者指的地方那般诡秘莫测,里面八成潜伏着什么高手,两人稀里糊涂的前去采药,弄不好就是有去无回。

    “老夫只是想救红儿一条性命罢了。”老者淡淡说了一句,唏嘘道:“我的来历,说出来你们未必听过。老夫高木鸢,本是天禽派的弟子。我师傅天禽上人,是一位学究天人、无所不窥的奇士。平生收了三个徒弟,老夫忝为兄长,二师弟古长鸿,小师妹尹疏桐。师傅仙逝之后留下了一部仙经,交与我收管。谁知道二师弟狼子野心,为了抢夺仙经,使我双腿致残。我千方百计逃了出去,多亏有红儿收留,才得以苟延残喘。”

    明、梅两人想不到高木鸢的遭遇如此凄惨,不由动了恻隐之念。

    “阁下指点的去处莫非就是你们天禽派所居?”

    “不错。”高木鸢微微点头,“师尊天禽上人擅于驯使禽鸟,又能种植花木。天禽派的园圃有四时不凋之花,多是调治仙方的难得药材。古长鸿谋害我之后,却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终被小师妹赶出天禽苑。所以天禽派现在有小师妹执掌,小师妹弟子不多,自己又深居简出。你俩可以趁着她练功的时候采几株红莺粟出来,最好不要惊动了她。”

    明钦诧异道:“既然你那二师弟已经被赶跑了,你怎么不回天禽派去。你师尊既然把仙经留给你,想来对你很是器重。整日躲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山洞中,莫非你还舍不得这条妖蟒了。”

    “的确。”高木鸢洒然一笑,若有所失,“红儿比有些人容易相处多了,二师弟被逐出师门后,并没有善罢干休,反而更名换姓,广收门徒,叫作什么灭法老祖,很得南象主的礼遇。时常回来和小师妹斗法,一心想要夺回仙经。”

    明钦啧啧道:“这灭法老祖这般雄强都在你小师妹跟前铩羽而归,你这位师妹看来也不是省油的灯呀。”

    “仙经虽是本派先师传下,但师尊认为仙经太过诡奇霸道,生前从未以仙经传授我们三个,仙逝之时更命我罚下毒誓,不得私自修炼仙经中的道法。谁知师弟、师妹都破除此戒,灭法老祖屡战不胜,认定小师妹修炼了仙经道法才如此精进,对仙经的抢夺更加迫切。我双腿已残,心灰意冷,约束不得他们两个,愧对师尊。躲在这里,图个耳根清净罢了。”

    高木鸢说起师门的旧事蹉叹不已,显然隐痛很深,对古长鸿和尹疏桐颇为念旧,即便遭其残害,也没有污言秽语相加。

    “那红莺粟真能治好雪姐的眼睛?”

    明钦观察高木鸢的神情,觉得他言词可信,应该不至于包藏祸心,说不得只好往天禽苑走一遭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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